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五）

　　“诶，好吧，看来也瞒不住你了。”周婶停顿了一会说道，“你父亲其实是被李云天害死的！当年，李云天在上海滩已经颇有势力，不知怎么看中了你们床单厂的那块地，你父亲爷爷自然是不肯卖，于是便结了仇。”
　　“那后来怎样？”云珠焦急地问。
　　“后来，你父亲突然就被巡捕房抓去了，说是通匪。”
　　“什么？通匪？”云珠瞪大了眼睛。
　　“是的，通匪。其实大家都知道，这肯定是李云天买通了巡捕房干的，目的就是为了你们家的那块地。你母亲后来托人相救，巡捕房倒是放了人。可怜你父亲，才进去一个礼拜就被打得死去活来，出来后没多久就咽气了。”周婶哽咽着，抬起手擦了擦眼睛。“你父亲过世后你母亲发现有了身孕，怕那李云天再来滋事，只好和你爷爷奶奶一起离开上海回了老家。”
　　周婶的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云珠愣在那里回不过神来。她既而又愤怒起来，脸涨得通红，杏目圆睁，眼睛里射出仇恨的光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击碎。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李云天！他夺了我们家的厂子，害死了父亲爷爷，现在又逼着姐姐嫁给他那个流氓儿子！我们家一切一切的苦难都是因为他！
　　周婶见云珠沉默着站在原地，眼睛里满是悲愤，担忧地问道，“云珠，你在想什么？孩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老婆子怎么向你刚死去的奶奶交代，听见吗，云珠？”
　　“周婶，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周婶还是有些不放心，“云珠，那你答应我，不要做傻事。这李云天现在更不比当年，你还年轻，千万不要为了过去的事情毁了自己。”
　　“放心吧，周婶，我知道，我不会做傻事的。”
　　“那好吧，你今天也是累了，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生休息着。”周婶说完，颇为不舍地走了。
　　为了不让李家起疑，苏梅还是如常地去学校上课。这一天的课苏梅也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思想根本集中不了，只是望着黑板发呆。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的铃声，苏梅草草地理了书包就急匆匆地离开教室朝学校门口奔去。她刚走出校门口，就被后面追来的宝慧叫住。
　　“姐，你等等我！”宝慧追上她，“姐，你干嘛走得这么急！今天休息的时候我去找你，也没见着你。”
　　“哦，宝慧，有什么事吗？”
　　“姐，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想问李家的婚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哦，这件事啊……”苏梅支吾着不想回答。
　　“姐，你可别犹豫了，这么好的机会，既帮舅舅解了难，又帮自己觅了一个金龟婿。”宝慧语重心长地说。
　　苏梅微微苦笑了一下，没有接她的话茬。
　　“姐，我和你说……”宝慧刚想继续说下去，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苏小姐，你好。”
　　俩人寻声看过去，不禁吃了一惊，说话的人正是李明轩。
　　“李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宝慧惊讶道。
　　“哦，甄小姐，你好。我是来找苏小姐的。”李明轩微笑地看着苏梅。
　　苏梅万没想到李明轩会出现在学校的门口，又有宝慧在场，更是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低下头没有说话。宝慧见李明轩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苏梅身上，并未对自己多看一眼，心中十分不爽。
　　“李公子，我姐姐马上就要成为李家的大少奶奶了，你这样来找她别人会说闲话的。”
　　李明轩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垂下眼帘冷冷地说，“她现在还不是李家的大少奶奶。”
　　“你！”宝慧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气鼓鼓地不知如何回击。
　　苏梅这会已经待不下去了，反正自己和父亲去意已决，何苦再站在这里左右为难。
　　“你们聊吧，我有事先走了。”她轻轻地道了一声别，转身想离开。
　　李明轩见苏梅要走，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把一本书递到苏梅面前。“苏小姐，别走，我是来给你送诗集的。”
　　徐志摩的《猛虎集》？苏梅这才想起舞会结束时李明轩曾说过要给她一本徐志摩的诗集，没想到他还当真了。苏梅见他一脸的焦急真诚，不知自己是否该接受他的好意，僵在那里没有行动。
　　宝慧在旁瞥了一眼李明轩手里的书，不屑地说道，“什么破书！”
　　李明轩看了一眼宝慧，忍住心中的不快礼貌地说道，“甄小姐，我和苏小姐还有话要说，能否行个方便？”
　　宝慧没想到李明轩居然下了逐客令，她哪里受过这种气，撅着嘴跺着脚便跑开了。
　　“你不该这么对她。”见宝慧愤愤离去，苏梅说道。
　　李明轩见苏梅说话了，心里一高兴，却没想是护着宝慧，又有些失望。
　　“那我应该怎么和她说话？”
　　“我妹妹她，其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只是从小被宠坏了。”
　　“我可以理解她的大小姐脾气，可我没有义务和别人一样宠着她，何况我是有事找你。”
　　“其实她对你……”
　　“好了，我今天来不是来和你谈她的，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吗？”李明轩打断苏梅。
　　苏梅抬头看见李明轩恳切的目光，似乎有许多话要和自己说，瞬间没有了拒绝的勇气。
　　他们默默地并肩走着，好像都装着满腹的心事，彼此却沉默不语。
　　“梅，”李明轩终于忍不住说道，“请允许我这么叫你。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真的打算……嫁给我大哥吗？”李明轩总算断断续续地把话问完，似乎鼓足了十分的勇气。
　　苏梅心头一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事到如今，你问我又有何用？
　　李明轩见苏梅没有回答，心里更是没底，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是打算……”
　　“我有什么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你们李家做事还能容别人有什么打算吗？”苏梅的愤怒忽然间爆发，这几天的气愤、郁闷、无助一股脑地全倒在了李明轩头上。
　　一向温婉的苏梅霎那间像变了一个人，毫无思想准备的李明轩顿时怔在那里手足无措。苏梅看着李明轩的窘迫又生出几分内疚来，毕竟这事与他无关，自己怎么能将气撒在他的头上，于是又低下头轻轻道了一声，“对不起，这几天我心情不好。”
　　李明轩看苏梅情绪起伏不定，想她必是受了婚事的刺激，心中不禁又痛又怜。同时他也暗暗窃喜，看来苏梅并无嫁哥哥之心。
　　“梅，你不用担心，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知道你的态度。如果你不想嫁我哥，我会劝父亲取消这门婚事。”李明轩安慰她。
　　“真的吗？”苏梅听着李明轩的话不敢相信。
　　“真的，我这就回去和父亲说，让他取消婚事。”李明轩给了苏梅一个肯定的微笑。
　　“可是我父亲欠的钱……”
　　“你父亲的事我也知道了，放心好了，我会让父亲免了利息，钱可以慢慢地还。”
　　苏梅的眼眶禁不住有些湿润，她没想到自己与李明轩才一面之缘，他就肯如此帮她。
　　“谢谢你。”苏梅感激地说。
　　“不用客气，应该的，其实我觉得父亲这件事做得也不妥当。”李明轩说着想起了那本诗集，“那……，这本书？”他又把书递到了苏梅面前。
　　苏梅欣然接过书，开心地笑了。
　　李明轩看着苏梅的笑脸有点出神，“其实你笑起来更漂亮……”
　　苏梅被他这么一说，脸上又浮起了两朵红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用书遮住了脸。
　　苏梅回到家心情大好，吃了一大碗饭，脸上的愁云也散了许多。苏士仁和吴妈都觉着奇怪，这几天因为婚事，苏梅总是郁郁寡欢，而今天怎么忽然像没事人了一样。
　　“梅梅，今天学校里有什么事吗？”苏士仁压不住好奇问女儿。
　　“父亲，没事，一切都很好。”苏梅虽然有了李明轩的承诺，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也不敢和父亲多说。
　　“哦，哦……”苏士仁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女儿不愿多说，也不便再问。
　　叮铃铃，忽然桌子上的电话响起，苏梅的心砰然乱跳起来。她料想这个电话和自己的婚事有关，会不会明轩已经说服李云天取消了？她忍不住想接电话，又怕不是好消息，只呆呆地坐在原地犹豫。
　　苏士仁走过去接了电话，听口气是姑父打来的。肯定是婚事！苏梅紧张得几乎透不出气来。她看见父亲的脸色由自然转成了苍白，肌肉由放松变成了紧张，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苏梅的情绪又跌到了冰点，看来李明轩的劝说落空了。
　　苏士仁放下电话坐回到八仙桌旁，沉默着没有说话。
　　苏梅此时虽已不抱希望还是忍不住问道，“父亲，出什么事了？”
　　“梅梅，李明轩今天是不是去找过你？”
　　“是的，怎么啦？”
　　“你姑父和我说李云天大为恼火，认为你迷惑了李明轩。”
　　苏梅吃了一惊，继而愤怒地说，“明明是他自己来找我的，怎么说是我迷惑他？”
　　“梅梅，父亲是了解你的。那你是不是让李明轩替你出面劝说李云天取消婚事了？”
　　“这个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苏梅低下头轻轻地说，“我以为……”
　　“梅梅，你太天真了，这李云天岂能是被他儿子左右的？现在看来我们要抓紧了，走的事要提前。”
　　“父亲，怎么啦？”
　　“李云天对今天的事很生气，让你姑父转告我们，婚事不会取消，再给我们三天时间考虑，要么嫁过去，要么还钱！”
　　“啊！”苏梅怔在那边，一种被骗的屈辱涌上心头。她笑自己真是太傻太天真，居然会相信李家的人！
　　“梅梅，你也别难过了，反正我们本来就打算要走，只是现在计划提前了。这样，你现在就抓紧去整理下东西，我明天也请假去把事情办了，我们明天晚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