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诸葛争华到冈山市上任不到一个月，他就一本正经地在市委、市府扩大会议上发表了一番重要讲话，他说：“实践证明了我国改革开放，走市场经济这条路就是走对了。我们只有走市场经济这条路，我们冈山市的经济才能更加繁荣昌盛。中国已经和世界接轨了，我们要逐步地和全国各个经济发达地区接轨，我们要想扩大接轨的力度，不走市场经济这条路是不行的。走市场经济这条路，对我们的党员干部来说不是没有风险，党员干部要时刻保持自己的政治敏锐性，要不断地提高自己的经济工作能力才能跟上时代的要求。我们市里除去房地产产业之外，就没有一家龙头企业，这怎么能行啊！我们一定要加大招商引资工作的力度，招商引资就是我们现阶段的头等大事，随后各个乡镇都得要有招商引资工作任务，我们要采取离岗招商，末位淘汰等一系列工作手段，上半年完成有奖励，下半年完成不奖不罚，年底完不成一票否决等工作措施……”
　　诸葛争华在这次会议上，还很威严地提出了他来到冈山市这段时间调研、总结出来的“九个不要”。
　　一，不要插手参与经营性国有土地转让、审批和房地产开发。
　　二，不要插手参与工程招投标。
　　三，不要强迫金融机构给某个企业贷款。
　　四，不要参与企业经营，家属子女也不能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经办什么企业。
　　五，不要收别人的钱，也不要给别人送钱。
　　六，不要给别人提拔、调动说情、写条子。
　　七，不要傍大款，特别是不要与那一些不三不四的开发商、企业家和私营业主过从甚密。
　　八，不要随便喝酒，不要随便交朋友，特别是异性朋友，同时不要乱串门，自己不随便串别人家的门，也不能让不三不四的人进自己家的门。
　　九，不要参与与本职工作无关的出国考察、外出参观。
　　党纪国法，礼义廉耻长在嘴上，不在心里的诸葛争华，慷慨激昂地在会议上讲完话之后，市委办公室立马就向全市有关部门和单位下发了他的“九个不要”让全市党员干部学习。同时，报纸转摘他的讲话，电视台播放他讲话的实况录音。一时之间，他的“九个不要”轰动了全市的各个阶层，各个角落，几乎人人都说这回市里可算是来了一个讲话朴实的大清官，阴霾浓厚的官场风气就会好转起来了。
　　谁知道，这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奶油书生，整天道貌岸然，满嘴时髦的政治话语，竟然是个男盗女娼的色魔，竟然是个腐败透顶的贪官。他提出来的“九个不要”，他自己却不择手段地伸出双手全都要了。
　　台上一套，台下一套，说一套，做一套；人前是人，人后是鬼的诸葛争华，这两年来，别的不说，每年过完八月十五，过完年，光卖官他就卖了三十多个副县级、九十多个科局级、一百多个副科级职务。他的魔鬼心术和贪污受贿、肆意敛财的恶劣手段，比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那些臭名昭彰，家喻户晓的大贪官都卑鄙、都龌龊、都猖狂、都荒唐。
　　诸葛争华的人格异化、生活腐化已经达到了极点，平常一顿酒宴就得上万元，龙虾都得是澳洲产的。他的那一些五花八门、黑心贪黩的经济犯罪案件被披露之后，立马就震惊了全市、全地区、全省，乃至全中国。
　　冈山市这个古老的，表面上看起来挺繁荣、挺宁静的，社会秩序井然有条的县级城市，由诸葛争华和司马燕两人所引发起来的这一场官场上的九级大地震，实实在在地给冈山市里的政治、经济和文化道德建设刻下了深深的伤痕，一时半会儿很难痊愈。
　　冈山市官场上的余震期间，社会各个阶层，凡是手中掌握一点实权的官员，一个个的都像是厨房里偷油的小老鼠，心中布满了疑虑。一天到晚惴惴不安，胆战心惊，唯恐什么时候，什么案件，或者是什么犯人就会牵连到自己的身上。卧轨的、上吊的，跳楼的、喝药自杀的官员事件，相继出了十几起，惹得老百姓议论纷纷，说什么话的都有。
　　总体经济落后，以农业为主的冈山市，陆陆续续被逮捕判刑的，被双开的、被撤职的，以及受到党纪、政纪处理的官员，竟然牵扯到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以及各个部委办局、乡镇和一些企事业单位里的二百八十多个大大小小手中掌握一些实权的人物。查处一人、挖出一串、端出一窝，在任领导几乎全军覆没。那一段时间里，这些贪官污吏惹得全市的老百姓在大街小巷里，公共场合上议论纷纷，飞短流长，简直是弄得满城风雨满城尘，几乎没有什么宁静的地方了。
　　一些正直、善良、好事的老百姓，那是逢人就鼓掌，见人就叫好，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闹了半天，原来整天在电视上露头露脸，喜欢演讲作报告的那些大人物，都是在吹牛逼、日大蛋，装模作样的给我们演花鼓戏。原来那些一天到晚人五人六地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装腔作势的人熊，都是大大小小的贪污犯。那些在各种会议主席台上坐在中间位置一本正经讲话的严肃人物，原来是最可恶、最可耻、最腐败的大混蛋。”
　　冈山市这种史无前例的塌方式腐败，这种不是天方夜谭的夜谈，谈得全市的老百姓人心涣散，谈得的市委、市府和一些职能部门的公信度一落千丈。
　　许多有点知识，有点头脑的老百姓都纷纷地议论说：“现在社会上的经济犯罪案这么高，别管是习惯诱惑也好，还是时代诱惑也罢，如果我们国家再不尽早的形成权力运行监控机制，建立健全惩治和预防腐败的科学工作体系，谁知道还得会有多少政府官员，还得会有多少企事业单位里的实权派人物，还得要胆大包天、飞蛾扑火地继续犯罪，继续坑害国家，继续祸害老百姓。”
　　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朝代，权力不受约束，必然会导致手握权力者的为所欲为；权力不受监督，必然会导致手握权力者的贪婪和好色的胆量越来越大。人的贪婪本性确实是不容易消除的，但政府官员和企事业单位里一把手的权利却是可以得到有效的约束，因为我们的国家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国家，是人民的国家。
　　冈山市市自来水公司，这个原本好端端的国营企业，这些年来让极端权力的腐败者司马军在权力运作的掩护下，明目张胆地侵吞国有资产，一鼓作气地给鼓捣得是老山羊拉着一辆老掉了牙齿的毛驴车，一步一步的深深地陷进了沼泽地里去了。资不抵债的自来水集团公司，惹得在全国都有了“三最”的名气。一是县级城市供水企业里的人员最多，一千三百多号人；二是欠税、外债最多，总计七亿多元；三是企业里职工的平均工资最低，人均月收入仅有780多元钱。
　　自来水集团公司，这个人为管理混乱的企业，富了方丈，穷了和尚，破了庙。企业里有百分之九十的工作人员不得不在业余时间里去找一些活儿来干养家糊口。什么卖豆腐、跑保险、摆地摊、开三轮、搞装修、干建筑的……这几年来，城里城外的各行各业当中，几乎都有自来水集团公司的职工在那里忙活着挣钱的疲劳身影。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潮起潮落的大海，瞬息万变，犹如人生。腐化堕落，性子恶劣，不可一世的富豪司马军，因多年来滥用职权、中饱私囊、贪污受贿、贿赂他人、挪用公款，非法融资，拿地，开发房产，造成国有资产严重流失，畏罪潜逃等等犯罪案，被判处死刑。欧阳玉、花开花也都理所当然地被分别判了徒刑，就连那个没有什么头脑，没有什么思想的夏颜静，也因为让执法人员从她家中她的卧室里搜查出来242根金条，170多万现金，犯了包庇罪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哭哭啼啼，稀里糊涂地跟着那一些狗杂碎去坐牢房，去享受她罪有应得的生活去了。
　　司马祖老两口子，这段日子在他们老家那所冷冷清清的大宅院子里，整天唉声叹气地看守着司马明月、司马新星这两个天真、活泼的小孙女。
　　以前，只要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方圆百余公里的一些官员、商人，以及东山镇和小山村里的父老乡亲们都会扎堆地前来送礼，司马祖他们家附近的大街小巷，他们家的院子里，楼上楼下都被一些豪车和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往日里那种车水马龙、仆人成群的热闹景象，那些撵也撵不走，三天两头就厚皮赖脸的到司马祖他们家里来钻营的官吏、商人和亲朋好友，现在一个个的也不知道都躲到哪儿和泥巴玩去了，一天到晚连个人头狗头也不敢再在司马祖他们家里露个面了。
　　司马英倒是到她父母家里来得勤快了一些，每个星期她都得要从城里赶到她父母家里二三次，帮着司马祖老两口子打扫打扫家里的卫生，洗洗一些脏衣服，干一些家务活儿，领着两个没有爹娘疼爱的小孩子玩玩。
　　武八仙也是隔三差五的，沉默不语地陪着妻子来看看这两个日渐消瘦，没有一点精神头，已经快要下不了床的岳父和岳母；陪着这两个快要入土的老人说说话，宽宽老人的心，尽一尽他这个当女婿的孝道。
　　满脑袋上只有几根稀稀拉拉的白头发，掉光了牙齿，耳聋眼花，走路已经直不起腰来的司马祖，好像是还没有弄明白他们这一大家人家这种戏剧化的命运变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似的，从早晨到晚上，时不时地就好瞪着一双浑浊的老花眼，对着他们家屋里供养的财神爷，嘴里反反复复地嘟囔着说：“财神爷呀！财神爷，当初是您让俺们司马家跟着您沾尽了光，享尽了福。可您老人家怎么突然间就变了脸不保佑我的这几个孩子了呢？您现在可让我怎么办啊！我的财神爷呀！”
　　司马祖的老婆只要是一听到司马祖在屋里咳声叹气地唠叨这一些没用的话，她的气就不大一处来。这个日夜思念儿女，整天以泪洗面，焦躁的已经双目失明，骨瘦如柴的老女人，就要满腹怨恨，哭哭啼啼地咒骂司马祖这个可怜巴巴的老男人。
　　“你说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整天在这儿穷叨叨个什么熊劲！什么狗屁的财神爷！他简直就是一个祸害人的鬼东西，赶明儿我就把他给扔到院子里的垃圾桶里。你说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当初我要不是跟着你上城里去过那种熊鸡巴屌日子的话，咱的孩子们哪里会有这一些横祸。孩子们都是让你这个财迷心窍的老东西给葬送的，你这个老不死的祸害精，你怎么就不去替孩子们去顶罪呢？你这个该死的祸害精，你把我的孩子一个个的都给败坏了，你这个老不死的熊东西！”
　　司马祖他老婆每每咒骂完司马祖之后，就要疯疯癫癫地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拍着巴掌，拍着大腿嚎啕大哭一阵子，叫唤一阵子：“我的个天啊！我的个好儿子呀！我的个好闺女啊！你们不是真有本事吗，怎么都本事成这个样啦!啊！你们这是都做了什么孽呀！你们这不是不想让我活了吗！我的个孩子呀！我的个孩子啊！我后悔死了！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你们都带到城里去呀！城里头怎么就这么祸害人呀！我的个老天爷呀！老天爷！您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呀！我的个老天爷呀！您说说，您说说，当初我为什么领着孩子们走出村子呀！我要是不带着孩子们去城里头该有多好啊！我的孩子可都是好孩子呀！我的个老天爷呀！我的个老天爷……”
　　司马祖和他老婆整天呆在家里怨天怨地的以泪洗面，当他们知道了司马军被判了死刑的消息之后，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先后过世了。这两个曾经在小山村里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的辉煌过的大人物，丧事办得都很简单，场面也很冷清，因为来帮忙的人，前来吊丧的人，都寥寥无几。
　　司马明月和司马新星这两个无人照看的小姑娘，跟着司马英和武八仙到城里上学去了。事隔多年之后，司马明月和司马新星高中一毕业，姊妹俩就一起跑到海南岛去做服装生意了。后来一些老熟人听白发苍苍的司马英讲，这两个孩子都在海南岛成家了，他们的小日子都过得挺不错的。虽然这辈子都不愿意在回到冈山市了，但姊妹俩还是经常打电话来问候问候她和她丈夫的，那几年里，他们老两口子也还算是没有白抚养这两个挺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