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品名称:庄逝 作者:小草蟋蟀 发布时间:2016-12-08 16:15:03 字数:3433
七婶睹状幽幽一叹,目光投向阴暗的房梁说:“老人不是常念叨一句话嘛,男怕入错行,女盼嫁对郎。福田心不坏,也就一时鬼迷了心窍,你网开一面,别跟他那一时犯浑的人斤斤计较气坏了身子,往久远了点想想,你现是有身孕的人,不看僧面也看点佛面。你好好静养等将来肚子里的娃儿生出来再慢慢跟他理会。
七婶坐在床沿边躬着腰身,一边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秦芬微微发颤的脊背,一边跟秦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导。
脾气火暴的七爷又犯年青时的冲动,听不得七婶唠唠叨叨地劝慰。他觉得七婶说话过于偏袒自己的侄子。想想馨兰的母亲患肺癌过世后没隔几个年头,翻个年的开春,秦芬经人介绍结识小畔庄教书先生温福田。秦芬妙龄二十有一,正值年少懵懂谈情说爱的美好快乐时光……
偏偏却阴差阳错地嫁给了大她整整十六岁的温福田。嫁娶是每个人一生都要经历的一件非常幸福震撼的大喜事。
谈到置办喜事有人搞得是轰轰烈烈热热闹闹。也有人置办的却是平平淡淡冷冷清清,平谈得仅置一对龙凤红烛,一双剪喜红纸,一床成对鸳鸯被,一对红绣花鞋,一对红盆,一樽楠木梳妆琉璃镜,酒席冷清得仅置办一桌,宴请的人皆是门内亲戚不出数十人,仅此一桌与如此平凡质朴的几样物件却铸就了一段姻缘。
七爷是秦芬跟温福田的婚姻见证者之一,七爷接过秦芬端敬上来的喜酒当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三杯喜酒敬上,礼成。
七爷当场就拍着胸脯冲秦芬说,闺女往后你就是温家的人谁胆敢欺负你,七爷首当其冲第一个上去收拾他,绝不轻饶。掂掂这话的份量沉甸甸的,足以看出一尊者对晚辈的疼惜和呵护是多么的心切。
而令七爷至今依旧记忆犹新的是自己的亲侄儿温福田,曾当着他的面对秦芬说的那段婚姻誓词。温福田说不论贫穷与富有,不论病疾与困苦,不论地位尊贵与卑贱,愿与秦芬永结秦晋之好,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七爷现越回味越气愤,突然他发现自己的侄儿福田有点虚头巴脑,人前说的是一套,背后做的却又是另一套,根本不如秦芬说的吃糠咽菜来得接地气,能叫人听着舒心痛快。
目暏此时此刻的场景,七爷心头的火“嗖嗖”地往上蹿,他已听不得七婶再说一句袒护温福田的话。
七爷眼睛一瞪,厉声冲七婶吼道,“恁地尽说那些护犊子话迟早要教这孽子玩意坏了门风,败了温家祖上积下的德。再说了,要败也不允许在这一辈败,除非到了下辈子我这把老骨头看不见了,管不着了,他即使是能耐得将天捅个窟窿眼,我也说不着。但如今谁也休想在我眼皮子底干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日娘的,除非他百年之后不想进咱温家的祠堂。
七爷不说祠堂还好,一说起祠堂情绪显然受到波动,脸上的神情变得非常的严肃。言辞跟着也变得犀利尖锐起来。他越说越激动,越说心火越旺。内心泛起对温家祠堂的一种复杂的情结和着满腔愤然,竟使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潸然泪下。
红彤彤的太阳渐渐西沉,灼人的热浪也已褪去变得柔和黯淡下来。
傍晚渐末,喧嚣了一整天的小畔庄终于缓了一口气,慢慢变得安宁静谧。
温馨兰从河下镇中学回到小畔庄进家门天已擦黑,七爷跟七婶都已离去。
听七爷和七婶劝慰至后半晌,伤心欲绝的秦芬下了床,又将自己重新拾掇了一遍,换了一身衣裳,躬坐在砖彻的炉灶边正往炉膛里添柴勾火烧饭。脸虽然梳洗过,可仍能寻见哭泣过的痕迹。两只眼睛依旧跟金鱼眼似的又红又肿。
大闺女温馨兰前脚刚进屋,从小学学校回来的二闺女温馨茹就跟只欢快的鸟儿一样蹦蹦跳跳地进了院里,嘴里欢快地喊道:“姨娘,姨娘,我饿,我饿饿饿……
温馨茹边喊边学大白鹅别着翅膀抢食的样子直扑厨房里寻吃的。秦芬正值伤心处也未理睬二闺女馨茹,使得饥肠辘辘的二闺女馨茹满屋子拾翻寻找食物,翻了半天仅找到一块玉米饼子,拿起玉米饼子便上嘴咬,就咬就欢欢跳跳去了院里玩耍。
温家俩姐妹乃生父温福田跟前妻朱萍所生养。生母朱萍于几年前患肺癌已病逝。秦芬嫁到温家按乡下人的叫法被唤作晚娘也称继母。刚结婚的时候温福田教姐妹俩管秦芬喊妈,温馨兰生性倔犟,死活不肯喊,倒是二闺女温馨茹生性颇为开朗,大大咧咧跟谁都是自来熟,人虽小但倒也藏了点小心机。
起初父母新婚有一段日子,她虽管秦芬喊了一声妈,很是讨秦芬欢喜,得了几块大白兔奶糖。可黑夜里跟大姐温馨兰睡一个被窝里,被大姐刮鼻子揪耳朵喝叱不害臊逮谁都叫妈的时候。温馨茹忍住疼,嘴里一连“嘘嘘”吹两声,示意大姐温馨兰别动武,显然她心里藏有话要说。
后来她跟大姐解释说,她喊秦姨那一声妈纯粹是被迫无奈的,如若不喊,父亲便不给买新书包。同时也是为了缓解当时的紧张气氛,随口一喊,并非出自真心。听温馨茹说话的口气又软又滑。大姐温馨兰自不好再斤斤计较说什么,只是严厉警告以后不许再喊了。
二闺女馨茹闻言头点得跟捣蒜似的直说,不敢了,以后不敢再喊了。果然自那以后二闺女温馨茹再就没有喊过秦芬妈,她虽然心里有点想念那大白兔糖甜滋滋的味道,可是拧不过大姐那严厉的拷问,想起来心里还是不禁会犯怵。
温馨兰其实不让妹妹馨茹管秦芬喊妈,她心里是有原因的。在这个世间温馨兰心里认定妈妈只能是朱萍一个,不能再有第二个妈。从记事懂事至今妈妈在她的心目中的地位与份量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也是一件永远无法憾动的事实。
当妹妹温馨茹怯生生且带着童真般地问她为什么不能管秦芬叫妈妈的时候,温馨兰温情地揽住妹妹温馨茹的脑袋说咱们的妈妈叫朱萍。
说到母亲朱萍,温馨兰眼眶内泪光闪烁。她不禁想起了母亲朱萍弥留在人世间最后的那段漫长且又短暂的阴暗时光。温馨茹虽然年幼对大人的事情不像大姐那样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她看见大姐眼眶里闪烁的泪花已知道自己喊秦芬妈妈肯定是件不好的事情,否则大姐是不会要哭的。温馨兰交代妹妹说以后管秦芬叫姨娘就行,别的也不再跟温馨茹多讲。
尽管秦芬心里憋屈的慌,可俩个孩子必竟不是自己亲生的。按理讲管自己喊姨娘也是对的,她想通了也就不再当着先生温福田的面说教数落俩孩子什么。
温福田了解大闺女温馨兰的秉性与脾气,知道二闺女不管秦芬喊妈准是馨兰在背后唆教的。温福田是个有城府的男人,他深谙拖着俩油瓶重新组建的家庭是不易维系的。
老人常说树壮必分枝,何乎非亲血缘关系纽带性质组建的家庭呢?温福田将一个无关紧要的称呼看得很平淡,他用自己的方式方法来处理好三者之间的关系。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明白对待自己的大闺女是千万不能用强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同时坚信自己的闺女是属猫的,只能顺毛乖哄着摸,不能施强逆毛而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何况大闺女温馨兰品性的善良与纯净两者还是兼而有之的。至于二闺女温馨茹还只是个小丫头片子,顶多是耍耍小屁孩的童真,没有大闺女那样藏有心孔。
黄昏隐去,天已墨黑,小畔庄跟河下镇皆以陷入了一片漆黑的静谧之中,偶闻几声狗吠和着池塘里蛤蟆的呱呱声。
天气渐已入秋微微有点凉意,炎夏的酷热已消散,四野悬浮的莹火虫也渐渐减少,惟剩夏意的是憩伏在河岸两旁杨柳上的那几只不知疲倦的蝉儿,仍旧再歌唱着那首亘古不变的曲子,给漆黑平淡的夜晚徒增了一种令人无法释然的忧伤与孤寂。
温馨兰的心很细,她从发现姨娘秦芬哭到知道父亲在河下镇藏有女人,前前后后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则验证了在小畔庄跟河下镇两个地界上传疯了的谣言是真的且千真万确。谣言说的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跟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似的。
从感情上讲不管她跟姨娘秦芬喊不喊那一声妈,父亲在外面藏有女人这桩丑闻对她来讲,她在内心的情感上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她由刚开始对姨娘秦芬怀揣的一种敌意慢慢演变成了一种怜悯。
那日黑夜,晚饭间她跟姨娘秦芬说父亲晚上留校批改作业不回来睡。闻听这话后,姨娘秦芬脸色很平淡,而细看还是显得有些阴沉,不太明显,少了平日里的那抹嫣然一笑。
温馨兰起初是根本见不得姨娘秦芬刚做小媳妇时逢人就笑的那股子殷勤劲。她觉得虚伪的成分占多半。
很多时候父亲在河下镇学校里忙碌校务回与不回总教她捎个话,捎话捎久了,温馨兰感受的笑容也就自然而然多了。而啥事但凡重复三遍必无趣。回与不回就这么一句,老生常谈说了上百次跟白开水一样清寡无味。
尽管温馨兰非常厌烦平时隔三岔五的给姨娘秦芬捎话。可父亲的话捎回来了,姨娘秦芬每次听完之后,脸上都会嫣然一笑。起初虽觉假,而瞅得多了,是假亦是真!
那日恰巧是姨娘秦芬昏死过去的当夜,大闺女温馨兰细心地发现姨娘秦芬的眼睛发红发肿像哭过。她待妹妹二闺女馨茹吃了饭洗漱完回房间睡下,几次帮着收拾碗筷洗涮的当儿,她想问问姨娘秦芬,而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知道该问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