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却是有缘续旧谊之二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6-12-06 14:40:53 字数:4269
冯熙这一委曲求全不要紧,窗沿下石阶上闭目养神的贺振再也无法悠闲。这洛阳是他司马家祖陵之地,贺振焉能任由奸恶之徒当着自己之面胡作非为?逍遥游“猛虎归穴”,人已远离毗卢阁数丈。身形一变,“矫若游龙”也不顾香客诧愕,转瞬间出了山门。见于戈已备马路口等候,二人飞身上马,片刻工夫来到雍门。见城门口不远处也有一家车马客店,遂吩咐于戈且先进去安顿下处,贺振自己则独自去了城门口。
看来那李堆果然熟悉洛阳风土人情——只见牡丹花会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处“飞燕红装”“璎珞宝珠”“霓虹焕彩”“锦帐芙蓉”“葛巾紫魁”“菱花湛露”“娇容三变”“春水绿波”“金桂飘香”“玉楼点翠”“墨楼争辉”“软玉温香”……姹紫嫣红,五彩缤纷,争奇斗妍,美不胜收,挨挨挤挤自城门口迤逦入城,直至目力尽头,真个是美极了的盛会。
贺振赞叹不已,却也不会忘了冯熙一伙。耳畔忽闻马蹄杂沓声由远而近,到了城门口总算戛然而止。贺振目光扫射处,见冯熙一伙纷纷下马,饶是其人一个个强豪蛮横,却也不敢驱马硬闯。
冯熙一伙鱼贯而入,贺振自然装作赏花尾随其后。如此过了十数家门面,便有客店幌旗高挂。客店掌柜见钱眼开,焉能叫这一大票生意便宜了别家?连忙眉开眼笑甜言蜜语迎了出来。
贺振隐身于人堆花丛,看得真切,却未曾离去。贺振料定李堆、陈叔虎已然有心作恶,必定会得出来踩道。且耐烦等候,看看这伙恶徒打算如何作恶捞外快。
约莫半炷香工夫,李堆与陈叔虎果然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他二人略一嘀咕,便沿铜驼街往东,看似花会闲逛,实则踩道探路。
贺振远远跟随,几乎跟至街之尽头,却不见李堆与陈叔虎对街道两边店铺人等有所动心,反倒掉转头来,原路返回。
贺振自然不会以为李堆与陈叔虎真个是在闲逛花会,遂不动声色,犹自紧紧盯住不放。果不其然,李堆与陈叔虎返回时于一并排数间墙高壁厚门面阔气处停了下来,且相互会意一笑,走了进去。
贺振举目看去,这是一家店铺,左半边卖盐,右半边卖粮……虽说将近黄昏,却依然有人手提肩扛,进进出出川流不息,生意好不红火。遂明白了这李堆与陈叔虎逛去逛来是在挑选“肥羊”。
李堆与陈叔虎是由左首进店,贺振则自右首而入。只见盐店粮店左右连通,中间一条过道直贯后院。一眼望去,门廊重重,真个是家大业大庭院深深。
那李堆与陈叔虎自左往右东张西望,过道口驻足时更是目光闪闪贪欲溢溢,也算是欲迷心窍心无旁骛。
贺振看得真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忽听一声佯咳,后院出来个并未老迈,却干筋瘪爪之人。然而人不可貌相,此人露面店堂,恰似猫入鼠穴。鼠辈自然是店内管事、伙计,一个个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贺振不是鼠,自然悠然自得。李堆与陈叔虎非但不是鼠,且还是豺狼,只当那“猫”是口中之食,偏能装出悠闲自在,自店铺右首出门,扬长而去。
此时夜幕已降,贺振遂由左首而出,看似悠游于夜色里,其实背后李堆与陈叔虎的步履之声、窃窃私语……声声在耳。
“……多多益善,你我再物色一家如何?”贺振听得出,这是陈叔虎在问。真是个贪多务得的货色。
“够了够了,难道不怕撑着了你陈老三?”李堆似乎明白贪多嚼不烂,不以为然道,“你看那后院出来之人,看气势定是店主。这店主筋骨虬结,似乎是个练武之人,然而肩塌腰疲,双目无神……若非金屋藏娇沉湎美色,何至如此?看来你陈老三今夜定能饱尝艳福,只不过热货由你先选,冷货得任我先挑。你我各得其所,岂非心想事成,皆大欢喜?”
他二人方言夹杂切口,异地他乡自然不惧人听。却不曾料到偏就有个听得明白之人用心在听,尽管贺振头一回听这“热货”“冷货”之说,好在将李堆、陈叔虎二人前言后语连贯了,并深知这二人是何等货色……有道是触类旁通,贺振焉能不明白“热货”定是女色,而“冷货”则是财帛?
夜色愈加深沉,清风略带凉意,淡了满街馨香。而南北兵戈蠢蠢欲动,花会虽美,却无夜市。蓦地,背后嘈杂声起,似乎来自粮店盐铺。李堆与陈叔虎心之所系,异口同声道:“瞅瞅去……”扭头疾趋而去。
贺振既已打算管这闲事,自然不嫌多此一烦。只是生恐李堆与陈叔虎看出破绽,待他二人去得远了,贺振这才沿街对面檐下,尾追前去。
那店主果然不是等闲商贾,贺振隔街望去,只听那店主骂道:“……你这小子竟然不知死活——官府衙门告状不成,刘爷府上焉能叫你讨得了便宜去?若不是刘爷我近几日须多留些许气力行……还不有多远滚多远,倘然你小子再敢在此啰唣,小心刘爷拆了你小子骨头。”
原来尚有一个“不怕猫”之人,尽管不知此人所为何事上门理论,不过听这“刘爷”口气,这干筋瘪爪之人,飞扬跋扈可想而知,是非曲直已有定论。然而,虽说这刘姓店主倚仗官府出言恫吓,贺振却能听得出“不怕猫”之人并不将“刘爷”放在眼里。果不其然,那“不怕猫”之人似乎豁了出去,理直气壮“回敬”道:“你刘豪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一分、一文、一丝、一缕,哪有半点干净财帛?你只须还了我杜家祖传房产,清白之人哪个稀罕你那腌臜便宜?”
那店主原来姓刘名豪,出言威吓本想省些许气力,谁知“不怕猫”之人非但不滚,且还话不中听,字字句句诛心剥皮。而那刘豪似乎倒也晓得伤了脸皮不美,未免老羞成怒,一声怒吼道:“找死!”
要说贺振刀光剑影之中已似闲庭信步,刘豪那一声怒吼,只当清风过耳。然而,那“不怕猫”之人嗓音清亮,即便其能玩几手拳脚,一未冠少年只恐并无几许真功。倒是那刘豪,看似干筋瘪爪,其实指若枯竹,骨节凸突,定然练过鹰爪、擒拿之类功夫。尤其店铺中尚有如许伙计。贺振有心上前助那“不怕猫”之人一臂之力,却又生恐惹得李堆与陈叔虎关注上自己。
贺振一时里未免左右为难,只听刘豪又吼道:“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为何还不替爷收拾了这小子?”
店主有令,伙计岂敢不听?顿时“乒乒乓乓”之声大作,店铺里已是乱成一团。贺振再也顾不得许多了,面对弱肉强食却无动于衷,如何对得起自己这侠名远播的“藏山乾坤剑”?贺振步滑身移……而街对面李堆与陈叔虎却似乎懒得久留这是非之地,二人大步流星去了。贺振已无顾忌,逍遥游“矫若游龙”,人已到了店铺门口。
此时店堂已成把势场,只见店里伙计一个个舞棍弄棒,朝着一赤手空拳少年郎胡打乱戳。然而,这少年郎身手灵捷,尽管全无还手之力,却能闪避自如。反倒是众伙计手中棍棒不长眼睛,未免苦了店里缸坛瓮甏,“乒乒乓乓”处,残缺破碎在劫难逃。
刘豪省了气力,却又看得心疼。怒斥一声:“不中用的东西——让开!”枯竹似的双爪抓、啄、挖、戳……断了少年退路。
少年郎顿时手忙脚乱左支右绌,刘豪偏还步步紧逼招招狠毒,蓦地出招“双锋贯耳”,若是啄在了实处,即便不出人命,只恐这少年郎便立地昏了。
好在这少年郎尚算灵敏,伸双臂合掌上插,这一招“劳燕分飞”,正是化解“双锋贯耳”之招。要说“劳燕分飞”化解“双锋贯耳”,本是武术常例。只是这少年郎或许应接不暇,竟然疏忽了如此化解须得势均力敌方可。那刘豪功力可是远胜于这少年,如此化解,无异于自讨苦吃。又或许这少年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出于无奈……看得贺振直把头摇——这少年初生之犊不怕虎固然叫人叹服,却也不该不知随机应变。
贺振料定这少年必因欠缺变通而大吃苦头,遂欲出手相助。忽又觉着自己这一出手,看似锄强扶弱,然而这少年若不经历挫折,焉知前车之鉴?日后只恐将有更大凶险,岂非反倒害了这少年郎?何不静观其变,见机而行方为上策……贺振这里深思远虑本是大仁大义,谁知那店主刘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牙缝间迸出“找死”二字,双爪化啄为抓,锁住少年双肩,兔起鹘落将个人不当人,竟然抢了一圈,这才掼向石墙。
眼见得血溅五步,尸横当场。要说这少年郎尽管双肩之痛痛彻心腑,人亦已不由自主飘了起来,未免深悔自己不曾牢记师父“少年血气方刚,最忌不知自制”之训。然而,这少年见地已改风骨不改,虽明白自己凶多吉少,却未生出半点惧意。
好在有个“藏山乾坤剑”在,焉能任由强梁横行?逍遥游“翩若惊鸿”处轻舒臂掌托住凌空飞人。张弛有度,少年郎已稳稳立住,连其双肩分错之骨亦已回复如初。
这少年郎鬼门关前兜了一圈,既不惊,亦无险,却不可不谢救命之恩。只是这恩人并不讲究虚礼俗套,对那瞠目而视的刘豪似乎反倒有了兴会,淡淡一笑道:“灭绝人性者,祸在旦夕。我看你印堂发暗,只恐不妙至极。何不从速闭门思过并弃恶从善?或能……”
“呔!来者也不打听打听你刘爷我是何来头,竟敢说三道四多管闲事?”这刘豪自恃武功高强有靠山,焉能容忍他人来管自己闲事?然而,这来者虽只小小露了一手,刘豪便已看出此人招惹不得。尤其自己新近得了个娇媚尤物纳为小妾,新鲜劲未过,未免良宵苦短,体力消耗过度,只恐自己更无胜算却又不甘示弱。遂虚张声势道:“识相的速速滚开,趁你刘爷此刻舍不得花费太多气力!”
要说刘豪想当然,这百人百性本不足为奇。口不择言,乃本性使然。却不知自己伤天害理,这来者本欲严惩。幸而因李堆、陈叔虎瞄上了他刘家财帛、内眷,这来者又见他刘家除却他刘豪似乎可与李堆、陈叔虎一拼,已无身手了得之人,这才仅只出言点化,反倒是“池鱼”救了“城门之火”。更不知这来者竟然是名噪江湖的“藏山乾坤剑”,这才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以“爷”自居。刘豪如此冥顽不灵,岂非自取其咎?
“是么?老刘家是曾出过英雄桃园三结义佳话一段,只可叹昭烈帝身后至今,老刘家已无忠勇仁义之士。”贺振见这刘豪暴戾愚顽,微微一笑道,“尔这蠢货也敢倚仗来头大言不惭自称刘爷?难道不怕虚火烧了眉毛,大风闪了舌头?”
贺振文质彬彬谈笑风生,却又不曾顾及刘豪半点面子。这一来,刘豪戾气上冲,如何还在乎这来者招惹得抑或招惹不得?况且这来者又犯了“高手不打上门拳”之忌!在自己地盘之上,焉能叫人反客为主?刘豪不由得又生杀机,先下手为强蓦地出招“疯鹰攫兔”,气势汹汹运爪如风,抓向贺振“天池”“神封”二穴。
贺振见地果然高明,这刘豪曾拜名师,练就“鹰爪功”,分筋错骨江湖上小有名气。虽说倚仗靠山巧取豪夺家业渐大后,沉湎酒色伤了元气,其功力却犹自不可小觑。然而,其爪风之下刘豪见那来者竟然不闪不避,仅只漫不经心伸出双掌“推心置腹”……这练武之人入门之招刘豪自然无须放在心上,遂咬牙切齿左右开弓锁了上去。这一抓,只恐是筋断骨碎血肉模糊。
果不其然,只听“哎哟”一声惨叫,四掌相交处,虽说未见血肉模糊,却已有双掌十指扭曲变形,恰似煮熟的鸡爪。然而煞是古怪,惨叫之声竟是出自刘豪之口,那筋断骨碎扭曲变形之手,自然也是他刘豪自以为无坚不摧的一双“鹰爪”。再看他一张面孔。亦已五官挪位涕泪俱下,那滋味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