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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山怪、戴公

作品名称:耳食录译著      作者:立仁      发布时间:2016-12-26 00:20:31      字数:4753

  191.庐山怪
  【原文】
  奉新宋荪侣外史,尝以壬子七月之望,宿庐山绝顶僧寺中。夜半矣,明月满天。徐闻风飒飒有声,落于高树之杪,中有歌者、语者、笑且骂者。讶而窥之,见数武之外,地势平坦,众影纷然,略如人间演剧状。藉草为茵席,因树为屏幛。金鼓丝竹之声,作于树上,节奏殊妙。衣服冠带须鬟械仗之属,亦率类梨园。念空山静夜,焉得有优伶若此?心知其怪,姑伺之。装演十余出,莫知其色目;呕哑歌唱,亦不知其何曲也。
  已而数人相和,歌声甚朗。歌曰:“吸日精,蚀月华,诸君妄意凌烟霞。烟霞堕地失颜色,但见玉水生桃花。桃花一万片,飞入陈王家。仙人化作尘与沙,秋风吹雨打闲衙。南楼美人嗟复嗟!湖中不见东来楂,空山夜半啼栖鸦。”随其声而记之。俄有金光从空下,乃一头陀,状甚怪,大声叱曰:“何物邪魅,敢尔喧扰,法当死!”卓锡一声,则众形尽变,其演技者皆兽也,而其司器者鸟也;转瞬之间,欻然俱灭。
  荪侣以癸居三月卒于京师,卒之前数日,缕述于余。不知其果然否也。
  【译文】
  江西奉新县的荪侣外史宋鸣璜(译者注:宋鸣璜,字渭师,号荪侣,官江西鄱阳教谕,著有《味经斋稿》。外史,旧时往往与本人的号连在一起,作为对文人的别称),曾于壬子年七月十五,宿在庐山绝顶的僧寺中。半夜了,满天明月。隐约地听见有嗖嗖的风声,落在高树的顶梢之上,声音中夹杂着歌声、说话声、笑骂声。宋鸣璜很惊讶而起身察看,发现不远处,地势平坦,许多身影纷纷攘攘,大致上如人们演戏的情景。借草地为地毯,以树丛为屏幛。锣鼓音乐的伴奏声,出自树上,节奏十分奇妙。衣服、冠带、胡须、发套、械仗等道具,也都与戏班子用的差不多。心想这空山静夜的,哪会有唱戏的在此?心里明白这一定是怪异所为,姑且等着看下去。化装表演了十几出,没能弄清演的是什么名目;咿咿呀呀歌唱,也听不明白是什么曲目。
  接着几人相互和唱,歌声很响亮。歌词为:“吸日精,蚀月华,诸君妄意凌烟霞。烟霞堕地失颜色,但见玉水生桃花。桃花一万片,飞入陈王家。仙人化作尘与沙,秋风吹雨打闲衙。南楼美人嗟复嗟!湖中不见东来楂,空山夜半啼栖鸦。”宋鸣璜随着他们的歌唱声记录下了歌词内容。忽然有一道金光从天空而下,竟然是个行脚僧,样貌很怪,向演出的人们大声呵斥道:“何物邪魅,胆敢在此喧扰,法当死!”只听锡杖哗郎朗一声响,众人的形貌尽变,那些表演者都是兽,而伴奏的都是鸟;转瞬之间,都消失不见了。
  宋鸣璜于乾隆五十八年癸丑来京师居住三个月便去世了,去世之前几天,很详细地讲给我听。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
  
  192.戴公
  【原文】
  有戴公者,少任侠。其邻人贷豪者金,无以偿,豪者迫夺其女。戴怒,杀豪者,亡走五岭间。
  晚坐枫林,遥见少年从数骑来。丰仪轩迈。见戴即下马揖曰:“先生幸过仆,仆请执鞭!”戴愕然曰:“何敢!”少年曰:“先生幸过仆,仆将有丐于先生!”戴问:“所欲云何?”少年前跪曰:“先生不过仆,仆死不敢言。”戴怒曰:“言则言耳,何卑屈乃尔?余不耐此姝姝者!”少年叩头流涕曰:“老父与波利君不协,数战于赤谷之野,为飞戈所中,伤其左臂。药穷矣,唯得生人肝一寸可以疗之。求之数万人,无肯与者。苟不肯与,强取无益也。闻先生之义,忘身急入,敢以请!”戴笑曰:“此孝思也,吾岂惜之?”即引佩刀自剖腹,截肝授以少年,热血淋漓,殷及于履。少年叹曰:“真天下义士!”随出药傅创,创立复,乃殊无所苦。少年持肝顿首谢,即驰马而去。戴颇异之。
  时豪者子诉之官,捕戴不可得,则执邻人而鞫之,务言戴所在,拷掠甚惨苦。戴闻之,叹曰:“我实杀人,复累人。何生为?”遂归自讼,赴狱中,脱其邻人。案乃定,刑有日矣。有叟来视之曰:“余,昔少年之父也。披肝之惠,夙夜弗忘,故来免义士于难。”因出大竹一节,解其系而系竹焉。桎梏钮镣之具,顿之如拉朽。叟携戴出狱,监守之吏见而弗问,门壁城垣亦无所障阻。径从叟步出郭外,繁星罗天,陇坂微白。
  行不百步,入一山,林木蔚密,不复辨途径。初闻履下落叶瑟瑟作声响,已觉两足无所着,有类蹑虚。比晓,进止一石屋,虚明洞达,烟雾满宫。出而旷览,则飞鸟在下,碧落可探,身在层峰之顶矣。远见云中一拳倒影入海。叟曰:“天台也,馀无所睹焉。”叟引戴遍历山径,花草禽鸟,多非世有。屋前一大树,垂夹纚纚,其实如豆,乃仰以为食。经数日,叟谓戴曰:“此地孤高,不可不至,亦不可久处。吾旧有田庐在牛女之墟,今欲与义士偕往。”戴从之。
  盘行曲折而下,始达于人境。道路跋涉,无异寻常,非复向者所飘忽。既至,则村郭室屋饮食服用,亦悉如众人,亦有厮役供指使,邻里亲旧过从问讯者。其地乃汀水之南,漳水之西也。
  其明日,有白雁双翔集于庭阶,羊豕鸡鱼之属,皆自行而至。叟太张供具,银烛金尊,辉映帘幕,始笑谓戴曰:“吾有故人居石镜山下。闻其女端好福相,甚宜室家,知义士尚鲜妃匹,已为君媒定。今乃吉期,行至矣。宜易冠服,整备作新郎。”戴惊喜称谢。俄而丝竹贯耳,仪从甚盛,香车及门外。戴俟于堂著,赞拜如礼。导入青庐,则钗光钏响,袖香扇影,迷离于脂奁镜台之间。戴虽伟丈夫,铁石心肠,至此神骨俱靡也。于是贺客履相错,宴乐者累日。
  然独不见少年。戴疑之,以问叟,叟曰:“偶出勾当,逾月即返耳。”戴信之,而终以越狱远窜,心不自安。隐隐侦其消息。乃闻人言:“戴固已伏法,未闻其逃也。”大讶其故,以问叟,叟笑曰:“亦无他,前所系大竹,即吾儿子代公抵罪矣。”戴骇绝号恸,慷慨曰:“某罪本不赦,又祸郎君,奈何复偷活?”遂取刀自刎。叟夺其刀作色曰:“义士何独为君子?义士能剖腹,儿子不能断头耶?况彼尚可生,义士反趋于死,计亦左甚矣!”戴乃止,而诘其由。叟曰:“新妇当知之。”戴退问妇,妇出一碧玉如意授戴曰:“君去西北七百步,有巨石如盘。以如意击之,石当开。中有紫笋长尺许,即袖归以献翁,无失。”
  如言,果得之。叟植笋庭中,须臾解箨成巨竹。竹忽裂,一人自竹中走出,乃前少年也。相见各大笑。谓戴曰:“为君故,历此一劫,大事毕矣!”又曰:“吾属皆神仙中人,以豪气未除,欲物色人间奇士,登之宝箓。君侠骨非常。是以在此。今姑以此宅让君,与贤偶暂住人间。异时解脱,会当长晤。吾从老父先去矣!”遂与叟俱逝。
  戴六十余,无疾而卒。葬之日,其棺轻焉。妇齿亦界五六旬,少好如昔。戴卒之翼日,忽失所在。戴以避仇匿处,本姓不著,戴其变姓也。
  【译文】
  有位戴公,年少时以行侠仗义为己任。他的邻居向一个土豪借了钱,一时还不上,土豪强行夺走了他的女儿。戴很愤怒,杀了土豪,逃到五岭一带藏身。
  一天晚上在枫林边闲坐,遥遥望见一个少年带着几骑人马走来。少年气宇轩昂。见到戴立即下马作揖说道:“请先生去一趟我家,我给先生牵马带路!”戴很愕然地说:“岂敢!”少年曰:“请先生去一趟,我有事求先生!”戴问:“你想说什么?”少年向前跪下道:“先生不去的话,我死也不敢说。”戴生气了说:“有什么话就说,干嘛如此卑躬屈膝?我不耐烦这种女人气!”少年叩头流泪说道:“老父与魔头不和,几次在赤谷的旷野交战,被魔头的飞戈击中,伤了左臂。所有的药物都用尽了,唯有得到活人的肝一寸才能治好。求了数万人,没人肯给。假如不是自愿给的,强行取来没有用。听说先生的高义,冒死赶来,大胆提出请求。”戴笑道:“这是孝心,我怎能舍不得?”随即拿出佩刀自己剖腹,割肝交给少年,热血淋漓,染红衣裤直到鞋袜。少年叹道:“真是天下义士!”随即拿出药物敷在他的创处,创口立即平复,竟没有丝毫痛苦。少年拿着肝磕头致谢,立即上马飞驰而去。戴对少年很有些惊异。
  此时土豪的儿子已就父亲被杀一案向官府起诉,官府抓不到戴,便将其邻居抓去鞠讯,务必要他说出戴现在在哪里,严刑拷打十分惨烈。戴听说这个消息后,叹道:“人是我杀的,现在却连累别人。像这样还活着干什么?”于是就回去自首,自投狱中,使邻人得以解脱。至此杀人案既定,执行死刑指日可待。一天有位老叟来探视戴,说:“我就是那个讨取肝的少年的父亲。赠肝的恩惠,时刻不忘,故此前来解救义士以免于难。”于是拿出一节大竹子,解开戴身上的刑具而系在竹子上。桎梏钮镣之类的牢固刑具,顿时如摧枯拉朽。老叟便扶着戴出了死牢,监狱看守见了也不询问,大牢的门壁街上的城垣也毫无阻碍。戴跟着老叟走出城郭外,但见繁星满天,山野已微微泛白。
  走了不到百步远,进入山中,山里林木茂密,再也无法看清路径。起初还能听见脚下的枯叶沙沙作响,再往后感觉两脚没有着落,如同腾空而行。等到拂晓时,进入一个石屋才停下,石屋清澈明亮那一面与外界穿通,洞内烟雾迷漫。走出去放眼四望,则飞鸟在身下,似乎可以摸得着青天,原来已在层峰的顶上了。远远望见云中有一个东西的倒影映入海中,老叟说:“那是天台的倒影,别的什么也看不到的。”老叟领着戴遍游山径,花草禽鸟,大多不是世间所有的。石屋前一棵大树,累累垂挂着豆荚样的果实,里面的籽实像豆子,二人就以它为食。过了几天,老叟对戴说:“此地孤立高耸,不可不来,也不可久留。我原有庄园在福建那边,现在想请义士跟我去走走。”戴接受邀请跟他去了。
  两人盘旋曲折而下,终于来到有人烟的地方。沿途跋涉,与平常人行路一样,不像来的时候那样飘忽而至。到了那里,则村舍房屋饮食起居等,也与常人一样,也有仆人供指使,一样的邻里亲旧互相往来问讯。此地原来是在汀江之南,漳江之西。
  第二天,有白雁双双飞落在庭院的台阶上,羊猪鸡鱼之类,都自行来到。老叟大摆筵席,银烛台金酒具,辉光映射席间帷幕,这时才笑着对戴说:“我有个老朋友住在石镜山下。他的女儿相貌品行端好有福相,很适合做妻子,我也知道义士还未娶亲,已替你说定。今天就是吉日,香车要来了。赶紧换好衣帽,准备作新郎。”戴惊喜道谢。不一会儿音乐贯耳,仪礼随从极多,香车已到门外。戴等待在厅堂正门与屏风之间,按礼节参拜后,步入婚礼大堂。那妆盒镜台之间的钗光钏响、袖香扇影,让人双目迷离,戴虽是伟丈夫,铁石心肠,至此也神销骨化。此刻起贺客接踵相错,宴乐接连好几天。
  然而独独不见那少年。戴感到不对头,向老叟询问此事,叟说:“偶尔出去办点事,过个把月就能回来。”戴相信了他的话。毕竟总因越狱逃窜,心中不安。偷偷打听案子的消息,却听人说:“戴已经被斩首,没听说他逃走的事。”戴非常惊讶,又去问叟,叟笑道:“也没什么,前次绑在死牢里的大竹筒,就是我儿子代你抵罪了。”戴骇绝嚎啕大哭,慷慨地说:“我本是不赦之罪,又祸及郎君,有什么道理还要偷活?”便拔刀自刎。叟一把夺过刀子变色道:“只你一个人能做君子吗?义士能剖腹切肝,我儿子就不能断头了?何况我儿子还能再生,义士反而赴死,这个念头错得太远了!”戴于是收了刀子,问其郎君如何复生。叟说:“你的新娘子知道怎么做。”戴回屋问妻子,妻子拿出一支碧玉如意给戴,说:“你往西北走七百步,有一个形状像磨盘的大石头。用如意敲击,石头会裂开。里面有一枝尺把长的紫笋,马上拿回来献给翁,切不可有闪失。”
  戴按此而行,果然得到紫笋。老叟将紫笋栽在庭院中,不一会儿笋叶脱去成长成一棵巨竹。竹干忽然裂开,一个人从竹子中走出,正是前次那位少年。二人相见各自大笑。少年对戴说:“为了搭救你,我经历了这一劫,大事总算圆满结束了!”又说:“我们都是神仙中人,因豪气未除,打算物色一些人间的奇士,登入仙籍。你具有不平凡的侠骨,我们才留在此地。现姑且将这所宅子让给你,与你的贤妻暂住人间。等你从凡尘中解脱后,我们就会长期在一起。我跟从老父先走了!”便与老叟都消逝不见。
  戴后来到六十多岁,无疾而终。出葬之日,人们发现棺材很轻。他妻子的年龄也有五、六十岁,却还是当初那么年少姣好的样子。戴去世的第二天,也忽然不见了。戴因避仇匿居,不用本来的姓,戴是他改换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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