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连载三十四）

　　一只小蚂蚁从洞口爬出，准备开始今天寻食的旅行，触角来回晃动搜索着周围的信息。触角接受到的一个小小资讯，也许就决定了这只小蚂蚁今天旅行的第一步，而这一步也就决定了下一步的选择，接着是再下一步的选择。跟着周围资讯的不同和环境的变化随时更改着自己前行步伐的方向。最终，这一天蚂蚁也许幸运地遇到自己寻找的食物，也许空手而归，也许遇到了天敌从而丧命，又也许被突然刮来一股风吹起，断了来时留下的回家记号，从而永远成为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游子。无论怎样的选择，只要它前行世界便因此发生了改变。即使它静止不动，它的生命对于世界来说，涌动的血液和跳动的心脏依然是个美丽的传说。
　　对于一只蚂蚁来说，也许踏出家门的第一步充满了太多危险的未知，也充满了各种机遇和挑战。这样的存在究竟是命运还是自己的选择，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蚂蚁知道必须要前行，因为这是它生命的本质，它今天的存在是由无数代蚂蚁前行的结果，只有继续前行下去未来才有希望。所以，一只蚂蚁的存在价值在于它用自己一生的生命画出了一个美丽的图腾，而这个图腾从此已经改变了世界。
　　
　　泽源市第二中学高三晚自习，教室里鸦雀无声，莘莘学子们在堆如小山的学习资料中一个个伏案学习。值班老师轻步行走在教室过道里，生怕踩出一个轻微脚步声打扰了正在刻苦钻研习题的孩子们。遇到有问题的学生，认真负责的老师弯腰小声解读，绝不会让第二名学生听到。教室里墙壁四周，红纸黑字贴满了各位校领导的亲笔励志名言，“青春无怨无悔，拼搏才能赢得明天。”、“今天血汗无价，金榜题名清华。”、“让结局不会有遗憾，让过程不会有缺陷。”、“不为失败找借口，要为成功找方法”。教室后墙黑板上，学生用彩色粉笔大字写出“高考！我和你拼啦”！此时，高三教室里已经充满了浓浓的足以让人窒息的高考气氛。
　　李志瑞的座位在教室中间，和其他学子一样正低头坐在自己凳子上认真做着英语习题。突然，李志瑞一愣，抬头看了一下，一切怎么这么好笑！眼前，一个清晰的场景出现，自己即将要走向那个大大的讲台。耳边，广播声在萦绕不断：“以下几位同学是获得本学期贫困生最高助学金的同学，点到名字后请上台领奖……李志瑞，李志瑞同学，李志瑞同学在哪里？请站起来，请走向讲台领奖。”顿时，掌声，掌声如雷鸣，如鼓喧！
　　李志瑞猛地甩了一下头，振奋一下精神，眼前的画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掌声也戛然而止。“怎么了这是？”李志瑞心中很是疑惑，又猛地甩了一下头再次振奋精神，各种幻象终于彻底消失，继续埋头学习。过了一会，李志瑞又一愣，抬头看了一下，一切怎么这么好笑！耳边，颁奖音乐声响起。眼前，一个清晰的画面出现，自己正与领奖的几位同学并排站在讲台上。从一位西装革履的人手中接过一个红纸包裹的纸板，上面大大的毛笔字写着“2000元整”，必须要把字对准台下的师生们，脸上要有笑容，看着那人表示礼貌！
　　李志瑞猛地甩了一下头，振奋一下精神，眼前画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掌声也戛然而止。“怎么了这是？”李志瑞心中很是疑惑，又猛地甩了一下头再次振奋精神，各种幻象终于彻底消失，继续埋头学习。过了一会，李志瑞又一愣，抬头看了一下，一切怎么这么好笑！耳边，掌声继续，眼前，清晰地看到那人挺着圆圆的肚皮正对着自己微笑，他的笑，是不是说明，他那怜悯的同情心得到了彻底满足与欣慰。两边同样是贫困生的同学在向他鞠躬，自己也要鞠躬的，鞠一个深深的躬，这样才会让他怜悯的满足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掌声如雷鸣，如鼓喧，看到了校长那殷切的希望得以实现，不久的将来为本校又争取到了一个名牌大学的名额！掌声如雷鸣，如鼓喧，看到了台下众多同学和老师那热情的鼓掌是对自己的赞赏和鼓励！掌声如雷鸣，如鼓喧，微微低下了头，站在高高的讲台上，还是看到了刘梅那鄙视的目光，那失望的眼神，那嘲讽的微笑！
　　一切怎么这么好笑！李志瑞双手狠狠地抓挠书纸。一切怎么这么好笑！手指抓破了纸张。突然，李志瑞哈哈笑出声来，哈，哈哈，紧接着仰天开始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
　　全班同学和老师被李志瑞突然大声的狂笑惊动了，纷纷抬头观看。值班老师看到李志瑞怪异的举动慌忙跑到李志瑞面前，“啪”的一巴掌打在李志瑞脑袋上，大声呵斥道：“李志瑞，你这是闹哪样？不想考学了是不是？不想考了现在就给我滚！”
　　被老师一巴掌打将下去，李志瑞瞬间止住了笑声，低头咬牙，咬的牙齿“咯嘣咯嘣”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手狠命地抓挠书纸，指甲纷纷折断；一手紧紧握住铅笔小刀，鲜红的血瞬间从指缝里冒了出来，染红了书纸。周围同学看到这种情景吓得惊叫着纷纷躲开远离。值班老师目瞪口呆，怔怔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李志瑞停止抓挠，看看自己流血的手，突然面色惊恐，瞪大了双眼自言自语道：“我的血，我的血，我的血！”
　　李志瑞看着手自言自语说着“我的血”，突然把流血的手塞入自己的嘴里，开始疯狂吸允舔食自己的鲜血；看到书上的血迹猛一把抓去，不断撕下一张张书纸拼命往嘴里塞。同学们看到这种情景大声惊叫着纷纷逃离教室。值班教师也吓得躲开几步，哆哆嗦嗦看着疯狂的李志瑞惊恐道：“李……李志瑞，李志瑞，你……你这是怎么了李志瑞？”
　　看着李志瑞没有什么反应，继续疯狂吃书，值班老师受到惊吓，对着教室门口大声喊道：“快，快……快去叫老师！”
　　不一会，几位老师冲进教室，七手八脚按住了疯狂举动的李志瑞。李志瑞又抓又挠，又踢又蹬，脸上青筋暴起大汗淋淋，撕心裂肺叫喊：“让我吃，让我吃，让我吃——”
　　李志瑞挣扎着叫喊，被几位老师抓住四肢抬起送到了学校医务室。校医生为李志瑞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看了看李志瑞双眼瞳孔，检查一番后，转身对着一位校领导摇了摇头。校领导当即决定，趁夜把李志瑞送回家里。调出该学生的档案找出地址，吩咐人开来一辆面包车，几位老师抬起李志瑞把他按在车内，关上车门，机车发动向乡下驶去。
　　值班教师让班里的学生重新回到教室。止住大家的议论声，值班老师说道：“有什么好议论的，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有病，有病要早看，有病就不要来上学！这里是学习的地方，是你实现梦想的舞台，不是精神病院！没事了，大家继续学习。”
　　教室里重新又恢复了平静。
　　董副校长开着轿车跟随前面的面包车一起向李志瑞家行驶。一路上挣扎的李志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静止不动了，被两边老师夹持着，目光呆滞呆呆地平视着前方，眼睛也不眨一下。有位老师不断抚摸李志瑞后背，就像抚摸自己的小宠物，轻言细语说道：“志瑞啊，带你去找你爸爸妈妈，你在家好好休息休息，要听话，不要再做那种傻事。休息好了就把你接回去，好好考试，你可是老师最器重的学生啊！考上名牌大学为咱们学校、也为你爸妈挣的光荣，从此你的命运也就改变啦……”
　　老师说话的语调像是催眠曲，不过李志瑞却没有丝毫困意，只是安静的两眼发呆。汽车进入村庄，经过向路人打听，后有同村人引路来到一处破败小院的家门口。引路人和董校长先进入李志瑞家，见到李尚辉夫妇，董校长表情凝重，伸手与李尚辉握手，自我介绍后说道：“李先生，你们先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尚辉夫妇心里咯噔一下，神色惊恐向外探望，董校长拉住李尚辉的手接着说道：“你们一定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要过于激动刺激他。志瑞同学是位好学生，学习十分优异，是个名牌大学的好苗子，学校也很看重他，只是他过于用功，终于把自己累着了。目前无法在学校继续学习，只能暂时把他送回家里来好好休息，休息好后，你们看情况随时可以让他回学校学习参加高考。”
　　董校长说着，李尚辉夫妇早就大惊失色心急如焚，不过，听董老师说的不可以激动，只好强压住痛苦惊慌的神情，跟着一起向小院门口走去。
　　面包车门打开，有位老师先走下来，嘴里不断说着安慰的话语，引领搀扶李志瑞慢慢下车。其他老师早站在车门口一起帮忙搀扶李志瑞。李志瑞目光呆滞，被老师搀扶着向家中房屋走去。由于听校长老师的提前交代，李尚辉夫妇看到儿子这般模样早就想大哭一场，又怕刺激儿子，只好引领众人进入房屋，慌忙摆好凳子让老师们和李志瑞坐下。
　　李尚辉夫妇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在家耕地种菜半辈子，遇到这种情况不知所措。李志瑞母亲为老师们沏茶倒水，双手不停的剧烈颤抖，眼泪刷刷流淌。董校长安抚李尚辉夫妇一番，又轻言细语对呆坐着的李志瑞讲一番道理后，看李志瑞状态很平静便放下心来，起身说要回去，几位老师一起起身，李志瑞也跟着起身。董校长回转身再次把李志瑞安抚坐下，准备走时，李志瑞又起身，要跟老师一起走，董校长只好再次安抚一番，让李志瑞坐下；准备走时，李志瑞还是起身，无奈，只好让他跟着一起来到大门口。老师们上车李志瑞也要上车，董校长让李尚辉夫妇把他拉住，李志瑞倒也没有挣扎，目光依然呆滞。董校长终于松了一口气，发动轿车开始向村外驶去。
　　李志瑞在家中不哭也不闹。李尚辉夫妇觉得儿子不像自己见过的那种神经病，所以相信老师说的只要儿子休息休息就会好起来，然后再回到学校继续读书，心中依然对儿子充满了希望，百依百顺体贴照顾好儿子，希望他早一天休息好。
　　事与愿违，儿子后来的表现让李尚辉夫妇终于开始越发担惊受怕起来。一开始儿子只是每天会跑到村口看着城里方向发呆，不几日却和李小六走到一起，在村庄四处转悠起来。
　　联庄原来的三位神经病现在只剩下了李小六。黄二狗也许是头脑突然清醒了一些，难以忍受抑郁的痛苦，一天清晨，人们发现他吊死在村南头的一颗老柳树上，全村人为他收尸入殓送了他最后一程。没有了黄二狗练兵排队保卫家园的组织，李小六和周火车也就散了伙，各玩各的了。不几日，周火车半夜在国道上行走，被一辆小轿车撞死，尸体周围有明显急刹车的痕迹，但车子却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