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奴性让我的人生乏善可陈
作品名称:强汉时光 作者:姜文社 发布时间:2016-12-04 07:00:58 字数:9045
二十一、奴性让我的人生乏善可陈
一个人或一个家庭的经历,看似微不足道,却于不经意间,折射出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国家的历史和现实。我小的时候,村里老太太,多是小脚。小脚女人,是人奴隶人的一种典型体现。我那小脚外婆就是奴隶,被家长从陕西省岐山县卖到蒲城县的大孔乡,丈夫死后,又被半夜绑在马上,卖到了高阳镇,自己的命运,自己一点也做不了主。到今天村里的老人拉话,问对方的家里的女孩子出嫁了没有,还动不动就说:“你那女子卖了没有?”这些司空见惯的细枝末节,其实是在默默生聚并传递更深层次的时代信息。君主专制在中国,形式上才退出历史舞台一百年,意识上还迟迟难以退出。在家庭里,父母强迫孩子忍受和顺从大人的意愿;在工厂里,一个小小的车间主管就可以随意摆布一帮普工。专制压抑了个体思考的积极性,奴隶人者觉自己是这个命,被奴隶者也认命了。比如我这个人,意识就很复杂,有着太多的奴性。
我是1979年初中毕业后,上了一所中专学校的。本来,我在初中是学生皇帝,只要上高中,很有把握考上大学。但父亲怕我到时万一考不上大学,落个跟他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生,非要我上中专不可。我出生在山区,懂事的时候,大人给我的教育,就是要听话,要做乖孩子,所以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听了父亲的话,乖乖地上了中专。当时我如果执意要上高中,父亲不会把我绑到那所中专学校去的。问题的关键,不是父亲的专制,而是我的奴性。我把父亲的意愿想得太多,而不太想自己的意愿。放大一点讲,我更不太想我是国家的公民,是国家的主人,要推动制度人性化改革,要去监督政府施政等等了。奴隶么,只可惟命是从,不可有自己的脑子。
杰出企业家、打工皇帝某某,曾很杯具地陷入了高学历扯淡门,惹得口水四溅,一时成了公共事件。在中国,吃得开的是文凭教,几乎全民信仰。某某的成功,根本不需要文凭,但现实中的聘用、升迁等等,看做出实事的少,与学历、职称挂钩的多,可说他是为买路,买了个野鸡大学文凭。据说中国最大的博士群,不在高校,而在官场,诱发商场也跟进了。现实对文凭的需要,使有钱的买文凭,没钱的混文凭。许多大中专学校,也只是在授文凭,而不是在教能力,成了文凭作坊。我上中专,不过是混那个文凭,好向城市户口靠拢,学什么无所谓,学了跟没学一个样,受教育其实是在受教愚。结果是有文凭,没能力,中专毕业后,什么也干不了,只好拿写作这种华而不实的事情,来给自己个安慰。我心目中,中国真正的首善应该是袁隆平,没有他,地球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饿死。袁隆平也是真正吃的本事饭,我的舅表哥王中林也是。表哥初中毕业后,面临的也是上中专出农村,还是继续上高中,考大学的问题。那时农村还是人民公社,农民的日子很贫穷。贫穷遮蔽了人的眼睛,让人看不到食物以外的东西;贫穷枷锁了人的身体,让人像动物一样不停地被原始欲望折磨。舅舅、妗子跟我父亲一样,怕过了这村没这店,既然有上中专摆脱贫穷日子的机会,就让表哥赶紧抓住。科学,是表哥的信仰。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他没听家长的话,坚持要上高中,考大学,当科学家。1978年,他考入西北电讯工程学院,1982年毕业后,又考取了中美联合招收的物理研究生项目,飞机一坐,青云直上,到美国留学去了。科学研究需要一种超越世俗、探究真理的精神,需要很深的定力、类似“一根筋”的认真精神,表哥就有着这种精神,那是一种“千山我独行”的潇洒。独立的人格,对真理的向往,也是真正的知识分子的“身份证”。
据说互联网之后,下一个会让人们的生活发生重大变化的,是纳米技术。表哥如今已是国内外著名的纳米技术专家,身上光环闪闪。任美国佐治亚理工学院校董事讲席教授,及纳米材料科学与技术中心主任,中国国家纳米科学中心海外主任。是中国首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海外优秀青年科学家,中国科学院海外杰出学者基金获得者,美国物理学会院士,欧洲科学院院士以及世界创新基金会院士。去年他还当选为中国科学院最年轻的外籍院士,并且是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几十万海外留学生中的第一位外籍院士。近二十年里,他往返中美达120多个来回,培养了80多位华人博士后。自2004年起,他竭力推动佐治亚理工学院和北京大学联合办学,成为北京大学工学院先进材料与纳米技术系的创始人,和首任系主任;他和中科院物理所合作,于国内完成了在透射显微镜中进行原位实时纳米微测量装置的设计、制造和调试,并将该项目的知识产权归中国科学院所有。事情干到这一地步,表哥当然物质生活优裕,感情美满。男人最重要的是有一个美女相伴,红袖添香,表嫂年轻时就是个大美女。几个孩子,我只见过一个,特别可爱,就是那一口美国式汉语,让我听来怪费劲的。
一步错,步步错。我从小和表哥玩大,就因为上学的问题上,他按自己的意愿来,我按父亲的意愿来,结果是,不听话的他,和听话的我,命运天壤之别。正是奴性,让我的人生,乏善可陈,挣扎在生存的沼泽里,事业进展慢如蜗牛在行。还好,我是当代阿Q,总有办法给自己开脱、解压。一次,村里有个族兄说:“完了,完了,你断子绝孙了。”我笑道:“你才断子绝孙哩。姜太公有后人吗?我们姓姜的,偏都赖他的后人。一百年后,你的后人,保准记不得你了。我的《高原皇后》,外人不知,村里人一百年后怕还知道。到那时,你的后人,一准赖说是我的后人。”
我是个反面教材。毕竟,时代不同了,奴性很强的叔孙通,未必能在我们这个时代活得很幸福。或者相反,在我们这个时代,越能挺直腰杆活人,越能得到幸福。
中国科学院的外籍院士,只有几十个人,而且许多还是诺贝尔奖得主。表哥王中林能是这几十人中的一个,可见已是世界顶尖科学家了。王中林不是一个传说,而是与我零距离的眼前人。2010年6月中旬,他从美国飞到北京参加两院院士会议,然后回到陕西蒲城见亲友。妗子跟表哥在美国呆过一段时间。周围人说话哇哩哇啦的,妗子一句不懂,闷得慌,硬要回国,向表哥说:“我死了,得埋在老家。万一死在这里,你怎么把我往老家埋?”表哥说:“火化了,骨灰盒带回去。”妗子道:“不准你火化我,我怕烧得疼。”表哥不肯送她回国。她便不吃饭,不说话,成天噘着嘴,呆坐不动。表哥没办法,只得把她送回来,和表姐王玉侠一起生活。真的,家乡是我们一天骂八遍,却不许别人骂的地方。我理解妗子叶落归根的那个心情。
事真有巧,那天晚上,我正向网友朱甲春炫耀我有个了不得的表哥,电话铃响了,一接,听到亲切的叫“文社”声,正是表哥,说他因当选院士一事回国了,约我第二天在表姐家一聚。第二天,我到表姐家,按照中国人敬老的风俗,首先进了妗子房间。妗子正扶着拐棍,坐在床沿上。我轻手轻脚到她面前,不吭一声,不动一下,平板着脸。妗子眼花,看了半晌才认出来,美美地杵了我一拐棍,说:“是你!不哼不哈的,我还当来贼了。”2008年冬,省政府表彰贾平凹获茅盾奖,我曾作为小小的绿叶,去衬托贾平凹那朵大大的红花,算是显摆了一回。省作协有位朋友见我留着八字胡,开玩笑说:“咱们这些人里,最姜文社像鲁迅。”越是亲密的人越是随性,妗子却不这么高看我,一揪我的八字胡说:“快把这刮了,看着跟二流子一样。”多亏当年安排我进文化馆创作组的县领导是王绪纲、刘仁奎,要是妗子任县长,非把我关进监狱不可。她眼里,我绝对一个人渣!
小不点时去外家,妗子的疼怜,至今想来还历历在目。妗子八十六岁了,见一面少一面,我便搂着她坐在床沿上,尽量说一些让老人高兴的话。妗子笑得咯咯响,像个小孩子。表哥闻声进来。兄弟俩亲昵地搂了搂肩头。据说院士是中央副部级。我这个奴性很强的人,见了这么尊贵的人,一定会诚惶诚恐,不敢造次的。好在这个院士,是表哥。我看着他,故意正色道:“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么,怎么就这么传奇呢?你十几岁了还戴着项圈,在我心里不过是一个傻乎乎的农家子弟,竟然成了院士。现在的社会,诚信缺失,不信,一点都不信。该不是假冒伪劣院士吧?”表哥只笑。妗子道:“你哥真当了院士。我听过县长、省长,就没听过院士这号官。院士到底管几个县的人?”我说:“屁官,一个人都不管。”妗子失望地道:“连一个人都管不上,那真是个屁官。怪道上头没给他配小车、女秘书。”
总是与你关系近的人,对你的影响比较大。我们这一代,不只兄弟姐妹多,姑表哥、舅表哥、姨表哥,也一大堆。说来有意思,让我对写作最初产生兴趣的,竟是舅表哥王中林。小时候,所有表哥里,最中林哥爱看书。我去他家,最大的乐趣,是有许多小人书看。记得我想看《三打白骨精》,他家没有,我只是说想看,他就真给我搞到了。上中专时,我就写小说,但羞于让人看。那是1982年的暑假,中林哥要去美国的前几天,来看望我母亲。我便把写的东西让他看,可说他是我的第一个读者。我那时的写作水平,就别提了。中林哥明白说我写的还幼稚,但有灵气,只要肯吃苦,或许能写出个名堂来。过去多年了,我没写出个名堂,但一次次错过了经商、当官的机会,只专注一念于写作,就是有个表哥王中林专注一念于科学研究,竟成功了,给我刺激莫大。弟兄们,既是亲密伙伴,又是竞争对手。过去我曾多次跟表哥开玩笑说:“都是你害惨了我!我的表弟兄里,最你出息。正是你的出息,也让我想出息。不是想出息,就能有个华丽转身的。我就为来个华丽转身,跌个鼻青脸肿。”
这话,半是开玩笑,半是实话。过去我把成功看成唯此为大的事情,以致生活中的其他黯然失色,甚至搞得心力交瘁。现在我的心态变了,觉失败并没有那么恐怖,淡定自然、行云流水也是一种活法,只要内心充实就行。或者明天会更好,即便明天不会更好,我已尽最大的努力了,应放松放松,多一点平庸,多一点微笑。
学历门主角某某,称自己拍摄了一部名叫《你行我素》的电影。为什么要别人行他的素呢?这种人真是活宝。有这种人,世事就不会闷场。他前面还有个自传书《我的成功可以复制》。中国十三亿人,要能像他那样复制十三亿个亿万富翁,地球的资源都不够中国人用了。张悟本的《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给人的误导是看得见的,某某的《我的成功可以复制》,对社会的流毒是看不见的。我认为:别人的成功,你不可以拿来复制。否则,非但不能成功,还会给你带来许多烦恼。各人的境遇不同,只能按你的实际情况,走自己的路。废物也可以利用,败者也自有其价值么。看得开,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人生。
某某及其成功说,不是空穴来风,自有其社会基础,就是当代人的急功近利。这是个大肆推崇成功学神话的年代,并且所谓的神话、奇迹、上位、风靡、井喷式的成功,多是以牺牲诚信来换得的。古人早就有多元价值观,不以成败论英雄。当代人却奉成功为不二之活路,对成功趋之若鹜,不择手段,难道还不如古人了?我们不应比成败,而应比境界。
搞科学研究的表哥,其成功虽不可与某某相提并论,但也不可复制。我所钦佩的,是表哥的脚踏实地。看电视剧《士兵突击》,那个从山区出来的许三多,一点点得到,总是巨大的付出,让我屡次掉泪。表哥的背景是山区,人一出山,那背景便没法靠了,什么都得靠自己。独力打拼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不容易。没有了生命,什么都是泡影。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给兄弟写的,我也在此给表哥以同样的祝愿。事业上给自己的定位不必太高,保重好身体最要紧,千万,千万!
那天,不断有人来见表哥。表哥向人介绍我时,有时会加一句:“我兄弟是作家。”臊得我的脸像被熨斗烫了,烧得不行。且别说我没有作家的名头,就是写出了些作品,也没什么意义,只会给社会增加些近视眼。科学才是第一生产力。可惜科学家,不是想当就能当的,网络却可让全民都能晒作品。“不作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只好继续写这些无益的东西在网络上晒一晒,来消磨我这无用的生命了。或许,还能刺激一些多元思考与脑力激荡。人最懒惰的事情,莫过于懒得独立思考。
农家子弟刘邦,就是因为缺乏奴性,才从社会最底层,打拼到当时的最高统治者的。
不过,表哥从渭北山区的放羊娃,打拼成院士,虽然也改变了自己的处境,但终极目的是造福人类。刘邦从泗水亭长打拼成皇帝,虽然也让老百姓的处境有所改变,但终极目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刘邦第一是抓自己的权力和利益。第二是照顾本集团的利益,国家人民的利益则放在最后。君为贵,社稷次之,民为轻。他的皇宫中,养有三千美女,只供他一人享乐。许多宫女,到死都是处女,连见都没见过他。而宫中有一千多名青年男子在给他干各种活儿,却都被割了命根,成了所谓的太监,一辈子都别想有性福。这些青年男子,也无一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人生追求,仅仅是能吃饱肚子而已,不敢再有别的指望。权贵的穷奢极欲与底层的艰难无望,所形成的社会图景,简直可以称为“天上人间”了。
为什么在专制体制下,人人都不择手段往上爬?就是因为在这种体制下,幸福是属于权贵富裕阶层的,底层人只有受苦的命。就像现在的贪官富翁,情妇无数,而农民工却只能偶尔找找小姐。我常到县城外锻炼。那里正在修建铁路大桥。有一百多个从四川来的农民工,挤在一个大帐篷里。我和他们中几个混熟了,便直率地问其挣多少钱。
“一月就一千来元。”
“回家吗?”
“春节回一次。”
“那你们那个问题怎么解决?”
“能养家糊口就行了,顾不到那个。”
唉!总是想到屈原的“哀民生之多艰”,总是认为屈原眼睛看着最底层,后世眼里的他,才高山仰止。仁者,人也。仁爱,也就是人性。仁政爱民,富于人性的政权,就是要把关注民生放在第一位。
我这人比较敏感、脆弱,因为至今独身,最怕人问这事。然而,三天两头有人毫不关心,却很认真地关心过问我的婚事。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装出很感激的样子,认真地回答他们。以我笨想,这些人是在作践我,在给我的伤口撒盐,以显摆自己有老婆儿女的优越。我的至亲,才是真关心我这事的人。但他们在我面前唠叨,一个重要原因,也是经常有人为了显摆自己,问他们:“你家文社,怎么还不结婚?”似乎我有什么问题。至亲被问烦了,也为证明我没什么问题,就来烦我,催我结婚。我向至亲明白说,不过问我的婚事,就是对我最好的关心。至亲便不多问了。不相关的人,我如此明白说,就会伤了人家的好心,无端得罪人,所以只好任由人家用给我精神折磨来讨乐自己,以我残缺的现实生活来显摆自己。我怎能堵住众口呢?如此这般,总让我情绪败坏。唉!好心人,请饶过我这个失败者吧!
刘邦就因相同的原因,在不同的事上,显摆过一回。汉长安的未央宫建成。刘邦置酒未央前殿,大宴群臣。刘邦的父亲和刘邦,一左一右,坐在殿台上。刘邦来了淘气,举着玉卮站起,向父亲敬酒,笑道:“原先爹爹总说我不如二哥会治家业,只会吹,吹,把蚂蚁都能吹成大象。如今我和二哥的家业相比,谁的是蚂蚁?谁的是大象?”刘老爷子不好意思地说:“呸!臭小子,你是给老子敬酒,还是在作践老子?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你会有今天?再说,我那时老骂你,也是恨铁不成钢呀。”殿下的群臣一改往日的肃穆,大笑不已。刘邦道:“别笑话我!你们这些人,当初就是萧何、曹参官大,也不过是县官。别的谁不是杀狗赶车的芝麻绿豆?如今不都来个华丽的转身,成了国家要员了吗?嘿,敢拼才能赢!”
刘老爷子初被儿子从老家丰县接到了长安宫中时,脸上成天没有半点笑容。刘邦道:“我给爹爹吃的玩的住的,都是天下最好的。爹爹还有什么不满足?难道是嫌我给爹爹的那一群美女,还不美?”
“呸!你是酒色之徒,难道人人都跟你一样?”
“有其父,必有其子么。”
“胡说!我是想家了,想回丰县。哪里都没有家乡好!我是皇帝的爹爹,哪个当爹爹的有我高贵呢?可有道是,‘少不离家是罪人,老不离家是贵人’,我老了,倒要远离家乡,能算贵人吗?”
说着,老爷子便泪流一脸。刘邦道:“这怎么行啊?堂堂皇帝,怎么能让爹爹住在那穷乡僻壤呢?别难受,爹爹,我会让你既住在长安,又能见到丰县的。”
“看把你说得神的!都说你是天神的儿子,那是拍你马屁的鬼话。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人,你自然是人的儿子。‘知子莫若父’,我最知道你那两下子,只会忽悠人。要忽悠,忽悠别人去,少忽悠我!”
“不忽悠,爹爹等着看就是了。”
于是刘邦让能工巧匠,在长安城郊,仿造丰县县城的模样,建造了一座新城镇,后来便叫做新丰镇,在如今的西安市临潼区。然后,他带着刘老爷子去看。刘老爷子一下轿,就笑得合不拢嘴,这里摸摸,那里瞧瞧,仿佛真回到了故乡。然而,过了一会,他的神色又暗淡下来。刘邦道:“谁的爹爹,也没我的爹爹难侍候。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了?”
“嫌难侍候,就送老子回老家去。光有故乡的样子,没有故乡的人,我能开心吗?在故乡,我最爱听李大娘唠叨张家长李家短,最爱看陈二哥杀狗,最爱吃刘四哥卖的烧饼。没他们,任你变什么戏法,也没故乡的味儿。”
“不就是想见故乡的人吗?儿子是皇帝,您这点愿望,得不到满足,白当皇帝了!”
刘邦便把故乡的左邻右舍,熟人朋友,全迁了来。于是,刘老爷子成天泡在“故乡”里,才真正快乐起来。
刘老爷子乐得没什么乐了,于是便找乐。他一辈子没当过官,反正官都由儿子任命,他也想给儿子要个官乐一乐。刘邦每隔五日,都要到新丰去看望父亲。一次,他被人前呼后拥着,骑马来到父亲的住处。刘老爷子竟在大门口,亲自持扫帚为儿子扫路。一看见儿子,他像臣民见皇帝一样,赶紧跪地迎接。刘邦大惊,忙下马,搀老爷子起身,道:“真是玩的没什么玩了,跟儿子也玩这个。只有儿子给父亲下跪的,哪有父亲给儿子下跪的?你也太会雷人、搞怪了!”
“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地上也没有两个皇帝。你虽是儿子,却是皇帝;我虽是父亲,却是臣子。哪能让你这个皇帝,给我这个臣子下跪呢?不能因我,乱你的王法呀。”
“玩大了,玩大了。你老人家真是大玩家,这回玩大了。”
于是刘邦只好尊父亲为太上皇。这样,自己给父亲下跪,就名正言顺了。
刘邦有兄弟四人,大哥早逝。刘邦在家乡时,爱呼朋唤友,喝酒高乐。大嫂非常厌恶。一次,刘邦的朋友来家,大嫂脸色很不好看,且故意说没菜下酒。朋友们见惹得刘邦大嫂不高兴,赶紧一走了之。刘邦到厨房一看,锅里有饭,案上有菜,很生气,从此便对大嫂没好感。当了皇帝后,别的兄弟侄子都封王封侯,独不封大哥的儿子。刘老爷子便说:“怎么忘了封你大哥的儿子?血浓于水,你们都是我的后人。烧成灰,他和你,都是归到我这个根上。”
“没有忘。我就讨厌大嫂的为人,偏不封她的儿子。”
“有屁总要放出来,你没封我的宝贝大孙子为侯,我心里老窝着一块子。他爹死得早,是我把他抚养大的。我就偏心大孙子。如今我名义上,比你的皇帝高一级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命令你,封我的大孙子为侯。哼!你要不服从我,怎么让下级服从你?”
刘邦只得封大哥的儿子刘信为羹颉侯,就是吝啬侯的意思。刘老爷子虽不太高兴,但毕竟是名义上级,只好将就了。他年纪老大,别的什么已不感兴趣,就爱高乐。谁能拍马屁拍得他乐,他就给谁官做。中央级别的高官不行,那老爷子得命令刘邦任命。除过为了至亲骨肉,老爷子一般不给刘邦下命令,怕刘邦像在大孙子封侯的事上那样,给他软钉子碰。小一点的官,萧何等中央大员就可发文任命。所以他想让谁做官,就跟萧何他们说。萧何他们不敢得罪刘邦,也就对刘邦的父亲,惟命是从了。
于是许多人就跟着刘老爷子做了官。有人抽150元一包的“九五至尊”,有人一顿饭吃掉一个富士康打工仔一年的工资。他们讲究的就是这样的排场,因为只有这样的排场才能够炫耀权力的尊贵。最典型的,是广东省中山市有个叫jjj的女人。她不知道怎么就巴结上了刘老爷子身边一个最会拍马屁的人。于是,太上皇发话,让这个女人当上了中山市的市长。这个女人便在这个城市,翻云覆雨,一手遮天。土地资源、房地产等背后的巨大利益,让各种权力交织其中,更让监督环节形同虚设。jjj的家族,就有多人从事房地产业,疯狂牟利,雄踞一方,知情人称其家族资产有20多个亿。jjj事件,也让监督盲点和管理漏洞暴露无遗,即权力没有得到制度化的有效约束,民主监督仅流于形式。嘿!我大脑错乱了,刘邦那个时代,根本就没有民主监督,何谈橡皮图章式的流于形式?我应该说的是当代。有一种狗屁学说,说政府是必要之恶,没有政府不行,有政府但无限制,就会像强盗一样侵害公众。总之是权力太大,不监控就会失控。社会必须对权力,有所监控,而且必须监控力度越来越大,让做官者有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心态,这样他们才不致于胡作非为。
权力过度集中、监管严重缺失,是专制体制的特征。刘邦的时代,倒有纪检系统,只可惜是被权力控制下的监督,主要是用来做做样子,次要是用来打击政治对手,定向反腐。刘邦是个爱享受的人。只有专制体制,才能保证他能随心所欲地享受。皇帝凌驾于一切之上,没人能管得了他。他下面的各级官吏,也爱专制体制。因为在专制体制下,自己胡作非为,下级管不了,上级一般也不会管。一则自己做官,已编织出了“行政关系网”和“官场人情链”;二则自己是上级任命的,要是自己有问题,不也证明上级有眼无珠,是个有问题的官吏吗?所以官官相护,上级为了保护本身,必然保护有问题的下级。无有效的监督,只有官官相护,天下只会是家天下、集团天下、特权者的天下。萧何在家里受了老婆的气,也会向下级发泄。萧何的老婆不做官,但比任何萧何的下级都有权威。遇到什么公事,本来与萧何家里没关系,但萧何老婆说话了,下级也只得听从。领导说话算数,领导的老婆儿女三亲八故也说话算数。要不,吕后什么官职也没有,怎么就能砍掉军事天才韩信的脑袋,让政府首脑萧何战战兢兢呢?中国就这个传统,朝中有腿好做官,家中有官好办事,于是便家天下,家部门,家单位,家企业,一家到底。书念得好,不如老爹有权有钱好,正牌的大学生当蚁族,而老子是官,没考上大学,却可以用钱买来个正牌的大学文凭,然后被安排为高级公务员,开着小车去上班,上班什么也不做,只坐等升迁。当然了,私下还得花钱、跑腿,办个职称,为升迁作准备。职称既是办来的,便与真才实学无关。有流行话说:“专家一发话,全国人民都笑了。”其实钟南山、袁隆平等货真价实,又有良知的专家发话,人们并不发笑,惹得人们发笑的,一是指那些出卖灵魂,做既得利益者走狗的专家,再就是指那些办来高级职称,其实腹中空空,一说话就冒白气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