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清晨，家人早早起床，各自忙活。茂情、阿爹麻利地来到鸡圈，打扫卫生，准备鸡子们的早餐饲料，将它们喂饱才能放到野外的牧场。姚情的一双巧手早已做好早餐，端到餐桌上，家人高高兴兴就餐。
　　正在大家对早餐的品种点评时，听得有人在大声地呼喊着杨茂情的名字。茂情赶紧起身到门前一看，原来是林校长和梅吟樱子来了，这让茂情喜出望外。上前握着校长的手说：“欢迎光临，请坐请坐。”阿爹、姚情、欣然也一起让座并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共进早餐。林校长推辞：“已经用过了。”
　　梅吟一汪清澈的眼神，含情脉脉地望着茂情，这让茂情感觉好不自在。必定是两颗韶华之心，同时跳在这希望的山间热土上。他们没有装饰自己，只是用自己的朝气贴近山乡的一草一木，表达对山乡的爱与恋。
　　家人的和睦，让林校长极为欣赏，他饶有兴致地把自己的来意告诉茂情，说：“自你离开学校算起，也差不多二个多月了。现在是七月底。你的工资关系还在学校保留，上级组织每月如实地在给你发放工资。这不，我一起给你送来了，一共二千多元。另外，我们这次来，也是接你回校的，那边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学生的教案，教室的修缮，重要的是动员更多的适龄孩子上学，一个不能少。他们是祖国的未来，我们重任道远，你要舍小家，顾大家。”
　　林校长的话，阿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茂情要离开我们了。想起朝夕相处的日子，孩子一天也没好好歇息，一直都在为这个家含辛茹苦，奔奔忙忙，对自己又是那样体贴入微，心生难舍，泪花溢满眼眶，一时，大家沉默不语。还是姚情打破僵局先开口：“茂情，你放心地去吧，家里一切我来承担。”
　　这么重的担子，要一个女子承担？阿爹看着茂情疑惑的眼神，上前说：“孩子，你去吧，组织需要你，再难，也不能耽误你的前途啊。你的担子比我们更重，家里还有我呢。”
　　茂情已说不出话来，激动地一把跪在阿爹的面前，声泪俱下语无伦次地：“阿爹，您一定多保重，还有欣然妹妹，你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将来回报祖国，回报阿爹对你的养育之恩；姚情阿姨，以后就拜托你了。”茂情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一一拜别。欣然哭了，哭得那么伤心：“哥——哥，以后你要多回来，这里是你的家，我们还是一家人。”茂情抱着欣然，亲了又亲地说：“是的，我会回来的。”
　　随即，茂情拿着工资，就给了三分之二阿爹，嘱咐阿爹去买一台电扇，一台电视机。当一家人休息时，可以看看电视，了解国家大事，看看外面世界有多大；也可以欣赏文艺节目，增加对生活的情趣。电扇，太热的时候，用它是舒爽适宜。这也是那天晚上茂情的承诺。
　　梅吟被这一家人的真挚感情难别亦难，早已感动得潸然泪下。她看到了茂情对这个家庭的付出，更看到了茂情做人的那份诚挚的品质，简直达到了无可挑剔的境地。做人做到这样的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一分不舍，万分的情真，这不是一时一事，就能建立起如此深厚的感情的。他们没有海枯石烂不变心的承诺，但有天长地久情不变的诚意。虽然时间不长，可情深似海，他们相互帮衬，共织桑麻，可以书写一本感人心菲的言情小说。梅吟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茂情真的要走了。姚情赶快到里屋拿来一袋平常炒的阴米泡，阿爹又拿来一捆平常在山上采来的干竹笋，深情地递给茂情说：“我儿出发如出征，金戈铁马跨山峦；党的召唤如军令，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儿挺起来，爹送你出发！”
　　茂情接过米泡、竹笋依依不舍地随着林校长、梅吟出发。可是，茂情的步子怎么也挪不动。虽然平常总有回校的念头，一旦面对现实了，心，突然感到那么凄凉、孤独，失落，一个难以喊出的撕心裂肺，在重重地折磨着自己。阿爹、姚情、欣然随后默默地送别，他们怀揣沉重的心情送一程又一程。相互的依依惜别，誰都不愿意说一句留步吧。那山，那田野，那一泥一土，还有半山腰的凤尾竹，都在与茂情深情地挥手致别；这里是你生活多日的地方，每寸热土留下了你铿锵的脚步！每寸光阴里有你忙碌的身影！茂密的森林中记载了你温柔的孝心。茂情，你放心地去吧！
　　此时，茂情、阿爹的心已碎。早有纳兰性德词《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伴行，夜深千仗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人生最难事，“生离与死别”。这对茂情来说，是一次人生中的磨难。他要接受这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姚情十分明白，这一走不知何时再相会。
　　欣然蓦然地向着空旷的田野，遥远的方向，一声稚嫩的长音：“哥——”声波划破了静寂的长空，回荡在山野。茂情立马转身牵着欣然的手，久久舍不得放下……
　　林校长、梅吟、茂情决定来一次长途跋涉，他们没在镇上去叫临时出租车，而是徒步翻山越岭，踏过逶迤起伏的曲径小道，跨越一座连一座的峻岭群山。三人的心切，如洪流般奔涌，势无阻挡地涛涛前行，不大功夫他们就累得大汗淋漓。汗，顺着脊背的沟槽直流而下，此时，他们气喘吁吁。但谁也没有闲情去领略沿途的风光，一个劲地一路向前。这对梅吟来说，刚从大城市来，她那一双秀气的脚板，这会儿，也跟着一起接受累了。
　　三人风风火火地终于回到了学校，这是茂情盼望已久的。
　　亲爱的关岭二小，我回来了！激动的茂情无法形容，此时，好象山在欢呼，海在笑，多情的凤尾竹在歌唱：
　　火红的时光火红的心
　　凤尾竹为你送上一曲葫芦笙
　　你是咱山乡的好儿子
　　最美的歌声献给你
　　我们，我们在这火热的季节里再相聚
　　离别一处，又相聚一处，一树一景，一山一世界。它好像也是人生的规律一样轮回。茂情由衷地环视四周，此时一座破旧不堪的学校，全在翻新改造中。教室、宿舍、食堂，以及同学们的活动场地，都分别在建筑师傅们的双手里进行建造与维修中，茂情心里有着别样的感受。几个月没见，这里将会发生较大的变化，一个崭新的教学楼即将矗立的眼前。当然这都离不开上级组织的关怀，更有林校长的一番苦心。为了扩大教育面，搞好教学质量，提升学生的学习环境，林校长舍去了假期探亲的机会，梅吟提前来校，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回学校呢？我应该在这重要时刻，担负起那份责任，共同把学校打造好。
　　不自觉中，茂情来到他原来的宿舍看看，还是原来的老样，校长没有因为他不再而改变里面的一切。林校长看出茂情的心事，上前说：“你不在，我看到这一切，就好像你还身边一样，你在校的那种刻苦精神，一直鼓舞着我，睹物思人。即使维修，我也建议暂时不动，让你看看再定夺。这下好了，终于把你盼回来了。我们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干出一番成绩，让山乡人民放心。”
　　茂情、梅吟两个年轻人冲着林校长甜蜜地一笑：“好勒！”
　　他们和建校师傅们一起匆匆吃罢中餐，就去走访学生。第一个要走访的就是小丽同学，这是茂情一直惦记的学生。不知她现在如何。
　　他们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经过了又一次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来到了小丽家。刚好小丽砍柴回来，年迈的奶奶在做饭，茂情一进门就叫：“老奶奶，您好啊！我来看您了。”老奶奶也一眼认出了茂情，她紧紧地抱着茂情的膀子，千恩万谢对小丽的帮助，对她们家的无私援助。“当时不是你的援助，我这把老骨头只怕不在了哦。”
　　勤快的茂情跟以往一样，来了就帮着老奶奶搭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他们边做边谈，说是小丽的父亲已经走了，到天堂那里去了。丢下小丽孤苦伶仃，要不是我这个老命陪着，小丽会是一个孤儿。茂情被小丽的不幸，再次牵动了内心的伤痛。茂情扭过脸去，不想让林校长、梅吟看出他的落泪。只是默默地把手上不多的工资，给了老奶奶一份做生活补贴用，小丽的学费再商量。老奶奶用颤抖的双手接过茂情的钱，老泪纵横，口里连连夸到：“你父母养育这么好的孩子，是我们山乡的福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啦。”
　　自茂情来山乡支教的一年多里，他没有一次探亲回家，没有一次寄钱回去孝敬老母。只是把自己微薄的资金收入全部贡献给了山乡。
　　这一切，林校长看在眼里，梅吟看在眼里，茂情的言行是一致的，他没有去故作姿态，大肆张扬，而是自然流露，为人师表。他在默默无闻地承担一种责任与担当，将自己年轻的生命甘洒热血写春秋。
　　一天的急急匆匆，三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沿途他们谈的更多的是：有时间了，我们一块到遵义去参观，接受革命教育，感受老一辈革命家火热的战斗热情；接受长征精神的熏陶，领略老一辈革命家的风采，把长征精神代代相传。提到去遵义，特别是梅吟眉飞舞色地说：“好啊，平常在书本里，在电影里看过，都让人感动不已，如果能看到现实，不更有意义了吗？”茂情打趣地说：“丫头是最容易动感情的，到时可别被他们的事迹感动得哭鼻子哟。”梅吟被他的玩笑话逗得“咯咯咯”地笑起来：“不会，不也还有女红军战士么，向她们学习就是了。”
　　林校长看着这对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惬意也满意。他们有工作的热情，有坚强的意志，更有远大的理想，从他们身上看到了祖国的希望。是啊，祖国的事业需要一大批有志青年去完成，去实现。只有这样，我们的国家才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一路虽然累，累并快乐着。因为他们在做一件伟大的事业——为后来人铺垫基石。这是林校长几个月来一直都期盼的，期盼遇事有人一起商量，有人搭伴共渡难关。
　　回到学校已夜幕降临。夜幕下的学校，由于维修，所有建材堆积杂乱无章，没有防范措施。他们自己也在零乱的环境中，草草用餐洗漱，带着一天的劳顿和疲倦，各自休息去。
　　茂情来到自己的房间，整个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书，衣物，床垫，都是整整齐齐，好像是迎接主人的到来。看着这一切，茂情猜定了，肯定是林校长、梅吟的功劳。
　　一天来的旅途跋涉，一天来的喜怒哀乐，一天来的太多回忆，在茂情的脑际萦绕，躺在床上的茂情，被这发生的一切，辗转难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茂情这样一个才貌双全，智勇过人的青年，遇事都会超前的预想，超前的计划。回想来山乡的一年多时间里，自己被这里的一切所浸染，那就是山乡人民勤劳朴实的感情，对人热情大方的品质，是的，我不能做小脚女人，要向他们那样果敢，坚定，顽强，尤其是阿爹，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
　　兴奋与快乐，劳累与辛苦伴着茂情渐渐入睡。
　　子夜，茂情被一阵零乱的“叮叮咚咚”声音惊醒，茂情翻身出门看看，几个黑影在一堆建材上欲动。茂情警觉地上前查看，发现几个不法分子，在企图干什么坏事。果然不错，一堆熊熊的大火砰然而起，顿时浓烟滚滚，火势迅猛蔓延。茂情立刻大声呼救：“快！快！快来救火！”听到呼救声，林校长、梅吟应声赶到，林校长说：“快！快！水！水！”茂情说：“用沙，这是用汽油点燃的，赶快拦住火头，建材堆里有沙。”茂情边说边奋不顾身地极尽全力地扑火，
　　学校地处独立，没有左邻右舍，呼叫不到更多的人前来帮助。此时此刻，全靠三人拧成一股绳，在没有任何援助下，他们舍生忘死地抢救一切能抢救的财产，他们要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这是一场血与火的较量，是一场生命存亡的搏击。此时此刻，茂情忘我！梅吟忘我！林校长忘我！此时的他们想的只是抢救现场，挽回损失，保住集体财产。经过大约半个多小时的拼力奋战，火势在他们的高压态势下，渐渐熄灭。
　　天空一片漆黑，一勾残月早已坠落西山，留下的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山峦的叹息随着逝去的硝烟，渐渐走远，周围恢复了平静。
　　他们累了，实在累了。此时谁也看不清谁，感觉中彼此浑身上下面目全非。近距离凝视，茂情的衣服被扯破；林校长衣不遮体，梅吟的头发逢松零乱，面部全被灰尘烟火熏黑。一个女孩的面容在这样无情的火灾面前经受考验，梅吟却毁无遗憾。不知为啥，茂情心里第一感觉，顿生心疼，漆黑里他上前轻声地说：“快去洗洗，这里有我们呢。”梅吟没力气了，一下瘫软在地上，茂情、林校长立即将她背回她的房间，并守候在旁边。他们已经超越了极限，创造了只有三人的力量抢救了一场残酷的火灾奇迹。然而，在他们身上没有写下如何伟大与辉煌，但是，他们在抒写着人生经历的不平凡一页，更多的是诠释了当年红军的精神。因为不远处的“遵义”那盏明灯，在黑夜里为他们照亮了前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