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们都没有错

　　子旭做完手术的第三天，我去齐鲁医院看望了他。对于我而言，每次去医院都像是进了迷宫，问过导医、问过护士，才辗转来到子旭所在的病房。
　　“能见旭哥一面真心不易。”一进门，我便玩笑说。
　　病床上的子旭虽脸色苍白，但精神头尚好，见我来，大倒束缚在病床尤其是不能畅饮的苦水，我坐在病床旁，较之以前，更多几分安静地听他诉说。
　　“小荷没来看看你？”我问。
　　“从她闺蜜那得知，她打听过我在哪个医院。”此时的子旭已然没有了最初分开时回答关于小荷的问题时的埋怨、愤慨，挂念与激动。
　　“想必也是。”我说。
　　一
　　2015年6月6日，我辞职后的第一天，周杰伦济南演唱会定于当晚举行，子旭提议各自带上女友去看演唱会，并没有买上票的我们从黄牛手中以一百块钱一张的价钱买了四张票，既兴奋又担心地入场，结果检票时就被查出来是假票。我们四个人气愤、失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子旭提议去大吃一顿，以弥补此时的不快。
　　没想到，饭桌上的交谈成了“批斗会”。看得出来，在性格温和的子旭面前，小荷的伶牙俐齿着实让他招架不住。
　　那一次的四人聚会也为了绝唱，一个多月后，我与前女友的感情结束，五个月后的子旭与小荷也走到了爱情的终点。子旭常常开玩笑说：“神奇的一晚，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
　　我与子旭共事过三年，在那个并不算清净的环境中，从相貌到性格颇有几分相似的我们，对于单位的人和事无所不谈，以至于后来的我虽辞职离开，但仍与他时不时开怀畅饮。
　　上一次与子旭酩酊大醉是今年5月份，子旭给我发微信说：“庆祝我重获单身自由，回民小区烧烤练摊去，咱们不醉不归。”等我赶到地方，子旭已经独饮三瓶啤酒，吃掉了一盘毛豆与花生的拼盘。
　　而两天前的他刚刚处理完与小荷所拍的婚纱照。
　　“当初花那么多钱、那么多时间拍的那些照片，毁起来也那么费劲，喏，老子的手都被划伤了。”
　　顺着子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些还没派上正式用场便被毁掉的婚纱照划伤了他的手，有明显的伤疤。
　　“这次真分开了？”
　　“预定的酒店退了，婚纱照也毁掉了……再也回不去了。”
　　“也好，经历了这几次分分合合，你们之间的裂痕已经太深了。”
　　较之以往的分手，这次更有些破釜沉舟的样子。看着完全不在状态的子旭，我一直思考一件事：这样的分手，双方究竟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在子旭作出一系列决裂动作的第二天晚上，小荷来到子旭的家里，将全部的过错归于自己身上，她直言是自己的任性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倘若没有过往的种种，他们一定走进了婚姻殿堂。最后，小荷请求子旭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那晚或许是我与她闹分手以来最平静的一晚，我很平静地看着她泪流不止，很平静地对她说我们都没有错，只是在相处的七年中总有一些想法、做法不一样罢了，如同埋在我们之间的一颗定时炸弹，在没有办法或者还未找到办法拆除的情况下，它爆炸了。”子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不经意间，有泪滴融入酒中，他也一起咽了下去。
　　二
　　子旭与小荷相恋在高中三年级。那时的子旭正疯狂追求邻班的一位女生，前座的小荷成了子旭的“爱情顾问”，有时甚至扮演了传递书信的“爱情特使”。可子旭的追求并没有成功，却在追求失败的两个月后与小荷恋爱了。当子旭与小荷牵手站在朋友们面前时，单是相差近30厘米的身高差就让所有人感到诧异。他一米八三，她一米五五。
　　不得不让我想起《萌芽》里某篇文章的一句话：你181，我163，隔着18厘米的距离，我仰望你。
　　可以想象，当身边有一位比自己矮许多的女生抬起头，用懵懂崇拜的眼神望着他时，他一定酥软了，一定暗自下定决心要倍加疼爱她。
　　喜欢或者爱的初始都是那么的简单，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背影，一种荷尔蒙分泌的刺激，一段人人传颂的青春必经的过程。我们在那个一无所有的青春年华中拥有爱和恨的勇敢，只要你敢牵起我的手，我就陪你走到老，不能走到老又如何，青春的誓言总是要让人留有遗憾的。青春期的爱情之所以爱得美好又伤得刻骨，在于我们没有过多的思考，在于我们仍有重启一段新恋情的余地。
　　小荷第一次向子旭提出分手是在高考填报完志愿后。子旭报考了泰安的一所高校，小荷报考了河南的一所高校。
　　小荷问：“子旭，你为什么不和我去同一座城市？”
　　子旭说，当时的他还想问问小荷为什么偏偏往省外跑，不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呢？
　　彼时的他们都没有为对方考虑的心情，那时的恋爱就像是事前的约定一样，无需太多的顾虑，不好即散。第一次分手没有撕心裂肺，他们仅是失去了高考后相约的一次出游罢了。
　　大学生活开始后的小荷有了一位新男朋友，可那段恋情仅持续了两个月。恢复单身的小荷通过同学联系上了子旭，向他哭诉那个男生对她是多么的不好，甚至有暴力倾向，交谈间，子旭仍是那个她认为疼爱自己的大男孩。
　　子旭说，上大学后他追过同院系的一个女生，虽说明明知道她有个异地恋的男朋友，但他总固执地认为异地恋长久不了，或许可以试一试，结果遭到了女生的严词拒绝。看到同宿舍的人都有了女朋友，自己还孤单一个人，他又怀念起与小荷在一起的时光。
　　三
　　复合后的子旭与小荷，如大多数异地恋一样，爱情生活被长途电话里的甜蜜、猜疑、吵闹等填充，还有那近十个小时绿皮车的煎熬。子旭说，那时的他常常省吃俭用，每月节省出来车费去河南看看小荷，纵使这样，吵架还是成了家常便饭。
　　“你是不是有新女朋友了，对我爱搭不理的。”，“我们宿舍那谁谁谁感冒的时候，她男友立马出现在宿舍楼下。”，“你上个月怎么没来看我啊？”……诸如此类，子旭说，现在想来仍感觉很累。
　　“小荷，我们分手吧，真的好累。”
　　在与小荷重回恋爱轨道后的一个学期后，子旭提出了分手。在此之前，子旭之前追过的女生猛然间找到子旭，要与他做男女朋友。
　　“当初我追她的时候，如果她同意，我会特别开心。可是她突然提出这样的想法，我却并不开心。”虽然没有了一开始想和她在一起的强烈愿望，但子旭还是答应了她。
　　电话那头的小荷哭得伤心欲绝，子旭选择了冷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分手与恋爱。可是，没过一个月，子旭主动联系了小荷，坐上了去河南的火车。
　　“有种被耍的感觉，我当了一次备胎，在她和她男友吵架的空隙，我就是件慰问品。”
　　受了伤的子旭见到被他伤的小荷，猛烈地争吵过后是平静的哭泣。
　　“和她相拥的那一刻，才感觉还是怀里这个人好。”
　　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中，我们都曾对某一份感情抱有太多的幻想与期待，在青春的单纯与气盛中分分合合，那时的分手来得干脆，那时的复合来得自然，或许是爱得不够深刻，或许是伤得不够刻骨，亦或者本质上我们对爱情的理解还是停留在单纯的快乐与悲伤中。因此，无论怎样的分合我们都忘了去记恨。
　　四
　　经历了大学时代单纯爱情的分分合合，子旭牵手小荷走向了社会，同在济南的他们有了更多可以相见的机会，虽时而争吵，却也让旁人羡慕。
　　2014年入秋，子旭与小荷开始着手装修新房，每一块瓷砖都是他俩精挑细选而来。2015年开春，子旭与小荷拍了婚纱照，虽然有拍摄时的劳累与挑选照片时的纠结，但心里满满的幸福。2015年4月，双方家长商谈了酒店的预定。2015年7月，因种种矛盾，子旭与小荷感情出现危机。2015年11月，感情锁链彻底断裂。时隔三个月，子旭眼含泪水毁掉了所有婚纱照，仍有不舍与挂念。
　　七年，在我们的人生长河中并不是短暂的时光，又因爱情分合的介入显得更加厚重，在我们回首往事的过程中愈多几分沧桑。
　　荏苒光阴中，当我们爱上一个人时，有许多个瞬间都像是在梦中，没有言语能够形容这些瞬间的感受。可是，爱情终究不是许多个美好瞬间的简单，那是错综复杂、崎岖坎坷的一段路。爱情之所以美好，在于我们行走中所体会到的互谅互助、所觉察到的关怀爱护，从没有一个人让你死心塌地、让你甜蜜幸福，而此刻，当你行走在人生路上，累了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尽情依偎。爱情之所以伤感，在于我们不可预知的变故，在于我们给予爱情太多的期盼，在自我感知的世界里，你要走多远我便陪你走多远，无论海角天涯、无论路途坎坷艰辛，可我们终究在分岔路口有了不一样的见解。
　　我们都没有错，只是我们有了不一样的见解。向左的道路四季如春，你说你喜欢花开的芬香；向右的道路大雪纷飞，我说我喜欢白雪的纯洁。或许，下个路口我们又走在了同一条追求幸福的康庄大道上，只是你乘马车我仍徒步，快慢之差，你回首时我在你的身后，我抬头时你在我的前方，仍有你走过时留下的脚印，却再无追上时交谈的欣喜。
　　我们都没有错，只愿你我安然于世，幸福便好！
　　（2016年8月4日记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