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禾初嫁了
作品名称:情满汉江 作者:天水一江 发布时间:2016-12-09 21:47:48 字数:3357
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碧兰成亲三个月后,高家三媒六证,大宴宾客,欢天喜地把白禾娶进了门。
娶亲这天,翠姑贴近哭得泪人般的白禾说:“孩子,你以后就是高家媳妇了,这就是你的命,认命吧。”
鼓乐声中,白禾哭得昏沉沉被扶进花轿,又哭得昏沉沉被扶着下轿走进高家门。她被搀扶着行大礼,入洞房,入了洞房仍是哭。而高得贵为了喜事更隆重,请来了丁一芳那响当当的皮影戏班子,好吃好喝招待着,在东门唱了三天大戏。这三天,东门老街口满街的喧哗盖不过铿锵的锣鼓,一到下午,看戏的男女老少人挤人,水泄不通,把高家搭起的戏台子差点挤塌。
戏班子的丁一芳听说新娘的名字叫白禾,心“咯噔”一下,脸上也失去了神采。自从碧兰招亲,台下与白禾邂逅,仅有一面之缘却让他萦绕于怀,挥之不去,本想等师父病好请媒婆提亲促成这好姻缘,可哪知世事难料,自己却要为她的婚事唱大戏了。
两天来,一直不见新娘的丁一芳一直忍着,忍至第三天中午借着酒劲对高得贵提出了要求。
“高老板,娶媳妇唱大戏,可唱了两天也没见着新娘,你看,是不是让我们见见,也好沾沾喜气啊!”
做为小皮影王的提议高得贵本该答应,可他呵呵笑着摆摆手,“对不起,白禾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过了这阵子,再请你们上门看新娘吧。”
丁一芳懊恼无奈,把气撒在了戏上。
第三天下午,高得贵的四姨太水枝撇开儿子,那四岁的新郎官小喜,一步三摇又来到了戏台前。皮影戏就要开锣,台前人声鼎沸如过年般热闹。水枝左避右闪,避开嘈杂的人堆站在一边抿嘴嗑着瓜子。今天该唱《三调芭蕉扇》这一神剧了,在她看来,儿子大喜的日子唱这出戏,预示着高家呼风唤雨的好意头。
水枝矜持地等待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有些按耐不住,不禁“噗”的一声,把瓜子壳吐的老远。好不容易熬到开场,戏却变了,不是《三调芭蕉扇》,却是《猪八戒背媳妇》。当猪头在屏幕上一出现,水枝的火气不打一处来,是谁擅改了戏目?听说老皮影王赵九病了,今天根本没来,只能是丁一芳。大腹便便摇晃着猪头的八戒让水枝好生厌恶,她觉得这是在讽刺高家的婚配,嘲弄她的儿子小喜。水枝顾不了矜持,扭头回家报案。
“老爷子,不得了了,今天的戏本改了!”
“改唱什么了?”
“《猪八戒背媳妇》!”
高得贵愣住了,好一会儿才不动声色地说:“是吗……我去看看。”
高得贵步履缓缓来到台前,这时的台前笑声一片,栩栩如生的皮影和生动有趣的唱腔令观众笑逐颜开。看着众人的神态,高得贵知道木已成舟,不宜动火,便息事宁人对水枝说:“也罢,这出戏看起来热闹有趣,就随他去吧!”
老爷说罢转身走了,水枝气哼哼的盯着台上。此刻,丁一芳的声音不再美妙,在她听来显得怪腔怪调。想起四年前为小喜满月摆喜酒,也是唱了三天皮影,那三天她天天看,丁一芳束发粉脸面若芙蓉,美亢的音色唱着《梁祝》,把她的魂魄勾走了三分。这几年来,每每想到丁一芳,那份倾慕之情总会在夜里暗暗绽放,陪她度过了无数个与老爷相处的无趣之夜。
此刻,水枝的那份暗恋陡然变为恼恨,好在她并不知晓丁一芳心中的那点事,不然,白禾可要倒大霉了。
新房里的白禾不知晓外面的世界,雕花大床帷帐内,她依然躺在床上昏睡,高得贵几次着人来请,可她死活不肯梳洗,高得贵只好作罢。夫人潘氏有些忍不住要发作,也被高得贵制止了,他说:“这三天白禾为大,你们就让着点吧,过了三天,礼数到位全了好事,煮熟的鸭子飞不了,那时,她就是我高家的人,还拍她闹吗?”
白禾出嫁这天,还有一个人黯然神伤,他便是葛春江。
白禾没来上学,追问之下,红莲对先生报告了她的婚讯,他在惊诧中询问缘由,感叹不已。当娶亲的鼓乐经过书院,葛春江踱步在老槐树下,仰天长叹,回味着短短的时光,那个娇俏而又灵秀的女孩像一片云飘走了,他感叹世俗的同时,深为自己无能为力而郁闷,伤感。
夜漏更残,明月盈窗,葛春江站在冷清的书院,忧郁地吟诵出心底缠绵的词句,从此把幼芽般的情愫掐断在心底。
槛外花低香枝摧,
斜风卷帘楣。
月明星稀春光去,
佳人去不回。
人在两处,情发一心。白禾的花轿路过书院时,她在心里凄凄低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愫,将会被永远埋藏在心底了,为此,她热泪潸然。
白禾和春江,犹如两颗流星擦肩而过,尽管这道光是那样短暂,却明媚如春,一直悄然寄存于心,伴他们无言度过了日后漫长的岁月。
眼下的白禾并不认命,她认为嫁入高家只是为了保全家人。不过,自从出嫁那天起,她决计再不回娘家了。婚后按规矩该回门了,潘氏打发冬梅来找白禾商议此事,可白禾态度很坚决地摇头,第二天高得贵又差吴妈来请,她也置之不理,最后,高家只有作罢。高得贵看准白禾身上有股劲儿,这劲儿不同凡响,绝不能小觑,或许就是这股劲儿让高得贵很看重她。在老爷的眼色下,夫人潘氏、女儿元红、四姨太水枝、还有管家和下人们,个个都对白禾礼让三分。可是,高家上上下下有一点很笃定,白禾耍脾气可以,但不能怠慢她的小丈夫,那个每天吃奶尿床的小喜,恁她是谁,都得宠着依着。
小喜是高得贵晚年得子,自然宝贝异常。
高得贵一共娶了四房,正房潘玉兰,出自大户人家,娶进门的第二年就生了大喜,可后来再没怀孕。不幸的是,大喜生下来得了小儿麻痹,四肢瘫软,口角歪斜流口水,二十好几了还整天瘫在床上,吃喝拉撒要人伺候。
二房江氏生了女儿元红,月子里得了血崩病,第二年大病一场后散手人寰。
三房王氏人长得标志,肚子也争气,进门第二年生了个令人疼爱的儿子,高得贵给他取名叫万喜。万喜聪慧过人,高得贵教他打麻将,他也一学就会。六岁那年请私塾先生进门,教他读经识字,他过目不忘,竟能摇头晃脑把三字经背得像模象样。可是,鬼使神差,翌年春寒料峭,大冷天的一个早晨,王氏一个劲儿的让万喜吃糯软的年糕,不小心,冷风呛着万喜,一坨年糕堵住喉咙,活活的噎死了小万喜。心尖尖的肉没了,这下要了高得贵的命,恐惧之中,王氏奔向井边,一头栽下去,把自己淹毙完事。
这些年高得贵喜欢上了潘氏的贴身丫鬟,出挑得丰满温润的水枝。花甲之年,高得贵和水枝有了小喜。晚年得来的小喜虽体质偏弱行为霸道,可被奉为掌上明珠,水枝也因此沾光被收房,成为了四姨太。
高得贵宠小喜,含到嘴里怕化,捧在手中怕摔,只要小喜高兴,他能躬腰驼背趴在地上给儿子当马骑。四岁的小喜牙口已很齐整,可至今还未断奶,白天吃夜里吃,奶水成了他惯常的点心,甚至晚上也要含着摸着才能入睡。
水枝被儿子折腾得不行,可作为她的资本和倚靠也不觉得累和苦。一个出自苦寒人家的陪嫁丫头,全是因为灾荒之年两斗米,六岁被父母送给潘家做小姐的使唤丫头,又随小姐出嫁到高家。自从被老爷看上生了小喜被收房,从此乌鸡变凤凰。借着小喜被宠,水枝也变得放肆恣纵,连姿态也起了变化。她甚至于甘冒不韪,和老爷一同散步遛弯,大摇大摆地去当铺或货栈。走在厅里或路上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引得潘氏嫉恨,众人也生厌。最让大家厌恶的是水枝爱在小喜身上做文章,每到晚上总要在儿子耳边说东说西教唆他,不时搞得高家鸡犬不宁。
眼下,因儿子得宠得势的水枝见老爷拿白禾当宝贝,看在眼里恨在心,每每一见白禾就像见了仇人,怎奈白禾视而不见,毫不理会。
夫人潘氏不傻不笨,把一切看在眼里。潘氏对水枝的淫威不能像过去那样发泄,自是憋屈得很,可作为正房正妻不能延续高家的香火,潘氏只能忍气吞声。不知从那天开始,潘氏开始吃斋念佛,寄希望于佛陀来开解自己。
夫人也好,姨太太也罢,这一切对白禾来说毫无感知,婚后的日子好像比想像的要好,她原本最忌讳的是小喜会像鼻涕虫黏身,可是,她发现这一顾虑实属多余。四岁的孩子兴趣还在稀泥、沙堆、蛐蛐上,还有鱼虫花鸟和风筝,且府中有看不完的西洋镜,玩不够的新玩具,这些都够他整天忙活的,只是他偶尔想起了白禾会突然跑来她的房间,仰着她的鼻息说说孩子气的浑话,或是瞅着她傻笑一阵,又咚咚咚迈开小腿跑开,回到他的世界去。
“儿子,喜欢你媳妇吗?”高得贵总会在小喜闲暇时,拉他到一旁低声问。
“喜欢!”
高得贵窃喜。
“哼!”水枝在一旁看见了,走过来拉起小喜的手,“走,跟娘去看西洋镜。”
“我要去找姐姐。”小喜仰望着水枝说,然后挣开她的手,一溜烟跑了。
“小兔崽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小小年纪,这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