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南下（3）

　　第二天，早早的起来了。站在站台，有些孤零零的，毕竟这是这个城市的边缘地带，不像安那里那么繁华与潮涌。站台对面的挖机正在轰隆隆的工作着，声响蔓延在整个上空。人们总是不断挖山，不断拆房，然后不断建房子，建工厂，总是永无停息的折腾着这片可怜的土地。灰尘迷漫在城市的空气中，呼吸着让人感觉难受的气体，早上好好的心情被莫名破坏了。我厌恶地看着对面升着高高抓手的挖掘机，带上耳塞，一只手捂住嘴，车子一停下，我就像逃兵似地冲上了车。车上就我一个乘客，空调也开放有一段时间了，感觉暖暖的，心里也跟着舒服了一些。仍旧是习惯的坐在靠窗的旁边，静静的思考，静静的看着两边风景变换着，由高高低低的荒山到群起鹤立的楼群，由稀稀散散的两三人到多如蚂蚁潮涌般的人群。到了火车站，排着长长的队伍买着火车票。真的很奇怪，在这个充满忙碌与躁动的城市，每天居然有这么多的人浪费着如此多的光阴等候在火车站。等待，本身就是对时间的一种浪费。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轮到了我。推迟了好几天的座位票，我掏出钱买了张一张，售票小姐在问我需要什么样的票，我说无所谓，总之我只要有座位就行，想到那次和安坐火车站了整整一个通宵的情景，现在还心有余悸。
　　拿着火车票，依旧是坐着那条线路的公交车回去。坐在座位上，带着有些疲惫的神情，看着外面看不到顶的楼群。阳光时不时从楼群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冲散着城市的阴霾与灰暗。看着前方广告牌上那张完美的面容，我不知道那有着几分真实。然而，我们总是迷失在一些真实的虚幻中，明知虚幻，却无法自拔的深陷其中。突然想起了昨天在空间中看到一句笑话：曾以为我是悬崖峭壁上的一只花，现在我才发现我是社会上的一粒渣。
　　回到宿舍，整理着行李箱。无意中拿起了那张毕业的相片，看着上面一张张笑得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知道现在还保留有几张，我们总是在不断的改变着。那件写满了签名的T恤依旧渐渐的躺在箱子的一角，忍不住的拿起来端详了许久。“傻子”活波可爱的面容，“军”和“小月”两个的签名很有创意的签在一个大大的心里面，“黄兄”疯狂般的草书...。一下子涌上了许多事情，全都搁在心头，憋得难受。只是一切都远去了，淡漠了，终究会消失在时间里头。奇怪，不再那么的想念了，那些面容也不再那么清晰了，或许我真的老了罢。毕竟，有些事情对孩子来说是天真，而对已经二十六的我来说就是幼稚了。也许，真的不该把心思花在这些无聊却又伤神的东西上去了吧。整理好房间，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忽然感到肚子有些饿了，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次没有去那些矮矮的小店了，去了一个稍微有些档次餐馆，叫了一个宫保鸡丁，再带上一瓶老青岛，回到了住所。
　　酒足饭饱之后，打开电脑，开始了另一段的旅程。页面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游戏账号密码输入之后，在进入游戏界面的时候，终于还是关上了。突然之间的感觉到毫无所措，又想起了父亲在电话旁边的话：看你回来做什么。我闭上了双眼，长长的舒了口气，我感叹上辈子我是为何选择这世来做人，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匆匆的行人，想起了前几天新闻里报道的这座城市的接连跳楼事件，我心里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赶快的晃了晃脑袋，绝不能让那些可怕的幽灵有一丝缝隙钻进。忽然感觉自己很不理解我们这个时代，汽车多了，房子高了，生活质量有着质的飞跃，可是我们的精神的世界却越发的空洞了，这个世界似乎也越来越疯狂了，抑郁症，自杀越来越多，变态杀人案件频频发生，并且专挑那些妇孺幼儿，不知道是世间的什么在折磨着这些人，总是在得到、失去，希望、失望，幸福、痛苦中磨练着人们，到底应该用何种方式解放自己，思前想后看来只有彻底的放弃自己，选择死亡的同时疯狂的破坏着，赐予着世间以死亡。有时真不知道家是温馨的港湾还是折磨人的深渊，或许最重要的还是不该挂上这大学生的标签吧。我又想起安的话，我真的能够回去么？我又朝楼下望了望，终于还是惧怕的缩了回来。
　　很少的，吃完饭跑到楼下去散步，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在这里停留了吧。闲步在这带寒意的深冬，夕阳停留在山坡上那棵大樟树的后面，唯美的诠释着黄昏。山坡下面，从那个小铁门里走出几个幕归的儿童，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的打闹着，红领巾在他们的胸前飘来荡去，似乎在向我招摇着他们无忧的欢乐。岁月的年轮总是这么重复着，也许若干年以后他们中也会像我现在这样，忧虑看着他们下一代的儿童，无忧无虑的经过他们眼前。我站在铁门口（没有证件不让进去），看着里面景致布局，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只是那长满野草的球场以及铺着矿杂子的跑道，全都换成了全塑胶的了，四周被高大郁森的树木包围着，穿过树木就是高大宽长的教学楼群，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儿时的学校。球场上，还有一些孩子在踢着足球，显得稚嫩可笑，在球场另一个角落一个老师带着几个学生，正在专心的进行着体育训练，旗杆上的五星红旗高高的挂着，被风吹得裹在旗杆上，只有一个角在迎着风轻轻的飘荡着。“呵！”我暗自笑道：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如此相似，只是换了时代，换了背景，以及换了一些人物罢了。人生，本就是毫无止境的重复，只是不断的变换着布景以及主角。我想起了《人性的枷锁》里，菲利普最后从肖的地毯上悟出的人生哲理：人生虽然绚丽多彩，生活却是毫无意义。或许我还没有达到毛姆笔下主人公那种悲惨的境界，经历的也太少，然而，我想也许不会有多大的改变。有时感觉，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谎言。这个世界本就是谎言四溢，漏洞百出，只是等我们发现的时候，自己又不知不觉编织了更多的假象。我们总是在这个谎言里不断的麻醉着自己，然后结婚，生子育女，韶华白首，临终时终究不知到底是为何而活，为谁而活。一代又一代，变换剧情的重演着一个又一个的时代。
　　顺着学校的围墙往下走走停停，老板娘亦带着她那个刚会走路的小女儿，在这片空旷一点的地方溜达。看到我，小女孩用她那稚嫩的口音对我叫了声我叔叔，我笑了笑，蹲下去摸了摸她那可爱的小脸。
　　“还没找到工作吗？”老板娘挺关心问道。
　　“还没有呢，现在工作比较难找！”
　　“前面那个xx电子厂还不错啊，住五楼的那个小伙子前些天进去了，说那里还不错哟！”依旧是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叫人很难懂。
　　“不找了，准备回家了呢，打算明天跟你说的。”
　　小女孩蹲在地上寻找着什么，拾起一个有些脏脏的塑料块，乐在其中的玩耍着，老板娘牵起小女孩的手，柔慈的轻喝了一声，女孩儿立马丢弃了手中的宝贝，愣愣的看着妈妈，鼻孔下面还有鼻涕走过的痕迹，一片好不温馨的家的感受。
　　“那你什么时候走呢？”她抬起头看着我。
　　“还有几天呢，不急！”
　　“行，那到时候再来算水电费吧！”
　　“恩，你算好了给我看下就好了。”
　　“至于那个押金...。”她欲言又止。
　　“没事，没得退就没得退，毕竟我没住满三个月嘛！”我无奈的笑笑。
　　“嗯...。”她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随着陷入了让人有些局促尴尬的局面，我随便找了借口走开了。背着学校的方向走去，散步于居民楼之间的巷中小道。一楼的门面室大多数都还亮着灯，都是些家庭式的小作坊。一个做皮包的加工厂，几台缝纫机摆放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个中年妇女在聚精会神的忙碌着，“哒”，“哒”，“哒”的声响时而连续，时而一下一下的，有些像机关枪与手枪的射击节奏。挨着的另外一个门面是做冷饮代理生意的，在这个季节估摸生意不怎么好，几个年轻人正围坐在门前斗着地主，我无意的看着这一切，一切都和我无关，一切又似乎我紧密相连，都是一群在外的漂流者，舍弃了家乡安逸与宁静，来到这片热土，为了生活的尊严而奔波劳碌着。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已到达了村口，河里依旧流着浓浓的，黑黑的水，刺鼻的气味时不时的飘进我的鼻子，让人一阵的恶心。穿穿梭梭的人们很淡然的经过这座小石桥，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气味，若无其事的停停走走，聊聊说说。走出村，拐过弯，看着远处闪耀的霓虹灯，才发现天已暗淡下来了，我最终还是止住了脚步，返回到了住所。
　　回到宿舍，依旧是不知该如何，不知该做些什么，突然间的很害怕打开电脑，可却又无意识的打开了电脑，因为我不知道除了打开电脑还能干些什么。打开PPS，在电影菜单里寻找着，却又不知自己想看什么，可能因为要走缘故，潜意识里总觉得会有些大的变动，前面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未知的东西等着我，心里浮躁的很。随意的点开了一张卡通片《千与千寻》，其实也不能说是随意吧，较高的分数以及那些深受感动之后的评语多多少少的影响了我。在这个充满着挑剔与矛盾的社会，很少看到几乎没有骂声评论的电影。其实，故事一开始就深深的打动了我，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睁开迷蒙的双眼，望着车外游走的景色，疲倦的眼睛眨巴着，懒散散坐在后座椅上的叫着爸爸妈妈，表情中透露着天真与少女独有的忧绪。看完已经十点多了，困意随着而来。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打瞌睡，对于这段时间习惯了夜生活的我来说多少有些不正常。关上电脑，躺在床上很快的进入了梦乡，梦中，我进入了千寻那个神秘而又古老的世界。睁开双眼，侧脸望着窗外灰黑的天空，我拿起手机，才两点。混乱的生物钟，混乱的世界，混乱的人生。迷迷糊糊，眼前呈现出了千寻那张可爱的小脸，我伸出手，幻想很快破灭了。头脑一下子清醒得很，在床上辗转了半个小时之后，我终于还是打开了灯，将电脑搬到床头，打开，关上灯，电脑的荧光刺激着我的双眼，头脑觉得眩晕得很，伴随着一阵强烈的恶心。还是关上了电脑，躺在床上，双手抱着后脑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灰暗的上方。天花板？或许那里是天国吧！靠着床头，黑暗的空间中只有一个烟头的亮光闪动着以及吸烟和吐烟的声音还有在抽烟的时候伴随我的可乐空罐子...
　　结算的时候，老板娘还是把那两百块的押金还给了我。一阵莫名的感动，突然感觉到这阵子的颓废迷住了我的双眼，或许偏离了人生轨道太远了吧。不知何时，我心中已然升起了一颗黑色的太阳，而我眼中的世界早已被涂上了冷冷的单调的灰色。我将大包小包放在门口，还给了老板娘租赁合同书，老板娘最终还是将还押金退还给了我，我时说：“回去也好，这里毕竟不是你的家乡。”我苦苦的笑了笑。回去，我真的还能回去么？
　　一个人坐火车，也不晓得是第几次了。一个人走，一个人想。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像别人那样成双成对的回家。当一个孤独的过久了，他也就大概忘记了孤独本身了。那是或许已成为一种习惯。有时想想中国人也真的是很奇怪，平时省吃俭用的，一到了过年回家，一个个都是装得很潇洒。不过反过来想一想也正常，一个人一辈子图个什么呢？人生苦短，该要装的时候始终都还是得要装一下的吧！也许这样的问题，早已不知有多少人想过，然而既然一直这样延续的话，那么它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这样的问题或许在别人想过的情况依旧如此，那就不是人们的问题了，而是问题本身的问题了。
　　于是，就这么落寞的离开这座都市，回到了那个冷冷的家。自从这个哥在县城里买了房，带着嫂子和小孩住过去以后，这个家成了冰冷的世界。分分离离，世界的常态，永不变更的调子。就这样百无聊赖的过着现在的这般的生活，欢笑自离开学校之后，已经离我很远了。
　　母亲和典型农村妇女一样，在我在家里郁闷的呆了一阵之后，找人给在外面出师不利的我算了一挂。算命的先生说我前两年赚不到钱是有时运不济，还说什么刚出去两年命犯七煞，做什么都不会顺，做生意会倒霉，找女朋友会分．．．。我一听就想找他骂娘，可是妈一听觉得别人说的挺对的，都打了对头。于是乎又是给钱又是问破解之法，还问今后的时运...，算命先生又说我今年的运气应该比去年要好，如果能找个女朋友的话一定会更利于我来年大发。明后年的时运一年会比一年好。母亲家人一听此语，感觉给我找到了灵单妙药一般，就开始给我嘟噜，你看你今年都多大了，也不找个女朋友，你看别人，特别是你的表哥，谈恋爱走四五年了，你原来不是和一个同学在谈吗？怎么说分就分了啊，你啊，你啊．．．。我唯唯诺诺，母亲说的不对吗？都是对的。看着他们供我读完大学，又开始操心我的婚事。我无颜以对，可惜的是我也想象他们说的那样想找个安稳的家，可是不知道是我的命不好，还是说没有我那风情万种的表哥的风流倜傥，不过，也许真的是如算命先生说的那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