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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南下(2)

作品名称:浮躁之年      作者:安静的知了      发布时间:2016-12-09 18:21:46      字数:4693

  在过年的前夕,我终究还是决定了回家,不想再在外面这样像个浮游似地活着了,太累了。原来,游手好闲也会这么累。安在电话中跟我说这个春节不打算回家,于是,回家之前去了一趟安那里。去到安那里的时候,安请我到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餐馆吃双色鱼头,坐在饭桌前,安看起来更加寡言了,人看起来也憔悴了很多。这次居然是安先去叫了几瓶啤酒,想起两个人在这个厂一起吃饭的时候一般啤酒都是我叫的,恍然间发现世界已改变,我已然不再这里上班将近一年了,而安也似乎变化了不少。
  看着一大盘的双色鱼头端上来,安打开了酒瓶。开酒瓶的动作显得很熟练,瓶口在牙齿上那么一放,酒瓶盖就开了。以前,他从来都不敢用嘴咬的,现在的却是显得那么的游刃有余。
  “很利索嘛!”
  “嗯?”他放下酒瓶。
  我努了努嘴,指着桌上的酒。
  “呵呵!”他笑了笑,“开多了就熟练了呗,熟能生巧嘛!”
  “我记得你以前很少喝酒的。”
  “凡事无绝对,什么都会变的嘛!”安无所谓地说道。
  外面的空气有些寒冷,店门打开了,又进来了一群年轻人,搓着手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了。小店的气氛一下热闹了许多,桌上的年轻男女笑声刺痛着我的耳膜。也许太久了一个人,突然一下子感觉到这么热闹的气氛,还真的有些不适应。安一如之前那样的沉默,只是偶尔举起酒杯的时候,口里吐出一个“干!”字,其他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沉默。
  “回去了呢!”我端起酒杯独自喝了口酒。
  “不是说过了吗?”安幽幽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不打算再过来了。”
  安放下了刚拿起的杯子,直直地看了我几十秒:“你放得下吗?回去,几年大学不白读了吗?”
  “没有什么放不放得下了,只是好想回家了。”我很平静地说着,早已腻了以前我们所讨论的那些无聊问题了,“有些疲倦了。”
  “决定了?”
  “嗯!”我低着头看着杯中黄黄的,有些像尿一样的啤酒,让我感觉有些恶心。之后,沉默之后还是沉默。几次,想找些话题聊,可是每次聊不到几句就嘎然而止。安老是接不上话来,也许他的心不在这里罢。同样的饭馆,同样的老板,同样是我们两个人,只是换了个时间,却有着太多的不同,不再像之前那样两个人兴奋地谈着未来,只是像现在这样有些冷清地喝着酒,喝着生活给我们酿造的这杯酒。没想到老板居然还认识我,走过来给我遆了根烟。
  “在哪发财去了啊?”依旧那张笑脸相迎,永远都是这样的笑,似乎脸上的那几块肌肉已经被那样固定住了。无论是对于刁钻的客人还是好说话的客人,永远都是这张脸。重复,千篇一律的重复,让人厌恶的重复。
  “换了了工厂而已,哪里打工都一样嘛!”我接过烟,他帮我点燃了。
  “老板。”刚来的一桌客人叫着,老板急忙放好烟和火机,跟我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继续忙碌着他的忙碌去了。柜台上的招财猫永远那样笑着不停地招着手,我想也许老板人生观就是跟着这只猫所学来的吧。
  离开饭馆的时候,外面的霓虹灯已经亮了,天空也已经暗淡下来了。路灯发出了黄黄的,亮亮的灯韵,迷惑了我的双眼,只是无法迷惑住我的心,反而扰乱了我有些惆怅的心灵。路依旧,人依旧,灯光依旧,天上云朵依旧,路旁的垃圾池依旧,只是时间不再依旧。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呼呼而过。这里的车真多,有时我想:要是没有红绿灯,在这繁华拥挤的地带,车流可以持续不断延续着多久呢?
  回去的路上,安拐进路边的一个超市,买了许多水果。小超市里人多得很,安排了很久的队才结账出来。
  “用不着这么客气嘛!”我双手插在衣兜里,看着从人群中出来的安笑着说。
  “呵呵,打算跟你彻夜聊天呢。没有水果等下口干怎么办?”安坏坏地笑笑。
  我提着有些重的水果,安拿出他的那把大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沉重的钢铁撞击的声音,砰砰的脚步声,楼道昏暗的灯韵,突然感觉一下子回到了真实的自己,那个沉沦与原始的自己。爬到七楼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接着又是铁门,人们似乎只有用铜铁把自己包裹在里面才能觉得是安全。进门左手边一张比较宽大的床,床的当头放着几本书,床的另一头紧靠着一张书桌,已经没有放脚的空间了,感觉是强硬把它塞进去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两只企鹅形状的小音响摆放在两边,快乐的拍手笑着。我走到那个不大的阳台上,打开窗户,一股有些清冷的风吹了进来,有些晕的头脑立刻清醒了不少,但同时也伴随了嘈杂与喧闹的车流声和人群的声音。靠着窗户边建造了一个灶台,安没有自己做饭,上面很清朗。灶台下面,一堆啤酒瓶子,整整齐齐像国际象棋一般的摆放在那里。我双手撑着灶面望着外面的人群,一对对的情侣,数不清摆地摊的小贩,亦不乏孤孤单单的身影,在这狭小的地方,似乎聚集了全天下各式各样的人,颇有以一瞥观天下之态势。人多了,啥样的人没有?安拿着抹布把灶台上擦了一遍,我轻轻一跳,一屁股坐上去了,安会意的一笑,提着那一大袋水果,往中间一放,也跟着一屁股坐了上来。他拿出一个大大的已经分开的火龙果,递给我一半。
  “其实,这个东西也没什么味道的。”他掰下一颗果子放进嘴里,没等我回话,似乎有些自言自语,“我很喜欢晚上没事的时候,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一颗一颗掰着水水的果子吃。看着外面世界,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黑暗的天空,想着一些远远近近的事情,想着一些飘忽不定的东西,想着,想着往往就进入了一些遐想中去了。有时,游浮于人世的我突然感觉一下子就看透了人世沧桑一般。每次等火龙果吃完的时候,我才会从哪些无聊的痴想中回来。放下火龙果,心中总会感到无限空虚,无限的惆怅。明天继续上班,继续着十几个小时枯燥无味的生活,继续把弄着那些无聊的塑料。有时真的很绝望,就这么一直奔波的生活下去?一年下来,厕所面积大的房子都买不起。具体一点来说,是马桶那块面积大小的都买不起咧。”
  “你还在想这些,说明你对生活还有期待,我现在都已不去想了。我想我或许真的已经麻木了吧。”我点燃了手中烟,“我也不知道回去能干什么,总之我是想要回去了,不想再过那种浮游般的生活,我厌倦了。”
  “厌倦了又怎样呢?我也想过回去,可是我一想到周边人那些热讽冷嘲的目光,说什么也不想回去了。我想我是回不去了,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家里要跟办什么升学酒,现在想想都觉得脸红,真的。或许你比我回去要容易点吧,毕竟你是靠自己的父母去读的大学。”
  “没什么差别的,打电话回去的时候,母亲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父亲在旁边发着牢骚,好像很不情愿我回去似地。安,其实回不回得去最重要的还是看你自己的,而不是看别人的眼光。说句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我回去之后能干什么,高不成,低不就的。但是,事情只有做过了之后才会知道结果的,也许,我们都不该去想得太多。”
  “只是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罢了,说不去想,那只不过是一句骗人的话。不知何时开始,过那么一阵子就要失眠一次。有次,在床上辗转难眠一直到午夜一点多,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发火又不知该对谁发,最重要的是,我都不知道我为何想发火,心里总是被一股莫名躁动冲击着。我无名的愤怒着,走到阳台边,看着窗外,只想让自己平静,平静。楼下烧烤摊还依旧在营业,只是繁华已过,零零稀稀的几个不夜者或在之间穿梭着,或带着午夜的倦容坐在那些油腻矮小的桌上吃着东西。我终于还是穿上了衣服,轻轻的关上了门,无聊的游散于黑夜之中。下面已是一片狼藉,各种各样的垃圾铺满地,吃剩的鸡骨头,中间还叉着几根小竹篾子,擦过嘴后的卫生纸,带着点黄色,东一堆,西一堆的躺在那里,最让人恶心的就是在某个角落,还看到了一张随意丢弃的卫生巾。随意的走着,感觉头脑从未有过的清醒。终于还是在一家烧烤摊位前停了下来,叫了一些烧烤,再带几罐啤酒,我回到了那个铁皮包裹着的空间。第一次,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坐在这里,默默的看着外面的一切,客人已少得可怜了,看着老板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摊子,将拉得老远的电线插座拔掉,把那把硕大的太阳伞收拾好,推着车子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头,消失于茫茫然的世界,只剩下本该是空地一片狼藉。那时,菜已无,酒已空,随即而来的是轻轻的头晕,微微的迷蒙。刚才发生的事情好像就是如同梦游一般,躺在床上,抱着头想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此刻到底是在做梦呢?还是此刻我还是在梦里头呢?然后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身体本身已被折腾得疲惫不行,亦或是本来就一直在梦中呢?直到第二天带着有些疼痛的头,看着灶台上狼籍吃剩的垃圾和空空的啤酒罐,才知道一切并非梦,一切却又恍然如梦。再后来,再次遇到失眠之夜,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同时,也就在不知不觉中离不开酒了。
  什么事情,遇到过一次之后,就不会那么怕了。就如同我第一次结石病发作的时候,痛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后来每次复发的时候,虽然疼痛不比第一次轻,可是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疼痛得害怕的滚来滚去了,只是会不断痛苦的辗转于床上,尽管每次都还是会疼到胃痉挛,吐空胃中的一切,并不是不害怕这种痛苦,只是习惯了这种痛苦罢了。”
  接下来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只有两个迷离的眼神静静的看着外面空洞的一切。安的话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我无法立刻总结出其中的中心,可是我却能感到一颗和我有些类似而又有着些许不同的心。我找不到接他话的话语,也许是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太长了,我也沉默了。许久,许久。那晚,安的话出奇的多,聊起了小学时候的“四大金刚”,聊起了旭,聊起了凯。我很诧异,那些将近二十年之前的事情,他居然能如此详细的娓娓道来。他说他很怀念儿童的那段时光,那时我们四个人,一个小山坡,一颗小树甚至是一片水洼都能让我们玩上一整天。那时的田间小路,还时不时的经常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开春时的花花草草,冬季的枯黄凋败,特别是冬天用扎好的桔梗草堆“砌”的田间小屋,几个躲在里面打牌的少年,还有山里的晒茶籽的坪地,以及他和凯一起藏在草堆中被淋湿的赢来的纸牌...。只是一切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远,回家再次碰到他们除了打个招呼也就这么无声的相互走远了。午夜一点了,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安跳了下来,整理了下被子,终于还是要睡了。
  躺在床上,我带着有些倦怠的声音对他说:“真是对不住了,不能和你聊通宵了。”
  “没关系。”旁边的安裹着被子幽幽的说道。
  两个年轻的人,两颗惆怅的心,就这么定格在这片繁华地带的狭小空间。
  第二天清晨,七点,安起来了,我亦跟着起来了。
  “怎么?你又不要上班,就算今天回去也不用这么急吧!”安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着。
  “还是算了吧,等下走的时候门又不能反锁终归还是不好的,我也知道这里小偷小摸的人太多了。”我解释着。
  他不再言语了,又回归了那个沉默的安了,他总是不喜欢争辩。跨着匆匆的脚步,两个人带着松懈的双眼站在站台上等着车。站台上早已站了许多人,人们都神情冷漠的等着车子。一辆车子过来,大家不顾死活往上挤着,冲着。早已看惯了如此的种种,我双手背在屁股口袋里,默然地看着这一切,就才是现实,这才是生活。安和我在车站很少说话,和我说了几句告别的话之后,也陷入清晨的冷冷的空气中去了。安终于还是比我先等到他要坐的车,看到他挤入拥挤公交车里,矮小的他在人群的肩膀后伸出摇摆再见的手,关上车门,消失于街道的十字路口。安走了,我倒不显得那么急了。看到要坐的公交车挤满了人,我连上车的想法都没有。一直等了好几趟我才坐上了一辆人稍微有些少的车,可是还是没有座位。
  站了一个多小时,我又回到了我那个沉沦与颓废的地方。打开房门,拖着疲惫的双脚,我一头倒在了床上,给安发了短信:已安全到达。安简单的回复句:恩。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了,却又开始另一个的起点。明天就去买车票了,已经决定好了,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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