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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平阳生

作品名称:耳食录译著      作者:立仁      发布时间:2016-12-03 13:16:23      字数:4524

  135.蛟
  【原文】
  乾隆癸卯二月,金溪北鄙崇岭崩,蛟也。大雨雹,风霆怒甚,山下村几墟、民几鱼,其暴如此。
  郡中故多蛟。某年小山出九蛟,得九穴,然不为暴。某年夏雨甚,邻里陈坊桥涨及于梁。有田父荷鉏过桥上,见两巨蛇黄色,队行水中。随以鉏击之,毙其一,致之桥上。闻者皆来观。已见上流有浮滓如席,去梁数丈,盘旋不前。浮滓者,相传蛟属行水中,用以自覆者也。于是观者皆走避,浮滓乃奔下,势若山裂,浪沸起,高丈许,粱不尽榻,涨亦顿落,而人无损者。若此皆不为民暴者也。
  闻古老言:唐太守在吾郡时,选材官佽飞,教之伐蛟,其法不传矣。验蛟之法:于大雪时四山望之,无雪处,其下乃蛟窟。
  【译文】
  乾隆癸卯年二月,江西金溪北郊的崇岭崩塌,是蛟龙所为。那天下起了大冰雹,狂风雷霆交作,山下的村庄几乎化为废墟、村民几乎成了鱼类,蛟龙的暴虐就是如此。
  郡中一直多蛟。某年小山这个地方出过九条蛟龙,人们发现了九个蛟穴,但它们没有肆虐为害。某年夏天雨水极多,邻里的陈坊桥洪水快淹到桥梁。有位老农扛着锄头从桥上经过,看见两条黄色巨蛇,一前一后在水中游走。老农随即用锄头击打,打死其中一条,捞起来放在桥上。听说的人都来观看。后又见上游有一团大如席子的浪渣漂过来,离桥梁数丈远时,盘旋着不往前漂。洪水中大块的浪渣,相传是蛟一类的东西在水中行动时,用来覆盖自己的。于是看热闹的人都跑开躲避,浪渣才奔腾而下,势若山崩,巨浪掀起,高达丈许,但并没有将桥梁冲毁,洪水顿时消落,也没有伤及村民。像这一类的蛟龙都是不制造灾害的。
  听老人们说:我们郡姓唐的太守在任时,由主管工程水利的官员选拔屠杀蛟龙的勇士,教他们屠蛟的技术,其方法已经失传了。侦查识别蛟的方法是:在下大雪的时候从高处向四面的山观望,没有积雪的地方,其下面就是蛟龙的巢穴。
  
  136.平阳生
  【原文】
  平阳生,无能举其姓名者。或曰平阳人,或曰平阳其郡望也,世为清门,多隐德,至生稍凌夷矣。生有奇表,末龀,言语辄惊人。稍长,出而亡焉。至十五始归,竟喑哑。不栉不沐,首不冠,足不履,腰不束带。敝衣一袭,常服之,冬不裘,夏不葛。住无常所,亦不常饮食。所行类有道,又类依隐玩世者。
  有士人阴异之,辄与之游,欲以观其私,醉之酒,以观其真,遗之钱,以观其节,激之使怒,以观其度。生或饮或不饮,或醉或不醉,或受或不受,或怒或不怒,卒莫得而测也。
  他日者霪雨既霁,士人偶出于野,日垂暮矣。窃见生行泥淖中,不汙不陷,犹犹然。奇而尾之,则入古庙中。蔽门隙窥之。庙中土偶见生,皆起迓,生与抗礼,坐石上共语,为洸洋恣肆之言,甚隐跃。或可闻,或不可闻,或可解,或不可解。始知生非真哑者,大讶趋归。
  明日生来,士人为勿知也者,而强留之宿。比夜,再拜而请曰:“吾知公仙人也,幸有以教之!”生笑曰:“我何仙?幻术耳。子既侦而识之,姑勿泄。当有以娱子。”因袒而示之,胸有方孔寸许,谓士人曰:“盍进之?”士人笑未信,试举踵焉,则超超然已升,绰绰焉而行,盖入生之胸中矣。
  其初,如驷马之门。其既,如九轨之途,百雉之城。万井之邑。苍然而高者天也,蔚然而叠者山也,渟然而流者江河也。有耕于野者,有负于途者,有往来游戏者,有呵道队仗行者,有追逐者、喧笑者。其物有木,有草,有石,有飞鸟,有鸡,狗、马、羊、豕。适于其市,杂然而陈者,无所不有。其人,男女犹是也,服饰犹是也,言语犹是也,居处饮食犹是也。士人行焉,止焉,食焉,息焉。心廓然而舒,神焕然而畅,亦几忘其身之在生之胸中也。
  三日,至一所,其郊原如绨锦,城郭如云霞,宫室如珠贝。入焉,见其人皆衣绣而冠玉,餐香而饮雪。翠竹蔽其墉,瑶草环其阶,绎花拂其檐,孔翠鸾鹤舞于庭户之间。无风而神籁韵于耳者,笙璈琴管之音也。旗旌摇摇,帘幞垂垂。栏楯纵横,窗扉四开。彝鼎几研之属,陈不一处。于是意迷神眩,仿徨焉而莫知所向。
  俄有童子搴帷出,谓之曰:“观止乎?未也。盍随以来?”士人欣然武其后,历数闼,曲折洞达。行其左,奉佛之堂寂以高,经其右,祀仙之馆净以广,升其中,庋书之阁光明而邃奥。进抵其内,有巨人焉,坐圆台之上。士人敬且畏,仰而瞻,俯而拜,旁而伺,就而问;巨人若弗见焉、弗闻焉,不言不动,寂然如止水。槁然如枯木,屹然若顽石。俄有捧衣进履,陈牛羊、具酒浆而进者,巨人如故也。又有赍金怀玉及舁货贝而入者,巨人如故也。于是皆退。少焉,人报曰:“患至矣!”乃闻戈马汹涌,破门而入,环而攻之者,皆张弓露刃之夫,复有狞鬼群魔跳踉乎其前,鸷兽毒蛇盘踞乎其后。士人股栗噤伏,魂魄震慑,而巨人亦如故也。顷之,纷纷者欻然俱灭。士人欲趋出,乃有女子旖旎而来,花颜而霞衣,云烟五色,缥缈护之,若隐若见,且前且却。忽有红树生台下,须臾寻丈,状类珊瑚,巨人乃震荡欲堕。俄空中一剑飞出,断树砉然。女子隐去,巨人始定焉。
  士人睹之,且喜且怵,忽念此固生之胸中也,何为乎不归?前童子在侧,笑曰:“故道不可复识矣。”引之出自旁门,指画其途曰:“由此其可达也。”士入遵而行,行不计程,宿不计处,朝而暮者不计日,朔而晦者不计月,寒而暑者不计岁。向之来也,草木青青而华也,而今黄落矣,未几则又甲坼矣,水波溶溶也,而今潦降潭清矣,未几而川复涨矣,风暖而日喧也,而今霜雪载途矣,未几而阴谷之冰凘矣,燕则再雏矣,雁则再宾矣,月弦而璧者不知其度。时倏然其速也,途杳然其长而无极也。于是感怆悲涕,苦远不得归。疑其梦也。而非梦也,疑其死也,而非死也。遂大呼生曰:“公戏我,公戏我!”
  忽自生左耳中落。视残红犹明焉,墙外之柝四声耳。生则酣寝榻上,推而起之,乃大笑趋出门外。自是不复见。
  士人者,姓周,失其名。
  【译文】
  平阳生,没有人能说清他的姓名。有的说他是平阳人,也有的说平阳是他的家族作为名门大族的标识,世代为清贵门第,多有不为人知的善举,到平阳生时家道开始衰落了。平阳生生就一副奇异的外表,在还没换牙的童年时期,说出的话常常让人吃惊。稍微大一点,离家出走。直到十五岁才回来,竟然变成了哑巴。从不梳洗,头上不带帽子,脚下不穿鞋子,腰上不系腰带。一套破旧衣服,常常穿在身上,冬天不加袄子,夏天不换凉爽的衣服。住无定所,也不常吃饭喝水。其行为举止类似于有道之士,又像是那种不关心时政的玩世者。
  有个士人心下觉得平阳生不同于常人,总要与他搅在一起,想看出个究竟:用酒灌他醉,以听他酒后真言;给他钱财,以试探他的气节;故意激怒他,以观测他的度量。平阳生则有时喝有时不喝,有时醉有时不醉,有时接受钱财有时不接受,有时生气有时不生气,到最后也没有测出真相。
  有一天久雨初晴,士人偶然来到野外,太阳快要下山了。不经意间发现平阳生正走在泥泞中,腿不脏脚不陷,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士人很好奇远远跟在后面,一直走进一座古庙中。士人藏在门缝后面偷偷观察。发现庙中泥塑的神像见到平阳生来,都站起来迎接,平阳生则向它们回平等的礼节,然后坐在石头上聊天,都是些豪阔放纵的话语,隐隐约约,有的能听见,有的不能;有些话能理解,有些则听不明白。士人这时才知道平阳生并不是真的哑巴,感到十分惊讶就回家了。
  第二天平阳生来士人家,士人以为他并不知道自己跟踪的事,强留他过夜。到了夜里,再三拜揖后请求说:“我知道公是仙人,希望有幸能得到指教!”平阳生笑道:“我哪是什么仙人?不过是幻术而已。你既然查明了,姑且不要泄漏出去。我会有好玩儿的事让你高兴。”于是解开衣服让他看,胸脯上现出一个一寸见方的窟窿。平阳生对士人说:“何不进去?”士人笑一笑不大相信,试着一抬脚,则高高地升了起来,轻轻地飘了过去,不知不觉地进入平阳生的胸中了。
  起初,像进入一个能容驷马高车通过的大门。接着,如同九车道的大路,三百丈城墙的大城,万口水井的大邑。高高在上的是苍茫的天,层层叠叠的是苍翠的山,流淌着的是清澈的江河。有在田野耕种的人,有挑着担子行路的人,有往来游玩的人,有仪仗开道的人,有互相追逐、喧笑的人。其景物有树,有草,有石,有飞鸟,有鸡、狗、马、羊、猪。来到集市,那里摆列着卖的东西,无所不有。那里的人,男女如现实世界,服饰如现实世界,言语如现实世界,居处饮食如现实世界。士人在这里行走,在这里停留,在这里吃喝,在这里住宿。心情开朗而舒畅,精神焕发然而昂扬,也几乎忘了自身在平阳生的胸中。
  三天后,士人来到一个地方,其郊原美如织锦,城郭丽如云霞,宫室亮如珠贝。进入其中,见里面的人都穿锦绣而戴玉,吃香露而饮雪水。翠竹掩蔽其墙根,仙草环绕其庭阶,连绵不断的花树摩挲其屋檐,孔翠鸾鹤在庭户之间起舞。无风而神妙的音响悦耳,都是笙璈琴管等乐器发出的。处处旗旌摇摇,帘幞垂垂。曲栏纵横,窗户四开。彝、鼎、几、砚之类的物品,各有陈设。士人在这里意乱神迷,仿徨而不知何去何从。
  一会儿有童子掀开门帘出来,问他说:“看够了没?没看够,何不随我来?”士人欣然地跟在他后面走,经历数重门闼,曲折畅通。往左走,是高高而寂静的佛堂,往右走,是洁净而宽敞的祀仙馆,其正中,是明亮而深远的藏书阁。走进最里面,有一个巨人在其中,坐在一个圆台之上。士人心生敬畏,抬头瞻仰,俯身下拜,立伺在一旁,并向巨人问话;巨人像是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不说话也不动,寂然如止水,槁然如枯木,屹然如顽石。一会儿有捧着衣服鞋履、美食、酒浆来进献的,巨人依然如故。还有送金玉财宝的,巨人依然如故。于是都退下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祸患来了!”于是听到有汹涌的兵器马蹄之声,突然破门而入,围着巨人攻打,一个个都是张弓露刃的猛夫,接着又有狞鬼群魔在巨人跟前跳跃逞凶,巨人后面盘踞的是毒蛇猛兽。士人两腿颤栗伏在一旁,魂魄都受到了震慑,而巨人还是依然如故。顷刻之间,这些人、兽又忽然消失不见。士人正要出来,却有个女子旖旎而来,花一样的面容霞一样的衣服,周围有五色云烟护身,缥缈之间,若隐若见,忽而向前忽而退后。忽然有棵红树从台下生出,转眼间高达近一丈,形状类似珊瑚,巨人因而受到震荡似乎要掉下来。突然空中飞来一支剑,将树嘎然斩断。女子隐身而去,巨人这才稳定下来。
  士人看到这一切,又兴奋又害怕,忽然想起这是在平阳生的胸中,为何不出去?前面引他来的童子这时就在身侧,笑道:“原路再找不到了。”引他走旁门出去,向他指画如何走:“这样就能出去。”士人按童子的指示走去,行则不计路程,宿则不计住处,早晨过了又是晚上而不计天数,月亮圆了又亏而不计月数,冬天过去又是夏天而不计年数。原先来时,草木青青花正开,而现在却是萧萧落叶了,不久则又草木发芽,水波溶溶,而今却水降潭清了;不久河水又涨,风和日暖,而今却一路的霜雪了;不久则阴谷冰化,燕子育雏,而今却大雁南飞了。月亮弯了又圆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时光流逝如此之快,而路途杳然不知尽头在哪里。于是感伤悲涕,为路途的遥远不能回去而悲苦。怀疑是梦,但又不是梦,怀疑已死,但又没死。于是大声呼喊平阳生道:“你戏弄我,你戏弄我!”
  忽然从平阳生的左耳中掉了下来。看见床前的残灯还亮着,墙外的梆子声刚敲四更而已。平阳生则熟睡在床上,推他起来后,却大笑着出门走了。从此再没见到他。
  士人周姓,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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