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9——14节

9、张家屯的打麦场，日、外
　　 马蹄踏踏。铃木在孔爷出殡之时，飞马路过打麦场，看见一群人围在打麦场上，闹闹哄哄，哭哭啼啼的。
往里边看：中间坐着一堆日本人，大部分是老人妇女孩子。 她们衣着不整，蓬头垢面，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有的浑身水淋淋的，头发披散，脸上满是伤痕；有的衣服褴褛，从破布烂衫中渗出鲜血；有的受了伤，用破布包扎着冒血的伤口。孩子在母亲身旁“哇哇”地哭，老人们躺在地上闭紧了眼睛。
　　铃木走过去，一眼看见小野太太搂着两个孩子哀哀地哭着。
　　他叫道：“小野太太，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没到亮岭寺？”
　　小野太太跑过来跪在铃木面前，又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她说：“我们到了亮岭寺，也见到了九井，他还给我们吃了点东西，留我们在军营住了一宿。今天早上带我们来到这个地方，说这里原来是开拓团的营地， 这时，一个当官的站出来了……

　10回忆
（1）打麦场上，日、外
那个当官的摆摆手，叫那些难民往前集中一下。然后沉痛地说：“现在我告诉大家真实的情况：我们无法保护你们，我们二十一日就要开赴锦州缴械投降。我们将做为战俘被押送到西伯利亚做苦工。你们面临两大敌人，一是杀人不眨眼的苏军；二是对我们充满仇恨的中国人。即使你们能躲过苏军的拦劫，也躲不过中国人的阻击，因为我们是在中国人的国土上，到处都是中国人居住的乡镇，到处都是对日本人怀着深仇大恨的中国人。日本人已经到了难以自保的时候，求生完全没有希望。“
　　说到这里，那个军官停顿了片刻，扫视了一下静听训话的难民们，说出了最残酷的要求：“所以你们与其落到苏联人手里，或是落到中国人手里， 被杀，被辱，还不如自己‘玉碎’，以一死向天皇表示忠诚！我希望大家能明白我的意思。“
　　侨民们听了最后一段话，都惊呆了。转眼间，人群中出现混乱，有的全家人绝望地抱头痛哭；有的面对日本方向跪下，含泪做最后的遥拜；有的开始为自己和孩子梳理头发，换上和服准备泰然赴死。
　　小野太太愤怒地指问那名军官：“我们千辛万苦地找到你们，为什么不想方设法保护我们，送我们上船回国？却将我们送上死路？“
　　人群中又有人怒斥：“投降、殉国是你们军人的事，为什么让我们老百姓自杀？军人有保护同胞的责任！”
　　那们军官面对混乱的人群和厉声责问一言不发。
　　那几个鬼子兵端起枪，瞄准了人群。
　　军官说：“如果有人没勇气自杀，那就让子弹帮助她们‘玉碎’吧。”

（2）水井周围，日、外
　　这时有一些妇女领着孩子，先后向村后几口井走去。一路上她们凄惨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田仓夫君，你在哪？”“大岛俊三君，来生再见！”“儿呀！娘带弟弟妹妹看你去了。”……她们先将孩子推到井里，然后自己也跳进去，一时间，呼唤声、哭号声响成一片。

（3）打麦场上，日、外
　　此时太阳偏西，麦场上还聚焦着百余名不愿自杀的妇女和儿童，她们茫然的呆坐着，有的在低声哭泣。那个当官的指挥几个士兵把剩下的人往一间大房子里赶，四周堆上稻草和柴火，准备将她们烧死。

（4）在逃跑的路上，日、外
　　小野太太联系几个不愿被烧死的妇女，乘兵士不注意，领着孩子就跑。鬼子发现了，向自己的同胞射出子弹。有的人中弹倒下；有的人还没死，鬼子上去用剌刀剌死。也有一部分妇女跑进高粱地，还有一部分被抓走了。

（5）被烧的大房子里，日、内
　　妇女们被推进屋里，门被反锁啦，屋子四周的火着了。
　　有的人试图破窗逃走，持枪的士兵一面吼叫威吓，一面开枪射击。
　　百名妇女和孩子挤在着了火的大屋子里，吓得又哭又叫，乱作一团，靠近窗子的人想砸开窗子逃走，不断地被子弹击中，发出一声声的惨叫。一个女孩的脑部被子弹击中，当即一声不吭地死去，她的母亲用手臂紧紧抱住她那被人群挤得倒不下的尸体放声号啕……
　　屋檐上不时有燃烧的房草掉落下来，屋顶的地方已经被烧穿，烈火浓烟涌进屋里，落在妇女、孩子的身上，燃着了她们的衣裳…….屋里的人拥挤着、挣扎着、哭喊着。

（6）高粱地里，日、外
　　这时高粱地里跑出一队人。带头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的青年，这是当地游击队的王队长。他原是锦东国高的学生。他见到小野太太，叫：“小野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小野太太说；“王夺同学，快去救人。日军在杀日本妇女。他们叫人们‘玉碎’。”
王夺马上招集人，先放了一阵排枪。然后一招手，带着一飚人马冲出高粱地。

（7）打麦场上，日、外
　　 那个军官听到枪声，就说：“中国人来了。我们势单力薄，无法抵抗，撤！”说完带几个鬼子逃跑啦。
　　王夺先叫：“秋刚，你带人去那边房子扑火救人；钱奉胜，你快带几青壮年到井里捞人，估记有的人还没死；秦玉莲，你带人给那些受伤的人包扎伤口。顾成顺。你到前边村子找老乡，带点吃的来。”四个人纷纷带人走了.

　　(8)燃烧的大房间里，日、内
　　被锁在大房间里的妇女，看到士兵跑了，中国人来了。就拼命地砸开窗子，先把孩子推到窗外，自己随后跳出来，向野地逃去。
　　秋刚大叫：“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快帮我们扑灭火。跑出来的日本人转过脸和中国人一道扑火。
　　人陆续地跑出一半，这时燃烧多时的屋面轰然倒塌，那些还没来及逃出的人葬身火海之中。
　　秋刚带人闯进火里，只见墙内灰烬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妇女儿童的尸体，大多数被烧得四肢萎缩，面目全非。

（9）几口水井旁，日、外
　　钱奉胜报告：“王队长，屯子的几口井都被日本女人、孩子的尸体填满啦。“
　　小野太太说：“也许有人还活着，快打捞。“
　　王夺：“快组织人分头到几个水井口打捞。“
　　一个人下去叫道：“上边的人都活着，快往下递绳子。
　　有的人上来了，满地乱爬，两手在地上摸，嘴里喃喃地叫着：“我的孩子哪 ？”“我的孩子哪？”；有的人，浑身无力，躺在地上直哼哼，两眼失神地望着救援者，恳请：“快救救我的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越往下找人，人越惨。在井中层的人，虽然伤得很重，但还有生还的希望，而下层的人全部被水淹死啦。井口边传来呼爹喊娘的哭声。
　　 临村的妇女们也赶过来了，她们啧啧连声：“我的老天爷呀！这是遭的哪份洋罪？打仗是男人的事，干嘛折磨女人和孩子？”
　　被救出的那些妇女、儿童显得十分恐惧，后来看到中国百姓对她们并没有敌意。而且都表示同情，这才感到放心
　　这时一个中国妇女走过来，竟抱起一个日本婴儿，解开衣襟给他喂奶，那些日本妇女忍不住哭出声来。那个婴儿的母亲当即匍匐在地，给喂奶的中国妇女呯呯磕头，连声用日语道谢。

　　(10)打麦场上，日、外
　　人们将井中活着的、死了的日本人都捞上来了。又想到庄稼地里是否还有躲着的日本人，于是人们分头去找，又从高粱地里，苞米地里，和豆角架下找出十多个日本人，她们身上被蚊虫咬得片片红肿。走出来时，战战兢兢的，心里十分恐惧
　　王夺对小野太太说：“老师，我有军令在身，我要走啦。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办。”
　　又对屯长说：“这位是我的老师，她是个好人，请关照好这些人”说完带着他的人马走啦。
　　屯长一面叫人给她们做饭吃，一面对小野太太说：“这兵荒马乱的，你们走到哪不是死路一条？要我看，不要走啦，看哪个光棍要娶老婆，哪个家庭要收养孩子，就跟他们过吧”小野太太眼含泪花点点头。

11、打麦场上，日、外
　　铃木听了小野太太的陈述，问：“你愿意在这里给别人做老婆？”
　　小野太太：“我们不愿意，都想早一点回国和家人团聚。铃木先生，太阳要落山了，我们不知怎么好，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铃木：“这么着，你们这些人去淩阳县的金银沟。你丈夫在那里。那里的长官是隋口少佐，他会帮助你们回家的。”
　　小野太太：“他会不会象九井一样要我们‘玉碎’？”
　　铃木：“不会，他正在想办法带我们回国。”
　　铃木找来屯长：“请找几挂大车，我要将这些妇女孩子送到淩阳的金银沟，她们的亲人都在那里的部队。我们的投降，要带这些人回国。拜托啦！”铃木恳切地望着屯长，眼里噙着眼花。
　　屯长说：“放心吧，都是些女人和孩子，她们有什么罪呀？我去找车。“说完转身走了。
　　铃木靠在马旁写了封信交给小野太太。说：“我只能送你们到青翠山，你们一下山就能看到锁龙桥，过了锁龙桥 ，就能见到我们的队伍。见到隋口，将信交给他。他不会难为你们的。”
　　屯长带几挂车来了。
　　铃木又对车老板说：“把她们送到青翠山，我们就回来，那里是山路，无法走车。”
　　人们将伤病员抬上车，那些日本女人和孩子齐刷刷地给中国人鞠躬道谢，上了车。
　　铃木骑马跟在后边，消失在一抹血色的晚霞中。过一会，天就黑了。

12、孔家墓地，黄昏、外
　　棺木抬到了孔家坟地。棺木放在坟地边上，后面是一大片玉米地。
　　八人放下棺木，拿着随身带来的铁锨和镐头，在指定的位置上挖着坑。祥福守着孔爷的棺木。
　　几个日本兵拿着枪站在坟地边上。坑很快就挖好啦。几个汉子相继从坑里上来。
　　突然，一个汉子又失身掉了下去，旁边的人都急切的叫了起来。上面喊底下叫的乱成一团。
　　几个日本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走上前来观看。
　　祥福紧张的敲了一下棺木。
　　令有推开夹层的盖子，轻轻的从里边爬了出来。
　　又把盖子盖好，迅速躲进了玉米地。
　　坑里的人好容易才上来。
　　人们走过去，抬起棺木，慢慢的把它放进坑里。
　　祥福跪在坑边，看着他们把坑填平，又垒成一个包。
　　祥福站起来，举手摔碎了一个瓦盆。盆的碎片嵌在坟包上。
　　祥福又烧了几道纸，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头。
　　这时，太阳在天边跳了一下，一耸身就不见了。起风了。
　　山风，晚风和秋风汇在一起，遍野的绿色都跟着翻滚。几个人又对着孔爷的坟墓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日本兵的押送下走回村里。天很快就黑了。

13、逃跑的路上，黄昏、外
　　令有躲在地里，看着人群渐渐远去。
　　试着动了一下，觉得还不是太保险。
　　天彻底黑透，他才沿着山路，向北边，向山上，向城里飞跑起来。
　　树木把他绊倒了，他爬起来再跑。
　　树枝扯散了他的腰带，他重新扎好又往前跑。
　　当跑到青翠山顶时，爬上一棵树，向村子望去。
　　学校里明明灭灭的灯火，断断续续的犬吠。他又撒开脚丫子向城里跑去。
　　令有跑到了城里。直接到了祥文家。

14、张先生房里
　　孔二爷从褥子里掏出本子，打开写：“八月十九日晚，大哥出殡，令有出逃，他们在为人们寻一条生路。大哥呀，你死得好惨！好壮烈！你上不辱先人，下对得起子孙。“
　　 接着他在本子上写了首诗：“慷慨赴难日月光，恨无雄笔写堂堂。花开陌路空余恨，叶落荒坡不尽伤。满腔悲愤化碧血，了却残生护一方。青山白骨皆所得，须信人亡道不亡。“他边写边念边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