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台下邂逅

　　却说李万顺看见的这两人是谁，一个是人称“小飞刀”的张小坤，另一个是誉满江汉平原的“小皮影王”，名叫丁一芳，这可是一武一文俩后生，算得上稀罕人。
　　不过李万顺有点纳闷，他们是来参选的，还是来看热闹的？要说参选可没见他俩报名，要说看热闹……那神情也不像啊。狐疑中，他悄悄走近张小坤。
　　张小坤本是个铁匠，吉林长春人，传闻他飞檐走壁还会耍飞刀，“九一八”事件后来到江汉平原的云江小城，前年仲夏，李万顺在街上见过他摆地摊卖刀具。那天，他在东门街头为一个少女解围，只因飞刀削掉了小恶霸的一只耳朵，被一伙人追杀，他便不知去向。
　　没错，就是他。他记得这小伙子有个明显的印记：左眼的眉稍上有颗黑痣，看起来像一颗黑豆。血气方刚，虎背熊腰，只是常年的漂泊让他的肤色格外黝黑。瞅着他，李万顺心里琢磨开了：这可是一块久未磨砺的好钢啊，有手艺，有功夫，招上门女婿他可是好人选。
　　瞧罢张小坤，李万顺又挤到那一边，悄悄走近丁一芳。
　　丁一芳和张小坤年龄相仿，只是看起来骨骼轻奇，举止文质彬彬。李万顺曾看过他的皮影戏，对他的身世也略知一二。听说他六岁成了孤儿，和姐姐相依为命，身背三棒鼓沿街串乡流浪，打渔鼓唱小曲，也和自己一样干过沿街卖唱的营生。丁一芳九岁时唯一的亲人姐姐病故，老皮影王赵九将他收入门下。擅长唱皮影，还擅长雕镂和撰词的赵九凭他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的眼力，收下了这关门弟子，他认定丁一芳就是自己要找的皮影传人。被赵九收徒并得到悉心培养，悟性颇高的丁一芳深得师傅真传，两年前，在三江口皮影戏的擂台赛中，丁一芳连唱七台大戏，脱颖而出获大胜，从此博得“小皮影王”的美名。
　　可是……这小子长得也太招摇了，李万顺瞅瞅丁一芳，不禁皱眉头：颀长的身材，直挺的脊背，白白净净的皮肤，额头还有几缕卷发格外醒目，风流倜傥的外表加上一副唱皮影的亮嗓音，听说迷住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江湖上总有他的闲言传扬。
　　这样的小白脸，我李家不能要！
　　李万顺正琢磨着，却见前面的张小坤推开人群，稳稳走上了红高台。
　　好哇，张小坤不是来看热闹的，李万顺一阵欣喜，耳边飘来众人的话语声。
　　“这不是‘小飞刀’吗！”
　　“小飞刀……张小坤！”
　　台下有人高声喊，台上的碧兰睁大了眼睛，她拿开扇子看着他，眼露惊异。张小坤窘迫地看看台下，慢慢扭过头，想看又不敢看那端坐在台中央的小姐，身子不由有些别扭和僵硬。他呆呆的站着手足无措，一会儿，向众人拱拱手，鼓足勇气侧目瞅一眼碧兰，可他这一瞅，恰巧碧兰也望过来，两人眼波相交，顿时把碧兰的脸臊得通红，她连忙拿起扇子遮住了脸。
　　“俺……俺叫张小坤，”看了小姐一眼，他竟然紧张得磕巴起来。“俺……是个铁匠。因为俺们那疙瘩被日本鬼子祸害，俺的家人都死了。俺……愿意入赘李家。”
　　说到这儿，众人鸦雀无声，张小坤低头正窘着，不知是谁叫了声好，张小坤脸上顿时出现笑容，他忙抬头瞅一眼台下，从包袱里一股脑掏出自己的作品：剪刀、汤勺、小刀具……明晃晃，亮闪闪，精巧无比。他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白纸，走到台边让台下的人用手摸摸，然后拿起纸，用小刀对准了纸中央，轻轻一划，薄纸一切两半，刀口齐整无比。
　　“好手艺！”
　　众人交口称赞，不知何时到来的白禾也忍不住叫出了声：“真好啊！”
　　周围的人发现了白禾，纷纷望过来，白禾一见捂住嘴，连忙挤出人群。
　　由于惦记姐姐的婚事，白禾上罢一节课就溜到这儿。看了张小坤的表现，再看看姐姐的表情，她的心中有数了：恐怕这张小坤就是我未来的姐夫啊……真不错呢。
　　她慌慌张张挤出人群，可一出来就踩人一脚。
　　“嗨！你的脚……”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她连忙说声“对不起！”窘迫地看着他，脸飞霞光。
　　他盯着她，目不转睛。“敢问踩我脚的……你是何人？”
　　她低下头道：“我叫白禾。”
　　“白禾，”他念叨着，眉梢一扬，“百闻不如一见，原来是你！”
　　身姿单薄清逸，浅浅的笑容，淡淡的红晕，尤其那双眸子清澈明亮，恰有说不出的妩媚和娇俏。
　　“嗯，我知道……你是碧兰的妹妹。”他好像被踩得不轻，一边摸着脚背一边低声抱怨，“哎哟白禾，你好有劲啊，比我这唱皮影的厉害多了。”
　　“你是唱皮影的？”
　　“我叫丁一芳。”
　　“哦，”她望着这个面容清瘦的男子，瞪大眼睛，“你来应选吗？”
　　“不，来瞧热闹。”
　　她有些失望地“唔”一声，眼光黯然。
　　“哎，白禾，你也喜欢这‘比技招亲’？”
　　“是啊，”她想也不想，“‘比技招亲’来路正，不搞‘拉郎配’，能随意挑选意中人……多好啊！”
　　说罢“意中人”，她似乎感到女儿家家说着不妥，脸上一热，连忙闪身走了，
　　走时，回眸歉意一笑。
　　好一个白禾！他盯着她的背影念叨她的名字，再瞅瞅台上了无趣味，随即转身消失在巷子口。
　　此刻，台上的张小坤正被众人叫好，李万顺也情不自禁鼓掌，手拍红拍疼拍木了，还在一个劲儿的拍，那兴奋的样子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
　　在众人齐刷刷的眼光下，碧兰心里琢磨开了：张小坤虽笨口拙舌不善言辞，可看起来顶天立地，这样的男人一定会疼女人，有这样的男子做丈夫，此身有靠了……
　　碧兰想得入神，忘了自己该干啥，李万顺上台走到她身旁，低声对她耳语着什么，她的脸泛起一阵红晕，马上将扇拿下来，露出了整张脸，只见她慢慢的点了一下头，然后手执扇子站起身，移动着三寸金莲，一步一摇下台去，给张小坤和大伙留下一个婀娜的背影。
　　“看见了吧，小姐点头了！”
　　“成了！”
　　“好姻缘啊！”
　　在众人笑闹和鼓噪声中，幺狗走上台宣布：“李家的女婿选定了，他就是——张小坤！”
　　李万顺再次走到了台前，面向意犹未尽久久不肯离去的众人拱拱手道：“多谢多谢！多谢众位乡亲捧场！到时请你们喝喜酒，吃喜糖！”
　　张小坤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簇拥着，跟着李万顺回家了。
　　
　　且说李家女婿入赘，这可是天大的事，李万顺心里卯足了劲，择吉日，按风俗把婚事办得隆重又气派，煞是光鲜了一场。
　　从张小坤进门的第一天起，李万顺命人收拾了一间屋让他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又令幺狗送碧兰到乡下，住进钟滚垱的老岳母家。就这一出戏，恰是按风俗最为讲究的礼数，招赘嫁女两不误，好似双喜临门。
　　在风俗的设定下，碧兰在姥姥那儿住满一个月，婚庆这天，吹鼓手吹吹打打鼓乐伴行，花轿抬到乡下去迎亲。李家一干人热热闹闹等在家门前，列队两排候新人。花轿还没进城门，鞭炮锣鼓迎出去，把东门老街震得呼天海地。虽说是女婿入赘，可嫁女的规矩一样没少：踢轿门、请出轿、牵新人上厅堂行交拜礼，碧兰不枉当一回新娘，照样坐花轿“出嫁”，享受原滋原味的良辰美景。
　　喧天的鼓乐声中大宴宾客，热闹的场面把入赘的形式掩盖得天衣无缝。入赘既没有受“六礼”约束，又不送任何聘礼，张小坤亦不需备嫁妆，所需花费概由李家承担，他只需堂而皇之地娶亲。岳丈家的体贴和良苦用心让张小坤感激不尽，心诚意笃地按规矩叩拜岳丈岳母，磕头磕得碰碰响。
　　可是，新婚之夜的红罗帐下，天不遂人愿，一对新人闹别扭，直闹得分被而睡，这却是家人万万没想到的。
　　那晚酒席过后，张小坤心驰神往地走近新房，他轻轻地掀开红盖头，看见碧兰娇羞的面庞，傻了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碧兰拉一把他的衣袖道：“你……怎么啦？”
　　“没怎么……”他醒过神来嗫嚅着，拿起她的手，把她揽进怀里。
　　他喘着粗气，血脉贲张，一把拥住她亲不够。碧兰陶醉了，不一会儿慢慢伸出自己的脚，娇羞地望着他。
　　“嗯……给我脱了吧。”
　　“好的。”
　　张小坤拿起精致的小脚，捧在手中看一看，迟疑着慢慢解开鞋带，喃喃着“这脚……看起来好有趣，真是娇小啊……”
　　她满脸娇羞，神情期待地注视着丈夫。他笨拙的解开鞋带，脱去绣花鞋，再脱去白布袜子，顿时，一双细皮嫩肉雪白如棉的小脚出现在他的眼前。
　　“天哪，”他失声惊呼，身子后仰盯着它，“这是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