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既然分手，何必在意

　　朋友四次入藏，独身一人，我总调侃，近四千公里的路途理应解决你单身的问题，她只笑笑。其实在她心里，不是没有奢望过一场高原的相遇相恋。
　　今年国庆节，她照旧去往圣地，照旧走走过的路，布宫、大小昭寺、八廓街、纳木错、羊卓雍错、雅鲁藏布江……次数多了，除却对神圣地域的向往之外，我更加觉得她像是在寻找什么。“拉萨四美”的群里，照旧是她分享的蓝天白云、璀璨星空、藏式甜茶，不同的是，第四次身在藏区的她身边多了位男生——小罗。他们一同坐在布宫广场，一同漫步在圣水湖畔，一同驾车去往墨脱，一同走进她一直向往却屡次未能走进的原始森林……我说，你终于遇到了你的有缘人。她答，或许吧。
　　小罗是她在青旅结识的，江苏南通人，生活工作都在南通，年长她两岁，三次入藏，亦是独身。朋友第一次入藏是在与相恋六年的前男友分手后，彼时西藏的一切都是她疗伤的慰藉，然而仅这一次的踏足，她便喜欢上了这里，便认定有缘，便无法自拔，以至于连续四年的国庆假期，她都把自己交给了这里。如若在此结识有缘人并相伴一生，便是她所认为的再好不过的事情。朋友把自己的经历讲给小罗听，小罗茫然地点着头，对于从未牵手女孩的他来说，根本无法体会到那种微妙的感觉。
　　从拉萨出发，沿318国道一路向东，经达孜、墨竹工卡、工布江达、林芝，最后到达雅鲁藏布江边的墨脱，整个旅程，小罗负责开车，朋友负责导航，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我们在群里要求她随时分享沿途美景，时不时地汇报情况，打趣道可别让这个南通小伙子拐卖了，真正的担心之外，更多地是想窥探这段兴许会修成正果的结缘。
　　依照她的性格，几日旅途相处下来，如若真心喜欢，她定要主动在群里不吝言辞地夸赞一番，可是没有。我们迫切追问，她才开口。旅途中，小罗对她百般体贴照顾，屡屡示好，她知道，只要自己点头同意，奢望已久的高原相遇相恋便瞬间成真。可当小罗表白的那一刻，她犹豫了、退缩了、不知所措了，急切地询问我们该怎么办。群里七言八语，“还年轻，勇敢一点，不去尝试怎知合适与否”，“切勿让长久的寂寞孤单模糊了你的双眼，再考察一段时间”……我说，首先你得考虑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这个南通小伙子。
　　喜不喜欢小罗，朋友并不确定。她向我们讲述了旅途中小罗的种种暖心举动，言语间得意；又大篇幅地斥责了他“满嘴跑火车”的性格。她坦言，对于小罗，只是感觉到特别温暖而已，又或者是单身久了，已经忘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了。
　　从西藏回来，小罗追求她的热情不减反增，早晨必定是一个问候电话，上班期间时不时地聊着微信，零食更是没有间断过，一箱又一箱。除却工作中的同事以及电话那头的亲朋，小罗无疑成了她生活中一抹最温暖的阳光。朋友最后答应了作小罗的女朋友，但仍纠结于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小罗。我们都劝说：既然同意了，就好好经营吧！
　　相隔一千多公里，朋友与小罗开始了异地恋。初尝爱情甜蜜的小罗热情高涨，又信心满满地勾画着他们未来的美好画面，对于初恋的他来说，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爱情的脚步。我爱你，你爱我，便要天长，便要地久。可朋友说，他们首先要解决的是异地恋的问题，那些因两地而生的无谓的猜忌、争吵必定是前进路途中的一颗炸弹……对于朋友的意思，小罗理解上有失偏颇，两个月之内三次北上，周五下午下班出发，周六早上八点到北京，周日傍晚返回，周一早上七点半到南通，单程十三个小时，远多余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知疲倦。
　　对于小罗的举动，朋友既感动又埋怨。她考虑过放下在北京的一切，到南通开始新的工作生活。但心里又不得不担心，这段她曾经奢望的高原之恋到底会不会如想象中的那样美好。是啊，爱情里都有这样的时刻，那些不顾一切为爱奔走的热血瞬间就冲到了心头。可对于曾经为爱奔赴北京的她来说，两个月的相恋便又要奔赴南通，唐突得很！
　　与小罗的恋爱中，朋友有许多的担心，一切都像极了她与前男友走过的路。对于异地恋问题的解决，他们都明白，无非只有三种可能：她南赴南通；他北上北京；他们选择第三个安栖之地。小罗由不得她分析解释三种可能的利弊，斩钉截铁地说要到北京。
　　作为家中独子的小罗，放下家乡的一切到北京，可想而知，在他父母那里是根本行不通的事情。小罗的父母不但不同意，还严声斥责了他“幼稚”的想法，又急切地张罗着给他安排与本地女孩的相亲。碰壁的小罗选择了搁置问题，将精力转移到了与同学的创业上。电话越来越少，微信信息越来越少，朋友主动联系小罗，也常常得不到回答。她在群里问我们“男生恋爱热度的衰减期是多久”，又问“他到底是几个意思，是不是想分手了”……
　　朋友删除了小罗的所有联系方式，重新开始了一个人的北京生活。对于一直得不到“是不是真心喜欢小罗”答案的她来说，这段短暂的高原恋情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纵使她奢望过无数次。可没过多久，小罗又开始了与她的联系，直言创业的压力与父母施加的压力让他难以喘息，他之所以前段时间没有联系她，是因为想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总之，他没有分手的意思。
　　从小罗的解释中，朋友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误会了他，又有些责怪自己没能理解他的难处，一时冲动断了联系。为了挽回这份感情，小罗的热度更高了，仔细想来这一切无非是之前的翻版罢了，只是更殷勤了而已。朋友又重新沉浸在爱情的滋润中，较之前少了许多担心，心中的壁垒正慢慢瓦解，曾经的伤痛也慢慢淡去，那一刻，她才真正开始喜欢上小罗。我们都为她重圆的爱情感到高兴，这段不同寻常的相遇相恋似乎有更明朗的未来。
　　小罗仍旧时不时地就没能征得父母同意去北京这件事表示惋惜，朋友宽慰他：“就算你来北京陪我也不是长久之计，单是这房价就足以让我们承受不起，我们需要考虑以后的生活。”她向小罗表达了自己去南通工作生活的想法，按照之前小罗去往北京的决心来看，朋友提出去的这一想法理应得到他的同意。可令她惊讶的是，小罗没有同意，并罗列了许多理由。朋友几次沟通，仍无结果。
　　几次被拒之后，朋友心生了许多猜忌：是不是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我；是不是他又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此时的小罗又开始了“冷处理”，减少了与她的联系，一度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小罗的冷暴力让朋友几近崩溃，内心止不住的猜疑更让她疲累无比，她始终不懂小罗为何一味地回避现实问题。
　　朋友最终向小罗提出了分手，小罗爽口答应，从此再无联系。从疲累中走出来，理应是朋友最为轻松的时刻。可分手后的她开始在群里发问，一个问题接着另一个问题，大都是让我们帮她分析小罗这个人以及他内心所想，又猜测她是不是做了小罗的“备胎”，小罗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自己，满屏的文字，可以想象到她内心的煎熬。半月时间，她仍执着于探寻这段感情的种种，更显疲累。她问得多，我们回答得少，或许，此刻的她仅是需要足够的宣泄，而不是需要一种安慰，又或者我们都想让她明白：既然分手，又何必在意！
　　爱情是甜蜜的，我们对于美好爱情的想象，似乎大都停留在初期的高潮，铭记的亦是它燃烧最炽烈的时刻。可是分手是痛苦的，在于我们过多地回忆曾经的甜蜜，在于我们不敢也不愿承认既定的事实，在于过分地追究对方的原因与过失。更多的时候，你害怕失去的并不是那个陪伴你的他，而是害怕失去一个你早已习惯的环境，害怕曾经的选择终是一个错误，害怕未来与另一个他的陌生的开始，害怕枉费一去不复还的青春光阴。分手后，你在意他向你提出分手的理由有多少个漏洞，你在意他当初许下的承诺如今都化为美丽的泡沫，你在意他是不是向你隐瞒了许多事情，你在意他又有了新欢……可是，在意那么多又有何用，你所在意的终将化为你内心的煎熬，于他并没有丝毫的影响。
　　爱得越深，分手后在意得就越多，痛苦亦即越深。可是既然分手，你又何必在意。天涯孤旅、各自东西，你与他终究要继续走自己未完的路程、有陪伴左右的旅伴、看仍旧不同的风景，他本无心，你便要昂首挺胸；他仍前行，你又何须驻足！
　　（2016年12月13日记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