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前年春天，诸葛争华洋洋得意地从地区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位置上轻装上马，前呼后应地来到了县级市冈山市，坐上了市委书记的位置。诸葛争华是个挺有政治手腕，挺有经济头脑的人物，他还没有上任之前，就从思想上，心理上做好了裸体当官的准备。把妻子和儿子移民到了加拿大，以防将来仕途上万一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意外，到时候也好来个金蝉脱壳。
　　司马燕这个一贯喜欢跑官场、跑商场、拉社会关系的妩媚狐狸精，自从瞅准了风度翩翩、满腹经纶，过着单身生活的诸葛争华，便开始了送钱、送房子、送轿车、送自己，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送得口是心非，心术不正的诸葛争华彻底地成了她的膝下俘虏。原本就腰缠万贯的司马燕自从把诸葛争华拉上了床之后，又从诸葛争华的各种社会关系网当中弄了许多钞票，连本带利的都捞回来了不说，还足足地攥了一大笔钱。前段时间，在北京三环给她女儿郝司马和她自己一人购买了一套精装修的大别墅。
　　这两年，司马燕不仅仅是在官商之间搭桥牵线，安排他人与诸葛争华见面，为他人在工程承包、产品推销、企业并购、项目规划、招商引资等方面提供便利，自己从中获得好处，她还能分享诸葛争华的决策权，有能力左右冈山市官员的升迁，甚至涉及市级干部的升迁。司马燕想让谁当科级干部，写个条子就能解决；想让谁当局长，当一把手，打个电话就行，实打实的成了冈山市的皇太后。
　　司马燕开着一辆崭新的，刚刚通过诸葛争华的社会关系弄来的宝马轿车，兴奋地拉着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诸葛争华上了京福高速公路，她以每小时120公里的车速，直奔省府济南市区中心的国贸大厦宾馆而去。这一回到济南去，司马燕是决定要好好地和诸葛争华交流交流思想，再加深巩固一下他们之间的感情，什么样的大生意，她也不想再和自己心目中这个值得她去爱的男人商谈了。这一回司马燕确实就是单纯地邀请诸葛争华到国贸大厦宾馆的总统套房里去消遣，去过上几天轻松、快活、刺激的小日子，商量商量两人以后的归宿。
　　情感浪漫的司马燕，自从从心里爱上了这个在事业上蒸蒸日上的市委书记之后，就渐渐地淡化了做生意赚钞票的兴趣。用她现在的话来说，这些年来整天拼命地为了赚钱而赚钱，已经赚得心烦了，赚得腻歪了，也应该换个活法了。尤其是这近一段时间，诸葛争华的爱情让司马燕觉得自己以前活的都没有什么意思，活的都没有什么价值，现在她从心底发誓，想要重新地活出一个自己的人生来。
　　在国贸大厦宾馆的头一夜，司马燕和诸葛争华为了提高性爱质量，用尽了各种姿势做爱，三番五次地酣战了几千个回合，也没有分出一个胜败来。最后累得俩人连身上的汗水都没有力气去冲一冲就四爪朝天，筋疲力尽地躺在席梦思上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中午，两人才睁开了肿眼泡，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又温存了好大一会儿才起床。
　　司马燕和诸葛争华在宾馆里草草地吃了点饭，就活像一对热恋的青年人，无所顾忌地手挽着手，相依相偎地压马路压到大明湖，趵突泉闲逛了一大圈。诸葛争华搂着司马燕的肩膀头，踏着黄昏的彩霞金光，唱着浪漫的小曲回到了宾馆，在宾馆的餐厅里吃完晚饭之后，两人回到房间里又卿卿我我地趁兴喝了一整瓶洋酒。司马燕醉意朦胧地打开电视，放了一部日本的三级片，两人每人吃了两片印度生产的春药，药劲一上来，两人就猴急地都脱光了衣服爬上了床。大约二十一点来种，总统套房里的司马燕大咋呼小叫唤的竟然一丝不挂的光着脚丫子从房间里面跑了出来，这种赤身裸体的疯狂举动立马惊动了国贸大厦宾馆里的工作人员、保安和一些房客。原来诸葛争华正在兴奋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心脏病突发，猝死在司马燕的花肚皮上，当时就把还在叫床的司马燕给吓蒙了，给下傻了，给吓疯了。
　　吓破了胆，神志不清的司马燕，在精神病院里除了昏昏沉沉入睡的时候安静一些。只要睁开眼睛，甭管身前有人还是没人，不论是什么人询问她什么，她都好像看不见，听不到似的；她只管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用她的那一双发直的大眼睛，茫然地瞪着天花板，把胳膊交叉着放到胸口，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乳房，嘴里一个劲的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一面哼哼唧唧地呻吟着，呻吟一会儿就要开始没命的，反反复复地可着嗓子嚎叫着：“啊！啊！使劲！使劲！快点！快点！啊！啊！”
　　司马燕不论是什么时候睡醒过来，都是这么老一套的神情、动作和话语，弄得医院里的大夫和护士们都束手无策，都毫无办法。每一次都得要等到护士给她打完安定药剂，让她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她这才算是停止了乱叫唤。司马燕在医院里住了几天，精神状况一点也没有好转的迹象，相反的是她的这种蹊跷的怪病是眼看着越来越厉害，一天比一天严重了，后来病情严重的连饭也不知道吃了，只要醒过来就乱咋呼，乱叫唤，只不过是嚎叫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都明显地低哑了。
　　郝大方知道了他老婆是因为什么突然在济南国贸大厦宾馆里疯了的事情之后，恼怒的不吃草，他的心悲愤的成了煤灰渣，恨得满嘴里的老牙根都麻木了，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司马燕一眼。要不是司马军怒气冲天地朝着他发了几句狠话，要不是看着女儿郝司马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他连一分钟都不想在病房里坐着。
　　司马英急得双眼直落泪，在司马燕的床前床尾打转转；武八仙苦着个大黄脸，默默地跟在司马英的身后寸步不离，唯恐他老婆跟着急躁疯了。
　　夏颜静吓得傻呆呆地站在床前看着司马燕，不断地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有司马军和花开花还算是挺理智，屋里屋外，楼上楼下，该办什么事情就办什么事情，忙得两人团团转。
　　医院里的各个房间流言与疑窦齐飞，有些知道一点司马燕这种奇怪疯病的源头和来历，又挺迷信的人，就好一本正经，神神秘秘地跟人们演绎着说：那个叫诸葛争华的书记在黄泉路上孤身一人，太寂寞，太孤独，太无聊，无论如何也不肯过奈何桥，勾魂使者拉不住他了，他说什么也得跑回来喊着这个疯女人跟他一起去拜见阎王爷。
　　那天下午三点多钟，司马军在省城精神病院还没有忙活完司马燕的事情，就急切地把花开花叫到走廊的一角，跟花开花说他现在有急事，马上就得到济南办事处去一趟，医院里的事情让花开花自己看着办。他还没等到花开花开口说话就转身跑下了楼，人们从此不见了他的踪影。
　　济南国贸大厦宾馆里的这一起桃色人命案，吸引了许多社会上一些好事的大小记者，几十家网站，许多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情，一时之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沸沸扬扬地传播到了全国各地，很快地就引起了省级领导们的注意。省纪委组成一个特别调查组，直接来到冈山市调查诸葛争华这一事件，这一调查不要紧，竟然发现冈山市存在许多违法乱纪的问题。随后省纪委专案组的工作人员根据这些年来省、市、县里所掌握的一些有关信访信件的线索，顺藤摸瓜，迅速地“双规”了几个在市里有头有脑的政府官员。
　　郝大方家里的丧事刚刚办完，那天上午他坐在家里客厅沙发上怨天怨地地诅咒他老婆的时候，四个专案组的工作人员敲开他们家的大门把他给带走了。“双规”的头一两天，他还故作镇静地和专案组工作人员玩高射炮打蚊子，闲扯鸡巴蛋。第三天在大量的证据面前，他撑不住劲了，瞬间思想就崩溃了，精神也跨了，只几天的时间他就好像是变成了一个八九十岁的糟老头子。郝大方想想自己这多半辈子，即不算好色，又不会赌博，只不过就是在他父亲任市委书记和人大主任，自己掌权的那些年里，给亲朋好友和同事们办了一些合情合理不合法的实在事，自己从中顺手牵羊地收了一些礼物，弄了一些钱而已。
　　以前，郝大方始终都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既没作过什么太大的恶，也没办过什么很缺德的事情，更没有肆无忌惮地去挥霍公款，只不过就是理所当然地收了一些人的钞票而已，一直都觉得自己的人品和社会信誉在冈山市里还算是挺不错的。现在郝大方突然觉得为了家里这些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老了老还得要到牢房里去蹲着，不值得。他静下心来，醒悟了之后，方才明白了自己这些年来所犯下的错误和罪恶并算不小，便主动地找专案组的工作人员坦白交代了他所有还能够想得起来的一些贪污受贿，违纪违法的事情。
　　郝大方的这张破嘴巴子，就像一挺已经走了火的机关枪，那几天里他“突突突，突突突”一口气地就把他担任工商局局长和市长助理、财政局局长工作期间所做的一些外人鲜知，见不得阳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给吐了出来。他坦白交代了自己的一些问题之后，还很认真，很负责任地抖搂出了冈山市里这些年来退休的，以及还在岗位上的那么一大群以权谋私，官商勾结，贪污受贿，贪赃枉法，买官卖官的人物来。什么诸葛争华书记，苟世民市长，孙名义主任，李云娜主席，二愣子副市长，公安局的司马钢局长、公安局副局长兼任东山镇派出所所长司马大虎……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他所认识的，所听说过的人和事，几乎一个不剩地都揭发了出来，就连他老婆司马燕和他小舅子司马军这些年来所做的那一些损公肥私，融资、敛财的卑鄙手段，凡是他知道的，他都啰啰唆唆，一丝不漏地都给抖搂个干干净净。
　　郝大方恨司马燕恨的心都碎了。可司马燕入了土，他又万念俱灭，再加上心里极度不平衡，不想活了，有意识无意识地就想把冈山市搅个底朝天。他不管在哪里，也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有事没事，有影没影的就找省专案组的工作人员要求坦白，想当然地揭发了一些部委办局，企事业单位的一把手和乡镇书记、镇长，以及几个挺张扬的村官，尤其是市区附近的一些平时喜欢在公共场合上露个脸，出个风头的土豪村干部。
　　起初省专案组的工作人员都认为这个郝大方的精神有些问题了，可这条老疯狗所揭发的一些事情，说的头头是道，条条有理，由不得你不相信。可你若是相信他的那一些话，一个一个的去排查，那个工作量可就大着去了，这可不是省专案组的工作人员所能做得了，所能做得完的工作。这还不说，郝大方又积极主动地向专案组工作人员提供了一些政府官员犯罪的真实证据和大量的有关材料，他还把自己和司马燕这些年鼓捣来的财产都一一地都退还了政府。他不仅如此，那一天上午，他还有一处无一处，想当然地把欧阳玉和省委常委、政法委黄书记的暧昧关系，以及司马军这几年在济南黄金地段拿地的事情，在青岛、龙口、荣成和日照建设海景房的情况，一一地都给掀了出来。当时就惊呆了省专案组的工作人员，吓得审讯人员连忙呵斥他不要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事后连忙向省委、省纪委主要领导作了详细的专题汇报。
　　郝大方煞有介事地跟省专案组的工作人员说：“冈山市官场上这些年来的贪污腐败已经是塌方式的腐败了，几乎每一个掌握几年实权的小人物，他们的身后都有一个大圈子，都形成了一个紧密的贪污网络，这是老百姓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了。这些年来在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市场经济的浪潮当中，市委市府以及各个部委办局里有点实权的人，他们为了个人利益，为了金钱，都敢任意支配国有资产，迷失党性、迷失人性的各级别、各层面、各个行业的党员干部实在是说不清有多少了。”
　　郝大方唯恐省专案组的工作人员不相信他的话，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跟省专案组的审讯人员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去抓吧，你们就是闭着眼睛伸手一抓就能抓个准，绝对不会冤枉一个人。”
　　郝大方还信誓旦旦地跟省专案组的工作人员打赌地说：“如果你们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这一些话，你们就去清查清查他们这些手中掌握实权，曾经掌握过实权的人，核实核实他们这些年来的合法收入，然后再清查清查他们都有几套房子，几间门头，以及他们的家产和存款，算算账，我保准你们都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别的不用说，因为人所周知，就单纯的拿他们这些人的家庭财产来历不明这一项来说说事就行。我保证你们谁去清查谁都不会做蜡的，一查一个准，这就是岗山市这些年来的现实社会的真实情况。如果我说假话，你们就多判我几年刑……”
　　郝大方的这一些疯言疯语，有时候说得审讯他的工作人员都张口结舌，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表态，如何回答他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