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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吏、魏翁

作品名称:耳食录译著      作者:立仁      发布时间:2016-12-14 23:56:53      字数:4310

  158.书吏
  【原文】
  山西有书吏,自太原假归,携二仆策蹇负囊。路遇少妇,亦骑驴相先后,从一童子,盖弟送其姊归其夫家者也。稍相问讯,遂与目成。童徐行,见道旁树巅有鹊巢,潜上取鷇。既下而妇远矣,度姊已至其家,遂不前而返。妇既谐吏行,乃忘分道,亦不知童子未从也。
  日昃抵一村,吏之佃舍在焉,止妇与宿。夜将半,二仆相与谋攫囊橐逸去。绐佃舍佣者曰:“我先归耳。”佣信之。已闻吏所声甚哗,亟起索烛往觇,则吏与妇并为盗所杀,浴血中得其家剉草刀。惧获罪,即瘗尸郊外。
  数日,妇夫迎妇于妇家,家以既归对。诘诸童子,得中途探巢,妇与书吏偕行状。急踪迹之,至佃舍曰:“归矣!”至吏家则讶曰:“未归!”乃共执佣者讼之官。佣吐实,且曰:“必二仆杀之,故逃。”官以为然,亟捕二仆讯之,则坚不承,曰;“窃窜不敢隐,实未杀人。”既往发尸,妇尸已不见,吏与一僧尸耳,而僧尸固无创,莫不骇异。狱遂久不决。
  先是,佣者女尝与邻人之子私,既而绝之。其夜邻子复往,值妇与吏寝,疑女别遇,忿甚,索得厩中剉草刀杀之,逃去。既而知其误,复归调女,女不许。邻子怒且骂曰:“恨尔夜不曾杀女!”女诧其语,窃告佣者白官,执邻子,一鞫而伏,终以杀僧无验,又不得妇尸,缓其狱。遣胥挟童子,廉诸他邑。有妇浣溪上,童子乃言直其姊也。妇亦惊涕相问,遂告以由。
  方妇之瘗郊外也,迟明,有二僧过瘗所,觉土中触触动,掘视得二尸,妇伤刃未殊,已苏矣。一僧欲取为梵嫂,虑此僧见梗。遽扼杀,并吏掩之,负妇归寺中。潜蓄顶发,易衣冠,遁居他邑。至是僧他适,妇出浣衣,获遇其弟云。于是执僧及邻子抵罪,余各论律有差。
  【译文】
  山西有一个书吏(译者注:书吏,地方政府机构办事员,无出身、品级),从太原请假回乡下老家,带着两个仆人赶着驮着行囊的毛驴。路上遇见一个年轻妇女,也骑着毛驴与他们时先时后同行,妇人有一个男孩跟着,原来是弟弟送姐姐回婆家的。书吏与妇人只不过略微寒暄,就通过眉来眼去达成了默契。男孩在一旁慢慢走着,见路旁一棵树顶上有喜鹊窝,便偷偷爬上去逮小鸟。等他从树上下来妇人已经走远了,他估计姐姐已经到家,就不再往前追赶自个儿独自回去了。妇人跟着书吏一路聊得很起劲,竟忘记了分道,也没注意弟弟没有跟来。
  太阳偏西时抵达一个小村,书吏家在这里有管理佃田的房舍,便留妇人在佃舍过夜。将近半夜时分,一路同来的两个仆人合谋盗取了书吏的行囊跑了。走时骗照料佃舍的佣人说:“我们先回。”佣人相信了他们的话。不久听见书吏发出很高的叫喊声,急忙起身点上蜡烛去看,发现书吏与妇人都被强盗杀了,在血泊中看到了自己平时铡草料的铡刀。害怕因此而牵连到自己,就将两具尸体运到郊外草草埋了。
  几天后,妇人的丈夫到她娘家去接她,她娘家人说已经回去了。详细询问那男孩,得知了男孩中途掏鸟、妇人与书吏同行的情况。急忙跟踪去找,找到书吏家的佃舍,佣人说:“少爷已经回家了!”再找到书吏家,家人很惊讶地说:“没有回来呀!”于是一起将佃舍的佣人抓起来送官府追究。佣人在堂上陈述了实情,并且断定说:“一定是两个仆人杀的,所以他们才会逃跑。”官府认为有道理,急忙将两个仆人抓来审讯,他们却坚持不承认,说:“盗窃逃窜一事不敢隐瞒,但并没杀人。”官府派人去挖坟取尸体,则妇人的尸体不在,挖出来的是书吏和一个和尚的尸体,而和尚的尸体并无创伤,对这种诡异情况大家都感到惊骇。案子因此久拖不决。
  在这个案子发生之前,佃舍佣人的女儿曾与邻人的儿子有私情,后来又主动断绝了与那男子的往来。这天夜里邻人的儿子又来纠缠佃舍佣人的女儿,刚刚赶上妇人与书吏睡在一起,邻人儿子误以为佣人的女儿跟别人好上了,十分忿怒,从牲口棚里找到铡草刀将二人杀掉后逃离。后来知道杀错了人,就又跑去纠缠佣人之女,佣人之女坚决不从。邻人的儿子生气地骂道:“可恨那天夜里没能杀掉你!”女子对他的话感到惊诧,偷偷告诉了她父亲并让他向官府说明,官府逮捕了邻人的儿子,一审讯就认罪。终因杀僧人的情节无法验证,又没有见到妇人的尸体,暂缓判决。派遣差役带着妇人的弟弟,到他乡别县调查。一天,见有个妇人在河边洗衣服,男孩说那就是他姐姐。妇人也吃惊地流着眼泪问弟弟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弟弟就将前后事情告诉了她。
  那天妇人被埋在郊外不久,天也快亮了,有两个僧人路过埋人处,发觉土中一拱一拱地在动,扒开一看见到两具尸体,妇人所受刀伤不是很重,扒出来后就苏醒了。其中一个僧人想将她弄回去做老婆,又怕另外一个僧人从中作梗。立马将他掐死,与书吏一并掩埋起来,将妇人背回庙中。偷偷地留起了头发,然后换了衣帽,带着妇人逃到外县过起了日子。这天和尚出门了,妇人出来洗衣,得以遇到她弟弟。于是将和尚、邻人的儿子抓起来抵罪,其余有罪之人各按刑律分别处罚。
  
  耳食录二编卷五
  159.魏翁
  【原文】
  魏翁病革,呼诸子问曰:“视吾何如?”诸子曰:“固无虑。”又问诸姬,诸姬曰:“固无虑。”翁曰:“脱我死,尔曹何为?”诸子泣曰:“万有不讳,翁所教画,必遵必赴,敬承厥志,毋敢贻翁羞!”诸姬泣曰:“恩谊深矣!有生之年,皆公之身也,敢有二志!”翁乃益悲痛。恍惚之间,见二人催请甚急,不禁随之。
  行至一殿廷,有衣冠数人相揖就坐,其一曰:“候公许时,何迟迟其来?”其一曰:“必顾孺弄稚,不能遽舍。”翁唯唯,问:“此是何地,诸公何人也?”其一曰:“地则阴府,吾属冥判耳。”翁始悟已死,大惊投地,哀吁求生。其一曰:“此何负于公,公乃不愿?”翁泣曰:“乐生恶死,万物之情也。夫家之所有,皆得而有之。乃身之所有,反不得而有。死生之判,苦乐悬绝矣。故吾所愿。在彼不在此。”其一曰:“公终不死亦良乐。然公果终不死,则苦乃无尽。公固不思耳!”翁哭且拜曰:“苦乐所不暇计,但使我复生,有感无怨!”其一忻然语众曰:“此公亦太俗,姑听其还,使尝而后信可也。”众微笑颔之,复命前二人引还。霍然而苏,由是病痊愈,家人亲串走相庆,翁亦私心自幸,谓求而得之者也。
  是岁长子举于乡,明年成进士。仲子、季子相继青其衿,食饩于庠。诸子妇皆孙,以男以女,门闾寖兴。翁步履益健,诸姬多孕,连举数子,鸡豚牛马之畜,硕大蕃滋。其姻娅连结,皆贵家巨姓,乡邑间号称鼎盛。
  然翁之季年,食不充口,衣不周体,疾病无药饵,其死也以缢。茕茕妇孺不能为丧,衾冒棺椁之薄,犹匄于邻里。七日而后敛,行路哀之。问其故,则长子死于官矣;仲子奔之,遇盗杀而尸诸途。季子邪而侈者也,健讼而好博,与吏胥相倚,为乡曲害,人避而畏之若蜂虿。翁不能禁,后卒以得罪伏法。因是家亦倾。长孙畏贫,从其外舅贾于黔,寻客死。次孙齿未冠,失业游惰,忽亡去。于是魏氏一门丁壮殆尽矣。翁既累遭祸败,惊忧愁苦,始不乐生,而家室怨叹声不绝耳。诸姬以冻馁求去。翁不得已,竟开阁。而子孙妇之寡者亦相率去帷。其存者,藐焉孩稚,及仲子之妇已。翁是时年几八十,追维今昔,恍若两世,身经众故,魂伤貌悴,乃悟冥司之言有以也。每以述于人,而悔其向之不达,故缢而死。
  【译文】
  魏翁病重,将几个儿子叫到床前来问:“你们看我怎么样了?”儿子们都说:“没什么可忧虑的。”又问姬妾们,诸位姬妾也说:“不必担心。”翁曰:“假如我死了,你们怎么办?”儿子们哭着说:“万一有什么不好,父亲平时所教诲的,我们必定遵行必定全力以赴,敬承遗志,绝不会给父亲留下遗憾!”诸位姬妾也哭道:“公的恩德情谊太深厚了!有生之年,此身只属于公,绝不敢有二志!”翁益发感到悲痛。恍惚之间,见有二人非常急迫地来催请他上路,不知不觉中随他们走了。
  来到一处宫殿,有几位大人物打扮的人行礼让座,其中一人说:“等候公多时,何以迟迟而来?”另一位说:“必定是在那里与女人孩子纠缠,舍不得马上离开。”翁唯唯诺诺不知如何应对,问:“这是什么地方,诸为又是何人?”其中一位说:“这里是阴曹地府,我们都是冥间判官。”翁这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非常惶恐地伏在地上,哀求还生。其中一人说:“这又有什么对不住公的,公竟然不愿意?”翁哭着说:“乐意生而害怕死,是万物的常情。家业的存在,都是可以通过努力获得就能有的;人的生命存在,反而不是自己努力去获得就会有的。死生的区别,苦与乐的悬殊太大了。所以我的愿望,是留在那边而不是这阴曹地府。”其中一人说:“公能总不死也是快乐的事。然而公果真总不死的话,则苦难就没有尽头。公从来没有想过罢了!”翁哭拜道:“是苦是乐现在没工夫去计较,只要让我复生,只有感谢绝无怨言!”其中一人爽快地对其他人说:“此公也太俗气,姑且让他回去吧,让他尝尝苦头之后再信也不迟。”众人微笑点头同意,又让领他来的两个人送他回去。公霍然而苏醒,从此病也痊愈了,家人亲戚朋友奔走庆贺,翁自己也暗自庆幸,认为这命是自己求来的。
  这年翁的大儿子乡试中举,第二年成进士。老二、老三相继都成为读书人(译者注:青其衿,使动用法,使衣服领子变成青色,即穿上了青衿之衣。明清时期的秀才常穿青色交领的长衫。《诗•郑风•子衿》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毛传:“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所服。”后青衿成为学子的代名词),并取得廪生资格在学校享受国家的膳食补贴。几个儿媳妇都为他添了孙辈,或男或女,家庭越来越兴旺。翁的身体也越来越健旺,几个姬妾大多相继怀孕,连连为他生下几个儿子。鸡、猪、牛、马之类的家禽家畜繁衍增殖,可谓六畜兴旺。姻亲互相连结,都是贵族大姓人家,在一方号称“鼎盛”。
  然而翁的晚年,却食不充口,衣不蔽体,疾病无医药,并且死于上吊。家中一帮无依无靠的妇女小儿无能力给他办理丧事,入殓的布囊、被子、棺材十分寒酸,就这还是向邻里讨要凑来的。七日入敛,路人看着都感到悲哀。问其缘故:则大儿子为官犯罪而丢了性命;老二为哥哥的事东奔西走,遇强盗杀害陈尸路上。老三淫邪而奢侈,爱打官司又好赌博,与地方小吏相互勾结,为害乡里,人们对他害怕回避如避毒虫蛇蝎。翁一直管他不了,后终于因犯罪而伏法。因此家道也逐渐衰败。大孙子守不住贫困,跟从他岳父到贵州经商,不久客死他乡。二孙子尚未成年,放弃学业到处闲游,忽然逃离家庭不知去向。从此魏家一门的成年男人差不多都没了。翁既已多次遭受灾祸变故,既惊又忧既愁又苦,开始不认为活着就快乐,而家里的埋怨叹气之声不绝于耳。诸位姬妾因饥寒交迫请求离去。翁不得已,最终宽宏大量地放她们各寻活路。而儿媳孙媳中的寡妇们也相继改嫁。剩下的,只是些幼小的孩子,以及老二媳妇而已。翁那年将近八十,回想今昔,恍如两世,亲身经历了众多变故,神魂毁伤容貌憔悴,于是明白了冥司的说法是有根据的。常常将这些事情和道理讲给人听,十分后悔当年看不开,因此自缢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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