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8——16

8、学校院内，夜、外
　　几盏马灯挂在树上。在暴雨中发出幽暗的光。
　　一口大锅在烧热水，一口大锅在煮稀饭。大雨点打在锅盖上“拍拍“地响。一些妇女忙着往两个宿舍端水。还有一些妇女冒雨往稀饭里下萝卜、土豆。

　9、女生宿舍里，夜、内
　　那些日本妇女在解外边的湿衣服。发现贴身的包包里，有的放着父亲的牌位、丈夫的牌位、儿子的牌位，兄长的牌位。还有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全家人的照片或亲人的照片。
　　只有小野太太，她的腰间系一条雨布包裹，里边全都是稿纸。她将带子解下来，走到门外，交给站在门外的丈夫小野说：“这是我们的书稿，我将它保存下来了。”
　　小野眼含泪水接过来说：“幸子，谢谢你！你保住了我们这几年的心血。”
　　大龙二凤拉着他（她）们的孩子跑过来，问小野：“让他（她）们一起到我妈房间玩，好吗？”
小野夫妻点点头。
　　 他（她）们高兴地跑了，边跑边招呼其他的孩子到了女老师宿舍。

10、男生宿舍里，夜、内
　　 伤病的人们都安置在坑上，金银沟的妇女们给她们清洗伤口。
　　 病人们轻声呻吟着。有的女人开骂了：“这些不是人的东西，怎能对老娘们下这样的狠手？”
　　 “真是的，日本军人都是疯子。对我们中国人狠，对自己的人也这么狠。”
　　 赵大奶奶将贞子扶上炕，解开衣服看她那条血肉模糊的腿，忙要来一盆热水清洗，边擦边说：“该天杀的！难为他们对这样的小姑娘下这样的狠手？闺女，忍着点，没伤着骨头，上点药就好啦。“
　　孔二奶奶怀里抱着小孩，坐在那个受伤的小媳妇身旁，说：“你不要怕，来到这里，就不分什么中国人、日本人，都是受苦人。我们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活下去，战争结束了，回家过好日子。“
　　这个年轻的媳妇说：“妈妈，我叫田仓秀玉。我恐怕不行啦，我的头疼得厉害，您能收养我的孩子吗？”
　　孔二奶奶轻轻摇摇头说：“不行啊！孩子。我们也活不过二十一号清晨。你不能死，你不但要抚养好你的孩子，还要给我收尸。看在今天我救你的份上，不要让我死后烂在地上，任由狗啃狼拖。秀玉，拜托你啦！用不着棺材，有把黄土盖脸就行！“
　　妇女们抬起头问：“这是为什么？“
　　赵大奶奶说：“宪兵队丢了个叫横山的少佐，硬说是我们将他杀了，或藏起来了。这不是把我们圈起来要人吗？说二十一清晨交不出来，就把我们全杀了。“
　　贞子瞪大眼睛说：“也让你们集体‘玉碎’？“
　　孔二奶奶：“什么‘玉碎’，‘瓦碎’的，我们不懂。他们让你们死，是因为日本国败了。可是让我们死，为什么呀？我们死得糊涂。你看我们这里老的老，小的小，是惹事生非的人吗？“
　　赵大奶奶：“有什么糊涂的，事情明镜一样。我村有两件宝：一是金靴子；二是海兰青夜明珠。一个在金龙山的孔家坟里；一个在银龙山的赵家庙里。横山早就盯上了这两件宝物，这不是你们败了吗？再不取就没机会啦。所以九井和横山甥舅二人设计，谎称横山在我处失踪，令隋口带兵将我们围在这里，三天后斩草除根，全部杀光。这样灭了我们的嘴，绊住你们日本人的腿。横山怀揣宝物，偷偷回国，就当了财主，过上了好日子。”
　　孔二奶奶：“叫这个‘玉碎’，叫那个‘玉碎’，他们咋不‘玉碎‘？有好日子等着他们哪！”
　　黄老师走过来说：“饭好啦，先喂她们点饭吧。”
　　几个小宪兵端来了稀饭。

11、女生宿舍里，夜、内
　 女人们换好了衣服，孔二爷，赵三爷领着三木、木村等人拎来几桶稀饭，盛给女人们吃。
　　金银沟的女人帮她们抱小孩，喂孩子。孩子们笑着，在幽暗的煤油灯笼罩下显着十分温馨。
　　三木问：“孔二爷，你为什么对我们这样好？要知道我们是日本人，我们已经投降啦。”
　　孔二爷说：“我也说不上来。这让我想起我祖父，那一年闹蝗灾，蝗虫所过之地，叶片和草茎都吃光了，绿油油的玉米苗瞬间全无。一点翠绿的东西都没留下。我祖父和我父亲用脚踩，用火烧，用烟熏，杀死了成千上万的蝗虫。可是蝗虫要过去时，祖父从衣袋里拉出一只小蝗虫，说了句‘你这个倒霉的小东西呀，怎么昏头昏脑地钻到这来了？’说着把它小心地放在手心上，生怕碰掉它一根毫毛，然后放飞在空中，让它赶上大队伍。嘴里还说：‘唉！这也是条命呀！’我想，这就是人性—善良。这是种跨越仇恨的力量，是人就会有。”
　　小兵木村问：“那你们为什么杀横山？”
　　孔二爷说：“我们没有杀他，一个失去战斗力的军人来到村里，我们还要杀他干什么？何况还是条人命。熬过这场战争多不容易！该让他全家团聚，好好过日子啦。战争结束了，人性回归了，谁在这时候杀人？”
　　赵三爷叹口气说：“我们没有杀横山，我们祖祖辈辈在这种田、放牧、吃饭，日子过得挺好。用不着杀人抢东西。战争结束了，你们不是军人啦，为什么还要带上全村四百多口人命。回到家乡。”
　　 那些日本兵全不说话了，低下了头。
　　 山田说：“我是个医生，是救人的，哪里会想杀人呀？稀里糊涂地被应征入武，现在又稀里糊涂地举枪杀人。”
　　三木：“在战场上杀人，谁能明明白白地杀？对方杀我们也是不分好人坏人，一顿枪子，谁碰到谁死。”
　　赵三爷：“这不是战场，我们是老百姓。战争消灭的是军人，不是老百姓。”
孔二爷：“战争已经结束了。熬过战争不容易，该是全家团聚过太平日子的时候。唉！杀我们，你们是糊涂，可有人不糊涂，明白得很，”
　　“谁？”一个日军问，
　　“横山和九井。”孔二爷答。接着又说：“他们就是为了金靴子和夜明珠，布置了这么个大陷井，我们和你们都陷进去了。” 　　木村说：“爷爷，你们放心，我放枪的时候枪口一定会高抬三寸，绝不把子弹射在你们身上。”
赵三爷说：“傻孩子，你不射别人也会射的，爷爷死定了。”
这时屋里传出哭泣声，那些日本女人哭了。
隋口走到屋里，说：“走吧，都半夜四点啦，让老人们休息一会。”声音很柔和。

　12、男生宿舍，夜、内
　　秀玉还在喊头疼，她挣扎着起来，趔趔趄趄地要往外走。
　　孔二奶奶忙按住她说：“孩子，外边下雨呢，要着凉的。你是不是要解手？我给你拿便桶，就在屋里解吧。”
　　秀玉：“那多臭，多不好意思。”
　　孔二奶奶说“我们都多大年纪了，你比我孙子大不了几岁，别不好意思。”
　　秀玉解完，孔二奶奶给倒了。炕上的日本妇女，眼含热泪望着孔二奶奶.孔二奶奶轻轻地给秀玉盖上被子。
贞子将头枕在赵大奶奶的腿上，赵大奶奶抚摸她的头问：“孩子，你家在哪？为什么这么小就出来当兵？”
贞子说：“我家在北海道，我刚刚高中毕业，学校就动员我参加从军慰问团，到满州给战士们唱歌跳舞搞慰问，说八个月就回家。可是来了就知道上了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奶奶，我好想家。”
　　孔二奶奶又问：“还记得家乡什么样吗？”
　　贞子说：“家乡樱花很多，春天里母亲带我走在路上，我就觉得我在‘拍拍’地走，路也在“拍拍”地走，我走多长路就有多长，总也走不到头，路两边都是樱花。风一吹，颤颤微微的，象天上的白云飘在头上。”
　　这时山田和木村拿药过来。给秀玉上药。
　　小兵木村对赵大奶奶说：“家乡再好也没有金银沟好。我们那里灾荒多，总闹地震。我在哈尔滨上学时，被征兵来到这，现在战争结束了，我父母也不知怎样了，我恐怕找不到他们，听说老毛子见日本人就杀。我不想走啦，天皇投降，我也投降。中国人优待战俘。奶奶，你就把我留下吧，我给你当孙子。 我好好干活，再长大一点，把恩芳嫁给我吧，她长得实在太好看啦。”
　　满房的人都笑起来。
　　山田说：“恩芳的表姐更好看，你要不要？”
　　木村说：“她比我大。和年纪大的姑娘结婚，结婚那天要下雨的。”
　　秀玉刚才还在哼哼，这时接了一句话：“那就再退后一天吧。”
　　说完人们又笑起来。
　　隋口站在窗外，听到里边的对话也笑啦。

13、学校院内，夜、外
　　二十多个日本兵在隋口带领下在院里来回地走。又一声劈雷，大雨倾盆而下。士兵们紧靠墙根，淋得如落汤鸡一般。
身后的门打开了。大龙二凤出来说：“妈和姨叫你们到屋里避雨。”说着拉着隋口的手往屋里走。

14、女老师宿舍，夜、内
　　李老师和黄老师住的房间非常雅致、整齐、干净。充满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里边有中国孩子，也有日本孩子。大的大，小的小，看样子玩得很开心。两个年轻的妇女在奶两个最小的孩子，小桃红哼着催眠曲拍两个小孩睡觉。
　　三木看了房间一眼说：”真温馨呀，象回到家一样。什么时候我们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山田往椅子上一坐说：“和平就是好。”
　　两位女老师进来，倒水给他们喝。

15、女教师宿舍
　　三木说：“你们对我们这么好，过几天我们投降了，还能这样对我们吗？能不能象我们欺负你们那样欺负我们？”
　　李老师说：“不能。我们的老祖宗孔子没教我们记仇，他教我们讲‘仁‘，我们孔家祖祖辈辈都推崇‘仁’。”
　　三木问：“什么是‘仁’？”
　　李老师讲：“如果我家大伯没死，他会将‘仁’讲得头头是道。我总是听他讲：‘仁者爱人’。我理解‘仁’就是’善‘，就是要帮助人，爱护人。”
　　黄老师说：“放心吧。只要你们放下武器，脱去这身军装，都是普通老百姓。我向你们保证：凡是有中国人的地方，就不会缺少温暖和关爱。或进一步说：凡是有人的地方都不乏温暖和关爱。‘仁‘是全人类最伟大的道德品格。”
　　李老师说：“战争结束了，你们就要脱下这身军装，我们应该成为朋友，而且是共患难的朋友。就目前的情景看，如果还是敌人，大家都死；如果是朋友，大家都活。难道你们不愿活？“
　　大龙拿出全家福照片给隋口看，指着照片上抱着二凤的男人说：“这是爸爸，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他就走啦。”
　　二凤趴在隋口的腿上问：“我爸爸很漂亮，是不是呀？”
　　照片上的男人英俊潇洒，照片上的女人温婉漂亮，两个孩子那么可爱。隋口看了看，赞叹道：“是的，你的爸爸很漂亮，你的妈妈也很美丽。“
　　一个日本小男孩也掏出一张全家福像片，也拿给隋口看。说：“我的爸爸也很漂亮，我的妈妈也很美丽。“
　　照片上，前边坐着个美丽的少妇，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后边站着个十分英俊的军人。
　　孩子点着照片说：“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妈妈。”
人们都围过来看。
那孩子象大人一样长叹一声，说：“可惜他（她）们都死啦。爸爸死在战场，我们找不到他，也没法埋葬他。妈妈死在火里。就在白天，她把我从窗子里推出来，着火的的大木棒把她砸死啦。”
　　二凤过来拉着那个男孩的手说：“小哥哥你别哭。我爸爸也死了，听隋口先生说，死在万人坑。妈妈哭了很长时间。”
　　然后抬起头望着隋口说：“人们为什么要你杀我，我杀你？都不怕疼吗？人死了还能活过来吗？”
　　隋口默默地搂着两个孩子说：你们太小，说了也不懂。“
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和子的照片，说：“你们看这个阿姨漂亮不漂亮？她是我的妻子，恐怕现在也死了。”
一群孩子的小拳头打在他身上，哭着说：“不许你说她死！不许你说她死！她这么美，不要让她死！”
隋口的眼睛溢出泪花。

十六、 路上、夜、内
　　山田：“少佐，我们的天皇、总司令都投降了。该考虑一下我们的身份。再说要我用枪屠杀这么善良的人，我下不去手。“
　　木村：“我也不想杀人，我要留下给赵大奶奶当孙子。我的父母没啦，我总得有人疼呀！我还这么小。“
　　万岛夫：“投降了就是投降了，俘虏还杀什么人？自己有条命就行。留着它去找我的两个孙子。”
　　隋口：“这个问题我考虑很久啦。虽然天皇下了投降诏书，关东军总司令命我们停止抵抗。但我们这支队伍还没降。九井还是我们的长官。我们是军人，服从长官是军人的素养和天职。何况九井说：有可靠的情报告之，横山被村民藏匿在一个山洞里。横山是我们同胞兄弟，我们怎能弃之不管？但我确实不愿在此大开杀戒。我知道这里大部分人是无辜的。何况我们就要成战俘，杀人对我们不利。也不想让你们受到惩罚，受到牵连。我要带你们回家，战争结束了，也要和亲人团聚了。
　　最好是找到横山，我们回去既交了差，又不杀人。弟兄们，再坚持一下吧。我有十分把握找到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