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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四大王、石孝廉、周英如

作品名称:耳食录译著      作者:立仁      发布时间:2016-12-24 11:17:02      字数:4800

  188.洪四大王
  【原文】
  顺治中,登州渔人洪四,于海滨拾得巨卵。归而食之,遍体热作如火炙,口吻奇渴,饮冷水,立尽一桶。已而骨节皆鸣,渐生鳞角。妻李氏,号呼门外,邻里毕集,俄而云气幂天,雷雨继作,竟化青龙,破屋飞去。村舍顷刻皆浮沉于水。李氏登大树得免。水既落,贫无所依,寄居尼寺中。月余,雷雨忽复如前。村人皆逃去,有牛头人骑大鱼来曰:“四大王遣迎夫人。”李氏跃上鱼背,凌空而逝。居人神之,为立庙,曰“洪四大王庙。”至今祀焉,颇灵应。
  【译文】
  清顺治年间,登州一位叫洪四的渔民,在海边拾到一个很大的蛋。回家将蛋吃掉了,之后遍身发热如火烤,嘴里奇渴,便喝凉水,一喝就是一桶。喝完浑身骨节都嘎嘎作响,渐渐地身上长出了鳞而头上长出了角。妻子李氏,吓得跑到门外大声呼救,邻居们全都赶来,突然间云气遮天,雷雨相继大作,洪四居然变成了一条青龙,冲破屋顶飞走。村中房舍顷刻都沉浸在洪水中,妻子李氏爬上大树幸免于难。水退后,李氏一无所有且无依靠,便寄居在尼姑庙中。一个多月后,又像前次那样雷雨交加,村民都开始逃离。雨中有一位牛头人骑着大鱼来说:“四大王派我来迎接夫人。”李氏跳上了鱼背,凌空飞走。村民认为洪四成神了,为他立庙,叫做“洪四大王庙”。至今渔民们还在祭祀,很灵应。
  
  189.石孝廉
  【原文】
  石孝廉某,尝昼卧,觉鼻中奇痒,以小指捺之,因而大嚏。有物冲孔出,堕地作声。视之,一小人长寸行,游行地上。骇极欲呼,而胸间如压不能起。有顷,门外演盘铃傀儡,群呶在耳,小人皇遽出门去。石亦遽起,恍如梦觉。自是得奇疾,闻香物则掩鼻;遇矢溺腥膻之秽,嗅之以为香,心好之。履鲍鱼之肆,如入芝兰之室,流连不能去。
  后举进士,官秦中。有道士来谒,自言能疗奇疾,异而见之。献一丸如李大,金光烂然,取大碗贮之,出囊中药一刀圭,糁其上。使熬之,须臾溶为液,五色陆离,然不堪其臭,左右皆欲呕哕。以进石,石乃觉芬罄逾常,立饮之,味殊甘酽。少顷,胸中热如蒸,移进如刀箭环簇心腑。急命缚道士,则已杳矣。
  昏痛之际,见道士在前,亟呼左右追执,乃悄无应者。道士笑曰:“此阴府也,何处觅左右耶?”石大号,道士曰:“无苦,此中不少佳境,盍往观之?”曳以同行。乃至狴犴间,见缧绁纵横,刀斧林簇,刑戮惨异,心甚恐怖。念世传地狱变相,竟有之也。末至一处,人皆残体,有无口鼻耳目者,或仅有口耳,余体不具者,或有五官倒置者,虎豹狗马羊豕诸物,杂处不相避。
  石问其故,道士笑不答,亟携之返曰:“公欲生乎?”石因哀祈,谓:“妻妾子女犹在室相候,胡遽不欲生?”道士笑曰:“亦良易。”即袖中出一小人,长三四寸,曰:“此即公之故物也。公曩纵之,不知几何寻丈矣。赖吾收而制之,仅止于此,尚可纳也。”即以小人首向石鼻塞之,石大苦而嘶,倏然已活。冷汗浃背,出青紫痰液数斗,病遂失。
  【译文】
  某位姓石的举人,有一天午睡,突然感觉鼻子中奇痒,用小指去抠,于是就大打喷嚏。有个东西从鼻孔中喷出来,落地有声。一看,是一个一寸来高的小人,在地上到处乱跑。石某极其惊骇想要大声呼叫,而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不能动弹。过了好一会儿,大门外有演木偶戏的,吵吵闹闹的声音传了进来,地上小人惊慌失措地跑出门去。石某也匆匆忙忙爬了起来,恍恍惚惚如同梦醒。从此落下了一个奇怪的顽疾:闻到香的东西则捂着鼻子;遇上屎尿腥膻等脏物,却认为很香,心里还特别喜欢那种味道。每次来到卖臭鱼烂虾的市场上,就像进入了摆满香花的屋子,久久依恋舍不得离开。
  石某后来考中进士,被派往陕西做官。一天有个道士来拜见,说是能治疗奇疾,石某很欣喜就接见了他。道士献上一枚像李子那么大的药丸,金光灿灿,将药丸放进一只大碗里,又从药囊里取出一小勺儿药散,洒在药丸上。让人拿去煎熬,不一会儿溶化为液体状,药汁泛着红红绿绿的色彩,但那奇臭的味道让人不堪忍受,身旁的人都恶心想吐。将这碗药汤端给石某,石某感觉它的芳香无与伦比,立即喝下,觉得非常甘醇而浓厚。立刻,胸中闷热如蒸,不大一会儿如同千刀万箭环聚脏腑痛不可忍。急命人拿下那道士,而道士却不见了。
  就在他痛得昏晕之际,忽然看见道士在前方不远处,急忙招呼左右追上去捉拿,竟然静悄悄地没人回应。道士笑道:“这里是阴司地府,上哪儿去找你的‘左右’呢?”石某大声嚎叫,道士说:“没有什么可怕的,这里有不少奇妙的地方,为何不随我到各处去看一看?”就拉着他一起走了出去。来到死囚牢,只见捆绑犯人的黑绳索横七竖八满地都是,牢房中刀斧林立,活活将人用刑致死的场面十分惨烈,石某心里很恐怖。心想世间流传的《地狱变相图》,竟然真的存在。最后来到一个地方,见到这里的人都只剩下残体,有的无口鼻耳目,或仅有口耳,其余部分都没有,或有五官倒置的,而虎豹狗马羊猪等不同的动物,夹杂在其间。
  石某询问为什么会这样,道士只是笑笑不做回答,急忙将他领了出来并问他:“你想活着回去吗?”石某于是不停地哀求,说:“我的妻妾子女还在家里等着我,哪能不想赶紧回到阳间?”道士笑道:“这也很容易。”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人,三、四寸高,说:“这东西是你的旧物。你过去曾放了他,后来变成不知有几尺几丈高了。幸亏被我制服后收了他,限定他只能这么大,你的身体总还算容纳得下。”就将小人的头朝前硬往石某的鼻子里塞,石某痛苦得大声嚎叫,忽然间却已回到了人间。冷汗湿透了衣服,吐了很多青紫色痰液,那种香臭不分的怪病从此也好了。
  
  耳食录二编卷八
  190.周英如
  【原文】
  昭武之东某市镇,尝张杂局。士女冶游,竟日连衽举袂,红雾幕衣。有少年姜某,仰见西楼一女子,凭窗凝望,与楼前矮屋蔷薇花绰约争丽,绚成妙彩,遂仰睇不移。女亦秋眸专注,目成焉而神痴也。比日斜人散,两人犹相对而望。有见者嗤之,始各避去。
  次日姜复往,女已先在。楼高而屋隔,语不可闻。姜以手中素帨,裹约指金环掷诸楼上,女报以腕钏一枚,遂掩窗而入。女盖周姓名英如,依母以居。父某为茶商,远出矣。姜故悉其根荄,伺黄昏无人,伏其家寝门之右。既而鸟栖人定,潜窥英如之闺,闺已扃,见英如独坐灯下,絮絮与灯语。姜以腕钏触窗棂,以声致英如。英如讶然,问曰:“谁?”姜曰:“我也,腕钏在此。”英如复大惊,趋至窗下悄语曰:“速去!迟且败。”姜求启户再三,英如终不可。姜曰:“君岂画图耶?何颜如玉而心如石也?”英如祈之曰:“幸相爱,何忍陷我?乞从后户出,更思远策,今不能纳也。不听,我乃呼!”姜惧,乃遁还家,郁抑殊苦。
  俄闻叩镮声,启门,则小髻弓鞋满身香露者,英如至也。谓姜曰:顷者拒君,良非得已,而思君弥迫,故转就君。”姜大喜过望,遂缔衾席之好。将曙,英如去,夜定则来,如是者数月。
  于是姜年几冠矣。其父亦服贾于外,其季父主家政焉。以姜尚未室,一夕论婚,择焉而未决。姜甚恐,欲白母而聘英如,乃先告英如,而与之策。英如意殊懈,请媒诸其家,乃反不欲。姜窃怪其故,又疑其晓夜独行,略无所阻,亦卒无觉者,非弱女子所能,必有异。旦俟英如去,尾而追之。出门数武,已飘然失去,大诧而返。潜访诸其居,则英如固已死矣,始悟所接者,英如之魂也,为之悲痛。
  是夕英如至,笑曰:“君谓我死耶,姑勿畏!吾导君往见一人,足祛疑抱,而慰君怀感之情。”使姜凭其肩,携之以行,若飞燕惊鸿之迅,欻至一城中。巷市曲折,殿阁相比。及大第之门,双兽啮环,寂然虚掩。排而进之,兰棼桂栋,暧若仙居。内有镜堂焉,四壁皆镜,冷光逼射,眉发皆寒。西南隅悬一响板,英如弹以指,泠然一声,便有数女子连翩而出。影入镜中,花红玉白,迷离远近。中有一女,宛如英如。却顾英如,俨然在侧也。而再视诸女,忽复不见。方欲致诘,英如曰:“此上清琼馆,不可延伫。即曳其裾,引之径出。
  旋至家,乃谓曰:“英如与君,空有解佩之缘,合当数面,尽于此矣!吾非英如,狐女也。实有夙分,虑君之情将专一于英如,故仿佛其容,见于左右。疑窦既启,良缘斯尽,今亦诀矣!”姜不及挽留,已霞举而逝。始悟所接者,并非英如之魂也。卒婿于他姓。
  【译文】
  昭武东面的某个市镇,曾设有各种杂艺表演的场所。参观游览的人们,一天到晚络绎不绝,熙熙攘攘。有一个姓姜的少年,抬头望见一户人家的西楼上有位女子,靠着窗户注目远望,与楼前矮屋上的蔷薇花似乎在比美,构成一幅相映成趣的美丽图画,于是一直站在那里仰头观看。女子发现他后也不停地看向他,两人眉来眼去,神情都痴了。直到太阳西斜游人散去,两人还在那里相对而望。有人发现后嘲笑他们,这才各自离去。
  第二天姜姓少年又来到这里,那女子已经先在窗前。因楼高屋隔,两人无法互通悄悄话,姜用一块洁白的手巾,包着一枚金戒指抛上楼去。女子则以一只镯子相报,随即关上窗户进屋了。女子本姓周名叫英如,和母亲住在这里。父亲是茶商,出远门了。姜知道这些根底儿,等天傍黑无人注意时,藏进她家内室门侧。入夜安静下来后,悄悄来到英如的闺房前,闺门已经闩了,从窗棂中看见英如独自坐在灯下,嘴里喃喃地对着灯说着什么。姜用英如赠他的镯子轻轻敲着窗棂,以响声提醒英如。英如听见后有些惊讶,问道:“谁?”姜说:“是我,镯子在这里。”英如明白后大惊,急忙来到窗下轻声说:“快走!晚了就坏事了。”姜反复请求开门,英如始终不答应。姜说:“你难道是张画儿吗?要不怎么容颜如玉而心坚如石呢?”英如恳求他说:“有幸得到你的爱怜,却怎么忍心坑陷我?乞求你快快从后门出去,另谋长远之计,今晚绝不能接纳你。你再不听劝的话,我要喊人了!”姜害怕了,不得不逃回家,心情十分抑郁苦闷。
  到家后不久听到拍击门环的声音,一开门,一个小髻弓鞋满身香露的人走了进来,竟然是英如。英如对姜说:“刚才拒绝你,实在是出于不得已,但思念你的心情越来越迫切,所以跑来找你。”姜大喜过望,于是与她成就枕席之好。天将亮,英如离去,夜静之后则又来,像这样过了好几个月。
  这时的姜已经快成年了。他父亲也常年经商在外,家里的事由叔父主持。因姜尚未成亲,一时间家里忙着为他议论亲事,尚处于择而未定阶段。姜很担心会选定他人,想禀告母亲聘英如,于是事先告诉英如,与她商议。英如却不在意,听说要请媒人去她家,竟然表示不同意。姜对其中的缘故很有些怀疑,联想到她一个人夜来早去的,毫无阻碍,也好像全无感觉似的,绝非弱女子能做得到的,其中必有蹊跷。这天一早等英如离去,便尾随在后。出门没几步,已飘然不见,大感诧异而回。偷偷来到英如家附近打听,得知英如已经死了,这时才想到每天与自己往来的,是英如的魂,为此深感悲痛。
  这天夜里英如来,笑着说:“你以为我死了呀,姑且不要害怕!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足可以解释你的一切怀疑,还能让你的怀念之情得到安慰。”让姜趴在她肩上,带着他行走,像飞燕惊鸿一样迅速,很快来到一座城中。城里街巷曲折,殿阁相连。至一所大第门前,门上一双铜饰兽头衔着门环,静悄悄地虚掩着。推门而入,但见房舍以香木为栋梁,绰绰约约地如仙人居处。内有“镜堂”,厅堂四壁都是镜子,冷光四射,连眉尖发梢都感到寒气逼人。西南角悬挂一块响板,英如用手指一弹,叮铃一声,便有数位女子连连翩翩而出。映入镜中,红花白玉,远近迷离。其中有一女子,彷佛就是英如。回头一看英如,依然还在身边。等他再去看那些女子,却又忽然不见了。正要追问英如,英如说:“这里是天上的琼宫,不可久留。立即拉着他的衣襟,领他径直走了出来。
  旋即回到家,英如对姜说:“你刚刚看到的那位真的英如,她与你空有互赠佩物之缘,仅仅只能见几次面,全部缘分到此为止了!我并不是英如,是一个狐女。我们之间实际才有前世的缘分,因顾虑到你已经将情专注在英如一人身上,这才模仿她的容貌,出现在你的身边。疑窦既然已经开启,我们的良缘到此已尽,从此永诀了!”姜还没来得及挽留,已飘然飞逝。这才明白几个月来与自己所交往的人,并非英如的魂魄。最终娶了别家女子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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