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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却是有缘续旧谊之四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6-12-13 12:40:14      字数:4035

  杜澹自述了身世及与刘豪冲突之原委,恨恨道:“老刘家窃据大晋神器,连鸡犬爪牙亦无法无天,这人世间尚有公道么?”
  看来这杜澹痛恨刘裕篡晋,其情绝不稍逊于司马振。贺振不由得心头一热,虽说言语间一时里不便太多表露。不过旧谊未泯处,自然对杜澹更多了几分感慨与关切道:“原来是安然世兄!想当年,杜公功在一统造福社稷,本该是泽及后人,却不曾料到杜世兄家境竟是如此蹭蹬……令人惭愧呀惭愧!”
  贺振自称“惭愧”,自有他惭愧的道理。只是杜澹却不明底里,未免多多少少有些许诚惶诚恐道:“先生……”
  贺振摆摆手接着道:“好在你我有缘得续旧谊,不知世兄有何打算?且说无妨。于情于理,当为你讨还公道。”
  “这……”杜澹因血气方刚不知克制,偏又茫然不知所措。幸而得贺振相助,要说萍水相逢,救命之恩已是天高地厚。虽说杜澹已自认定贺振为师,却犹自觉着不宜再劳烦先生去为自己讨还公道。好在先生改口称呼自己“世兄”,且说道“你我有缘得续旧谊”,定是两家祖上情谊非同一般,将自己打算说与先生听听似乎并无不妥。杜澹略为犹豫遂道:“其实数间居所本是身外之物,那刘豪恶有恶报只在迟早之间。晚生学业未成,本就打算料理完祖父后事,依然回到建康。临行前师母且有嘱咐,也叫杜忠同去建康——并不想为了那数间房产与刘豪有所冲突。然而,杜忠执意要以余生守墓。晚生不忍夺其志,却更不忍杜忠太过清苦,唯有打上那数间祖传居所主意。谁知那刘豪倚仗刘钟权势强横霸道……先生相救之恩,晚生已然无以为报,怎敢再劳烦先生?”
  杜澹言语出自肺腑,贺振见他老杜家主义仆忠,再也不忍一点也不透露自己身世,遂压低话音道:“你我之间何须如许客套?你可知我究竟是何姓氏?”说罢,中指蘸水于案上写出“河内司马”四字道,“你看得明白了,独自明白即可。我深信你身为‘杜武库’之后,定然明白!自也明白你有难处,我焉能袖手旁观?要说安顿忠仆杜忠,本不须着落于你那数间祖传房产上,只是那刘豪如此强凶霸道,即便不是为你讨还公道,我洛阳五陵之地,也不可任由如此凶恶之徒强横下去。你且安心在这客店住下,我自有道理去去即回,再同你一道安顿杜忠去。”
  杜澹这才明白贺先……不,司马先……不不不——贺先生,为何自称惭愧了。其实先生他本无须如此内疚的,倒是自己,文不能解民病痛,武不能除暴安良,连自保也无计可施,这方为愧对先人。杜澹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只见先生持剑出客店而去。
  贺振出了客店,又化装成个美髯中年士子,由原路越城墙而入,“翩若惊鸿”蹿房越脊,直奔刘豪宅第,心头忽又生出些许不安——自己这一耽搁,陈叔虎一伙倘若已然下手,只恐老刘家内眷难逃祸殃。虽说陈叔虎等“螳螂捕蝉”在先,省得自己多花气力。再来他个“黄雀在后”,也算是取之有道。然而,行侠仗义者,本该有所为,有所不为。
  贺振思绪纷沓处,忽见刘豪宅院里有三条黑影上了屋面,晓得李堆一伙已然得手。贺振来不及多想,迎了上去拦住其去路,见是李堆与两个随从,又见李堆手提沉甸甸布袋一个,遂揶揄道:“不速之客心怀叵测而来,便已无礼得很。若再不辞而别,且又顺手牵羊……当我洛阳真个无人么?”
  饶是李堆自以为武功高强无所顾忌,猝不及防处,犹自未免吓了一跳。且不说这夜深人静时,屋面上有人理论是非,招来衙役公差麻烦不小。单就这蓦地出现的独行者胆敢拦住自己一伙去路,便是个不易打发之人。
  李堆本是个识货的老江湖,看得出来者鹤姿翩然,轻功绝不稍逊自己。尤其此人谈笑风生,虽说话不中听,然而好整以暇,无懈可击。摆明了告诫自己一伙——识相的留下“外快”,乖乖离开洛阳方能相安无事。
  李堆焉能不知自己一伙此行本是孤军深入,惹是生非已犯大忌。既已露了形迹,便该舍财求安,否则将不可收拾。只是李堆更有数自己手中布袋里“外快”委实不菲,到手的财宝岂有拱手相让之理?眼珠一转,李堆已然有了计较,硬是挤出笑来压低嗓音道:“这位仁兄,江湖中人,无血仇者皆兄弟。你我前世无怨,今生无仇,区区身外之物,焉能令手足相残?此地不是久留之地,你我且先下去——凡事皆好相商。”说时朝随从打了个手势,重又经由院墙跃落庭院。
  贺振自然明白这李堆老奸巨猾心狠手辣,诈了自己下去,哪还有个“好相商”?好在贺振本就是会会这几号货色来的,再说屋面上玩得动静太大了并非其初衷。遂逍遥游“雁落平沙”飘然而落,装作不知江湖险恶道:“这便对了,有道是好聚好散,出入平安。却又何苦倏上倏下,饱食无事自找麻烦?何不就于屋面上将你布袋中‘外快’交与本公子,尔等则轻轻省省滚出洛阳?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是。来来来,布袋留下,诸位请便。”
  李堆见这独行者虽说轻功出类拔萃,见识却叫人不敢恭维。暗自好笑道:“不就一个布袋么?仁兄若是中意,拿去便是……”说时,双手托住布袋做递送状,暗中却运功于双臂十指,只等独行者来接,十指如戟,朝着其胸腹间一插必中。这独行者即便是猫有九命,只恐也完事大吉。
  李堆算盘打得如意,正自得意处,只可叹人生不如意事常十有八九。他这如戟十指本该一插必中……中倒是中了,然而,这独行者一把接过布袋时,偏就借着李堆指间之力,整个人漫不经意轻飘飘一转,李堆那十指便似插在了浮冰之上。
  李堆几曾料到人之筋骨皮肉竟然会生成浮冰一般滑不留手?这十成功力插向虚浮岂非自讨苦吃?李堆收力不住未免脚步踉跄,不由自主做了回陀螺惊出一身冷汗。
  李堆暗叫“不妙”,幸而独行者手下留情未曾乘虚而入,只是插着“浮冰”之指蓦地又似插着了砺石——热辣辣隐隐生疼……这独行者身怀绝技岂止轻功出类拔萃?
  “鼠辈放肆!哪有未经准许便自说自话为本公子搔痒之理?”可恼的是,这独行者得了便宜偏还卖乖。李堆正自惊慌失措,只听独行者似真似假训斥道:“早晓得做了坏事要受惩处,何不弃恶从善?也就无须搔痒献媚拍马屁,总算尔等尚算识相,‘外快’既已交出,还不能滚多远便滚多远?莫非尚想讨打不成?”
  这独行者武功深不可测,好在此人言语间虽似训斥顽童,却并不打算太多为难李堆一伙人。然而,侥幸之心贪者难免,而李堆贪欲尤甚常人。那布袋里‘外快’不菲,委实难舍,都说人为财死,李堆自分以三搏一,孰死孰活,功夫未必能胜权诈。这李堆人称“拆骨剑”,一则他一把短剑,剑术促狭,剑招阴毒。二则他狡狯奸诈,算计他人犹如拆骨。往往能险中求胜,以弱胜强。李堆见这独行者武功虽高,却心肠不狠,手段欠辣……略一算计,朝着两个随从打了个“围而歼之”的手势,拔出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恶狠狠直刺独行者咽喉。
  这一剑来得凶猛狠毒,势在必得。如此不留余地,本不是李堆性格。然而他算定两个手下与自己呈三面合击之势,这一回一剑二刀,以众取寡且先下手为强,除非那独行者三头六臂,否则,即便他皮肉再滑,也难逃皮开肉绽筋断骨折之厄。
  李堆这一算计,要说应是缜密之算。然而,凡事难免百密一疏,他李堆偏还漏算了这独行者竟然是如今江湖上鼎鼎大名如雷贯耳的“藏山乾坤剑”。要说李堆这一漏算,虽是其“脑筋”之过,“藏山乾坤剑”武功再强,似乎一时里尚拿这“脑筋”无可奈何。然而他李堆身上尚有其他“零碎”,有道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李堆他身上其他“零碎”,只恐要吃些许苦头了。
  李堆与其两个随从,三人一剑二刀,相应相配织成刀口剑刃之网时日已久,正所谓熟能生巧,相辅相成处寒光闪闪冷气飕飕杀气腾腾。贺振身在寒光冷气之网内,似乎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好在贺振既不打算上天,更不打算入地,只不过使出平平一剑,他早已无招的“一蜂入袖”,连剑也懒得出鞘,直指李堆前胸。然而,就是这平平一剑,后发先至……李堆顿觉“紫宫”“玉堂”“中庭”“巨阙”“神藏”“灵墟”“天池”“步廊”……诸穴无不酥麻如灸,手中原本夺命之剑似乎重逾千斤,一时里把持不住,“突”地落地处,总算李堆双脚尚能进退自如。
  李堆一退丈余犹自惊魂未定,却也明白这独行者似乎无意取自己性命,这才点到即止,其实是手下留情。只是自己两个手下或许运气欠佳,又或许功夫太嫩——独行者只一侧身,他二人便刀脱手,人委顿……谁知独行者偏就欲将二人斩尽杀绝,手中剑对准二人一顿乱戳道:“敢来洛阳作恶者,必自食其果。不安生,则往生,尔等莫心存侥幸。”
  李堆虽不会为两个手下之死而伤感,却也不禁为自己少了两个帮手所懊丧。只是说也古怪,自己两个手下竟是贱坯,那独行者一顿乱戳,反倒戳得他二人精神大振。只见他二人一骨碌爬了起来,上了院墙又上屋面,兔子赛孙子逃之夭夭……李堆这才明白自己两个手下穴道被封,独行者一顿乱戳,其实是在为其解穴,放其一条生路。这独行者之告诫“不安生,则往生”,李堆焉能不知,再不滚蛋只恐不得活着离开洛阳。然而,自己那把短剑虽非神兵利器,却已用得称手。不得不老老脸皮朝着独行者深深一揖道:“公子爷不杀之恩,天高地厚没齿不忘,只是尚有个不情之请——公子爷能否赐还防身之物?小人此生再不踏进洛阳半步。”
  这李堆明白自己此刻危如累卵,竟然还敢有个“不情之请”,反倒令贺振似乎有些许刮目相待了。尤其叫贺振不得不为这“不情之请”动心的是,李堆这一伙此去襄阳,虽是奇兵偷袭,却也是孤军深入,稍有差池,则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而贺振正欲趁李堆一伙偷袭襄阳之机,来他个见机而作,浑水摸鱼,算是血海深仇小试乾坤剑。自然不愿李堆这一员“大将”因失去称手兵刃而遭意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道:“防身之物?好,此言总算是句人话。只是不知你记性如何?要晓得‘自作孽,不可活’。‘防身之物’倘然用作节外生枝行凶作恶,即便得逞于初一,必将获咎于十五!”贺振说罢,逍遥游“凤舞九天”,人已上了屋面,却并不打算就此离去。看准了正、厢房相接处有阴影,遂藏身其间。
  李堆几曾料到这洛阳城里竟有如此个武功出神入化之人?嗒然若丧处,拾起自己短剑。有心看看陈叔虎“外快”有未捞足,再相机顺手牵羊,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却又慑于独行者或许未曾真个离去,其训诫言犹在耳,李堆如何还敢造次?飞身上了院墙,蹿房越脊回客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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