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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比技招亲

作品名称:情满汉江      作者:天水一江      发布时间:2016-12-05 12:26:02      字数:4923

  如果说姥姥带给白禾心智上的启蒙,而葛春江却带给她思想上的开化。
  这天,诵罢“天生物,人最灵”这一句,她突然不吭声了,眉头微蹙,脸色茫然和困惑,葛春江一见便问:“李白禾,你怎么啦?”
  “先生,”她直言相问,“既然人最灵,为什么还有裹脚?这样的事多落后,多愚笨,政府咋不管一管?”
  “唔……你裹脚了?”
  她有点窘迫地低下头,“裹了,可只裹了一半。”
  红莲在一旁看着姐姐的样子伸过头来插言:“我妈现在逼着我们裹脚,我们好烦。”
  “哦,是这样……”
  葛春江沉吟着默默转身走向讲台,站定了迟疑片刻对大家说:“同学们,暂时放下课本吧,我要给你们讲讲时事。”
  大家放下课本,期待地看着先生,葛春江略微整理思绪,面对大家问:“同学们,你们知道‘放足运动’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摇头。
  葛春江长衫一甩,端然而坐,敞开胸襟开始了讲解。他时而凝重,时而激昂,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借古讽今。讲到动情处,不禁站起身挥手扬臂,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甲午战败开始讲起,讲到戊戌变法,讲到近年民国政府禁止女子缠足的通告,最后讲到缠足对女性的伤害,号召学生们要从家人做起,坚决抵制家里发生的裹足之事。
  白禾专注地听着,随着先生的讲解小胸脯一起一伏,完全融入了课堂。听完先生的讲诉,她情不自禁地带头鼓掌。
  下课后,葛春江走到白禾身边问:“你回家打算怎样做?”
  她的回答让他颇感意外,“我绝不裹脚,谁要强迫,我就让他撞南墙。”
  见他笑了,她有点难为情地补充道:“当然……我会和爹娘讲道理的。”
  这真是一个悟性好,心性真的女孩。他想,她身上蕴含着一种力量,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巨大的力量,是一个少女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放学回到家,白禾果真用上了法宝。当翠姑又催促姐妹俩晚饭后记得裹足时,她便对妹妹使个眼色,然后在饭桌上柳眉一挑,轻启红唇,把听课总结来的道理娓娓道来:裹足是封建主义的变态心理,是陋习,是在残害女性;裹足愚蠢至极,是违法的,要坚决抵制。
  红莲在一旁拍手助威,李万顺装傻充愣不做声,只有翠姑脸红一阵白一阵,底气不足却还要抗争,喋喋不休嘀咕着,谁也听不清她说啥。
  “妈,你还要逼我们裹脚吗?”白禾问。
  其实,白禾讲的道理傻瓜也听得懂,翠姑一时语噎,含糊其辞道:“死丫头……我懒得管了,随你们去。”
  “好,你同意了啊,我和妹妹不再裹脚了。”白禾紧跟着说。
  没想到刚过去两天,翠姑就反悔了,这天一吃罢晚饭,她就把两个女儿堵在房里,不准出来。
  “听着啊,我仔细想了想……为了你们将来日子过得体面,裹脚还是要的。我打算从今天起再给你们上夹板。”
  “不!我不裹。”红莲娇憨地笑着,闪身溜掉了。
  白禾迎上一步问:“妈,你说话不算数了?要知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翠姑听了皱眉,“才读了几天书,就跟我说鸟语啊。”
  “妈,这不是鸟语,这是圣贤在讲道理,讲的是诚信。意思是说,一个人不讲信用就不知道怎么做人。就像车子没有轱辘,怎么能行走呢?一个人对自己应承的事就必须做到,这是守信。”
  “我要守的……是你们的幸福,不然,你们别想上学!”
  一听母亲拿上学来威胁了,白禾柳眉一扬,也拿出了杀手锏。
  “妈,我可告诉你,这是民国,裹足是违法的,如果你再逼我和妹妹裹足,我就写状子去告你,让你吃官司!”
  “什么?你要告我?”翠姑一听气得嚷嚷着去找鸡毛掸子,白禾在她的身后说好,我来帮你找,她率先在门背后找到鸡毛掸子,双手递到母亲面前。
  “你打吧,只要你敢打,我就敢去告你。”
  白禾杏目圆睁望着母亲,翠姑拿过鸡毛掸子,不知怎地竟有几分打怵,扔下鸡毛掸子气狠狠地走了。
  当晚,白禾当着全家人的面,把家里的裹脚布及所有相关用具卷起来,扔进煮浆的灶膛,付之一炬,裹脚的风波算是过去了。
  
  虽说高得贵认可“大麦黄了小麦黄”这个理儿,可他给出的期限并不长,说是三个月后定要迎娶白禾。李家不得不紧锣密鼓忙活碧兰招赘之事。找人修缮房屋,让幺狗牵上毛驴去采买物品,还把能工巧匠万井山请到家,管吃管喝管烟酒,用个把月的时间打了一套精美的家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本来提亲说媒的不断,有好一干后生仔可选,可李万顺见了都不满意。为在短时间内挑个好女婿,他又去请教诸葛轩,这回,葛宇轩捻须思忖笑吟吟,给他支了一个妙招:“比技招亲”。
  “‘比技招亲’!”李万顺听了想一想,眉开眼笑,千恩万谢辞谢葛宇轩,回到家就开始张罗。
  他思忖着,大户人家为寻到好女婿自古有“比武招亲”一说,舞刀弄枪耍功夫,比的是武功,因为只有武功能看家护院,在江湖立足或称霸。可李家既算不上大户,也不想称霸,靠辛劳挣得的一点家底就是为了安生立命。安身立命靠啥?当然得靠手艺。现在兵荒马乱的,不知哪一天这豆腐档和小饭馆开不下去,又要四处流浪,流浪还得靠手艺吃饭,招个有手艺的上门女婿就如家里有了顶梁柱,且碧兰一辈子就有依靠了。
  李万顺喜滋滋地让幺狗到处张贴葛宇轩代写的“招赘告示”,茶馆、戏园子、澡堂、鸡毛小店,到处都贴上了李家的告示,这下好了,比技招亲的消息一下子在整个云江县传开,搞出了不小的动静,把当大厨的、做裁缝的、做木匠的、剃头的、打铁的、补锅的、刮痧拔火罐的,全都吸引来了。还有做包子蒸馒头修脚挑鸡眼的……都跑来酒馆告示前打听,问他的妙手算不算一技之长。
  幺狗倒是回答得很干脆:“自认为有本事的,都可以来报名”。
  当然,幺狗的说辞都是李万顺教他的。
  比技招亲这天,东门老街除了清出一条道,街口用二十四张八仙桌搭了个台子,台上用红布铺得红彤彤,光鲜的台上坐着小姐碧兰和当家的李万顺。
  今天的碧兰真靓丽,低眉垂目浅含笑,楚楚温柔端坐在那里。略施粉黛的她,上身穿着绛红色金丝绒高领上衣,上套蓝色贴身小坎肩,下穿宝蓝素花绵绸长裙。不同寻常的是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带吊穗的绢面绣花扇。她手执扇子遮着半个脸,樱桃小嘴时隐时现。
  最让街坊们稀罕的是,在碧兰的小脚上穿了一双鲜艳的绣花鞋,鞋上粉色缎子衬托着红黄相间的丝线绣成的碧绿兰花,这花儿就在裙裾边,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而这双鞋里的三寸金莲搁在这红红的台子上,就像件艺术品,让台下的人赏心悦目,盯着瞧不够。
  碧兰的身边坐着李万顺,他今天也把自己收拾得很齐整。洗面刮腮,衣领挺括,头发上好像还抹了点油,一经太阳照,头上亮光闪闪。
  这会儿,台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男女老少挤在一起就像看大戏。只见李万顺慢慢站起身,笑眯眯的看着台下就如长官检阅大兵。
  “各位父老乡亲,欢迎大家光临!”他清清嗓子拱手施了一个礼,慢条斯理地说:“首先,祝各位参选的后生吉祥!”
  话音刚落,掌声和叫好声响成一片。李万顺侧目瞅一眼碧兰,再次向大家拱拱手。“小女碧兰,今年十七岁,虽不是国色天香,可飞针走线擅长女红,而且……”
  “还有一双三寸金莲。”
  不知是谁大声插言,众人连连叫好,碧兰此刻羞红了腮,低下头拿扇子遮住半边脸,眼睛瞅着脚下那双三寸金莲。
  台下众人盯着台上的碧兰品头论足,台上的李万顺望着那些后生们,他们是否身怀绝技不得而知,可一眼望去,个个跃跃欲试。
  李万顺瞅瞅台下继续说:“我李家虽没儿子,可靠勤劳持家,经营着豆腐坊和小饭馆,虽谈不上富贵,但衣食无忧。为从长计,当然要招女婿上门,以延续我李家的香火。我要说明的是……女婿进我李家门,无须更名改姓,只是下一代嘛,要随我的姓。女婿说白了……就是我家的顶梁柱,我以后自然会善待于他。”
  说到这儿,台下如开了锅,鼓掌的,叫好的,吹口哨的,一片鼓噪。那些参赛的后生更是喜笑颜开,情绪沸腾。李万顺面带微笑扫视台下,待声音略微平息,又慢条斯理说开了。
  “常言道,‘家财万贯,不如一技傍身’,我李家不谈门第,不论富贵,有意入赘者,请亮出你的手艺。好比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让我们拭目以待!”说着,他伸出一只手在头顶划拉几下,笑嘻嘻地总结道:“最后,入选不入选……祝各位后生‘东方不亮西方亮’,万事亨通行好运!”
  这番话完毕,台下呱唧呱唧掌声热火得不行,李万顺到底是行走江湖卖过唱的,说起话来虽算不上文绉绉,可四平八稳,把想说的都说白了,恰到好处。
  “我要,我要碧兰姐姐!”
  突然一声高喊,大家扭头一看,是热爆头胡三。
  “这狗日的热爆头,又做梦娶媳妇了。”
  众人打趣着一阵哄笑,李万顺不经意地皱眉,一挥手,两个请来看场子的壮汉分头挤过人群,朝胡三跑去,顿时,胡三被撵着在人堆里左躲右藏,一阵混跑。可气的是他边跑边挑逗似的唱起了小曲。
  
  小姐胸前的一对妈,
  好似那莲蓬花,
  恨不得上前一把抓。
  小姐的一双手,
  好似那白莲藕,
  弯弯曲曲好枕头。
  小姐的一双脚,
  好似菱角脚,
  走起路来像那喜鹊拍。
  
  声音越来越远,胡三终于被撵跑了。
  今天本就是热闹的日子,李万顺看着台下的骚乱不为所动,脸上始终保持的微笑,待胡三跑远,鼓噪声变低,他咧嘴一笑道:“下面就请我的好帮手……姜保全来主持。”
  姜保全就是幺狗。幺狗虽和胡三同龄且也是孤儿,可他不像胡三好吃懒做,十来岁就跑东家,走西家,干零活混饭吃,两年前被李万顺收留在身边做帮工。此刻上台的幺狗一定受过李万顺的言传身教,不怯场,声音亮,面带笑容向大家从容地鞠了一个躬,然后朗声宣布:“各位父老乡亲,‘比技招亲’现在开始!”接着,他望着台下报出了第一个参选者的姓名。
  “金无缺,请上台来!”
  “好叻!”金无缺应一声,蹭蹭跑上台。
  且说这上台的油头粉面的后生是谁?他是金剪刀的儿子。十八岁的金无缺打扮得很光鲜,头发梳得油亮不说,脚下的皮鞋可以照见人影。他一上台,幺狗就闻到了浓浓的喷喷香的粉蜜味儿。
  “好体面的后生啊!”
  台下不知谁赞了一句,金无缺那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瞅着台下一个劲儿地笑。
  前排的人看清他身上的衣料和精致的裁剪与做工,纷纷议论,说那是他爹金剪刀的手艺。只见他穿着一件灰色粗呢敞襟外衣,一件浅蓝色细呢背心。胸前一条金链系着一个珠宝挂件,那是一只形似兽角的饰物。只见他抖抖双肩,转身朝羞怯的碧兰拱拱手,抛出了一个媚眼,接着,他又从包袱卷里拿出一件叠好的衣服抖开来。
  大家看清了,这是一件紫色的金丝绒旗袍。
  “瞧,这就是我的手艺。”金无缺洋洋自得,“这领口、这腰身……裁剪得怎样?这针脚精细不?还有这款式怎样?现在上海啊、汉口啊,太太小姐,大家闺秀,可兴穿这旗袍了!”
  台下有人发出啧啧声。
  金无缺慢条斯理把旗袍叠好放起来,又拿出一件藏青色的男装。他脱去自己的短外套小心地放在脚边,然后穿上了它转身朝碧兰一笑,又转过来问大伙:“怎么样?嗯,这可是最时兴的款式,叫‘中山装’,现在只在京城、上海、还有省城流行,以后啊,我们这小县城也会兴起来的!”
  幺狗终于忍不住了,走近了问:“金大公子,你是来应选,还是来拉生意?”
  “我当然是来应选的!”说罢,他扭头望着碧兰,“我早就仰慕小姐,今天自然要来。”
  这时的碧兰眉头皱了一下,用扇子遮住了眉眼。
  幺狗又问:“金大公子,就算你是来应选的,可我们怎么知道这是你的手艺,而不是你父亲‘金剪刀’的?要不,你给我们说道说道。”
  “说什么?”
  “说说这中山装的工序啊,诀窍啊什么的。”
  金无缺乜眼看看幺狗,鼻子“哼”一声,看样子要对这小长工发作。就在这时,李万顺看出了苗头,站起身大声说:“我相信这是金公子的手艺。”
  息事宁人方是上策,李万顺举起双手带头鼓掌,于是乎,台下也有人跟着拍巴掌,虽然掌声稀稀拉拉,可金无缺再也不好发作,瞅瞅一直用扇子遮脸的碧兰,怏怏不乐。为了脸面,他临下台时朝台下耸肩一笑,溜之大吉。
  大伙看清了,碧兰没点头,她的扇子上方只露出眉毛和额头。
  没戏,有人喝起了倒彩。
  接下来,一个又一个选手依次上台。厨师、木匠、补锅的、修鞋的、做包子的、修钟表的……一溜下来,碧兰的头除了轻轻摇,就是不点一下。一片嘘声中,当家的李万顺不声不响走下台,踱步到人堆里去。
  难道今天出不了能人……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李万顺边走边寻思,冷不丁却发现了两个后生,令他眼前一亮,倏地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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