第四章 访山贼 遇知己 兵临广武 （1）

古道曲长，尘土厚厚，马蹄踏过，尘烟四散。路旁原野广阔，田间阡陌纵横，正值荞麦抽穗养花之际，日久未逢甘露，在贫脊的土地里，拔出瘦瘦的身子，没有雨水的滋润，显得那么无精打彩。越近广武山，农田越少，到处可见荒芜的田地和草坡，远远望去，前面一个小村庄正好矗立山前。大道在这里岔出一条曲折的小路，一下延伸到山前的村庄。主仆二人上了小路直奔村子。在马上张骞想：自己贸然上山不如找一个引路之人，这村屯应该就是王家屯了，前几日为自己医治的老人应该就在这里，他行医乡里多年，年老德高，要是有他的帮助那是最好不过了。
二人很快来屯子前，这个屯子不大，倚山而建，只有十几户人家，每户的房屋皆用山中大石彻成，茅草为顶，低矮整洁，院落全是用山上楝树枝围成，每家的院落旁都有或大或小的楝树枝垛，用来烧火做饭。小路在屯子前也分了岔，一条向东南盘曲，直通上广武山顶，一条则通向村子。村口，有几个衣衫破旧的小孩子正在一起玩耍，见有人来到，便停住了玩耍，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这两个陌生的人。二人下了马，张成上前向孩子们问话道：“你们这里是不是叫王家屯？”其中一个大点的答道：“是的！”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子用稚嫩的童声说：
“爷爷去大山采药了！”
“哪个爷爷？”张骞接着问。
“你们要找的爷爷！”
“我们要找的爷爷——”张骞明白了，像自己这样富贵穿戴的人来到王家屯，多半是找王老汉看病的，所以不用问，这个小女孩便回答了。稚嫩的童音接下来又说道：
“姑姑在家里呢！”
张骞寻思，这姑姑应该就是老汉的亲人，于是说道：“能带我们去你姑姑家吗？”
“请跟我来吧！”
小女孩大模大样的，转身向屯子走，其他的几个孩子也都跟着跑着在前面带路。主仆二人牵着马跟在孩子们身后，有妇人在自家院中正忙着做槡事，见孩子们带着两个达官贵人从门前路过，也都习以为常，瞟了一眼后便又忙于自己手中的活计。就这样穿过几家小院，来到了一家门前，孩子们都停了下来，小女孩向里面喊道：
“姑姑，姑姑，有人找爷爷！有人找爷爷——”
不多时，从屋内走出一位细高静白的女子，只见女子身着粉色粗布袍服，对襟直领，胸前一缕荷花粉绸紧束，玉胫细长，冰莹玉丽，头上发髻高挽，荆钗穗摆，举止文雅落落大方，往脸上看，眉宇清秀，倩目含情。
此女子正是王老汉之女，名叫王奚琴，奚琴自幼聪颖淑慧，但却有着不幸的人生经历。如今年芳二十有九，却尚未出嫁，母亲和两个哥哥离世多年，现在和王老汉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前些日，王老汉曾被阳城高家大户请去看病，从阳城归来，老汉高兴地对女儿说道：“孩子，这次去阳城看病，爹爹遇到大贵人啦！”奚琴从没见过爹爹如此高兴过，便问：“爹爹快说来，是什么贵人呀？”王老汉从怀中掏出二锭黄金弟给女儿看，奚琴从未见过如此贵重之物，惊奇道：“爹爹说的贵人就是这黄金吗？”
王老汉笑着说：“贵人怎么能是这黄金呢？”
“那是什么?”
“是博望侯张骞，皇上刚刚封的侯爷！”
“可是那个出使西域十三年的张骞！”奚琴惊喜道。
“嗯，正是他呀！”老汉边说边点头。
“可是那个出奇谋大败匈奴右贤王，被皇上封了侯的张骞！”
“正是此人！”
“他来阳城干什么呢？”
“阳城以南以东的地方是他的封地，他当然要来了！”
“噢，是来封地上任，路过阳城的！”
“对对对！”
于是王老汉就把给张骞治病的事细说给奚琴听。听完爹爹的话，奚琴道：
“那爹爹为人家看病值这二锭黄金吗？”
“不值！”
“那怎么收下这么多金钱？”
“是他们硬送于我的，不收下就不让我离开！”老汉知道女儿奚琴虽清守闺中，却品高贤慧，心如洁兰，对自己收金之事会有成见的。顿了一下，奚琴问道：“爹爹，那侯爷张骞之病可否痊愈？”老汉说道：“只要吃了我开的药，应该会没事的！只是他还有老毛病。”
“他能有什么老毛病呢？”
“风寒袭浸入体内，很顽固的病！”
“准是他使西域期间，抵不住匈奴草原上的劲风所致的！”
“我女儿一点就破，真是聪慧过人啊！”
“这不都是爹爹的教诲嘛！”
王老汉看似自语道：“现在有钱了，不能亏了我家女儿，找时间得去宛城给她买些最好的绸缎，做些最好看的衣服，再买些烟粉，让我的女儿打扮得更加漂亮，人见人爱的！”王老汉看着女儿说着，奚琴姑娘眼睛一亮，慢慢地又羞红了脸，她挽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儿道：“爹爹，我们还是把黄金还给人家吧！我们的确缺少钱财，但我们却不欠这些金钱的呀，女儿跟着爹爹布衣荆钗，粗茶淡饭过习惯了，买那些东西穿带起来华而不实，我是不会用的！”
“唉——这都是那些短命的给闹的！”王老汉叹了口气，他把黄金交给了奚琴道：“好吧，你暂且保管，我们不花便是了，等有了机会，我们再还给人家！”奚琴忙说：“谢谢爹爹成全！”
老汉又说道：“听算命的说，我女儿有大福大贵之命，今年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守在闺中，什么时候才是出头之日啊！”
“爹爹不必宽慰女儿，我愿终生陪伴在爹爹身边！”
老人并不理会女儿的话语，又自信的说道：“不！我家女儿贤淑善良，老天不会辜负的！”
“爹爹！”
老汉不再说了，拿了袋子，到院中装收晒干的药草了。
这几日，奚琴一直在家中思寻，怎样才能把黄金还给侯爷张骞？等到阳城开集之时，她就和爹爹一起去到阳城，可是十日啊，虽然说侯爷张骞生病暂时还不会走，但到十日之后，肯定不会在阳城了。
“让爹爹去，可是爹每日上山采药已经很辛苦……”
“自己去吧，一个弱女子……”
已经过了几日，奚琴矛盾的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尽管阳城往返也就一个时辰的路。尽管爹爹已经同意还金，自己一个闺守多年的女子，如今要去给侯爷还金，面对侯爷，自己的心中怎能不心惊肉跳呢？别人又会怎样看待这件事呢？但是她要还黄金的心念却越来越强烈，如果再不去阳城，就恐怕侯爷张骞病好后离开阳城，那还黄金就要去博望封地，岂不是更加不易了吗？王老汉这几日也已察觉了女儿的心思，只是想女儿家有点心思是很正常的，就没有问及。
这天王老汉一早吃饭后，又背起了袋囊，拿了小铲上了广武山。奚琴决定趁今天爹爹上山之际自己去阳城还金子。于是等爹爹走后，她便像往常一样把药草拿到院中晾晒，无意间又看见房后的大山之顶云雾密绕，心想有雨山戴帽，看来今天一定要下雨，如果不及时前去，怕是侯爷张骞真的要离开了。她不敢在犹豫了，急忙进屋收拾包裹，准备亲自去阳城还金。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院外邻居家小女孩在喊自己，说是有人来找爹爹，她这才放下包裹，转身出了房门。来到院中，见院外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这男子面态忠厚，目慈眉善，黝黑的肤色遮不住眉宇间的英俊与潇洒，到是增加了此人的老成干练。他头戴侯冠，身着青衣，腰间虎头绶囊内紫绶长长，坠玉隐隐绰绰，煞是洒脱。他身后是一个短衣打扮的年轻人，正在拴马。奚琴心中一愣，这人一身王侯打扮，不是张骞又是何人呢？但她又一想，张骞身贵为王侯，又怎能来到这僻野山村百姓之家呢？不管是谁，来到家中就是客人，不能让客人站在外边呀，于是奚琴上前，打开了柴门。
张成已将马匹栓好跟来，张骞顺手把马鞭递给了他，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小院，张骞问道：
“请问姑娘这里可是王医者的家？”
“正是！”
“那姑娘是——”
“我是他的女儿！”
“请问姑娘芳名？”
“民女叫王奚琴。请问大人名讳？”
张骞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王奚琴一问一答，举止得体，仪态大方，给人一种温文尔雅从容自若之美，张骞不尽认真地端详起姑娘来。可奚琴姑娘也正看着张骞，四目相视，顿生万钟似水柔情，在各二人各自心中激荡起伏，像一块石子在投入到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千万；又像是碰撞的两块火石擦出的星火，瞬间然亮了两人各自的心房。二人呆望片刻，奚琴并没有害羞地捶下眼睑，而是懂事地把目光收拢在眼内，一幅含情待视的样子，纵千言万语也无意言表这万种情愫。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羞红，似笑非笑，袅娜、悠然、清纯，一种成熟女子特有的气质美尽显于表；恰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荷莲，清幽、恬淡、质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