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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作品名称:庄逝      作者:小草蟋蟀      发布时间:2016-12-08 16:25:44      字数:4694

  晨日,天蒙蒙亮,东方微露鱼肚白……
  姨娘秦芬已早早地醒来起床简单梳妆洗漱一下,穿着件厚褂子就进厨房架柴生火给俩孩子烧早饭。
  温馨兰从睡梦中醒来已是一顿饭的光景之后,她蹲在井池旁一边涮牙一边还想着昨晚的事。只听院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听着声音动静挺大,显然像心脾上火的人咳嗽出来的声音,不间断的咳嗽声越来越近……
  “福田……福田……”
  大清早听门外有人在喊父亲的名字。温馨兰心里觉得甚是奇怪,往嘴里漱了一口清水吐完就往门外走去瞧见是七爷,赶忙向七爷问好,见七爷来找父亲。温馨兰告诉七爷说父亲昨夜没回庄上在镇上学校住。
  说话的当儿,秦芬从院里走了出来见是七爷。她跟七爷问了一声好,即淡淡地说:“福田没回来,七叔您有事?”
  其实秦芬是明知故问。七爷昨儿傍晚自晓得了温福田在镇上干的那些个花花肠子事,整个人自是被气得不轻,跟七婶临回家的时候还气得捶胸顿足说,等福田回来非要狠狠收拾这兔崽子一顿不可。瞅这大清早七爷的架势肯定是寻温福田算帐来了。
  七爷见秦芬面容甚是憔悴,心疼的紧,也不忍再提那些恼人的事,嘴上只说:“也罢,等他回来了再说。”
  七爷连院门都没跨进去折身便往回走。
  温馨兰怔在院门口半响,心里思忖,七爷爷很少这么早来家里,莫非姨娘跟父亲俩人闹了矛盾?嚷了架?要不昨儿黑夜姨娘哭啥?
  近来父亲隔三差五就捎话说不回家,可也没见姨娘的脸上哪次像昨儿黑夜里陡添了阴沉没了往常的笑容,温馨兰百思不得其解。
  她刚欲转身回院里却被半路又折回的七爷悄悄地喊到院子外面。温馨兰跟着七爷走到院外西墙角一处树荫下。
  七爷严肃地说:“兰子今儿去镇上见着你爸,让他务必黑夜来一趟你七爷爷家。”
  见七爷脸上的表情十分地严肃,跟往常慈祥的面孔反差甚大。温馨兰似接了上级首长命令一样满脸肃然。她问七爷若父亲抗旨不遵呢?
  “爷,我抡刀劈了这个畜生。”七爷声若洪钟,怒发冲冠。话完,脸上两太阳穴间青筋暴起,爬满蚯蚓,面目十分狰狞可怖。
  温馨兰从未见七爷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吓得两腿直哆嗦,面如土色嘴里直说:“知道!知道!”
  七爷爱犯冲动的毛病,怒火未消,涨红的老脸赛过美髯公关老爷。
  良久,七爷心火熄了,肝火也降了,才语重心长缓缓地说道:“百善孝为先,往后你们俩姐妹要好好待姨娘,莫学邪术泯灭了良性。”
  七爷没头没脑说的几句话,弄得温馨兰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只因七爷未将秦芬再次怀孕的事实与昨儿傍晚发生的那一幕告诉温馨兰。如果温馨兰再次听到姨娘秦芬又怀了孕,恐怕她会解读为这个女人疯掉了,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七爷走了。
  惟留温馨兰木愣愣地站在树荫下,看着太阳慢慢爬上屋脊顶,她在短时间里还无法嚼透七爷的话。回院子里温馨兰并没有将七爷在外面跟她说的话告诉姨娘秦芬。
  二闺女馨菇此时也已起床洗漱完,正和姨娘秦芬俩人坐在院里的矮桌上吃早饭。
  温馨兰在学校早读课刚开始的前一刻钟从小畔庄走进河下镇中学。短暂的一刻钟的时间里她将七爷的原话一字不拉地给捎到父亲温福田的耳朵眼里。
  闻言温福田怔了一怔,旋即他对温馨兰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温馨兰闻听这话大惑不解,她怯怯地问温福田:“爸那你今晚回家吗?”
  “再议吧,赶紧去上课!”
  温福田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腋下夹着本泛黄的备课笔记本冲温馨兰说完,随即扭头就奔教室疾步而去……
  温馨兰伫立在原地良久,眼眶里蓄着一股莫名的泪水,想淌,又不想淌,惟有拼命地强忍着,越忍越有种想哭的感受在折腾着脆弱的情感。最后,鼻尖一酸,前功尽弃,任由咸热的泪水在脸颊间流淌。
  一连十几天白明黑夜,温福田都没有回过小畔庄。秦芬也未教大闺女温馨兰去学校寻他,倒是二闺女温馨茹好些天没见着父亲反是惦记起来。她问姨娘秦芬爸爸干嘛老呆在学校不回来啊?我想他了……
  若秦芬心里不藏事不受委屈,二闺女馨茹问起这话她肯定不难过不心酸,可偏偏她心里憋屈的快死了过去,简直是伤心透顶。连日来她的神经几近崩溃,不管黑夜白明睁眼抑或闭眼满脑子皆是裸体横呈的景象,一堆堆的肉尸跟刚从澡堂里泡出来一样,白的晃眼。从那奇特的画面中她一眼就看见油头粉面的温福田扎在一堆堆晃眼的肉尸里正闭着眼睛美美地享受着这顿肉体横呈的饕餮盛宴。
  此时此刻秦芬的心里堵得几乎岔了气,闻听二闺女馨茹说的话竟无语凝噎,心间更是伤心添堵。
  二闺女不依不饶又问姨娘,爸爸怎么还不回来?想爸爸……
  秦芬闻言,心揪起来疼,她已扛不住内心深处的重压,顿时整个人显得非常地烦躁,脱口便冲二闺女温馨茹喊道,想想想,想了,明儿让你姐领着一块去寻你爸,永远都别回来了。
  温馨兰见状,邪火顿生,本想护短反驳姨娘秦芬几句,但一想到前阵子那天早晨七爷跟她站在树荫下说的那几句话也就没吱声,权作算是息事宁人。
  温馨兰这些日子没少从小畔庄上那些个妇孺嘴巴里听到关于父亲的风流韵事。
  晌午那会功夫小畔庄的社场上又是人声鼎沸,满嘴跑火车的许大奎跟庄西徐大夫家的俩人正你一嘴,他一舌,又嚼起了舌头根子。
  徐大夫家的嘴嚼的凶,嚼蛆嚼到兴奋处,眼珠子瞪得跟比睾丸还大,唾沫星横飞,她把秦芬跟温福田是几时行的房,几时耕的地,几时播的种,几时怀的孕,跟如数家珍似的掰着指头数了个遍。
  站在旁边的徐大夫不教她胡说八道冲她吼喊,你个破嘴头子是咸吃萝卜,蛋操心。又跟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的事瞅瞅你都快操碎了心。走!走!赶紧死回家去,少搁这儿丢人现眼的。
  徐大夫眼尖,冷不丁看见上学去的温馨兰正从社场上过,紧忙示意自家的媳妇别杵那儿瞎嚼蛆。徐大夫家的眼里没个眼头劲,仍一脸兴奋地杵在人群里侃侃而谈。
  温馨兰走的不算快,从这群人身边路过时隐隐听见了些令人面红耳赤的骚话。
  怀孕这个词对温馨兰来讲并不算陌生。温馨兰生平见过头一次怀孕的女人是自己的姨娘秦芬,第二次是姨娘,第三次照旧还是自己的姨娘。起初看到身边这个女人的肚皮一天比一天隆凸起来,温馨兰懵懵懂懂的觉得很神奇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有些紧张慌乱,比自己第一次来经血还要慌乱得叫人羞涩。她都不敢拿好奇羞怯的眼神细致的打量姨娘秦芬的小腹,一看脸就臊红,再看脸就发烫。直至有一天姨娘秦芬隆起的小肚子突然不见了,然后她就看见七婶跟徐大夫和几个小畔庄上的妇女都把自己关在姨娘秦芬的东厢房里忙碌得够呛。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七婶从屋子里端着一个铜脸盆子,里面搁着一堆沾染着鲜血的纱布,棉签,小药盒,塑料输液管,往外面走。
  温馨兰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势心里非常的害怕。她不知道究竟东厢房里发生了什么山崩地裂的大事。几天后她见到姨娘秦芬面容憔悴,整个人瘦了几圈。最惹眼的是姨娘秦芬往日隆起的肚子瘪了下去。姨娘秦芬整个人就跟刚从鬼门关趟了一遭回来,奄奄一息,仅剩一缕气在胸口游荡。温馨兰教这生平初见的景象惊吓着了,她一连数月都没有缓过神来,日日夜夜在脑袋瓜子里映现的皆是血肉模糊的画面。后来关于女人怀孕流产的事道听途说得多了,且血淋淋的景象彻底在单纯的心间掀起过波澜后。当再面对姨娘秦芬的第二次,第三次不幸流产,温馨兰已经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最多见的仅只是小畔庄拱桥下隔段日子就添些女人流产后除理下的垃圾。鲜血染红的纱布一堆堆被扔掉,一盒盒的废药盒,一根根又冷又硬的塑料输液管在见证了一个个幼小的生命夭折后被冷冰冰的丢弃,不管是在那炎夏与寒冬曾被鲜血浸染后的纱布已在岁月的浸淫下少了女人第一次的娇气与珍贵。温馨兰也见怪不怪了,后两次姨娘秦芬的不幸流产,再后期的卫生处理工作上都是温馨兰再做,沿着河堤往拱桥走,手里端的那只铜盆还是那只盆,盆里的内容还是那堆被鲜血浸透的物品,冬天里瞅着令人刺目扎眼,夏天瞅着却是莫名的亢奋,但却由心的刺痛沮丧。温馨兰第三次端着那盆血腥污秽的脏物边走边哭,一直到那些东西被倒进河水里随着湍急的水浪卷滚而去。温馨兰还在哭,她是在哭死去的母亲而非哭似疯且可怜的姨娘秦芬。她忍受不了姨娘秦芬拖着瘦小虚弱的身子在嚎啕大哭,且哭不出实质性内容地糟践自己。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撼天动地,哭得日月无光。但在温馨兰的心中却认为姨娘秦芬哭得毫无价值。因为从父亲温福田的表情与眼神中温馨兰瞅出了些端倪。听小畔庄上的闲人扯淡总说姨娘秦芬习惯性流产这个问题的根源并非出在先生温福田的身上,庄稼人不常说嘛,地里一年四季庄稼种的好不好,并不看种子的来源属不属优质品种,且得看这块庄稼地适应不适应这种子的落根。更者有扯犊子的满嘴挂鞭炮,噼里啪啦的说姨娘秦芬这块庄稼地就是块贫瘠的盐碱地压根就种不出个正经玩意。
  温馨兰觉得小畔庄上的人都在合着伙欺负姨娘秦芬,她非常鄙视庄上这些丧失良知的龌龊之众。同时她也怨恨父亲的冷漠跟残忍。最让人愤恨的是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像洪涝一样在猛烈的吞噬着一个柔弱的女人。可柔弱女人背后的那个坚强的男人却跟个入室盗窃后的蟊贼杳无音讯。
  温馨兰因此替姨娘秦芬很是鸣不平。
  一连几天过去……
  一日早晨,逢周末!
  温馨兰吃完饭后,她走到正在炭炉旁煎药的姨娘秦芬跟前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她说姨娘今儿我去镇上将父亲寻回。
  温馨兰说完这句话内心已是热血沸腾似有一种慷慨赴义的重责负于肩上。人不在沉默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如果她再不去河下镇寻她们的父亲回来,她怕一直在沉默中不言不语的姨娘秦芬迟早有一天她的精神世界会彻底的被摧毁,怨与恨将如同爆发的岩浆井喷而出。更何况妹妹馨茹多少日未见着父亲每天不是哭就是闹,连学校也不肯去了。
  家此刻已彻底乱了套,乱得一塌糊涂!
  秦芬说,蒙了猪油的心是回不来了,人回来有什么用?随他的性子野去吧。待这肚子里的娃生了,姨娘自带着孩子回夏集镇娘家过。姨娘跟你爸的这桩姻缘也算是到了尽头。
  温馨兰听这话心头一怔,姨娘又怀上了?
  她看着秦芬微微隆起并不明显的小腹,不禁想起前几天晌午在社场徐大夫家的说起过秦芬又怀了孕那话,想来眼前的姨娘秦芬真的是又有了身孕。
  温馨兰想到前几次姨娘秦芬的肚子鼓起来,瘪下去,又鼓,又瘪,心里顿然油生一种复杂的感情,跟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个滋味。她眼眶里已蓄满悲苦的泪水。
  “姨娘你不能回夏集,若回了夏集咱们这个家也就没了……
  温馨兰哽咽着说了这番话后,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的决堤哭得稀里哗啦。哭仿佛具有感染性。温馨兰先前在姨娘秦芬第三次流产后端着铜盆沿着小畔庄的河堤就走就哭,她哭是因为想起了早逝的母亲朱苹,如果母亲此刻尚健在人间,岂能有如此悲苦的景象隔三岔五的在温家上演?以至于何故让一个无辜的女人连番遇此灾难?而好端端的一个家庭怎么会如此多事?
  此刻温馨兰心乱如麻,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悯与难过不禁又掉下了泪来。这次的哭,她是在替姨娘秦芬跟这个家而哭,秦芬也哭了,她是在替自己跟肚子里刚怀上的孩子在哭。躲在门槛外廊沿下的二闺女温馨茹也呜哇呜哇地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温馨茹虽是个孩子,她见姐姐跟姨娘都在屋子里哭,她也跟着拖鼻子哭。她哭得很单纯就是想父亲温福田。
  我要……爸……爸……
  一娘带两孩子,一家三口悲苦地团簇在一起任由眼泪毫无收敛的流淌着,直至流干,流光。
  早晨的时间一晃已过半。温馨兰安顿好妹妹馨茹,又服侍姨娘秦芬喝了半碗在炭炉上煎好的中药汤睡下。
  她怀揣一腔愤恨与怒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家门,走出了小畔庄。她来到河下镇,走过一剪梅发廊,走过米行,走过戏剧院,走过车站,最后一站终于走到河下镇中学。
  站在校门口温馨兰把头抬得很高,她望见鲜艳的红旗高高的飘扬在灿烂的阳光下,也望见一排排窗明几净的教室静静的座落在黑黝黝的土地上,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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