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早饭后，马修斯闷闷不乐地坐在琼斯的加油站里，看着玻璃门对面的美味餐厅发呆。
　　甄美丽和王春瑞死后，他心情一直不好。他预感到甄美丽的死，会在他和墨涵的关系上，又增添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华能站在加油站门前，伸着脑袋向里面张望。看见马修斯的脸色不太好看，心里犹豫着，娟娟怀孕的事要不要和他说。
　　想想娟娟已经凸起的肚子，他心里明白不能再等了。他用力的咽下了一口唾沫，抹抹脸上的汗水，硬着头皮走到马修斯面前，卑微地说：“马修斯先生，真不好意思，想和您说一件事……”
　　马修斯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问：“什么事？”
　　华能面带难色吞吞吐吐地说：“是这样的，娟娟怀孕了……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可是这里的医院都不给做人工流产……实在没办法，只好请您帮帮忙，帮我们找一家医院，把孩子拿掉。”
　　马修斯的心里正烦着，听到这话很不耐烦地回应着：“你们没有权利剥夺孩子的生命，我不会帮你们做这样的事！”
　　还没等华能再说话，马修斯把手一挥：“华，我心里很烦，你走吧。”
　　华能明白他是不想帮忙，知道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功夫，就失望地走出加油站。没想到马修斯又叫住了他：“华，这件事林知道吗？”
　　华能急忙回过身来：“知道，知道，老板早就知道。她为了我们还去求了杨总，可是杨总也没办法帮我们，他也找不到可以做人工流产的医院。”
　　马修斯一听到杨文杰的名字，心里就很不舒服。但是他听说杨文杰也没有办法的时候，心里又有了一丝快意。他沉思了一下，对华能说：“这件事你让林来找我，我也许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不想放过任何接近墨涵的机会，更何况这件事还可以让她欠他的情。他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甄美丽的事别在墨涵心里留下太深的阴影，别影响了自己和她的关系。
　　华能听到马修斯的话，眼睛里闪现出希望，忙点头致谢：“太谢谢您了，马修斯先生。我这就去找老板商量，我想她一定会答应。请您务必帮忙，我和娟娟再次感谢您！”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甄美丽已经走了二十一天。按照北方的习惯，应该烧三七。
　　墨涵跑了一上午，终于在台湾人开的商店里买到了烧纸蜡烛和香。
　　晚上，她在餐厅的后院，点燃了这些东西来祭奠甄美丽。
　　昨天夜里她彻夜未眠，一闭上眼睛就看到甄美丽泪流满面的站在面前。她索性起身坐在桌旁，边哭边为甄美丽写了一首《采桑子》，以此来祭奠她们的友情：“伯牙轻抚无弦琴，声声动情。声声动情，知音已去，心事有谁听。秋风也怜落花冢，泪湿残梦。泪湿残梦，望断天涯，何处觅芳踪？”
　　今夜她把这页纸也投入火中。
　　看着那张承载着亲人般情义的纸张，在火光中痛苦的挣扎，燃烧的灰烬发出一声声无奈的呻吟，墨涵的心里疼痛难忍。她好像看到了甄美丽，正满脸泪水的诉说着心中的痛苦和委屈……墨涵双膝跪在地上，对着夜色中摇曳的烛火，失声痛哭。
　　她为甄美丽和王春瑞惋惜，更痛恨阴险无耻的科恩！甄美丽在遗书中让她勇敢的保护自己，不要太软弱。她边哭边对着深邃的夜空说：“丽丽，你放心吧，我一定做个勇敢的人，不会让那些人的阴谋得逞！”
　　
　　餐厅打烊后，华能敲开了墨涵卧室的门。此刻墨涵正拿着甄美丽留给她的遗书，边看边哭。
　　看着墨涵这样难过，华能站在地上犹犹豫豫，不知该怎样开口。他心里明白，墨涵是不愿意和马修斯打交道的，让她去求马修斯等于是难为了她。
　　看见华能欲言又止的样子，墨涵擦擦眼泪问道：“有事吗？”
　　华能看看墨涵，低着头有些为难的说：“老板，有件事想请您帮忙……就是娟娟做人工流产的事。”
　　“你是知道的，我不是不想帮你们，实在无能为力。”
　　“我们知道，您是尽力了。我白天找过马修斯先生，想请他帮帮忙。”
　　“那很好啊，他要是帮忙一定会解决问题。”
　　华能面带难色，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可是……他有一个条件，说您去求他才肯帮忙。”华能说完话，用眼睛瞄着墨涵的表情，他心里吃不准墨涵会不会为了他们去求马修斯。
　　墨涵看着华能不高兴地说：“你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我去求他？真是岂有此理！”
　　华能卑微地说：“老板，我们的事是和您没有一点关系，可是马修斯硬要这样扯在一起，那就是有关系了……”
　　“你也知道是硬扯在一起的，那还来找我干什么？”
　　“马修斯就是要这样扯在一起……您不去求他，他就不帮忙，娟娟的问题就解决不了……我知道这样求您是难为您，也明白您的心思……可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你知道这样做让我多为难吗？我不想求他，不想和他打交道。”
　　“老板，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娟娟的肚子等不了啊，再过几天就做不了流产了……我们没有钱，不能养这个孩子……娟娟还是个孩子，更不能带着个私生子回家啊……老板，以前我们有很多对不住您的地方，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帮帮我们吧……”华能泪流满面的给墨涵跪了下去，他的心里很绝望。
　　华能的泪水和这样屈膝一跪，使墨涵对他和娟娟的满心怨恨，顿时冰消雪融，只剩下了同情和怜悯：“别这样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老板，您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就不起来……”华能看出了事情有转机，想用这个办法逼墨涵答应下来。
　　果然，墨涵把他拉起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答应你，去求马修斯……”
　　华能重新跪在地上，给墨涵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谢谢老板！我明白这是难为了您，可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我陪着您一块去见马修斯，不会让您吃一点亏。”
　　
　　说来也怪，马修斯近几天都没露面，墨涵和华能很着急，就是见不到他。
　　华能给他家里打电话，他说这段时间酒店有事不能到餐厅去，有什么事情到酒店来找他。华能说墨涵想找他，他让墨涵一个人到酒店来，不许华能陪着。
　　华能放下电话，墨涵心里非常犹豫。她不太相信马修斯真的忙成这样，怀疑他又耍什么心眼。她真的害怕他的纠缠，也恐惧他的狂暴。他让她一个人去酒店，她已经想到了等待她的是什么。
　　可是眼看着娟娟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还有华能的下跪哭求，她又狠不下心来拒绝。她无奈地摇摇头，硬着头皮开车去了海滨饭店。
　　一路上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勇敢，绝不能让那个恶人得逞！大不了拼上这条命！”
　　马修斯知道墨涵马上就要到了，心情非常激动。他在顶楼大办公室的茶几上摆满了水果和饮料，还让人送上来一大瓶鲜花，鲜花的花瓣上带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儿。
　　他满意地环视着四周，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度步，一分钟一分钟的数着时间，等待着墨涵的敲门声出现。
　　
　　当墨涵站在门前时，马修斯面带孩子般的笑容：“林，快请进！”他不等墨涵回答，就一把把她拉进来。
　　墨涵打量着这间豪华奢侈的大房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是顶楼，也是很大的套间，也是这样一个骄横跋扈在岛上享有特权的男主人，这里很像科恩的办公室……她想起了甄美丽，心隐隐的疼。
　　“林，快坐下，喝点饮料。”马修殷勤的把一杯芒果汁推到墨涵面前，他知道这是她的最爱。
　　墨涵想起了甄美丽曾经的忠告，对那杯黄色的液体非常厌恶。她把饮料推到一边，笑笑说：“谢谢马修斯。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娟娟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娟娟怀孕了想做人工流产，但是找不到医院……”
　　还没等墨涵的话说完，马修斯一摆手：“林，你是第一次到我的房间来，我们先不谈别人的事，先说说我们，好吗？”他一把抓住了墨涵的手，放在嘴上亲吻着。
　　墨涵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嘴里着急地说：“马修斯，不要这样，我们还是来说娟娟的事吧，我还有事，说完就走。”
　　马修斯哪肯轻易放过她，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林，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为什么对我这样冷淡？我渴望你的温柔。”
　　墨涵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她知道今天一定又是一场难以解脱的纠缠。来之前她对此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此刻面对这个对她充满欲望的男人，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她暗暗对自己说，要勇敢不要给他任何机会！
　　她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板着脸看着他的眼睛冷冰冰地说：“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女人，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温柔。”
　　马修斯几乎把脸贴到了她的脸上：“你是我的女人，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林，我抑制不住对你身体的渴望，我要你……我现在就要你……”
　　
　　他没等她回答，就急切地用手捧住她的头，把嘴盖到她的唇上，用力的亲吻着。一边吻着她，一边拖着她走。
　　墨涵一边挣扎着想摆脱他的怀抱，一边转动着头想离开他嘴唇。这样的反抗没有多大用处，尽管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还是被拖进里间按倒在床上……
　　此刻他体内的雄性柯尔蒙已经泛滥成灾，熊熊的欲火在周身燃烧着。他没有了理智，只有一个念想，就是马上把她真正变成自己的女人，否则他就要被自己点燃的欲火烧死了。
　　他粗暴地撕开她的衣扣，红着眼睛疯子似的扑上去……她绝望的哭喊着推打着，可是无济于事，即使有人听见也没人敢上来阻止……忽然传来很响的敲门声，马修斯放开她，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向门口走过去。她趁机从床上跳下地，撒腿就往门口跑。
　　他比她先跑到了门前，把她从门口堵了回来。她瞪着惊恐的眼睛，一步步地往凉台上退去，两只饱受蹂躏的乳房也随着慌乱的心跳，在他眼前微微颤动着。
　　他不顾门外越来越响的敲门声，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他的身心已经被她融化了，他不能放她走，他需要她的温情，一分钟也不能等待……她的身体贴到了落地窗凉冰冰的玻璃上，突然想到了一线生机。她猛地推开窗子，把一只脚伸到窗外，歇斯底里般的大叫着：“你放开我！再逼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留给你一具尸体！”
　　
　　他被她的举动惊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的脸涨成了紫红色，满脸泪水和汗水。目光就像两把刀子，冷得透心。她的身后就是敞开着的落地窗，窗外的地面就是拉瓦河滩……甄美丽，王春瑞都是在这儿死的……马修斯不敢想下去，他领教了中国女人的倔强，知道她在绝望的时候把自己变成一具尸体绝不是说着玩的。
　　他热血沸腾的身体迅速冷却，刚才混乱的思维也渐渐清晰起来。他不想让林默涵走甄美丽的路，更不想像科恩那样被人背地里唾骂，他也舍不得彻底失去她。他无奈地摆摆手：“林，千万不要冲动……请你走过来。”
　　墨涵知道他已经服输了，更加强硬地说：“不！你答应不再纠缠我，否则我随时都会跳下去！”
　　“好的，我答应你，不再强求你……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可以接受别人，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呢？”
　　“你错了，我没接受过任何人。”
　　马修斯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有些冲动起来：“你撒谎！我在机场看见你和姓杨抱在一起，你对他非常温柔，恋恋不舍的和他告别。”
　　墨涵的心陡然紧张起来，她明白了马修斯对杨文杰的敌意从何而来。联想到年三十的晚餐聚会上，他和杨文杰紧张对持的场面，她知道马修斯把杨文杰当成了情敌。这是最不幸的事，因为马修斯不会对自己怎样，但对杨文杰就不同了。
　　杨文杰虽然在生意上和他没有直接的联系，可是在岛上他要是使个坏儿，下个绊子，对杨文杰来说都是一场大灾难。
　　墨涵想澄清这件事，就放缓了声音说：“我们虽然是同乡，但只是普通朋友。在机场和他拥别，只是礼节性的举动，没有别的意思。我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只是普通朋友？为什么你的护照放在他那里，而不放在我这里？”
　　一听这话，墨涵吓得脸都白了，她最怕马修斯知道这件事。此时她还不知道甄美丽死前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科恩，在马修斯心里，早已把杨文杰当成了头号死敌，早就想置他于死地。
　　墨涵想试探一下马修斯是不是在诈她，就一口否认：“没有的事，我的护照怎么会放在他手里，纯属无稽之谈。”
　　马修斯有些愤怒了：“丽丽亲口对科恩说的，还能是假的？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你为什么能和姓杨的上床，却不能和我做爱？”
　　这样的话他是编不出来的。墨涵心里暗想，这回杨总真的要受自己牵连了。马修斯既然把他当成了情敌，就会不择手段报复他。她今天一定要撇清和杨文杰的关系，尽全力保护他，否则后患无穷。
　　她沉思了一下对他说：“是的，我的护照是在他那里。可那是我请求放在他那里的，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没上过他的床，除了我丈夫，我没上过任何男人的床。”
　　马修斯猥琐地笑笑：“那好，今天你要是上了我的床，我就相信你和杨是清白的。”
　　墨涵冷笑道：“我清白不清白不需要证明给你看，你只要记住，我永远不会上你的床就行了！”
　　马修斯看着墨涵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知道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无奈地耸耸肩说：“你走吧，但是你会为今天的言行后悔的。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找我，我随时等着你。”
　　
　　墨涵走出饭店的大门，奔耐从树荫下走过来。他的眼神是疼痛的，关切的问道：“林……你没事儿吧？”
　　墨涵的泪水夺眶而出，摇摇头说：“没事儿，多亏了那阵敲门声。刚才敲门的人是你吧？”
　　奔耐点点头说：“是我。我听华能说你单独来见马修斯，就开车跟了过来……听见你在房间里叫喊，我很着急，想帮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使劲儿的敲门……马修斯没给我开门，我就站在门外听你们说话。听见他说要放你走，就赶快躲到了这里。”他冲着墨涵羞涩地笑笑：“没事儿就好，我们走吧。”
　　墨涵感激地说：“奔耐，谢谢你啊，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