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二）

　　对于苏梅来说，虽早有预感父亲有事瞒着她，也没想到会这般严重。在她心中父亲一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今天看他如此落魄，心里如刀割一般难受。不过事已至此，苏梅不忍见年迈的父亲如此伤心难过，便劝慰道，“父亲，事情已经这样了，您也不要过度自责。当初妈妈去世，家里那么困难，您独自带着我也走过来了。所以我相信，这次我们也一定能想办法度过去。”
　　“老爷，小姐说得对。您也别太难过了，当心身体，这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诶……”苏士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高利贷哪有那么简单……”他抬起头看了看苏梅，女儿那张忧伤的小脸让他不忍心再说下去。
　　苏梅查看着苏士仁的伤势，含泪说道，“父亲，您这伤不会是……？”
　　苏士仁抓住女儿颤抖的手，又嗟叹一声，没有说话。
　　“父亲，这房子没了我们就租个小房子，日子一样好过。我这里还有一些妈妈留下的首饰，都拿去典当了还钱。另外，我马上就要毕业了，可以去找个工作，和您一起还这个钱。”
　　苏士仁的眼框里又是一片泪眼模糊，他将女儿揽进怀里疼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不敢告诉女儿，这些高利贷的利滚利已经让他们倾家荡产都赔付不起。
　　吴妈也安慰道，“是啊，老爷，小姐说得有理。从今天开始，我的工钱您也不用付，只管有我老婆子的一口饭吃。我老婆子现如今就一个人，您不嫌弃的话，苏家也算我一个。我也可以出去打打工，帮帮佣，大家一起还债。”
　　苏士仁抬起头感激地看了吴妈一眼，神情悲凉地点了点头。
　　“当当当……”客堂间内的挂钟敲响了八下。
　　“诶呀，已经八点钟了。老爷，小姐，快别说了，吃饭，吃饭。这些饭菜都早冷了，我去把汤再热热。”吴妈说着端起桌上的汤走回了厨房。
　　苏士仁放开苏梅，慈爱地说道，“梅梅，吃饭吧，先吃饭。”
　　苏梅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坐在了八仙桌旁。
　　“父亲，要不您先换身衣服吧。”
　　苏士仁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好，我去换身衣服。”他刚想上楼，电话铃响了。
　　苏士仁走过去拿起了电话，是甄怀远打来的。苏梅看得出父亲的神情有些惊讶，他客气地又寒暄了几句就挂上了。挂了电话的苏士仁并没有立即挪动，而是在原地发了一小会儿呆才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父亲，有什么事吗？”
　　“哦，你姑父让我去他家一次。”
　　“去他家？”
　　“是的，他也没具体说，只是说有事和我商量。”
　　苏梅的心里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隐隐感觉这件事一定和自己有关。难道宝慧出事了？
　　“梅梅，上次舞会没什么事吧？”苏士仁看女儿在那边出神，有点不放心。
　　“哦，没有，父亲。”
　　“哦，那就好。”苏士仁也没再多说，径直上楼去了。
　　云珠没想到奶奶一觉下去竟沉沉地昏睡不醒，吓得她不敢离开半步。这一天一夜对云珠来说甚是难熬，心里的那个疙瘩始终萦绕在脑海，怎么想也打不开，只好盼着奶奶快点醒来。天微微亮的时候，云珠再也抵不住浓浓的睡意，靠在床边打着盹，这时沈慧英的一阵咳嗽声又把她唤醒，她赶紧直起身子查看。
　　“奶奶，您觉得好点吗？”
　　“云珠，给我去倒点水喝。”
　　“好，奶奶您等等，我这就给您端来。”
　　沈慧英喝下几口温水，感觉肺里浸润了许多，咳嗽也稍作缓和。
　　云珠望着奶奶心疼地说，“奶奶，我看您前几天好些了，怎么这几天又？”
　　“孩子，其实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清楚，只是苦了你了，这些日子又是赚钱又是照顾我，人也瘦多了。”沈慧英看着孙女清瘦苍白的脸庞，想伸出手去摸摸，又缩了回来。
　　“奶奶，您别这么说，您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您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云珠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沈慧英心头也一阵难过，她自知时日无多，虽说对这世间她已并无留恋，可想到离去后可怜的孙女将独自漂泊于这冰冷的世界，就让她心痛不已。
　　“云珠啊，有件事我本来不想和你说，可既然你已经听到了，我想还是告诉你。”
　　云珠心头一颤，难道奶奶要和我说姐姐的事？她屏住呼吸，看见奶奶从枕套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相片。
　　“云珠你看，这是我和你母亲还有你们姐妹俩。”
　　“这两个就是？”云珠指着两个孩子。
　　沈慧英点了点头，“一个是你姐姐一个是你，你们是双生胎。”
　　“那昨天表叔说的话……？”
　　“他说得没错，你姐姐生下来两岁就送人了。”沈慧英叹息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姐姐送掉？”云珠急促地问。
　　“这事要从我们老沈家的家世说起。我之前和你提过，我们老沈家经营着一家床单厂，虽说生意做得不大，家境也算殷实。后来你父亲和开米粮铺的朱家小姐成了亲，也就是你母亲，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也算和和美美，只是美中不足你母亲一直没有身孕。”
　　沈慧英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过了两年，床单厂的生意一落千丈，你父亲从此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可你父亲刚离开，你母亲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时我们的床单厂已经关门，断了经济来源，只靠着老底子艰难度日，于是你母亲决定一家人回老家生活。但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你祖上在老家没留下什么基业，我们也是有了上顿没有下顿。你爷爷年纪大了，加上受不了失去你父亲的打击，不久也跟着去了。”泪水此刻在沈慧英沧桑的脸上纵横交错，织成了一张网，她伤心得几乎说不下去，一旁的云珠也哭成了泪人。
　　“你妈生下你们之后，没有条件好好做月子，又要照顾你们又要做工赚钱，身子也越来越差。眼看着这日子又要过不下去，你们姐妹俩也愈发的体弱多病，我和你母亲便寻思着与其让你们一起受苦，不如让富人家领养去一个，另一个还有活下来的希望。那苏家的太太多年不生，一直打算领养个小孩，她见你姐姐也甚是喜欢，于是就领了去。你母亲舍不得你姐姐，送走她的前一天和我一起抱着你们去照了这张相。当时我和你母亲答应苏家永远不说你们姐妹的身世，也不会去上海找你姐姐。可怜你母亲思女心切，时常见她偷偷地对着相片流泪。”沈慧英说着又拿起了相片，“翠芸，云珍找到了，云珠找到姐姐了。”
　　“云珍是我姐姐的名字？”云珠问道。
　　沈慧英点了点头，转过头疼爱地看着孙女，“云珠，你别怪奶奶。奶奶不让你和你姐姐交往，也是没有办法，当初答应了苏家的承诺必须要遵守。所以云珠，现在你虽然找到姐姐了，但我想你还是不要去认她的好。”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姐妹相认？”云珠吃惊地问。
　　“诶，我们既然答应了苏家，自然不能食言，不然别人怎么看待我们？”
　　“可，可我们已经是姐妹了。”云珠低下头喃喃地说，生怕奶奶怪罪，不敢看她。
　　“什么？你们已经相认了？”
　　“您还记得我上次和您说请她喝咖啡的事吗？我们发现彼此特别谈得来，就结拜了姐妹。”
　　“结拜了姐妹？那你们早知道这事了？“
　　“当然没有，我们只是觉得彼此投缘才结拜的姐妹，但并不知道就是亲生的姐妹。奶奶，您不会怪我吧。”云珠怯怯地看着沈慧英。
　　沈慧英没有回答，她知道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割不断的，何况她们又是双生姐妹，彼此情投意合是最自然不过的。
　　沈慧英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好吧，云珠，既然你们姐妹已经结拜奶奶也不想再阻拦，这原本就是你们的缘分。只是我们当年对苏家的承诺还是要遵守，你千万不可把你们的真实身份说破，以后你姐姐如果从别处得知她的身世，那也是老天爷的安排，你可记住？”
　　“记住了，奶奶。”云珠点了点头。
　　苏士仁接到电话的第二天，苏梅便在学校里远远地看见宝慧笑盈盈地向她跑来。
　　“姐，几天不见了。”宝慧说道。
　　苏梅也朝宝慧笑了笑，心中思量着这小妮子是不是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
　　“姐，你没生我的气吧，那天我没打招呼就走了。”
　　“没事。”
　　宝慧凑到苏梅跟前调皮地瞧着，笑嘻嘻地说，“姐，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是啊，你的好消息。”
　　“我有什么好消息。”苏梅一头雾水。
　　宝慧一把搭住苏梅的双肩，开心地说道，“当然是你的好消息啦！我的姐姐呀，就要成为李家的少奶奶了！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苏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家少奶奶？李明轩难道？不对，如果是明轩宝慧哪有这么开心？莫非她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