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14节

12、隋口房间，日、内
　　隋口在他的房间里仔细的打量着令有。他眉宇间的朝气和匀称的身材都显得英气逼人。
　　隋口再看看恩霞，现在虽然头发散乱，脸上也不知从哪里弄得满是灰尘，但掩盖不了那秀丽的面容.
　　她低头站在令有的身后，显得那样娇羞文静，真有点象他的和子。
　　对面的镜子里映出这对金童玉女。
　　翻译推门走了进来。
　　隋口退到恩霞身边。镜子里却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和一个丑陋的面孔。一顶黄色的军帽，罩着自己那张灰暗阴沉的嘴脸，连年的征战已经把他的面容搞的非常疲惫和苍老，似乎还有些浮肿。隋口心酸地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突然他转身拿起桌上的杯子向那个镜子扔去，杯子把镜子砸得粉碎，碎玻璃砸在翻译的身上。翻译颇为不满地愣住了。
　　隋口厉声对翻译说了几句日语。（下面出现字幕：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告诉他们，不说实话就杀了他们。）
　　翻译抖擞掉身上的碎玻璃，阴着脸走到令有身边，打量一下令有身上的学生制服，用中文问道：“在师范读书？”
　　令有点点头。
　　翻译又问道：“会日语吗？”
　　令有有些迟疑地没做声。
　　翻译又盯着问了一句“听明白他刚才说的话了吗？”
　　这次令有肯定的点了一下头。
　　翻译走到隋口跟前，仍旧阴着脸：“他懂日语，你们可以直接交谈。”
隋口也阴着脸，厉声用日语说道：“不！你来翻译。怎么？近来你的情绪不对呀，看我们战场失利,你的腰杆好象是直啦？想想你是谁？你在为谁做事？”
　　翻译站在隋口面前，冷着脸把嘴里的牙齿前后磨了几下。突然他爆发了，用日语说：“他懂日语，你会中文，为什么一定用我？我是谁？我是战俘，你也是战俘。我们平等了。”
　　隋口阴笑道：“你也配和我讲平等？啊——呸！必须由你来翻译。你拿着我们的钱，不用你用谁？”
　　翻译道：“我烦啦！我够啦！整天重复地说杀呀，打呀，死呀，枪毙活埋这些命令，我腻啦。”
　　隋口冷笑一声说：“我天天做这事都没腻哪，你腻什么？晚啦，你是进不了天堂啦，而我却能进靖国神社。我是为一个崇高信仰而杀人．”
　　翻译也冷笑一下,小声嘟囔说：“什么时候啦,还谈崇高信仰。”
　　然后猛的转过身，厉声的对令有喊道：“说！你们是什么人？不说实话就杀了你们。”然后又冲着隋口补了一句：“我说他杀。”
　　在隋口和翻译口角的时候，令有一直都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屋里的日本兵都是荷枪实弹，小学校周围全是日本兵，很显然，乡亲们都被围在学校里？他的眼睛表现着各种不同的心情，有疑惑，犹豫和沉思。现在, 他开口说道：“我们是金银沟的，在城里读书。今天回家探亲。""
显然隋口也听懂了令有的中国话。
隋口对翻译说：“非年非节，不在城里搞什么庆祝，回来干什么？”
令有微微一笑道：“学校放暑假，我们是从六泉村亲戚家来，阴历七月十五要到了，我们回来是和家人过节的，不知道要搞什么庆祝。”他不愿刺激隋口。
　　隋口听了，突然一乐：“把我当外来人，想骗我？”没等翻译，直接用中国话问道：“中秋节是阴历八月十五，阴历七月十五是什么节日？”
　　令有笑道：“少佐，难道您不知道？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也就是鬼节。在这一天，后代子孙都要回家祭祀祖先，给他们烧纸上坟摆供品，放河灯。同时还要在城隍庙或土地庙做道场，为死在外边的亲人招魂超度。”
　　隋口也笑道：“可今天不是七月十五，是七月十三。”
　　令有又笑道：“快了，天上的月亮就要园啦。”
　　显然令有不想陷在这个话题里，他没等隋口再问却接着反问道：“少佐！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包围学校？”
　　隋口对翻译一挥手，翻译只好再次走向前，沉着脸说道：“横山少佐在这里失踪了。三天之内要把他交出来。否则，三天之后，这个村就不存在了。”
　　令有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沉吟了一下，抬头对隋口说：“少佐，让我进去问一下，也许我能帮你们的忙。”
　　隋口一挥手，让日本兵给令有、恩霞让出了一条路。走了几步，隋口突然开口用中文说道：“年轻人，七月十五的圆月亮不能给你们带来任何好处，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你们就看不到八月十五的圆月亮啦。”
　　令有停了下来，沉思地回头问了一句：“少佐，阳历八月十五在日本是什么节日？”
　　隋口猝不及防，略显茫然的答道：“不是什么节日。”
　　令有笑了一下：“少佐，你最好想一想，八月十五也许会成为你们的一个节日了。”
　　令有站在原地，意味深长的又补了一句：“也是一个应该回家团圆的日子。”
　　说完，他和恩霞一起走出屋。
隋口一下子反应过来，猛地将一只怀子摔在地上，大叫：“凭什么？凭什么呀？失败的是我们。我的天照大御神，我的天皇呀！”说罢，痛哭失声。

13、学校院内，日、外
令有和恩霞一进学校大院，就碰到大龙和二凤及一群孩子，他（她）们冲里屋喊：“大哥哥、大姐姐回来啦！”“大哥哥、大姐姐回来啦！”
　　张先生一个健步窜出。叹口气说：“你们这两个孩子，回家也不挑个时候，偏偏这时赶回来了。”
　　李老师和黄老师也随后出来。
　　令有和恩霞一齐对张先生说：“校长，日本鬼子投降啦！天皇于八月十五日下了投降昭书.山田乙三已于十七日命关东军停止抵抗。我们是回来报喜讯的。”
　　张先生长嘘一口气说：“我早就看出他们没多少好日子过啦！但没想到这么快。”
令有问：“村里出现什么事了，这么多日本兵围着。”
校长说：“先不要问这事，快把日本投降的消息告诉你们的爷爷。”
李老师牵着大龙二凤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大龙二风，你们的爸爸就要带大队人马回来了。“
转头又对令有、恩霞说：“走，我领你们去见爷爷。”
令有问：“祥生婶，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黄老师边走边向令有，恩霞讲述事情的经过。

14、张先生的房间，日、内
　　屋里集聚着许多人。经过了一个夜晚，人们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沮丧。一看到令有和恩霞，全楞了。
　　孔家二爷轻轻叹了一口气，突然沉声说道：“八月十九日上午辰时，孔令有和赵恩霞从城里赶回金银沟。”边说边往本子上记。
　　孔爷不解的问道：“老二，记这些有什么用？”
　　二爷道：“留给后人看，让他们从中悟出点什么。”
　　孔爷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李老师默默的走了过去，轻轻的给孔爷捶了几下背，孔爷停止了咳嗽。
　　满屋的人都不吱声了，隔了一会，孔爷这才象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用略带责备的语气问令有和恩霞：“你们俩这时候回来做什么？”
　　令有连忙走上前。他压低声音对孔爷说：“爷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日本人投降了。”
　　孔爷一听，就从炕上支起身，不相信的追问道：“真的？你听谁说的？”
令有走上前，弯下身，拉着孔爷的手：“是真的，爷爷，我三叔和恩霞的父亲都说了。”然后，他坐在炕上，又把城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孔爷听完，突然仰着脸打了个喷嚏。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接着又剧烈的咳了起来。
　　赵爷红着眼圈让小孙女恩芳（十三、四岁）装了一袋烟递给了孔爷。
　　孔爷接过后，让祥福点上火，又让祥福给赵爷装了一袋。
　　满屋的老人都装着各自的烟袋，却自己不抽，纷纷和周围的老人做了交换。都拿着别人的烟袋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一个年轻汉子突然用拳头捅了一下站在旁边的一个汉子，那个汉子立刻还了一拳，然后两人对着傻笑起来。
　　连信也给了祥福一拳，祥福憨憨的拉着他走到地的中间，一伸腿把连信撂到在地上，满屋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赵连信长吁一口气说：“这下好了，我们有救了。”
　　孔祥昌躺在炕上环视着周围，茫然的问：“我们有救了？谁来救我们？”
　　连信瞪着眼睛，连连眨着眼皮：“谁？我们的人呀。”
　　有人问：“我们的人？他们在哪？什么时候来？我们就剩二天的时间了。”
　　大龙说：“我爸爸呀！他会带大队人马回来救我们。”
　　恩芳：“还有我四叔赵连城，他也会带大队人马回来救我们。是不是呀？黄老师。”
　　黄老师低下头，眼里又一次涌出眼泪、说“他们现在在哪呢？“
　　人们苦笑了一下，互相对视着又陷入沉默。
　　张先生说：“应该把这事告诉隋口和他的士兵。”
　　坐在炕上的赵三爷则表示反对：“这可不行，古语说：‘穷寇莫逼’，保不准会把我们一村人拿来垫底的。”
　　一个姓孔的年轻人喊道：“还敢杀人？他们都投降了。”
　　赵三爷则说：“那又怎么样？山高皇帝远，投降的是日本天皇和他们的总司令，隋口还横着呢？”
　　屋里乱了起来。的人主张把这事及早告诉隋口。有的人主张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等等再说。两边各说各的道理，都在极力劝说对方。
　　孔爷抬起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盯着张先生问道：“张先生，你说说，我们听你的。”
　　张先生想了一下，才带着沉思说道：“我同意将日本投降的消息不但告诉隋口,还要让每个日本兵都知道。这里的日军都日本在满洲的侨民,有职员、教师、商人……。他们大多数来中国多年，都懂汉语，而且都有家”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盯着张先生。
　　“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就是在心理上打击他们一下，对隋口来说，灭一灭他们的气焰；对士兵来说，焕散他们的斗志。总之让他们有后顾之忧。如果适得其反，反正我们已经被包围了，结果还能坏到哪去？”
　　一个老人带着担心，说：“日本人的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不说，我们还有两天活头，照现在的局势，谁知道两天后会是啥样？如果说了，明年的今天可能就是我们的周年。”
　　大家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黄老师说：“我不是这里的人，能不能说几句？“
赵爷说“孩子，你怎么说这话？谁不知道你是我老赵家聘下的媳妇，只是没过门而已，有话直说，不要怕。“
　　黄老师说：“我想，他们不会在今天杀我们的。三天没到，不会轻易动手。这个消息应该让他们知道。他们是投降者，一定会有后顾之忧。但我们不能只是等，要利用他们这种心理，给自己创造活的希望。”
赵爷第一个赞同说：“别看黄大姑娘是女人家，想得真透彻！我看让他们知道好。”
　　赵三爷、孔二爷等都表态同意。
　　孔二爷说：“常言道：轰贼不抓贼。我们不能将这些人逼上绝路，得给他们指出一条活路。“
孔爷一拍大腿，说：“老二说得好！这就是兵法上的‘围师必阙’。让他们知道：给我们活路，他们才有活路。“
　　张先生说：“两位老人说得对！我们就这样办！“
　　张先生又叫来祥福、连信等人，说：“你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乡亲们，声音要大，也要将这件事当成好消息告诉日本兵，说战争结束了，我们要过太平日子啦，他们也要回家和父母妻儿团聚啦。”只要你们不杀我们，我们保你们没事。如果你们杀我们，后果就严重啦……”
　　有人问：“他们能接受我们的看法吗？“
　　张先生说：“我们的言行要注意分寸，不要刺激他们，轻视他们，更不能污辱他们。重要的是：要和他们说明只要他们不杀我们，那就立了大功。会受很多优待，比如说会提前遣返他们回日本，早点和家人团聚。如果你们无缘无故杀了这么多的人，后果可想而知……”
　　赵爷：“把九井、横山甥舅定的连环套，也跟他们挑明了。让士兵知道，他们是被利用了。”
　　孔爷：“赵爷说得对，这个时候，也别给他们长官留面子了。”
　　张先生：“,这些人都不是兵痞,有思想，有知识，人员又杂，你们千万不要惹恼他们，只是让他们认清九井、横山阴险狠毒的嘴脸，说明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受害者就行啦。”
　　人们点头走了。
　　张先生说：“我再去和隋口交流一下，这是个关健人物，他的思想通了，一切问题都解决啦。昨天我和隋口谈了一晚上的话，这个人还能跟他搭上腔。他答应写报告，陈述实情，请求撤兵。该和他见见面啦。”
赵爷说：“让校长去吧，他最有办法和他们周旋。”
孔爷点点头说：“张先生，小心点。”
张先生戴上礼帽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