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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灵活巧攻敌

作品名称:乡山乡水乡土地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6-12-25 12:05:07      字数:18118

  石头很快就扔完了,金玥和彩珠倚靠着石壁,抹了一把汗水。金玥转身向山下望了一眼,子弹“啾啾”地打在身旁溅了她一身尘土。金玥坐下对彩珠说:“好妹妹,姐对不起你。鬼子上来了,咱们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说着开始整理衣装。
  彩珠说:“咱们就这么走了,也太便宜鬼子了。我们要用最后的生命,消灭鬼子,消灭一个,乡亲们就少一个祸害!”
  金玥说:“对,咱们就是死也要死得硬气,走得壮烈。让他们知道知道,一朵鲜花也能变成锋利的刀剑。你还记得朱北吗?多好的一个人呢,咱们就要相见了。好妹妹,我死了倒没什么,只是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责任。”金玥边说边帮彩珠把军帽戴正。
  彩珠坚定地说:“岩石可裂不可卷,钢刀可断不可弯。”
  金玥激昂的念道:“是啊。秋水苍山尚留风中劲草,冰心铁骨好伴岭上春花。来吧,好妹妹,咱们走。”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手里紧攥着唯一的一颗手榴弹。突然,金玥被一阵喊声唤过神儿来。两个人往山下望去,只见民兵们呐喊着从山腰一侧冲过来。鬼子的火力很猛,几个民兵陆续倒下。金玥一拉彩珠举起手榴弹,说:“咱们去干掉敌人的火力点。”
  两个人刚探出身子,鬼子的机枪就打了过来。彩珠说:“鬼子火力太猛,咱们冲不出去。”
  金玥说:“你在这等着,我先上。”不容彩珠说什么,金玥一翻身滚到一块石头背后。冒着敌人的枪弹匍匐前进着,子弹不时打在她左右,冷不防她又纵身一跃,窜到另一块石头背后,拧开手榴弹盖,把拉火绳钩在小手指上。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山头上响起了冲锋号,机枪、步枪、手榴弹向鬼子猛烈撒泼过去,接着,听到“冲啊!杀呀!”的喊杀声。八路军的队伍像一群猛虎般从天而降,扑向敌人。与此同时,金玥奋力扔出手榴弹,近距离投弹爆炸引起的冲击波将她推倒在地上。彩珠冲过来扶起金玥,八路军战士们从她们身边匆匆越过,一阵晕眩,两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像是进入到梦乡。
  
  我们又一次化险为夷,脱离了险境。在草沟子休整了几天后,就接到上级的命令,再次把人员化整为零,分散为多个小组。当时,我带领十二名同学脱下军装,化装成老百姓,分散在关家山附近的山沟里,还按年龄大小认老乡为亲,成为他们家里的成员,以对付敌人更残酷的“扫荡”。
  
  杏树沟,坐落在山坡上的一个小村庄。深秋时节,树枝上的黄叶子被秋风几乎扫尽,遍地铺上一层金色。沿着上坡的小路,红玉嫂提着篮子走进一座用石头砌成院墙的小院。进门喊了声:“娘,俺回来了。”
  苏大娘正在院子里晒玉米。大娘问:“见到你杨大伯了吗?”
  红玉说:“见着了。看,这是给咱分的盐,还有一小瓶香油呢。杨大伯说,孩子们刚来,怕一下子适应不了,让各家尽量多做点好吃的。”
  苏大娘说:“自家的闺女,谁不心疼。还用他说。”
  红玉往屋里指了一下问:“金子在吗?”
  苏大娘说:“在,在屋里帮我缝被窝呢。”
  红玉叫着:“金子,金子。”门帘掀起来,金玥探出身子来。她身穿紫花袄,瓦灰色裤子,一副农家姑娘的打扮。唯一不一样的是腰里还急着腰带,腰带上挂着枪套。
  金玥笑着问:“红玉嫂,你叫我呢?”
  红玉说:“看,又忘了不是,应该直接叫嫂子。”
  金玥忙说:“对,嫂子,你叫我呢?”
  苏大娘说:“这就对了,你刚来口生,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红玉从篮子里拿出一双新鞋来让金玥穿上试试,金玥穿上新鞋走了几步,问红玉:“这鞋真合适。你是给谁做的?”
  红玉笑着说:“你猜呀?”
  金玥比比红玉的脚,红玉的脚比她的大,说:“我也弄不清了。”
  红玉亲切地说:“是嫂子俺亲手给你做的。娘说了,好麻好布做好鞋,好娘好嫂疼小姐。”
  金玥高兴的跳了两下拉着红玉的手说:“嫂子,你什么时候做的呀,你怎么知道我的脚大小呢?”
  红玉说:“你天天睡在俺娘屋里,俺还能不知道你的脚大小?俺晚上没事,少睡会儿就给你做出来了。”
  金玥穿着新鞋得意地走来走去。秀儿从院外跑进来问:“姐,谁给你做的新鞋呀,咋也没人给俺做呀?”
  苏大娘放下簸箕,笑着说:“看着闺女穿上新鞋多好看。这么俊的姑娘,穿着那两只大军鞋,像呱嗒板似的,忒不相称。”大家都被逗笑了。金玥把新鞋脱下来,拿在手里左看右看。
  红玉问:“喜欢这鞋吗?”金玥说:“喜欢!”
  红玉说:“这叫千层底软帮鞋。那天晚上你睡着了,俺偷偷比着你的脚面剪了底样。这是第一双,往后不能再叫你穿那种不合脚的大军鞋了。”
  秀儿说:“还有俺呢。”
  红玉说:“你一个小孩子家,没那么多讲究,长大了再说。”
  秀儿说:“俺不,俺就要。”
  红玉说:“行,嫂子给你做。不过你得长得像俺家金子一样才行。”
  秀儿说:“这不白说吗,俺就是再生一回也撵不上她呀。”
  看着秀儿委屈的模样,大家都乐了。红玉说:“得了,得了,都快掉金豆子了。俺给你做,行了吧,受气包儿样。”秀儿乐了,大家都笑了。
  
  一间破旧的教室内,住着丁啸虎游击队的几个队员,围着昏暗的油灯,他们吞嚼着小菜,端着茶缸里的酒,边喝边聊着。一个身材精瘦的小个子说:“这一天下来,都他娘累窜了。你说没仗打阎队这通练,动不动还连骂带打的,俺他娘的真受够了。”疖子说:“这还不算完,那个女八路还净出馊点子,咱累成这样还得给房东挑水、扫院子,老子打小就没干过这个。”勺子把小茶缸一蹾说:“咱是国军,非按八路那套整,八路是啥?都是他娘的穷棒子,俺爹让他们斗,俺家都叫他们分光了,过去的佃户也骑到咱头上拉屎,俺出来当兵,就想有朝一日,把俺家的地给夺回来。如今,落到这步田地,跟穷棒子坐一条板凳,跟店小二似的让人吆五喝六的,真他娘的咽不下这口气。”猴子喝了口酒,脸红的跟猴腚似的,他摇头晃脑地说:“勺子,你家那破地算啥?当年俺在黑风口当杆子,见有钱人就抢,见有漂亮的女人就劫,吃香的喝辣的,日本人来了,把俺们收编成治安军,也还凑合,可跟着谢老苔当了国军,如今是好灶烧烂粥,好头戴烂帽,好心不得好报。成他娘的埋头汉,耷耳狗啦,你说这日子还有啥盼头?”疖子说:“丁长官不在,阎队长是是事儿就跟那女八路商量。这样下去,非把咱折腾死不可。”老墩叹了口气说:“最毒莫过女人心呢。你们别看那丫头长得俊,心可不善。”猴子抓了把花生,一边吃一边说:“你还别说,那丫头长得这么白光的,俺还是头回见,嫩得跟煮熟了的鸡蛋似的,一照面,俺这腿肚子就打抖,浑身发软不听使唤啦。”勺子笑着说:“瞧你那脏样儿,也就这点出息,两眼冒着蓝光傻的不透气儿啦。”猴子说:“你说俺见过的女人多了,那日本娘们儿白是白,可跟掉面缸里似的,这丫头白是透亮的。有一回,俺装着不懂歌词,引她过来教俺,那小手在你眼前摇来晃去的,俺看的真真的,那手都是透明的,里面长得啥都能看见。”疖子说:“该不是仙女下凡吧,谁有这丫头,那才是一辈子美死了。”猴子咧着嘴笑着说:“咱真成了老汉买官米,干瞧着便宜,挤不进去。红炭火揣在怀里,急的焦心呢。”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老墩沉下脸来说:“弟兄们,咱若是在糊涂庙里混个糊涂神也就罢了,可咱们是想成就大事的汉子,人有名,树留影,咱不能这么混下去了。”听他这么一说,几个人安静了一下,猴子问:“大哥,不这么混咱上哪儿?八路那咱去不得,听说管束更严,多吃一口还要关禁闭。治安军咱是从那儿刚出来的,当官的押饷,打仗咱打头阵,也不是好玩的,国军咱在这,只是他这游击队和别处不一样,听说人家正规军,枪、炮都是火轮拉来的,吃大米,炖大肉,个个养得膘肥体壮的。可人家早撤过河去啦,咱这叫游击大队和八路差不多,你说咱不在这混哪吃饭去?现在是有奶便是娘,有口吃就凑合着吧。”疖子说:“唉,人盼五月,狗盼秋,小孩子盼着打灯笼。等丁长官回来再看吧?”老墩说:“你以为丁长官回来就有好果子吃吗?那个女八路是他的未婚妻,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勺子问:“依你说咱咋办呢?”
  老墩四下看了看,神秘地说:“咱们有办法。”说着从怀里掏出十几块大洋来,摆在炕桌上,几个人一看,两眼都放出光来。猴子说:“哎呀,墩哥,你该不是拉俺们当杆子吧?”老墩说:“这个暂时保密,只是弟兄们按俺说的办,好处少不了哥儿几个的,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疖子拿了一块银元吹了吹,放在耳边听了听响儿,问:“墩哥,这谁这么大方,给咱送银子,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吧?”老墩边把大洋分给几个人边说:“嗐,好事儿还在后头呢,只要咱哥儿几个心齐,把事儿办了,还会有人送银子呢。”几个人眉开眼笑的摆弄着大洋。勺子说:“墩哥,啥事儿出这么大价钱?”疖子也问:“是啊,啥事儿呀?”老墩走到门前,顺着门缝往外看了看,又回到炕边,一摆手,几个人脑袋凑到一堆儿,老墩悄声说了几句,疖子一愣:“啊!干掉金姑娘?”老墩急忙捂住他的嘴。
  
  村边一块不大的场院。金玥、彩珠、秀儿和其他姑娘们一起正帮着老想搓玉米,不远处是石碾和石磨。红玉和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正在推磨轧碾,嘀嘀咕咕的聊着家常,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金玥边搓玉米边说着:“今天咱们集中一下,主要是商量一下这阶段的学习和生活。具体干什么,大家自由发言,想起什么说什么。好,可以开始了。”雪梅举起手,金玥看了一眼说:“发言不必举手了,免礼平身。”大家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雪梅说:“最好是每天自觉学习半天,半天帮家里干活,每三天集中一次,把不懂的问题,拿出来,通过大家讨论解决问题。”
  淑媛说:“这里留下的伤员不多,咱们医疗实习的任务不重,是不是搞搞巡诊,给老乡看看病,把村里的卫生环境改善改善。就说我住那家,厕所和猪圈是连着的。通就通吧,关键是几乎一般平,你刚蹲下,好,猪鼻子就拱过来。那天差点没咬了我的臀部。”
  雪梅说:“哎呀,还拽开词啦,我说你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原来老母猪的热脸亲了你的冷屁股。哎,破相了没有?”
  淑媛说:“去你的,破了相怎么啦?破了相婆家也不嫌。”
  雪梅说:“哎呦,是不是婆家已经提前参观啦?”大家又嬉笑起来。
  金玥说:“别闹了,先说正事。哪有你们这样的,一见面就婆家、婆家的,等打完仗马上把你们都嫁出去。”
  彩珠说:“我觉得要协助村里的民兵站岗放哨。眼下,敌人找不到咱们主力,就会盯上咱们后方医院、伤员和学校。所以,咱们每个人既是学兵,又是护理员,还是炊事员、战斗员。”
  雪梅插话说:“还有饲养员,比如淑媛同志,不但要学习、工作,还要喂猪,因为他们家的猪最喜欢亲她的屁股。”
  金玥说:“又闹,一句话说好几遍,成了傻丫头拜年,没完没了啦。跟你说,再闹,这堆玉米今天让你一个人搓完。怎么样,够搓一天的吧?”
  雪梅说:“太狠了,就是把手搓残了也搓不完呢。”
  彩珠接着说:“如果敌情缓的时候,咱们可以每天上半天课。敌情紧的时候,咱们还要和民兵一起参加战斗,帮助乡亲们转移。”
  金玥说:“大家说的很全面。回去我做个方案,供大家按照执行。另外,咱们现在的身份是老乡家的一员了,要和自己的家人搞好关系,称呼一定得改过来,不能大爷、大娘的叫。该叫爹叫爹,该叫娘叫娘。特别也要注意本地话的学习,别小看这点事儿,被敌人派出的奸细打探出来,就会引起大麻烦。所以,这是关系到咱们自身和全村老乡安全的大事。大家一定要提起注意,尤其见到村里来了生人更要小心。”
  晓妹说:“现在猛一下子改过来,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慢慢就好了。可问题是,要是鬼子总是呆着不走,等时候长了,说不定咱就在这立业成家啦。”大家都笑了。
  这时,苏大娘端着一箅子长方形条状的食物走过来,说:“孩子们,过来尝尝咱这的烧饼。”大家一人抓一块,在嘴里细细的嚼着,真是又脆又香,好吃极了。
  淑媛问:“大娘,这东西怎么做的呀?真好吃,赶上老北平的缸炉烧饼啦。”
  秀儿说:“北平也有这个呀?”
  苏大娘说:“把面和的硬硬的,擀成薄片,放在模子里,撒上芝麻,用力压实,在炉灶上小火慢慢烤熟就行啦。”
  淑媛问:“好学吗?”
  苏大娘说:“好学,回头俺教你。”
  雪梅说:“学这个干嘛呀,是不是给未来的婆婆献殷勤呢?”
  淑媛说:“你才献殷勤呢。多学点儿有什么不好,这叫艺不压身。雪梅,像你整天娇生惯养的将来不和婆婆打架才怪呢。”
  雪梅说:“呵,病歪歪也开始说别人了。刚才已经说过了不准叫学名了,我现在叫小雪。淑媛同志。”
  金玥说:“是啊,一转眼咱们这些女兵就变成农村丫头了。俺现在叫金子,好听吧。”
  彩珠说:“我叫小彩,比你给我起的娇滴滴好听多了。”
  淑媛说:“我叫小淑,不叫什么病歪歪了。”
  彩珠说:“还不如叫梳子,每天不用拢头发了。”
  小雨说:“小叔子,小舅子,叫小姨子也行啊。”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淑媛兴奋地说:“姐妹们,虽说咱们在大山里边,但到处洋溢着革命的激情和抗日的热情。咱们这就叫大山里的小莫斯科怎么样?”大家齐声说道:“好!好啊,太行小莫斯科。”秀儿问:“莫斯科是啥?不如叫小保定。”雪梅说:“去你的吧,又让驴踢着了吧?”秀儿一撅嘴嘟囔着:“就你行。”
  金玥站起来拍拍手说:“哎,好长时间不唱歌了。姑娘们,想唱什么?唱《太行山上》吧。红日……预备唱——”姑娘们坐在铺满金黄色的玉米堆上,一起唱着歌。回忆,畅想,兴奋,使她们沉浸在忘我的境地。村口站岗的民兵和儿童团员听到歌声微笑地转身眺望着,村里干活的乡亲们停下手中的活计,仔细聆听着。几个挂在树枝上的柿子像灯笼一样,一摇一摆鲜艳耀人。
  小溪边。金玥指着黑板给大家讲着生理卫生知识,姑娘们笑得前仰后合。
  村口,民兵、儿童团站岗的哨位。彩珠、淑媛和他们一起站在岗位上,微风吹乱了她们的秀发。金玥、雪梅前来换岗。她们相互行礼后,彩珠和金玥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人笑着点点头。
  红玉和金玥来到一户人家。金玥用针管抽出药水,给一个瘫痪的老人注射针剂。
  村长杨大伯带着金玥她们上山采药。杨大伯找到一棵草药跟姑娘们讲着什么。
  苏大娘围着灶台转了两圈,撩开门帘,一阵风吹来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苏大娘打了个寒战,埋怨地说:“这孩子,一点儿都不听话,你看看这雨凉的,你以为你是铁打的。”
  红玉说:“娘,没事儿。”红玉的话还没说完,苏大娘就打断了她的话:“打古至今,哪有嫂子不心疼小姑子的,叫你一块儿去,你说要奶孩子。孩子睡了,你干啥了,没看外头这雨下的?”
  红玉说:“娘啊,您干嘛老这么偏她,我可吃醋了啊。她啥都比俺好,干脆让她做你的儿媳妇不就得了。”
  苏大娘说:“唉,闹了半天,你咋不明白金子和咱是啥关系?”
  红玉说:“老百姓是水,八路军是鱼。金子离不开咱们,咱们离不开金子。你想让金子不是鱼了,那不成蛤蟆了。土里水里她都行,俺撵都撵不上,没用不是。”
  苏大娘把手里的搌布一扔:“犟嘴。现在还不去看看,你可真是的。”
  红玉站起身来说:“你那么惯她,比你儿媳妇都亲,俺可使小性子啦。哼!”
  正说着,金玥回来了。她摘下卫生包,苏打娘赶紧把毛巾递过去,红玉盛上姜汤送到金玥面前,说:“哎呀,你再不回来,咱娘非得把俺撵出去了。快喝点儿姜汤。外边冷吗?”
  金玥捋了一把头上顺着发梢流下来的雨水说:“冷啊,不过喝了大娘熬的姜汤,穿着你做的鞋,心里暖洋洋的。”
  苏大娘说:“瞧,闺女就是比你会说话。不像你像个开炮仗厂的,有也炸,没有也响的。不像人家金子知书达理的。”
  金玥说:“我可不如红玉嫂子,她是里里外外,持家过日子,又温柔又贤惠,就说这十里八乡的能赶上她的您说有几个?”红玉得意地说:“瞅,还是金子知道嫂子,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苏大娘问:“杨大伯的病咋样了?”
  金玥说:“杨大伯是中风了,就是外风乘人体虚弱,营卫空疏的机会侵入的。主要是秋季风寒,他整天忙上忙下的,起居失常,饮食失节,用剂中药试试,调理一下血脉和调,外风就去除了。”
  苏大娘问:“那是用啥药啊,咱托人去抓。”
  金玥说:“方子早就开好了。叫做:独活汤中羌独防,芎归辛桂参夏菖;茯神远志白微草,肝虚昏愦力能匡。”
  苏大娘说:“哎呦,这一套一套的。俺是听不懂,就是愿意听。”
  红玉说:“光顾说话了,看金子的衣服都湿透了。来,金子,进屋换换衣服,着凉了可不得了。娘把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掉了,偏心眼,快点吧,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娘还饶得了俺吗?”
  金玥说:“娘对你可不会那样,嫂子天生就是操持管家的人才。”
  红玉说:“瞧你这张嘴,夸得俺都不好意思了。来吧。”金玥跟着红玉进屋去换衣裳。
  苏大娘说:“红玉,还不快去盛饭,这一天价,可把闺女累坏了。”
  红玉说:“行,最小的是心尖子,老大就是受累的命。”
  正说着,秀儿跑进来问:“金子姐回来了吗?村西王大伯肚子疼,疼得直打滚。”
  金玥一撩门帘走进来:“快!时间不等人,越晚越危险。秀儿,咱们走。”说着挎上卫生包和秀儿跑出去。
  苏大娘端着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说:“唉,咱这没大夫那会儿他们活的都欢实着呢。自有了大夫就都成了蔫黄瓜啦。有病没病的穷找事儿,真是狗吐舌头,烧得你。”
  
  初冬的夜晚,天上的星斗似乎也怕冷,又像怕风,渐渐没入漆黑的天幕。庭院静静的,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叫声,在村庄和旷野中显得很远很远。金瑛从暖壶里往盆中倒了些开水,脱下鞋袜,把脚泡在温水中,随手又拿起《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边看边翻动着。她把书放下,一丝微笑掠过她的唇间,同她住在一起的大莲躺在炕上问:“你又笑啥呢,还不早点睡?”金瑛笑着说:“我是笑咱们村东的孙大伯,我问他减租减息后日子好过些了吗?他说,得着呢,闺女,你可为乡亲们办了件大好事儿,你真是个大好人,等俺有了钱,请你喝豆浆,你想放红糖放红糖,想放白糖放白糖,你能喝一碗,咱得要两碗,咱喝一碗,再倒一碗,为嘛呢?咱有钱了。你说好不好笑?”大莲也笑起来:“那个孙大吹,就知道穷咧咧,他一家人就盖一床被子,蹬的棉絮像破渔网似的,他还腆着脸说,再过几年不用买蚊帐啦。”金瑛说:“这个孙大伯真逗。”大莲说:“瑛子,早点睡吧,把你熬成红眼兔子,阎大宝又该冲俺吼啦。”金瑛把脚抬起来抖着水花说:“好咧,马上就睡。”
  村街的一堵矮墙下,老墩和猴子等人猫在一起,老墩望着漆黑的天空说:“估计时候差不多了,走,咱过去。”老墩往前挪了两步,见疖子揣着手没动弹,便说:“走啊,等着天上流糖稀呢?”疖子说:“墩哥,还真去呀?俺觉得这事儿不地道。”老墩一瞪眼打断他的话说:“不是真的还他娘来假的。”说着踢了他一脚,骂道:“这时候了,你还想往回缩,你他娘光想吃白食啊。走吧你!”疖子不情愿地站起身来,示意猴子走在前头,猴子一缩脖子又把勺子推到前边,老墩一看骂道:“吃肉的时候有你了,捞汤的时候想跑,兔子进磨房,给俺装驴。跟你们说,谁咋干咱论功行赏,勺子,你放心,五块大洋你先挣了。”猴子、疖子听了也往前挤,老墩一乐说:“弟兄们放心,只要咱今儿个把小妖精干了,谁的赏钱都少不了。”
  说着一行人似老鼠一样行至一座院落墙外,院门口有个哨兵溜溜达达地转着。老墩一挥手,猴子悄悄顺着墙根摸过去,趁哨兵不注意,一把搂住哨兵的脖子。谁承想,那哨兵机警的往下一蹲,弯下腰一提猴子的腿,反而把猴子坐倒在地下,哨兵回过身来把猴子按在地上。正要捆他,老墩举起尖刀冲着哨兵的后心刺去,哨兵一声没哼就像只口袋扑倒在地下,老墩一挥手,几个人靠近院门,勺子用刺刀挑开门闩,几个人一拥而入,冲向正房。眼看到了门口,突然,屋里人点亮了油灯,几个人忙止住脚步,老墩敲打着门说:“同志,快开门呢。鬼子来偷袭了,是阎队长命令俺来保护你们的。”门“嘭”的一声打开了。金瑛、大莲手持短枪站在门口。金瑛问:“来了多少鬼子,哨兵为什么没有报告?”老墩见状知道没时间再说什么了,便对猴子等人说:“弟兄们,机不可失,立功的时候到啦。”话音未落,大莲的驳壳枪“砰、砰”的响了,疖子中弹滚到在地,老墩一看,事到如今有进无退啦,他躲闪到一边冲着大莲就是两枪,大莲身子晃了晃朝勺子打了个点射,便倒了下去。金瑛一挥枪,谁想打了个哑火,正要拉开枪栓,老墩、猴子扑了上来,夺过手枪,把她捆了起来。老墩得意地把手插进嘴里,打了个口哨儿,门外立即冲进来几个当兵的,猴子看了看疖子和勺子的尸体对老墩说:“墩哥,这下咱俩可发了?走,把她带走。”几个人不顾金瑛的挣扎,推推搡搡的把她推出院门。
  突然,一阵冲锋枪弹顺着头皮打过来,吓得几个人急忙缩回院内。老墩喊道:“请兄弟把路让开,俺这也是为大队除妖灭孽,消灭共匪,还我国军的清白,请兄弟们不要开枪,以便俺把这女妖押出村去,立即正法。”话音刚落,果然一片宁静。老墩试探着让猴子先出院门,过了一会儿,没有一点儿动静,看看没声息,老墩一挥手中的匣子枪说:“弟兄们,快!冲出去!”几个人纷纷冲出院门,只听“扑扑通通”一阵响,又没了声息,老墩向门外探探头,只见猴子等人躺倒在地。他急忙缩回身子喊道:“外边的人听着,让开一条路,不然,皇军绝不会放过你们的。”只听门外一声断喝:“狗汉奸,看你还有啥蹶子尥,缴枪投降是唯一出路,顽抗到底老子定杀你个干干净净。”老墩迟疑地问:“兄弟,请你开眼,不知你尊姓大名?”丁啸虎说:“本人站不更名,坐不改姓,丁啸虎是也!”老墩暗暗叫苦:“完了,谁知道这小子回来啦。”说着,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夜晚,苏大娘在油灯下缝补衣裳。金玥已经熟睡了,苏大娘不时疼爱地看着她,一会儿为她考上鞋子,看着她的睡态,情不自禁地笑了。
  天亮了,秀儿和村里的孩子们跳着皮筋儿,苏大娘和李大娘、王大娘凑在一起,坐在石头上边晒着太阳边说着闲话。王大娘说:“住俺家那闺女皮肤白白嫩嫩的,那个白劲儿俺这辈子都没见过,就跟白面揉出来的一样。”
  李大娘说:“住俺家那闺女,嘴巧得很,说起话来又脆又快,声音可好听了。就像那鸟一样,叽叽喳喳的。”
  王大娘说:“你看你就不会说话,好听的声音哪有叽叽喳喳的,没听戏里说嘛,那叫燕语莺声。”
  李大娘说:“俺就是觉得好听,管他啥语啥声呢。”
  王大娘说:“呵,赶明儿个让她给你做儿媳妇吧?”大娘们哈哈笑着。
  苏大娘说:“这些女孩儿可都不简单,能识文断字,又会行医治病,还会拿枪打仗。住在俺家的金子,别看这年岁不大,还亲自打死过日本鬼子呢。”
  王大娘说:“俺家小彩也打过仗,听说还立过功呢。唉,这么好的闺女,这辈子也没见过,咱哪天得为她们烧柱香,让佛保佑、保佑她们。”
  李大娘说:“你说这老天爷也真开眼,让一群仙女到咱这来。哎呀,就跟戏里一样啊。”
  苏大娘说:“咳,你们知道不?这些闺女本来就是佛体人,她们那么年幼就有这么大本事,还离家出来抗日。睡在俺炕上的金子,一夜一动不动,连个出气的声音都听不着,八成就是佛体。”
  王大娘说:“俺家小彩也是,俺偷看了她好几回呢,那眼睫毛长的,就像年画里画的人似的。”
  苏大娘说:“照你这么说,她真是仙女下凡呢。那样你家小子可沾光咧。”大娘们说笑得正开心,一群人哭闹着来到苏大娘跟前。来的是刘满双一家,两个儿子大栓、二栓搀扶着他爹刘满双,媳妇、闺女哭着跟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大人小孩。
  苏大娘见状忙问:“你们这是咋啦?”
  满双媳妇说:“昨儿个,俺让他把家里的院墙砌起,搬石头的时候,没留神脚下有冰,那是俺晚上泼的,谁承想他摔了一跤,这手啊疼的就不能动了。”抓起满双的右手:“你看,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兴许是摔残废了。俺一家老小可全都指望他了。老嫂子……”说着,满双媳妇哭起来。
  苏大娘边劝边往院里走:“哎呀,整天价种田锄地的,谁还保不齐磕着碰着的。他婶,你也别着急,让俺家金子给满双看看,看明白了再说。”
  金玥听到院外的吵闹声,早就坐不住了。她放下书本走出屋来,正碰上这伙人进了院。金玥让满双坐下,仔细检查了一下,对秀儿说:“去把雪梅叫来,她这个‘大力士’正好发挥发挥。”说完,让人找来床板,让满双躺下,雪梅急火火地赶过来,金玥让她拉住满双的手臂,自己教大栓、二栓抱着满双,酝酿好了,猛地一用力,问满双:“大叔,您活动一下,看看手是不是能动了?”满双右手抬了抬,手指头也动起来。
  满双惊奇地笑道:“这,这,咋能动了?”在场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金玥用夹板绷带把他的胳膊固定好,说:“大叔,你好好休养几天,过几天拆下绷带就行了。”
  满双媳妇问:“他的手残不了啦,是不是摔断了?”
  金玥笑着说:“大叔是肩关节脱臼了。现在已经复位了,过几天好了还跟以前一样,好着呢。”
  满双媳妇破涕为笑,围观的老乡们觉得太神奇了,交口称赞着。
  一位老大爷说:“这八路军不光仗打得好,八路军的医生也是神仙呢,什么病都能治,还会开肠破肚,灵着呢。”
  一位大娘说:“这些神医是不是天女下凡呢,她们住在这儿可是咱这辈子的福分呢。”正说着,满双媳妇带着儿子、闺女非要给金玥她们跪下磕头谢恩。
  金玥赶紧说:“使不得,使不得,不能行这个大礼。八路军是人民的子弟兵,是咱老百姓自己的军队,就是为咱老百姓服务的。”
  苏大娘说:“咱们军民是一家人呢。”老大爷说:“咱们团结一心,小鬼子的日子长不了。”
  满双说:“这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咱八路军呢!”人们兴奋地讨论着,好久才散。
  这边,秀儿正跟孩子们玩得起劲儿,念着新编的歌谣:日本鬼,喝凉水;坐汽车,轧断腿;踩地雷,挨枪子。欺负别人不得好……。村长杨大伯和民兵队长黑子走过来,问苏大娘:“你家金子在家不?”
  苏大娘说:“你先说啥事,俺再告诉你。别有个头疼脑热就找她,夜个儿闹了半宿才回来,你们也不能看着金子家不在这,就欺负人呢。俺是她娘,有啥话你跟俺说吧?”
  杨大伯说:“唉,是你家金子,你也不能老把她捧在手心上。她们为咱村做了好多好事,这全村老老少少谁心里不明镜儿似的。有好处不会忘了她们的。俺今儿个是公事,有工作。上头来人了,现在还在村公所等着呢,误了事你可别怨俺没跟你说。”
  苏大娘问:“当真是公事儿?”杨大伯说:“俺能哄你吗?”
  苏大娘说:“得了,进去吧,在屋里看书呢。”杨大伯匆匆拾阶而上,直奔小院而去。
  金玥跟着杨大伯和黑子急速走进村公所,定睛一看,惊喜地扑了过去:“大姐,真的是你吗?”
  安怡笑着搂住金玥的肩膀亲昵地说:“小鬼,咱们又会师了。”
  金玥突然问:“孩子呢,小宝呢?”
  安怡说:“刚睡着,放在屋里了。”
  金玥调皮地说:“我去看看。”
  安怡说:“不用急,往后有的是时间。你看这是谁?”说着用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一个战士。
  虽说他身着老百姓的衣服,但从全副武装的装束,腰间挎着子弹袋,肩上背着驳壳枪、手榴弹、文件包,一看就是八路军的警卫战士。金玥还没开口他倒咧着嘴笑着叫道:“金玥姐。”
  “三升。”金玥高兴地握着他的手:“怎么是你,你们怎么到一块的?”
  安怡说:“你坐下,咱们慢慢说。”
  杨大伯和黑子看着他们的亲热劲儿低声说:“快给他们准备点儿好吃的。”便悄悄走出去。
  安怡平静地拉着金玥的手,说起了他们在枣台村的遭遇。枣台村地处神仙山南西麓,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人们大都留着辫子,还是清朝的装束,对外界发生的变化一概不知。八路军进驻的时候,老百姓还在问:“乾隆爷以后,又是谁当皇上了?”基于这些情况,上级首长把重伤员和一部分干部家属转移到这里。开始还一切平静、安宁。过了一段时间,几个逃难的老乡的到来,引起了情况的变化。开始是发生老乡哄抢部队的物资事情,后来是部分老乡的出逃……。突然有一天,大队日伪军包围了这个村子。虽说有上级派来的警卫排和村子里的青壮年进行了顽强抵抗,杀伤了不少敌人。可敌人是有计划的包围,所以敌众我寡,敌人越来越多。部队损失很大,只好组织突围。
  安怡说:“重伤员们为了不拖累大家,纷纷拉响了手榴弹,壮烈地走了。我和几个妇女背着孩子开始往山上突围。鬼子很狡猾,事先就有了埋伏,冲在前面的同志纷纷倒下。往后退,敌人的追兵也扑上来。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山上的敌人的关枪哑巴了。原来是三升带着两个战士迂回过去,消灭了敌人。进山的通道打开了,我背着孩子拼命地往山上爬,爬着爬着一步也迈不动了,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时,三升跑过来,拉着我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脱离了险境。”
  安怡喝了口水,接着说:“枣台村我们回不去了,就在大山里转来转去的。渴了喝点山泉水,饿了三升给我们弄来树浆。说那个法子还是你教给他的。别说,我的奶水不足,孩子喝了还挺管事儿的。后来我到这,一看村口站岗的民兵,我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因为我又找到家了。”
  金玥说:“是啊,大姐,您到家了。您就住在我那吧,回头让俺娘给你做点好吃的,好好补养一下。”
  安怡笑着说:“小鬼,几天不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八路变成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了。不过还是能看出来。”
  金玥问:“怎么能看出来呢?”
  安怡说:“你的皮肤又白又细,走路的样子是挺挺拔拔的。一看还是个城市姑娘。”
  金玥说:“那还得多注意,痕迹太足了,容易被敌人发现呢。”
  三升说:“没关系,有俺在,你们啥都不用怕啦。”
  金玥说:“那可没准,吃饭的时候你一张嘴就往下吞,我们要是动作慢了,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了。”大家哈哈笑起来。
  杨大伯和黑子走进来,笑着说:“咱们该吃饭了。”
  金玥说:“看,怕什么,来什么,有三升在我们都不敢吃饭啦。”
  三升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说的,俺又不是大老虎,有啥好怕的?”大家又笑了。
  
  这天晌午,村子里来了个陌生人,消瘦的身材,三十来岁,衣衫褴褛,佝偻着腰,扛着家什,扯着公鸭嗓子喊道:“哎,箍盆,箍碗儿,箍大缸嘞……盆碗盛肉,缸盛粮嘞……”王大娘正在院子里晒萝卜干,听到喊声拉开栅栏门问:“嘿,箍盆的师傅,俺们家的面盆坏了,你能给箍上吗?”
  “行啊。”王大娘让箍盆人走进院来。那人四下打量了一番说:“大娘啊,先给碗水喝吧,跑了几天的路,渴得厉害。”
  王大娘给他端过水来,箍盆人一口气儿把水喝完,抹了抹嘴说:“哎呀,这下好多了。”王大娘问:“还喝不?俺再给你倒一碗。”
  箍盆人说:“不了。俺先干活儿吧。”说着席地而坐,摆弄起破瓷盆来。王大娘边串着萝卜干边问:“你这是打哪儿来呀?”
  箍盆人说:“川里,离这儿得有百十里路呢。”
  王大娘说:“这兵荒马乱的,跑这么远的路,再碰上个好歹就值不当的啦。”
  箍盆人说:“唉,这年头,有啥法子,混口饭吃呗。没想到,这山里到处是鬼子,到哪儿也不安生。”
  王大娘说:“可不是咋的,兵荒马乱的,出门可得小心着点儿。”
  箍盆人惊讶地说:“哎呀,大娘,你这盆子可是个宝贝,还是曲阳定窑的瓷器呢。闹不好兴许是送给宫里用的贡品呢?”
  王大娘说:“俺可没那个福分。山里人,买不起那玩意儿。”
  箍盆人又问:“大娘啊,你是老人啦,这村里谁家穷谁家富你老还知不道?兴许这盆子大有来头呢。”
  王大娘说:“村里原来数地主吴老二家富,可这盆子也不可能是他家的啊。”
  箍盆人说:“那是您祖上积的福分。哎,大娘,别的村不是人都跑了,就是住上了鬼子,真不如你们这清净,好地方啊。”
  王大娘说:“是啊,凑合着过呗,鬼子来了俺也没力气跑,该咋着咋着吧。有八路军挡着呢他还敢咋着?豁出俺这把老骨头跟他们拼了。”
  箍盆人说:“还是大娘实在,整天价东躲西藏的也不是个事儿呀。可这鬼子也不是好惹的,听说八路军的部队都给打散了。咱老百姓没了依靠,抗日抗不下去老百姓遭难,这日子可咋过呀?!”
  王大娘愤愤地说:“胡说!谁说八路军给打散了,那叫化整为零。你鬼子人多,俺先不理你,咱部队一换装,鬼子就是三头六臂也找不着。等一有机会,部队一集合,遍地都是八路军,不把鬼子打得满地乱窜才怪呢。”
  箍盆人说:“大娘说得对,可私藏八路,鬼子知道是要掉脑袋的,咱老百姓可就草鸡啦。”
  王大娘说:“怕啥,鬼子杀的人还少吗?他越杀咱越硬实。你没听人说呀,鬼子是死一个少一个,八路军可不一样,死一个又来十个。咱老百姓有的是人,看谁打得过谁?”
  箍盆人说:“听您这话,咱这村里好像就有八路。”
  王大娘忽然警惕起来,说:“要说有啊,这漫山遍野都是。要说没有啊,一个人影都找不着。他们哪,反正是来无踪去无影的。”
  箍盆人问:“那他们到咱村来过吗?”
  王大娘说:“这一阵子好像没来过。哎,你不好好干你的营生,老打听这个干啥?”
  箍盆人说:“俺也是随便问问。俺不是让鬼子……”正说着,门外传来金玥和彩珠的笑声。王大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两个姑娘一阵风似的进了院。
  彩珠叫了声:“娘,俺回来了。”
  王大娘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说:“回来就好。”
  金玥一扭脸看见箍盆人,随口问道:“这人是干什么的?”
  王大娘说:“唉,一个耍手艺讨饭吃的。说是从川里来的。”
  彩珠也问:“川里那么远,怎么讨饭讨到这里来的?”
  箍盆人说:“俺跟着乡亲们被鬼子们追得东躲西藏的,不知道咋就跑到这来的。”
  彩珠问:“就你一个人吗?”
  箍盆人说:“和乡亲们都跑散了。就剩俺一个人啦。”
  王大娘说:“一会儿饼子熟了,给他点饼子,让他走吧。”
  箍盆人点头哈腰地说:“谢谢大娘,谢谢姑娘。”
  彩珠说:“你甭谢我,谢俺娘就行啦。”
  箍盆人说:“听姑娘的话不像是本地人吧?”
  彩珠警觉地说:“我一直在外边读书。你管呢?”
  王大娘埋怨着说:“小彩,可不行和外人这么说话。他一个卖手艺换饭吃的,也怪可怜的。”
  箍盆人说:“没关系,没关系。”
  金玥上下打量着箍盆人,转过身对彩珠说:“唉,对客人要礼貌嘛。小彩,咱们看看你娘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啦?”说着拉着彩珠往屋里走去,眼看快到门口了,她猛然站住喊了一声:“立正!”
  箍盆人一机灵,不自觉的站起身来两脚并在一块。金玥一个急转身,箍盆人赶紧放松身体笑着说:“吓俺一跳,俺还以为咋着了呢。”
  金玥紧盯着箍盆人的眼睛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到这来干什么?”
  箍盆人低着头说:“讨口饭吃,讨口饭吃。”
  金玥厉声说道:“你恐怕不是讨饭的,是来讨伐的吧?”
  箍盆人额头冒出汗来:“俺听不懂你说的啥?”
  彩珠说:“你还装什么蒜,狗汉奸。把手举起来!”说着,上前一步来到近前。
  箍盆人低着脑袋,沉默了一下,猛地把成串的萝卜干抓起来朝金玥她们一扔,撒腿就要跑。两个姑娘一起扑上去搂头盖脸的和他扭打在一起。王大娘一看,急忙推开院门喊道:“抓坏蛋啦!快抓坏蛋!”
  黑子和杨大伯正从这儿走过,听到喊声说:“有情况。”拔腿向这里猛跑过来。冲进院门喊了一嗓子:“你们都闪开!”
  大家一愣,黑子一个箭步窜上去,一把抓住箍盆人,把他拎起来,瞪着眼睛吼道:“狗汉奸,撞到俺家门口来啦,你也不看看这是啥地界?”接着,三下两下把他制服了,捆了起来。
  金玥、彩珠拍打着身上的土:“呸!敢来我们这搞破坏,真瞎了你的狗眼。”
  箍盆人垂头丧气的低下头。
  油灯下,安怡、金玥、杨大伯、黑子坐在一起商量着事情。黑子说:“从这个奸细交代的情况看,敌人已经瞄上了藏在山里的八路军伤员和后勤部队。这次只是来侦察情况,没想到撞到咱枪口上啦。”
  金玥说:“从这点来看,敌人是盯上咱们啦。从现在开始必须要采取措施应对敌人。比如伤员要赶紧转移到山洞里去,粮食也要坚壁起来。另外,还要增加岗哨,严加防范敌人的奸细刺探情报。”
  杨大伯说:“伤员咱们立即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这不成问题。粮食也要尽快藏起来,决不能让鬼子抢走一粒粮食。”
  安怡说:“加强防范是关键,要在更远的地方设置消息树。这样,发现情况会有充足的时间组织乡亲们转移。还要把民兵和我们的战士编成队伍,尽快把地雷和弹药集中起来,不但要立足于走,还要立足于打。只有打才能有效保护好咱们自己。”
  黑子说:“指导员说得对。要让小鬼子尝尝咱们铁西瓜的厉害。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让他吃点苦头,他就成了耗子见了猫,不敢见天日了。”
  金玥说:“我觉得咱也不能光等着敌人来打咱们。咱也要把‘礼物’送上门去。这样,既转移敌人的视线又迷惑了敌人,叫他无法判断目标,才能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黑子说:“对,不能光等着挨打,要把敌人调动起来,牵着他们的鼻子走,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别想踏进咱们这儿一步。”安怡说:“好啊,大家说的都很好。根据咱们现有的力量,打小仗,打巧仗,出其不意的打击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让敌人在山里一天都不能安生。”大家笑了。
  夜晚,“扫荡”敌人的营地。黑子从杂草丛中探出头来,机警的朝四下观察了一下。回身一招手,几个民兵跑上大道迅速地刨着坑,埋好地雷。三升跑过来脱下鞋子,在浮土上按上脚印。黑子在路边握着枪,监视着敌人,回头悄声问道:“好了吗?”
  三升跑过来说:“够狗日的喝一壶的。”众人立刻消失在夜幕中。
  天蒙蒙亮,鬼子、伪军集合队伍,开始出发。一出村口,“轰轰”的爆炸把鬼子炸成了黑不溜秋浑身冒着青烟的灶王爷,怪叫着又蹦又跳。一会儿,鬼子军官匆匆赶过来,看了看浑身黑乎乎的伤兵,踢了两脚地上的死尸,骂道:“八嘎,土八路狡猾狡猾的。”一个伪军中队长凑过来说:“太君,八路的神秘武器太厉害了,你看把弟兄们炸的,跟他娘的灶王爷似的。”鬼子军官骂道:“土八路,八格牙路!”
  金玥、红玉嘴上捂着毛巾带着姑娘们正在捣辣椒。红玉说:“呛死人啦。”
  彩珠说:“越呛,说明威力越大,让小鬼子也尝尝咱们的化学武器。”
  雪梅被呛得流着眼泪说:“咱这化学武器,叫小鬼子像王八吃秤砣,非噎死他不可。”姑娘们都笑着。
  金玥说:“这就叫以牙还牙,鬼子用化学武器杀害了多少我们的战友和乡亲。今天,咱也让他们尝尝,中国化学武器的厉害。”
  黑子刚走进来就被呛了出去,喘着粗气说:“我的老天爷,这玩意儿可真够劲儿的,鼻涕眼泪哗哗的,嗓子像塞了棉花就像封了嘴的蛤蟆,一个劲儿的放响屁。”屋里传来姑娘、媳妇们的笑声。
  靠近进山大路的一个敌人据点,驻守着六七个鬼子,十几个伪军。伪军班长胡驴子看着满地转圈的日军伍长濑谷说:“你听听,整天这么折腾,弟兄们全熬成了红眼兔子啦,这伙土八路也真他娘的嘎咕。弄点儿蛤蟆来,往蛤蟆嘴里撒辣椒面,弄得蛤蟆玩命的叫,吵得你是睡不是,不睡也不是,你这刚要睡,冷不丁的又来两枪,睡吧,八路真的来偷袭不就坏了,可这么一大片蛤蟆叫的你整夜也睡不着,都他娘的把人叫疯了。”
  赖谷说:“八路的,实在可恶,有本事出来明明白白地交手。这种偷偷摸摸的战法,简直是折磨皇军的精神。唉,八格牙路。”
  正说着,几个伪军和一个日军往外跑去,胡驴子问:“咋回事儿,瞎跑个啥呀?”
  一个伪军说:“可能是粮食里有问题,吃的俺们都拉的直不起腰来了。”
  另一个伪军说:“咱这粮食都是附近村里送的,八路不做手脚算怪了。哎呀,不行,又憋不住了。”说着几个人慌慌张张跑出去。
  胡驴子说:“娘的,八路真损透了,往粮食里掺巴豆,沟里放蛤蟆,还给你起外号,变着法儿的骂你,管俺叫猴拉稀……”
  外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胡驴子骂道:“呵,他娘的,卖小葱的带秤盘,还一套一套的,戏班子都搬来啦。”接着又是“乒乒乓乓”一阵响,夹杂着“叭叭”的枪声。
  胡驴子一愣:“俺的娘哎,八路来偷袭了。快!弟兄们快上炮楼,打呀!”鬼子、伪军慌乱的向外一通射击。
  黑子和三生顺着敌人岗楼的外壕来到吊桥下。黑子学了几声蛤蟆叫,站岗的哨兵被叫声吸引过来,他往前一探身子想看个究竟,三升抓住他的双脚用力一拉,哨兵“扑通”一声掉进沟里,刚要挣扎,被黑子一刀结果了性命。然后,俩人爬上壕沟悄悄爬到敌人岗楼下边,掏出外边裹着敷布的手榴弹,一人对准一个枪眼,三升做了个手势,两个人同时拉出引线塞进岗楼。接着就势一滚,趴在地上。只听“轰、轰”的两声闷响,接着就是敌人的嘶喊惨叫声。不一会儿,敌人连咳带喘的破门跑出来,慌慌张张放下吊桥,三升一抡驳壳枪,一梭子子弹打过去。几个敌人中弹栽进沟里,其余的敌人不敢怠慢,争先恐后的从吊桥上跑出去,个个像受了惊的兔子,飞快的消失在夜幕中。黑子一个尖利的呼哨,金玥、彩珠等带着民兵冲过吊桥来。黑子兴奋地说:“冲进去!需要啥咱搬啥。”姑娘们把毛巾往嘴上一掩,连蹦带跳的冲进岗楼。
  
  我们主动把“礼物”给鬼子送上门去袭扰敌人,迷惑敌人,还加强了自己的武装。各村的游击小组也跟着行动起来,把进山“扫荡”的鬼子搅得是坐卧不宁,疲惫不堪。
  
  日军“扫荡”部队驻守的一个村寨。残破的寨墙上,石井大队长正怒气冲冲的扇着从岗楼逃出来的日军伍长濑谷。石井打完,边带着手套边骂:“混蛋!十几个人连个岗楼都守不住,你还有脸回来。帝国军人的尊严让你们这群蠢猪玷污殆尽啦。”
  濑谷立正站立弓着腰一动不动。石井训斥说:“几个土八路就把你们打成这个样子,对训练有素的帝国军人来说简直难以置信。耻辱!”
  濑谷说:“我们遭遇的不是土八路,而是八路军的主力生化部队。他们在我们没有采取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使用化学武器,施放毒气,使我们难以抵御。请长官明察。”
  石井惊讶地说:“巴嘎!八路的武器装备我略知一二,他们的兵工厂只能生产几个简单的零件,‘二槽’子弹和手榴弹,这些武器的水平只能说是很勉强,对于这种高技术的化学武器,他们恐怕是一无所知,完全没有可能。你的理由令我难以接受。”
  濑谷说:“的的确确是化学武器,而且是八路军的主力部队。”
  石井不耐烦地说:“八路的主力部队,他们在哪,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濑谷说:“因为我听到他们队伍中有南方口音的人,说明来自八路的主力。”
  石井叹了口气说了声:“呦西。”
  小队长边木在一旁说:“八路军不同于国军的部队,他们完全不按陆军操典作战。国军作战往往是枪炮齐鸣,架势很大。而八路是不到五六十米时绝对不会开枪的。在这突发的枪声面前,你如果反应不迅速,八路的刺刀就冲到你面前了。对他们的清剿,实在是令人头疼。八路军惯用偷偷摸摸的方式作战,哪里像正规军人,就好比你刚看到是一群麻雀,等你走近它就一哄而散,逃得无影无踪。你累了,刚要休息他又飞回来捣乱,他们把这种战术叫什么麻雀战术。非常可恶,狡猾。”
  翻译官崔七说:“你是不了解,八路军的部队和国军的部队大不一样。这八路军穿上军装全是军人,脱下军装都是老百姓,让你很难分清谁是军队,谁是老百姓。他们自己号称老百姓是水,八路军是鱼,谁也离不开谁。所以,作为经过正规训练的帝国军队,和这伙瞎踢乱打的共匪作战,很难和他们正规交手。”
  石井若有所思的说:“狡猾,大大的狡猾。不过,按照中国的一句老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也要学会八路军的战术。采取小部队突击,袭击他的目标。组织便衣混到他们当中,发现八路予以歼灭。”
  崔七说:“太君说的对。这就好比打麻雀,你一枪打过去,全都吓跑了。中国老百姓打麻雀向来不用枪,他们把箩筐用一根棍子支起来,里面放上食物,等麻雀饿了自动来找食。这时候,把棍子一抻,麻雀就扣在箩筐里了。”
  石井笑着说:“好,你的办法大大的好,就这样办。”转身对边木说:“第一,要把八路惯用的伎俩、活动的特点、隐蔽方法,编印成册,供部队参考。第二,要尽快组织便衣队,要挑选身材瘦、技术好的和中国老百姓形象接近的人参加。第三,请中国人做教官,尤其是八路军的反叛人员。我用这种新战术,对付八路的战术。用箩筐捕捉这群狡猾的麻雀,让八路军领教领教大日本皇军的厉害。”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边木说:“那么这次行动就叫做‘捕雀行动’,长官您看如何?”
  石井说:“好,捕雀行动。”说着他把张开的一双手用力一攥:“把他们统统抓住,彻底消灭他们。”
  村公所大院里。安怡、金玥带着“白校”的姑娘们,杨大伯、黑子带着村里的民兵,正在玩击鼓传花的游戏。金玥敲着鼓,大家快速传递着用红布扎成的花球。金玥猛地一停,花球正落在安怡怀里。大家笑着鼓起掌来。安怡说:“表演节目,我是外行,让别人替我行吗?”
  大伙喊道:“不行!”
  安怡想了想说:“好吧,那我给大家唱一段陕北民歌吧。”
  大家说:“好!”
  安怡清清嗓子唱到:“想哥哥,黑夜里一个人不敢睡,抱枕头啃了一嘴荞麦皮。哎呀,我的亲,说出来丢死个人,不说疼烂妹妹的心……”
  “好!”大家齐声叫道。
  大家鼓着掌。金玥说:“大姐真行,没想到还藏着一手呢。”
  彩珠说:“就是,陕北人谈恋爱可真浪漫,大姐那时候肯定追的人不少。”
  雪梅说:“那是,要不周政委就能追上她,那才是二踢脚上绑标准,条件高着呢!”大火一阵哄笑。金玥又鼓起掌来。这回花落到了黑子手里,大家起哄把他推出来。黑子挠挠后脑勺说:“俺啥都不会,小时候要饭时会打几下呱嗒板,随便编几句。大家听听。”
  大家叫道:“好!”
  黑子掏出竹板起来念道:“哎,哎,辣椒红,红又辣,碾成粉面喂王八;王八呛得直翻眼,鼻涕眼泪一大把;心想八路可真厉害,赶快缴枪投降滚回家。哎,哎,根据地要大发展,咱们的队伍要壮大;新式武器要备好,打得鬼子滚又爬。人人奋勇又争先,争取立功戴红花,戴红花!”
  “好!”大家又是一片欢呼声。屋外,雪静悄悄地飘落下来,给山野披上银装。村口站岗的三升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视野中的一切,儿童团的两个孩子站在他身旁,两杆红缨枪飘洒的红缨穗在白雪中显得格外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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