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茂情一行告别阿爹，欣然亲切地呼唤：“哥——哥常回家看看，我等你——”这长音久久地回荡在他们的耳畔，茂情一步一回头，步步再回首。当看不见阿爹家人，才安心匆匆离去。因为他还有重任在身。
　　当茂情一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学校，一直担心的茂情才放下心来。学校一切安好，林校长不在，梅吟又是新手，自感一种责任在身。回来的茂情，马不停蹄地要迎接新生入学，老生报名，安排班级校舍等工作。梅吟也很主动。他俩心有灵犀一点通，配合默契，一切事情都会迎刃而解。当他们忙碌的时候，梅父带着小丽到学校的开阔地去走走逛逛。
　　一起度过几日的小丽、梅父之间再没有陌生与隔阂，渐渐熟悉的他们融洽地交流起来。梅父边走边给小丽讲《神笔马良》、安徒生的故事《买火柴的小女孩》，梅父的轻声细语，生动的故事，打动了小丽那颗如一张如白纸般的幼小心灵，小丽听着听着痛苦地悲伤嚎啕。梅父把小丽揽在怀里，说：“小丽，我今天讲的故事，你从来都没听过吗？”小丽伤心回复：“没听过。”梅父有些后悔，不该引起小丽的伤心，本来小丽还没走出痛苦阴影，这下又在她的伤口上撒把盐，我怎么老糊涂了呢，这就是代沟吗？梅父左哄右哄：“以后再也不会引起你的悲伤了，小丽乖，请原谅。”我再给你讲个故事：“《月光摇篮曲》，那是一个梦幻的世界，那世界宁静，清澈无比，月光下的孩儿、老人、一只猫、一只狗都在月光下静静地吸允天宫泼洒的清辉，让自己如玉般地晶莹剔透，月儿是我们人类的神物，它会把人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还会一直静静地陪伴你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这故事如梦如幻，小丽听得如痴如醉浮想联翩地说：“爷爷，我以后会不会像月儿那么美呀？”
　　梅父说：“会的，小丽，你是一个如天使般的孩子，有着明月般的皎洁。孩子，我一看到你的那一刻，就喜欢上你了。”
　　这给小丽带来莫大的安慰与信心，此时，小丽幸福地望着这个从没见过的爷爷，多好的爷爷啊，小丽心里不由得想起自己。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爷爷，母亲在她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离开，相依为命的父亲又匆匆离世，靠着奶奶含辛茹苦地饱一餐饥一顿，后来有了杨老师的资助才慢慢好转。此时，眼前的这个爷爷多么亲切和蔼，一种幸福感流露眉宇间，张开笑脸的小丽，如花开的芙蓉。
　　看着小丽的梅父，想起梅吟小时候有多优越，漂亮，聪颖的小梅吟在他们的呵护下，不负重望，总算成才。是啊！梅父轻叹一声，这孩子如愿以偿就好啰。小丽啊！小丽，梅爷爷在关心你，在期盼你，你可知道吗？朦胧中的小丽怎么舍得丢下奶奶而远离呢？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祖孙二人心里各自莫名其妙地沉甸甸的。
　　一阵舒爽的秋风吹过来，吹得小丽的丫丫辫翘起来了，梅父见状，快活地哈哈哈地笑起来了。有小丽在旁边，好像在享受一种天伦之乐，不是亲情，胜似亲情。采风画画那是一种修养，跟孩子在一起是一种有语言的交流，是一种互动的行为，这种快乐大大超过画画乐趣。
　　小丽猛然抬头，看到一只蝴蝶在那远处的野草碎花丛中飞来飞去，她奋不顾身向着蝴蝶飞舞的方向跑去。孩子的奔跑，那么轻盈，灵动，她的飞舞和蝴蝶一样飘然，梅父由衷地喊出：“小丽——小心——”“哎——”小丽也高兴地回答着。那笑声在空旷开阔地的上空回荡，大自然给小丽带来了无忧无虑，这是小丽该享受的，她这个小生命应该享有更多的呵护，大自然的爱，人间的爱。
　　小丽没有抓到蝴蝶，只是一场赛跑，逗乐了一场。跑得满头大汗的小丽，梅爷爷看得心疼，他掏出手帕，为小丽擦汗，还不停地嘱咐小丽，如果没大人在场时，就不要随意乱跑，以免发生意外。梅爷爷的语重心长，小丽是听得懂的，是能体会的，此时，梅爷爷如一缕春风，如一朵梅蕊，浸染着小丽柔软的心，吹暖着小丽寒酸的身躯。此时的梅爷爷与奶奶一样地慈祥，一样地心疼自己。她由衷地叫：“爷爷，我们回去吧。”玩累了的小丽很疲惫，梅父抱起小丽，一会小丽在梅父的怀里睡着了。
　　当他们回学校已经时候不早了。茂情、梅吟的事情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他们该好好歇歇了。
　　一高兴，好事连连。大约傍晚，听得外面有人说话。茂情赶快到门口看看：哦，原来是林校长回来了，身上背着个大包，手里牵着个女孩。后面还跟着一个乡村妇女。茂情热情地上前接着林校长：“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你女儿哦。”
　　“是，是。”林校长高兴地答应着，并指着一旁的女人介绍，“她是我老婆。”迟疑的茂情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个面黄肌瘦，体态嶙峋，头发蓬松的女人会是一个校长的老婆。林校长又加重语气地说一遍：“是的，是我老婆。”林校长怎么舍得抛弃他的糟糠之妻，他要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林校长嘱咐女儿：“快叫叔叔。”孩子胆却地叫了“叔叔”。
　　茂情问：“你叫什么名字？”
　　“快告诉叔叔。”林校长说。
　　“林一果。”
　　“哦好听，好听。”茂情热情地赞扬着。
　　贤惠的梅吟也招呼：“林嫂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说完，哈哈哈地笑起来。
　　林校长家人的到来，给大家带来热闹的气氛。走了几天的林校长，好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会好了，大家团聚了，又欢聚在一起了，大家互相问寒问暖。林校长拿出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各种品牌的红薯干、沙枣、牛肉干，还有老婆自己炒制的阴米泡等等，这可能是林校长特地带给大家品尝的。
　　茂情问：“老人的丧事办得圆满不？”林校长略有所思地说：“还好，当我赶回去的那一刻，母亲微微地争开眼看了我一眼，就再也没睁开了。”说着，林校长溢满了泪水，他叹息地说，“母亲是今年夏收时，遇到一场罕见的冰雹，为了把到手的夏粮抢收起来，没来不及躲避，结果得了重感冒，怕是感冒，母亲坚持了几天，结果转为重伤寒，到当地卫生站治疗，相应给了一点药，后来实在拖得不行了，才送到县医院，这时已经没救了。贫困地区医疗落后，经济匮乏，环境恶劣，导致母亲的生命早早结束。如果当时我在家，帮母亲一把也会好一点，现在一切晚矣。后来妻子为了照顾老人，又要干田地活，几乎累死累活，一切还是靠天收，无奈之下，就把她一起带过来了，好歹家人朝夕相处，多少有个照应。”说完，林校长潸然泪下。
　　大家听了林校长的诉说，心里都沉甸甸的，谁也笑不起来，只是默默祈祷，祝福林校长家人平平安安。
　　“哦，还没给你介绍呢。”茂情打破沉寂指着梅父，对林校长说，“这是梅吟的父亲，千里迢迢，从上海赶来看望我们学校的。”林校长上前握着梅父的手说：“幸会、幸会，让您老受累了。”
　　梅父语重心长地说：“斯人已逝，生者还要生，我们大家走在一起相互体贴，互相照应，往后的日子和睦相处，这是最好的回答。”接着，梅父提出把捐献的款子交给林校长，表示对教育资助的一点心意。林校长听后：“好，多谢您老了，这笔款子我们要向上级教委汇报，有关资金，一定用在刀刃上，让贫困学生受益，让学校得实惠，不得滥用，任意挥霍。否则组织处分。”
　　到底还是领导，说话这么有分量，有分寸。梅父感觉到，学校这快净土是人创造的，污泥浊水也是人为啊。梅父看到了希望，给以无尽的信奈。他们如久别相逢的知己，惺惺相惜。那次，他们谈了很多很多，有关党的教育政策，有关如何发展教育的前途大事，有关教育制度的改革等等，真是久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大家的兴致伴着那轮明月渐渐进入梦乡。
　　窗外一片寂静，看不到远处，凭着夜色的那股昏暗，隐隐若若好像听见了母亲的呼唤：“茂情儿，你可好。”当茂情竖起耳朵认真听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难道这是心灵的感应吗。
　　茂情难以平静，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是前年秋天，自己大学毕业，在告别母亲的时候，母亲还在田里抢收，忙碌的她，没有时间送他一程，只是向自己挥挥手；当他走到山岗上，看到母亲佝偻着身子，在田里头不抬腰不起地收割晚稻。当看不见了，再看不见了，才依依不舍地匆匆前去。自来到山乡，就没回去过，忠孝两难全啊。
　　还有可怜的妹妹，也不知抑郁症是否有好转，做哥哥的实在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茂情心里的痛楚，谁能理解？他也是血肉之躯啊！茂情落泪了，他的泪水流在了眼角，流在了枕边……
　　再想想梅父，年过半百，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赶来支持教育事业，不光支持女儿，而且还身体力行，这种无私无畏的精神，没有一种信念是难以实现的。
　　还有林校长舍小家，顾大家，身边这些事，看似平凡，其实平凡中看到了不平凡的品质与境界。人不在于有多少钱，有多高的地位，多大的权利。在于他对社会做出多大的奉献，这样才称得上有价值。梅父的援助如同雪中送炭，温暖着一方。如春雨滋润着久旱的心空。让人肃然起敬！。
　　茂情辗转难侧，一个公与私的激烈撞击，在脑海里翻江倒海。
　　古时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回家，今时有多少烈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国捐躯。想到这，茂情豁然开朗了。梦里，他笑了。
　　不眠的梅父同样也在思考一个问题：经过几天来的观察，社会底层有太多的弱势群体需要帮助，山乡人民有太多困难需要解决。小丽家庭，林校长的家庭，还有更多类似的家庭，还有学校的发展等等，贵州是我的第二个故乡，我要走向山野，走向高山草原，穿林海，听涛声。这里还有举世闻名的“四渡赤水，遵义会址”，我必须在自己有生之年，多画画，画好画，山乡是最好的素材基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绝，在这里好好发挥一番。然后到全国各地办巡回展，把最美贵州推向全国，推向世界，尤其是到日本去办画展。当年被小日本践踏的山乡，国土破碎，横尸遍野，人格蹂躏，如今是如此的富饶美丽，完整的领土上。再没有殖民地，都是建设的主人，他们齐心协力勤奋劳作，建设自己美好家园，要让他们看到图册啧啧叹服！画展所获，为社会尽余力，表达自己那颗一直都想回报山乡人民的那个心愿。
　　次日，梅父早早清理好要出门采风的一切画笔、工具，林校长看在眼里，你老把学校的自行车骑去吧，好歹驮些东西，减轻负荷啊。梅父当然喜欢。
　　梅吟看着出发的父亲，大声呼喊：“爸爸——早点回来！”“哎——！”
　　梅父选在了一个半山腰，这里视野开阔，集瞭望俯瞰于一体，映入眼帘的是浓浓的秋色。金黄璀璨，红的枫，黄的叶，红黄相间的凤尾竹，它们丛中烟云袅绕，清烟弥漫，群鸟鸣啼，声声催，声声慢，冉冉升起的阳光，透过云层，穿越丛林，在黄绿相间的林中透着迷人的光芒。浓郁的秋色伴着蓝天，白云，隐隐约约，云卷云舒，摇曳的树枝，风情万状；还有那婀娜多姿的凤尾竹，如多情的种子，妩媚暧昧。俯瞰远处田野，乡亲们忙碌秋收的一个个倩影，黄橙橙的一块块稻田，镶崁在山腰，横卧在山脚。
　　梅父娴熟而迅速将它们全部收藏到一幅幅水墨画中，又将他们升华到艺术的高度进行临摹，把自己的一腔热血全部感情写进图册中。活脱脱的一幅幅画卷在梅父的画笔中潇洒自如，亦真亦幻，最为突出的高山草原，牛羊成群，梅父毫不含糊地勾勒在他的画板上，惟妙惟肖，活灵活现，他凝视着自己成功的画册，由衷地咏叹白居易的一首：“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春风吹又生！梅父深情地重复了一遍。
　　感叹到：
　　辽阔的西南山乡
　　栩栩如水墨画卷
　　悠悠之天地灵气
　　涣涣之苍海精华
　　多彩的山乡，你是我永远画不完的景色，春有山花烂漫，夏有浓郁阴凉，秋有层林浸染，冬有冰雪奇观！梅父无尽的感慨声，在山野里回荡。
　　多日的采风，梅父收获了一大沓。择日启程的梅父，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回上海，要和太太奔赴日本，画展一定要成功！茂情前来询问：“这就走吗？”梅父说：“收获了不少，尤其是乡亲们的热情，让我终生难忘”。
　　茂情、梅吟牵着小丽，送别梅父一程。他们来到了贵州火车站，一辆开往上海的列车一声鸣笛，拉响了隆隆的启动声。机车的轰鸣，仿佛是一种召唤，大家共同努力奋进，一个贫穷落后的山乡不久的将来就会在西南地区崛起！
　　车缓缓前行，看着渐渐远去的列车，小丽不舍地向前奔跑：“爷爷——爷爷，等等我——”那一刻茂情、梅吟的心疼到了极点，梅父从车窗伸出头，向着送行的茂情、梅吟，还有小丽挥手致意：“我会回来的——”
　　看着梅父带着一腔愿望与理想，渐渐远去的背影，梅吟留下了不舍的泪水，父亲的这一走，不知何时再相见，前面有例在先。茂情看着梅吟的伤心，多想将她揽在怀里，给予抚慰，以温暖，以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