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日江畔慕欣、滨水]
　　慕欣又来到了长卿墓前。
　　慕欣抚摸着长卿的墓碑，惆怅不已。
　　滨水见状，感叹道：“背枕青峰，卧看秋水。这可真是一个理想的长眠之地啊！”
　　慕欣转脸：“噢，是滨水先生啊！”
　　滨水微笑着点点头：“我观姑娘气性，当也不是凡俗之辈。怎么也会为这俗世所困扰？”
　　慕欣：“先生谬赞了。芸芸众生，慕欣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世事纷繁，一直都理不出个头绪，以至于到如今泥足深陷。还请先生为我指点迷津。”说着深深地作了一揖。
　　滨水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随即交给慕欣。
　　慕欣：“这是什么？”
　　滨水：“长卿生前留下的。”
　　慕欣拆开信封，勉强读完了整封信，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早来告诉我，那样我就可以和他一起面对了，说不定……”
　　滨水：“往事已矣。长卿的结局，他自己早已料到，你又何必太过悲伤。更何况，姑娘既已醒悟，长卿于九泉之下亦可瞑目。”
　　慕欣痴痴地：“真的是这样吗？……当初离开冷月轩，我也以为自己自由了。可是，经历了这阵子的事情，我发现自己还是没能逃脱曾经的泥淖，还是不断地有人因我而死，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滨水：“难道姑娘是要就此放弃吗？”
　　慕欣：“可是，如果自由要用众多的牺牲来换取，那未免也太沉重了。我怕我会承受不起！”
　　滨水：“那也才更显得珍贵，不是吗？”
　　
　　[日内滨水、近痴、飞、凌、门人若干]
　　滨水和近痴正在弈棋，门忽然砰地一声被打开了。飞雪和凌霜带人闯了进来。
　　滨水一边弈棋，一边镇定地：“这青天白日的，你们就这样杀气腾腾地闯进别人的屋子里，恐怕不太好吧！”
　　飞雪剑指滨水：“少废话，你们这两个老家伙，识相的赶紧把东西交出来，省得我们费事！”
　　滨水：“东西，什么东西？”
　　凌霜：“一本琴谱？”
　　滨水起身：“噢，你说琴谱啊！我这里多得很，就不知道你们想要的是哪一本！”
　　飞雪：“当然是《夕枫引》了，还不赶紧拿来！”
　　滨水：“凶什么凶啊！让我找找。”随即转到一旁书架上，“来，我找找，我找找……欸，找到了！”很快便找到了一本，随即用嘴对着封面吹了一口气，吹掉了不少灰尘。
　　飞雪喝声道：“老家伙，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拿来！小心我大开杀戒！”
　　滨水：“谁说要给你们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赶紧给我道歉！”
　　凌霜：“好你个老家伙，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转冲身旁，“给我上！”众人便即一拥而上。
　　只见滨水的袖子随意一挥。一股罡气便朝众人射了过去，众人纷纷倒地。凌霜和飞雪见状，惊骇不已，当即落荒而逃。
　　滨水见状，冷冷一笑，继而又回到了座位上。然而，这时的近痴侧身仰卧，已经呼呼睡着。
　　滨水当即拿起身边的扇子，敲了一下桌面：“欸，老家伙，快醒醒，这一局还没下完呢！”
　　近痴坐了起来，打个哈欠：“噢，这么快就打发走啦！”
　　滨水：“哼！这几个蟊贼，真是胆大妄为，大白天的竟然敢来我这里荡秋风！”
　　近痴并不理会，随手捏起一颗黑棋，放在棋盘下方的一个不太显眼的星位上，黑棋棋子的棋路全部贯通，笑道：“好啦，我也结束了，去把酒拿出来吧！”
　　滨水无奈，只好投子认输：“哎呀，都怪刚才那几个蟊贼，下次要是见到，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日院中月娘、慕、阿生、飞、凌、冷月轩门人若干]
　　凌霜和飞雪带人逃到院中。
　　飞雪喘息未定：“幸好跑得快！……凌霜，你说刚才那两个老东西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厉害！”
　　凌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恐怕就算是冷先生出马，也降服不了他们两个。”
　　飞雪：“那可怎么办？我们还没完成任务呢！”
　　说话时，月娘和阿生正从对面走来。
　　凌霜当即冲飞雪使了个眼色，众人当即藏到墙角。
　　月娘和阿生越走越近，边走边交代：“阿生，今天天气好，待会儿去把屋子里的药材拿到院子里晒一晒。”
　　话声未落，凌霜和飞雪突然带人闪了出来。
　　飞雪冷冷一笑：“林大夫，我们又见面了。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月娘：“你们又想干什么？”
　　飞雪：“去了你不就知道了，带走！”
　　阿生上前阻拦：“欸，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姑姑！”
　　凌霜随手一甩：“去你的！”
　　阿生被凌霜推了个大马趴，趴在地上哭喊起来：“快来人啊，快来抓强盗啊！”
　　很快，慕欣听见哭声，赶了过来：“阿生，你怎么了？”
　　阿生啜泣道：“姑姑被人抓走了！”
　　慕欣：“什么？往哪个方向去的？”
　　阿生随手一指：“那边！”
　　慕欣：“好，阿生你快回去。我会把你姑姑救回来的，你放心吧！”
　　[日内滨水、近痴、飞、凌、门人若干、慕、月娘]
　　近痴和滨水正在享用美酒佳肴。
　　这时，门“嘭”地一声，又被撞开了。飞雪和凌霜又带人闯了进来。
　　滨水：“怎么又是你们！”
　　飞雪将手一挥，月娘被押了上来。
　　滨水一惊：“月娘！”
　　飞雪剑指滨水：“告诉你，老家伙，我家先生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从来没有例外！”
　　滨水上前一步：“你们？——”
　　凌霜当即威胁道：“前辈如果想看林大夫死在你的面前，我一定成全。”说着便把剑架在了月娘的脖子上。
　　月娘：“要杀就杀！”
　　滨水转换笑脸：“欸，别别别！万事好商量！不就是一本琴谱嘛，我给你们就是了，可千万别伤人啊！”转身去拿琴谱。
　　凌霜厉声道：“还不快拿过来！”
　　滨水：“等等！”
　　飞雪瞪眼道：“怎么？你又想反悔！”
　　滨水：“不敢!不敢！我的意思是，咱们一手交书，一手放人。我把书一抛过来，你们就把人放了。”
　　凌霜：“好！”
　　滨水：“一二三！”话声方落，书便被抛向半空。月娘也被凌霜一手推了过来。正当飞雪要去接琴谱时，慕欣赶到，她纵身而起，一掌拍向飞雪，随即抢过了琴谱。
　　众人抬眼望去，不由地一惊。飞雪：“少主！你这是干嘛？”
　　慕欣：“我倒要问你们想干嘛！滨水先生、近痴大师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们来找他们的麻烦，就是跟我过不去！”
　　凌霜：“可这是冷先生的意思啊！”
　　慕欣怒道：“那你们就回去告诉那个浑蛋，如果他再敢动我的朋友，就先杀了我！”
　　飞雪：“少主，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先生交代我们，务必要拿到琴谱，不然我们没办法跟先生交代啊！”
　　慕欣摇晃着琴谱：“是这个吗？”说罢，便将其抛起半空，一掌将琴谱震成了无数碎片。
　　凌霜惊诧地：“少主你？”
　　慕欣冷然地：“不是要琴谱吗？拿去吧！”
　　飞雪无奈地：“走吧！”
　　慕欣见众人离去，转而安慰月娘：“月娘，你没事吧，我差点又连累了你！”
　　月娘：“慕欣，你别担心，我没事。”继而转冲滨水，“你说，这琴谱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招惹上他们的？”
　　滨水：“噢，这事说来话长。早年我酷爱音律，游历天下之时，在江宁遇到一位知音，是他传给我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个消息！”
　　月娘：“是吗？”
　　慕欣：“月娘，我看滨水先生说的是实话，他应该不会骗你的！”
　　滨水：“是啊，是啊！”
　　近痴这时醒了过来：“滨水，这《夕枫引》不是一支相思曲吗？男人之间送这个，应该不合适吧！我老人家倒是听说，江南一带的青年男女，有相互赠送词曲，表达爱慕之意的习惯。该不会……你也有这个癖好吧！”
　　滨水斥道：“你个老东西，不懂别乱说！——”急忙转冲月娘，“月娘，我冤枉啊，他这是在陷害我，你可千万不能相信了他！”
　　月娘越听越气：“慕欣，我们走！”
　　慕欣无奈地瞟了近痴一眼：“近痴大师！——”旋即追了出去，“月娘，你等等我！”
　　滨水见状，颓然坐下：“完了，完了，全都完了。我在月娘面前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全都毁了……近痴，我跟你没完。”
　　近痴：“谁让你平时那么小气的。”随即起身扬长而去。
　　[日冷月轩江陵分舵内凌、飞、门人一名]
　　凌霜叹息地：“哎，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飞雪抱怨道：“我就不明白了。这少主怎么总是跟先生作对，现在害得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受罪！”
　　凌霜：“这又有什么办法，我们还是回去复命吧！”
　　飞雪：“复命……复什么命？任务没有完成，你以为我们有几个脑袋够冷先生砍的！”
　　凌霜：“那你有什么主意？”
　　飞雪沉吟片刻：“我倒是有个想法，我们干脆把责任都推到少主身上吧！反正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凌霜：“这？这能行吗？”
　　飞雪：“先生和少主的感情有多深，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他知道是少主做的，也不会责怪她的。”
　　凌霜无奈地：“看来也没别的办法了。幸好，琴谱已经毁了。要是落在柳寻佚的手上，我们可就罪加一等了。”
　　门人：“启禀二位堂主，我们的人得到消息，君山弟子柳寻佚和乐奇刚刚也去了和雅苑。”
　　飞雪冷冷一笑：“东西都毁了，去了也是白去！”
　　凌霜：“飞雪，我们也别耽搁了，赶紧回江宁吧！”
　　
　　[日内滨水、柳、乐]
　　滨水仍旧瘫坐在屋子里，已经喝得半熏半醉。
　　柳寻佚敲门：“滨水先生在吗？”
　　滨水抬眼望去，不由失望地：“噢，是你啊！”
　　柳寻佚和乐奇登堂入室：“晚辈柳寻佚，奉家师之命，特来拜会滨水先生！”
　　滨水：“你弄错了，我跟殷不凡没什么交情！”
　　柳寻佚：“先生，您与家师之间的误会，晚辈已经听说了。晚辈此来，一是代家师向您致歉，二是有事相求！”
　　滨水：“什么事，你说吧！”
　　柳寻佚：“先生精擅音律，可曾知道《夕枫引》这本琴谱？”
　　滨水冷冷一笑：“我说难怪，我这一向清静，怎么就招了这么多的牛鬼蛇神了，敢情是拜殷不凡所赐！”
　　柳寻佚：“这么说，先生真的知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前辈如果方便的话，晚辈想借阅几日，阅后便即归还！”
　　滨水将手一摆：“不用借了，都送给你了，拿走吧！……努，地上的那些碎片就是。”
　　乐奇捡起地上的一些碎片：“师兄，你看？”
　　柳寻佚：“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滨水：“你师父那么厉害，难道就没有猜到，有人会先到一步？”
　　柳寻佚见状，显得颇为尴尬：“先生，对不起，打扰了。”旋即和乐奇转身而去。
　　[日和雅苑慕、月娘]
　　慕欣背着包袱来见月娘。
　　月娘：“慕欣，你背着包袱这是要去哪啊？”
　　慕欣：“月娘，我想回冷月轩一趟。”
　　月娘吃惊地：“为什么？”
　　慕欣：“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终于想明白了，我跟他之间始终还是要有个了断的。”
　　月娘：“你不会要找他决斗吧！”
　　慕欣微微一笑：“月娘，你放心，我没那么蠢！以我现在的武功，就算再练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月娘：“那你为什么还？”
　　慕欣：“打不过，并不代表没有其他的办法。月娘，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月娘：“你真的决定了吗？”
　　慕欣点了点头：“是的。过去，我一直在妥协，在逃避。这一次，我一定要站在他的面前阻止他。只要能够令他不再作恶，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去办到。”
　　月娘：“慕欣，我相信你。”
　　
　　[日内慕、滨]
　　慕欣弹指敲门：“滨水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滨水：“噢，是慕欣啊，快请进！……你有什么事吗？”
　　慕欣：“刚才情非得已，毁了先生的琴谱。慕欣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特地为先生重新抄录了一份！”
　　滨水：“噢？”接过琴谱，翻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疑惑。
　　慕欣：“噢，此曲久已不弹。晚辈是凭记忆所录，如果有什么疏漏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滨水：“不！不！不！你给我的这份，比我原有的那份还要详尽。连最后四节也一起补全了……但这怎么可能呢？”
　　慕欣：“噢，家父生前曾收藏此谱，因而记得。”
　　滨水：“家父？……姑娘你姓慕？……”
　　慕欣：“是啊，怎么了？”
　　滨水：“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慕欣，我问你，你爹是不是叫慕云峰？你娘是不是叫君如意？”
　　慕欣：“先生何以知道我爹的名讳？我爹他一向性情寡淡，和我娘隐居世外，江湖上鲜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滨水感叹地：“怎么会这么巧呢！……你娘自幼与我一起长大，你爹又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二人呢！……噢，我的本名叫沈寒川，和你娘一样都是平江人。”
　　慕欣吃惊地：“这么说，您是我沈世伯？”
　　滨水点了点头：“是的，你娘没带你去过平江吗？”
　　慕欣摇了摇头：“没有，自我记事开始，我父母就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基本上就呆在候风谷，连江宁城中都很少去。世伯，您能告诉我，关于我慕家的事吗？”
　　滨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还活着。你们慕家的情况是比较复杂，世伯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不妨去江宁看看。你祖父慕庭清，生前是江南巨富。你去找人打听一下。或许可以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慕欣：“多谢世伯指点！那欣儿就先告辞了。”转身欲走。
　　滨水：“等等！”
　　慕欣转身：“世伯还有什么事吗？”
　　滨水：“这琴谱牵涉到一个秘密，日后你最好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
　　慕欣：“多谢世伯提醒，欣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