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孕妇、三都人、沈利梁仪、蜘蛛
作品名称:耳食录译著 作者:立仁 发布时间:2016-12-13 23:24:50 字数:3221
154.过期孕妇
【原文】
近传贾人某氏妇,孕十四月矣。其夫梦人语之曰:“若妇是月也,必诞,男也且贵,然若必毋出,出而妇产,妇产必杀儿。若必毋出!”其舅之梦亦云,遂信之。于是弥月皆不出,妇亦不产。亦渐疑其妄,父与子易而出焉。又五六月,如故也,皆曰:“梦妄耳。”遂同出。既出,妇腹痛产儿。儿堕地疾趋,视其面黟然黑也。妇骇甚,举物投之仆。旋起,又投之,复仆。而妇腹又痛,产儿面红色,直前掖黑面者起。妇愈骇,寻刀并斫杀之。腹又痛产儿,妇体已惫甚,不能运视,儿面则白色,行甚缓,就视前二儿皆已死,叹曰:“噫!”遂仆而绝。邻里多见之者。其后亦无他异焉。
【译文】
近来有传言说某个商人的妻子,怀孕十四个月了。她丈夫梦见有人对他说:“你妻子于某某月必定会生,是男孩儿并且将来大贵,但你在这段时间里一定不要出门,一出门你妻子就会产,产下后一定会被你妻子杀掉。你千万不可出门!”她的公公也做了相同的梦,于是全家就相信了梦中之人所言。父子二人从此整月不出门,而媳妇也没生。渐渐地感觉梦不靠谱,父与子开始轮换着出门。又过了五、六个月,一切依然如故,都说:“梦是假的。”父子就一同出了门。他们走后,孕妇腹痛产下一儿。儿落地就能跑,看他的脸竟是黑的。产妇吓得不得了,抄起东西将他砸倒。旋即又起来跑,产妇又扔东西砸他,又被砸倒。而产妇的肚子又痛,产下一个红脸的男孩儿,直接上前将黑脸男孩儿扶起来。产妇更加害怕,找来刀子将两个男孩儿都杀了。产妇腹又痛再产一儿,这时她已经十分疲惫,管不过来,最后出生的小儿面色苍白,行动很迟缓,上前看看两个哥哥都已经死了,叹了口气:“噫!”就倒地死去。邻里有很多见过这件事的人。后来再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155.三都人
【原文】
某公性迂拙,偶出所居村外,迷不能归。遥见其季父耕田间,不识也。从之问途,而连呼之曰:“农、农。”季父怒且笑,戏应之曰:“血、血。”公即其处歇息,至暮始引归。
有邻妇冬夜号寒,公意怜之。次日往谓曰:“汝无衾苦寒,盍就我宿?”妇大恚詈。公出,述其故于人曰:“彼妇殊不知恩。”闻者大笑。
他日宰某邑,有讼者,三都人也。甫投牒,公怒即杖之。讼者请罪,公曰:“吾作秀才时,三都人屡负吾租,又诮辱我,故耳。”或告曰:“此三都非彼三都。”公悟,徐笑曰:“我真误,天下固有两三都也。”
【译文】
某公生来又蠢又笨,小时候偶然从家里来到村外,找不到回家的路。老远看到他叔叔在田里耕作,竟然没认出来。跑过去问路,并且连连喊叔叔为:“农、农(民)。”叔叔又生气又好笑,戏弄地回答他说:“还农、农(脓),血、血吧。”公听成“歇”,就在那里歇下来,直到天黑才跟着叔叔回家。
长大后偶然听见隔壁的妇人半夜里喊冷,公心里很同情她。第二天跑到隔壁对妇人说:“你没被子盖冻得怪可怜的,何不跟我睡?”妇人大骂。公被骂出来心里愤愤不平,将这件事讲给别人听还说:“那女人太不知恩。”听的人大笑。
后来公当上了某县的县令,有一个三都人来告状。刚刚递交诉状,公立即先将告状人杖责一顿。告状人问自己有什么罪?公说:“我还是秀才时,三都人屡屡欠我家租子,又讥讽侮辱我,所以我要打三都人。”有人告诉他说:“这个三都人不是那个三都人。”公明白了,慢慢笑着说:“我还真搞错了,原来天下有两个三都人。”
156.沈利梁仪
【原文】
湖州沈利,故笔贾也。后得秘制,遂不复贾,所制笔适用而寿可数十年。尝曰“选豪极难。”兔鼠诸物,望辄辨之,径拔其尤者一二豪,余悉弃去。曰:“豪稚故易损。凡吾所选豪,皆雪霜锻炼已经十年者,柔韧精劲。故卒不败。”累岁积豪,始足制一笔。其洗伐束缚之法,亦与他工异。惜不传矣。沈后不知所终。
同时有梁仪者,以制砚闻。梁仪者镇江人,或曰姓名盖逸矣。善制砚,严于选石,若沈利之选豪,虽端石略不佳者,辄置弗琢,率数岁乃成一砚。他日游某氏园,止花砌旁,指一石曰:“是可为砚。”某氏取付之。三年不成,一旦成之,命曰:“井田砚。”砚池中刻牛一头,墨堂为“井”字文,隐起如线。以归某氏,某氏睨之笑曰:“奇则奇矣。然分畦画轸,将牵牛而蹊田耶!”梁使试以水,则井字没与石平,牛亦转动如生,水干则复,始讶其神。梁曰:“吾因其材而琢之。不然则废井矣。向窃不得其制,是以久而弗成也。”
窃叹精能如二子,所谓技进乎道者欤?李介夫述而称之,余为之合传。嗟乎!选之必精,用之必当,独笔砚乎哉?
【译文】
湖州的沈利,本来是做毛笔买卖的。后来得到制笔的方子,就不再贩卖毛笔。他所制的毛笔好用并且能用几十年。他曾经说“制笔最难的是选豪。”凡是兔鼠皮毛等原料,见到后总要仔细辨别,特地从其中选出一、二根最好的,剩下的全都不用。按他的说法是:“豪毛年头短了容易折损。凡是我所选的豪,都是经过十年以上雪霜锻炼的,柔韧精劲。故而长期用不坏。”一年下来所积蓄的豪毛,刚刚才够作一枝笔。其清洗、梳毛、束毛的方法,也与别的笔匠不同,可惜没有传下来。沈利后来也不知所终。
与他同时的有一个叫梁仪的,以制砚而闻名。梁仪是镇江人,有人说这不是他的真实姓名而姓名大概已经没人知道了。擅长制砚,对选择石料十分严格,像沈利选笔豪一样,即使是产于端州的石材稍有瑕疵的,总是丢弃不雕琢,大多需要好几年才能制成一砚。有一天在某氏的花园游玩,止步在花坛旁,指着一块石头说:“这块石头能制砚。”某氏便将石头交给了他。三年没有制成,后来却一天就做成了,取名为“井田砚”。砚台水池中刻着一头牛,墨堂中有“井”字文,隐隐凸起如线。他将砚台还给某氏,某氏反复看过后笑道:“奇倒是奇了。但是墨堂中这样田间小路纵横交错,要牵牛下田哪!”梁仪让他拿水来试试,放进水后则井字消失墨堂平滑,牛也在水池中栩栩如生,倒掉水又恢复如初,这才为其鬼斧神工大感惊讶。梁仪说:“我是根据材料的特质而雕琢的。不是材质本身有这个特点就不会有井字纹了。之前我没有找到好的方法,所以才这么久没制成。”
我心下感叹,技能精湛像这两人的,就是所谓“技进乎道”吗(译者注:技进乎道,出自魏源“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意思是:当某项技艺达到巅峰后,再进一步前进便接触到了“道”,即天地规律。)?李介夫讲述这二人的事迹并大加赞赏,我将他们合为一传记载。让人感慨呀!选材必精,用材必当,仅仅限于笔、砚制作吗?
157.蜘蛛
【原文】
马耳山瞰海州城。有蜘蛛宅山上,不知几何年物也,亦往来云台、伊芦、大伊诸山,能神怪。土人往往见之,或如寒月嵌霄,倏忽上下,大小不常,盖其珠也。间游海中,戏弄海舶。或离水升空,已复在水,而舶中器具,略不摇撼。人亦习之,不为骇异。有吴某尝出于道,见西林黝黑一障,而光烁可鉴。渐近,觉沙石扑面。急伏地,乃闻骤风怒雹,浮身而过,神智迷惑。须臾而定。起视西林,黑光东矣。人曰:“此蜘蛛过也。”视吴面色如傅靛。洗之乃去,而水不加蓝。海州城内,常有大风寒晦,而城外暄旭,草木不摇,或以为亦蜘蛛所为也。
【译文】
俯瞰着海州城的马耳山,有蜘蛛住在这座山上,不知是多少年的灵物东西了。它也往来于云台、伊芦、大伊等山,能显神弄怪。当地人经常见到它,有时能见到有东西如同寒月镶嵌在天空中,上下位置总在变化,大小也不定,那是它修炼的珠。它偶尔来到海中,戏弄海船。一忽儿让船只离水升空,一忽儿又将船只放进水中,但船上的器具等物,一点也不会颠簸摇晃。人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有位姓吴的人在路上行走,见西边树林出现一道黝黑的雾障,而其中有光闪烁。那雾障渐渐近身,立即感觉沙石扑面。急忙伏在地上,就听骤风怒雹,擦身而过,一时间混沌不清。不一会儿一切都安定下来了。起身看西面的树林,黑光已经移到东面去了。人们告诉他说:“这是蜘蛛从此经过。”再看吴的脸色如同涂了一层蓝靛。一洗就干净,但洗脸水却没有一点蓝色。海州城内,常有大风寒冷晦涩的天气,而城外则旭日暄和,草木不摇,人们认为也是蜘蛛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