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三）

　　
　　苏梅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口，宝慧又得意地说，“我的好姐姐，你是不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李家的大少奶奶哦！可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这个好运气的。”宝慧一脸开心，好像她自己要嫁人似的。
　　苏梅却顿时心里一沉，“大少奶奶？”
　　“是啊，大少奶奶。”宝慧点点头。
　　苏梅只感到眼前一黑，人要栽倒下去，宝慧赶紧扶住她。
　　“怎么啦，姐你还好吧。”
　　苏梅一把抓住宝慧问道，“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我爸说的呀！”
　　“姑父？”
　　“是的，昨天他打电话让舅舅过去商量呢。”
　　苏梅想起昨晚父亲接的那个电话，但她还是不敢相信，继续问道，“怎么会？李家大公子怎么会？”
　　“听我爸说，那天李家大公子对你一见钟情，后来缠着李云天要娶你为妻，李云天就答应了。”
　　“什么？他们怎么可以……”苏梅脸色煞白，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件商品，被人看了满意了就想买去，却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
　　宝慧看出苏梅的不情愿，劝慰道，“姐，我知道你会有想法，这李明豪在上海滩名声是不太好。不过话说回来，他既然主动和李云天提要娶你，肯定也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想，既然他是真心喜欢你，婚后也一定会痛改前非的。”
　　苏梅沉默着没有说话，此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想办法推掉这门婚事！她不要嫁给李明豪，哪怕让她一辈子做个老姑娘，她也不要嫁给李明豪！
　　她都没再看宝慧一眼，低下头急匆匆地向校门口走去。
　　“姐！我知道你不愿意，可你也要为舅舅想想！”宝慧在她身后喊到。
　　“父亲？”苏梅惊愕地回过头，“我父亲他怎么啦？”
　　“你不知道吗？舅舅借了高利贷，你们家的房子都没了。”
　　“这事我知道，父亲已经告诉我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他问姑父借钱了？”
　　“借钱的事我早听我爸说过，不过那是他去借高利贷之前。”
　　“那个高利贷我们会想办法还的，何况房子也抵押了，估计剩下的也不多了。”苏梅幽幽地说道。
　　“姐，你太天真了！”宝慧走到了苏梅面前，“你知道舅舅借了多少么？你们家那个房子抵了也不够，而且利滚利的，你们什么时候还得清！”
　　苏梅摇摇头，“不会的，我可以出去工作，帮父亲一起还钱。而且这和婚事有什么关系？”
　　“我的傻姐姐，那个高利贷就是李云天的啊！所以李云天才知道了你家的情况，让我爸来说媒，说是如果你嫁过去，欠的钱就一笔勾销。”
　　苏梅神情愕然地朝后退了一步，喃喃地说，“不会的，父亲不会拿我当还债的工具！他绝不会的！”
　　“可你知道吗？现在连你父亲的命都难保了！”宝慧喊道。
　　苏梅眼前猛然晃过父亲昨晚凌乱的衣发，淤紫的脸颊，难道他们？她的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她又一把抓住宝慧，“那怎么办？宝慧，姑父能想想办法吗？要么让姑父和李云天说说，宽限些时日，我们一定能想办法还。”
　　“姐姐！”宝慧甩开她的手，“现在李云天是给出了解决的办法，就看你答应不答应了。”
　　“可是我不要嫁给李明豪，我根本就不爱他！”苏梅掩面哭泣起来。
　　宝慧扶着苏梅的肩，柔声说道，“姐姐，我们姐妹这么多年了，我也和你说说知心话。虽然这李明豪是浪荡公子，可他家境毕竟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你嫁过去就是李家的大少奶奶，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说我们女人一辈子不就图嫁一个好人家，衣食无忧么？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为何要错过呢？就算退一万步，将来李明豪在外面有了新欢，你也是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这大权还是掌握在你手里，你有何害怕的。诶，说穿了，男人都是不可靠的，任是嫁谁都一样，只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苏梅奇怪今天宝慧怎么这么能言善辩，完全不似以前那个单纯霸道的丫头。苏梅没空细想，也听不进去宝慧的话。对于苏梅来说，只有金钱的婚姻杀了她也宁可不要。看来姑父那边是不会出手相帮了，或许他还希望做成这个媒好在李云天面前邀功？苏梅心里陡然升起一阵寒意，有时在利益面前，亲情只是一张一戳就破的纸。
　　苏梅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转身离开。
　　“姐，你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宝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梅回到了家，吴妈正在客堂间里挑菜。
　　“大小姐回来啦！我炖了些红枣汤，要不要喝一点。”
　　“不用了吴妈，我不饿。”苏梅头也不回地匆匆上了楼。
　　进了房间，苏梅一股脑地将书包扔在一边，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她哭了一会，将母亲的相片拿了出来。
　　“妈，您告诉梅儿，我该则么办？我不想嫁给李明豪，我不想嫁给他！”
　　照片上的母亲依旧慈祥地微笑着，苏梅的眼泪滴落到母亲的脸颊上慢慢滑落，母亲的神情仿佛也忧伤起来。过了一会，苏梅又哽咽着向主祈祷。万能的主啊，请您救我于苦难！我情愿终身服侍您，也不愿意睡在魔鬼的身旁。苏梅心想，如果不是牵挂着父亲，她真想去修道院做个嬷嬷，离开这个纷扰的尘世。
　　“小姐，小姐，你在吗？你还好吧？”门外传来吴妈焦急的声音。
　　“进来吧。”苏梅用手绢擦拭了一下眼角。
　　吴妈推门进来，见苏梅双眼红肿地坐在床边。
　　“大小姐，你是不是又在哭了？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昨晚老爷的事让你担心了？”吴妈走到床边坐下。
　　“吴妈！有人要让我嫁给李明豪，可是我不想嫁！”苏梅一下子扑到吴妈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吴妈搂着苏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嫁人？为什么突然要嫁人？李明豪是谁？”
　　“李明豪是李家的大公子。”
　　“那李家又是谁？”
　　“是李云天。”
　　“那李云天又是谁？”
　　苏梅见和她也说不清楚，便收了哭声，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算了吴妈，你去做饭吧，一会父亲就要回来了。”
　　吴妈看了看房间里的小挂钟，见时间是不晚了，便说道，“老爷是该回来了，我下去做饭。那你可别哭了，一会让老爷看见你这模样又该伤心了。”
　　苏梅点头答应，吴妈起身刚要离开，却看见苏士仁站在门口。
　　“呀，老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没听见您回来。”
　　“今天有事，就早回来了。”
　　“老爷，小姐她……”吴妈看了看苏梅。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苏士仁摆了摆手。
　　“好的，那您劝劝小姐。”
　　吴妈出去后，苏士仁关了房门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梅梅，李明豪求婚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苏梅点了点头，神情木然。
　　“诶，是父亲对不起你。”
　　“父亲，您真想我嫁过去吗？”苏梅抬眼看着苏士仁。
　　苏士仁气愤道，“诶！李明豪的为人我是有所耳闻，我怎么能让你去跳这个火坑！”
　　“可是父亲，现在这个高利贷怎么办？”
　　苏士仁向苏梅摆了一下手，“梅梅，这个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你是想嫁还是不想嫁？”
　　“我自然是不想嫁。那天在舞会上我见到过李明豪，如果让我嫁给他，我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
　　“好了，我知道了。那梅梅，如果父亲带着你离开上海你可愿意？”
　　“离开上海？”
　　“恩，如今看来也只有走为上策了。可我们也不能回老家，他们很容易会找到我们，只能四海为家了。”
　　苏梅心里很安慰父亲没有抛弃她，虽然接下来可能要四处流浪，只要和父亲在一起，去哪里她都愿意。
　　“父亲，我和您一起去，到哪里都无所谓。”
　　苏士仁看着女儿，内疚地说，“我的好女儿，是父亲让你受苦了。”
　　“父亲，您别这么说，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再多苦我也愿意。只是吴妈怎么办？”
　　“我会问她的，毕竟我们这次离开是偷偷地，风险也极大，我也不想连累了她。”
　　苏梅沉默了一会又说，“那姑父那边？”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说你需要时间考虑，一周左右答复。估计这段时间放高利贷的人也不会找我，今天是礼拜六，你这几天赶紧准备一下，我也抓紧处理些事情，我们要么下周三晚上走。”
　　“好的，父亲！”
　　“那好，你有空先整理一下，我去问问吴妈。”苏士仁起身离开房间。
　　苏梅的情绪顿时缓和了许多，总算可以逃离这桩可怕的婚姻，虽然这是无奈的选择。她坐到梳妆台前，打开母亲留下的盒子，看了看里面的首饰，顿时想到了云珠。明天就是要和云珠见面的日子，自己就要走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苏梅想到此处，心中又难过起来。茫茫人海，好不容易遇见了知己，却又匆匆分开。这一去便是海角天涯，尘世两茫茫。苏梅从首饰中挑选了一个玉兰花的白玉坠子，用丝帕小心地包裹起来，放入手提小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