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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烟花厂事故

作品名称:浮躁之年      作者:安静的知了      发布时间:2016-12-02 20:42:40      字数:9178

  清晨,阳光,清冷,刺骨。
  好久没有看到过太阳了,自从正月以来每一天都是阴沉着夹杂雨水的天气,令人厌烦透顶。楼下,母亲早已做好了早饭,父亲独自一人端着碗面条,搬了张凳子坐在了门前的屋檐下,屋门前的坪地里还依旧是那么湿湿的。父亲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晒着刚刚升起不久的太阳。母亲则又在打扫着卫生,清扫着大厅以及房间的灰尘了,母亲总是不停的打扫,打扫,可是却从很少打扫心里那层厚厚的尘埃。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恐惧,我的一生也会如母亲那样么,一辈子就这么操劳?
  吃完早餐,戴上头盔,发动引擎,我又开始了一段旅程的跨越。到达办公室的时候,老王早已坐在后面的办公桌上了,正在整理着什么。我也把去年遗留下来一些东西整理着,一切开始了,又要开始忙碌了,我想着。不一会,被老板叫去开会,会议室里,老板在投影机后疯狂的吐着泡沫子,吹嘘着去年的成绩,夸张的描述着今年的宏图。突然感觉到,在中国甚至在整个地球都是一个模式,好比任我行对令狐冲说过的那句一般: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就会有江湖,只是换句话说:只要有公司的地方就会有吹嘘,就会有虚伪。又想起了在那座都市工作的日子,开会开到人崩溃。空调时不时吹来一阵暖暖的风,好想瞌睡,晃晃悠悠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人们纷纷起身,我也跟着起身,然后回到办公室无聊地呆着。没多久,老板开着他的豪车出去了,老王也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我心领神会地跟着老王出去了。
  亭子,有风,阳光,干冷。
  一切依旧,只是时间上变迁了而已。亭子老了一岁,旁边的野桐子树也大了一岁,山也大了一岁。是的,原来时间是最大的,任何一切事物,在它的洗涤下,全都得变老。两个人快速地点上了烟,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坐在那条被腐蚀得不行的冰冷的长木凳上,各自靠着红漆都快脱落掉完的圆柱子,抖抖索索地抽着烟。摩托车一辆一辆的经过,比平时明显频繁了许多。还有许多没逛完亲戚的呢,毕竟也才初七呢。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安。不知他此刻又在干什么呢?应该上班了吧,他上班的时间应该是比我们要早的。
  渐渐的,工作开始步入正轨了,我和老王都开始忙碌起来了,大家也都开始忙碌起来了,安也忙碌起来了罢!忙碌起来,日子也就消失得特快,平淡如水,人似乎也被激流推着不断的往前冲着,冲着。每天经过的山群和路边的花花草草也经历着季节的变化,只是我已无心再去欣赏这些无意义的东西了,至少对我来说是无意义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在高中高中的时代,却是我和安经常喜欢喋喋不休的话题。我的那个死党叫黄安,不是唱歌的那个黄安,是千万个普通黄安中一个。喜欢无事发呆,想着一些毫无根据的事情,从小学到高中在同学们的眼中有些木讷和傻傻的黄安。高中曾创记录的在学校到家的路上的同一个地方摔过三次跤。在第三次摔倒在坑边的时候,我坐在单车上足足笑了几分钟。
  从此以后,我就管我的这个死党就管叫傻安了。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黄安却在复读了一年之后侥幸的考上了一所全国重点大学。这让许多人惊叹不已,让许多人羡慕不已,也让许多人失望落寞不已。安和我一样,性格都有些孤僻,不是很喜欢人群,冬天里在课间休息之余同学们一起在操场上打闹嬉戏时,我喜欢一个人找个角落静静的坐下来四处随意的看着,享受着一个人的安静。而在夏天的时候,每次午休醒来总会被那些不知名的轻音乐感动着,然后坐在靠窗的位置,双手撑着下颚,望着午休后涌动的人群。看着一群犹如饥民冲向最后残存一点食物一般的涌向孤零零的几个水龙头你推我挤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鲁迅先生狂人日记里面的那群狂人。有时,安会来找我,我们一起去学校的小卖部,买根冰棍,坐在小卖部门前的大榕树下,享受着热浪中偶尔的凉风,感受着来自陌生国度的钢琴曲。而安不来找我的时候,我甚至都懒得下楼了,默默望着火炉一般的操场发着呆,等待着上课铃的响起。当回过头来看着沾满白色灰尘的破旧黑板时,总会有一股莫名的哀愁填满着胸膛。
  我的世界没有美丽的公主,没有高贵英俊的王子,却是一个很真实的世界。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而当我坐在电脑面前靠打字来发泄心中的烦躁与不安的时,我甚至认为自己只能隶属于平庸一类的人群了,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平平凡凡,碌碌庸庸的过完其一生。我今年二十七岁,换句话说,再过三年也就是我的而立之年了。现在的我真的不知能够拿什么来面对我的而立之年,没有一个子的存款,没有一个确定的女朋友,生活过得懵懵懂懂,似乎谈过场恋爱,似乎也学了些东西,可当我寻找新工作时,我又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学到。三年,似乎可以做很多事情,然而三年又或许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生活于我来说总是那么的模拟两可,梦想似乎那么的近,却又是那么的远,梦想似乎那么的多,却又是那么的不可及。零七年毕业了,一直工作。工作也不是太忙,待遇也不算太低,可过那么一段时间总是会无端的一阵子的迷茫,日子特无聊,生活总没劲,无法从生活中找到那种新鲜的事情来激发自己对生活的热情,整天不知该干些什么,一放假就整天整天的赖床。
  于是乎,四年,就这么一眨眼就这么从时间的缝隙中溜走了,四年,我依旧一无所有。父母也由刚出学校时候的当心期望变成无奈失望乃至恼怒,直到最后只要知道我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存在着就行了。现实和理想之间是有差距的,这句话要是以前在学校听到别人说起的时候,我总觉得那是在矫揉造作,只是一群无聊空虚的人给自己强加上去的空洞愁绪罢了。颇有那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然而,当我在社会上摸着路前行,被撞得头破血流,支离破碎的时候,我才或多或少真真实实的感受到这句话的真意了。
  其实每句话,每个词,只要迎合上了自己的感情或者说是自己的情感与某句话,某个词碰撞擦出火花的时候,它就能完全侵入你的心,使你感受出说出同样话的其他人所不能感受的意境与感情。还记得有次安问我:“你要是寂寞的时候会想起谁?”我笑了笑,举起了手,亮了亮我手中的烟,他亦笑笑,摇摇头说,“我要是寂寞的时候,我就睡觉。”其实,要是睡得着的时候又怎么会寂寞呢?想过之后总觉得心里空了些什么,然后又添堵了些什么,一切都已事过境迁,依稀不再。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人生,所谓的成长吧。
  六月开始,天渐渐的变热了。具体来说,感觉上是天好像一下子变热了似地,大概是六月初的时候,那天正午骑摩托车,坐在座椅上时感觉屁股特烫,我知道那如火的日子来了。或许对于在烟花厂上班的人来说,不应该用如火的日子来形容吧,不过我确实想不到比这更简单而又确切的词语来了。夏天来到的时候,老板也很少出去跑动了,来到工厂的时间也多了许多。我们的工作量也大了很多,除了安排生产报表,检查烟花生产质量之外,更多的是要对于一些安全措施预防管理到位。每天,我都要去仓库去查看两到三次,每当我走里面时总是一种慌慌的感觉。那么多的烟花鞭炮,堆积如一座座的小山,要是爆炸起来那威力该有多大呢?我经常无缘无故的想着。不过,我当心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发生,不然现在也不可能会坐在这里打着字。可是那个夏天却是个不平静的夏天,其实自从做鞭炮在这里流行起来后,又几时能有一个宁静的夏天呢?那天,我和老王在办公室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我们立马下意识的往厂门外跑。从记事的时候开始,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只要听到巨响,我们便会跑到空旷或者高一点的地方,看哪里升起了一团黑黑的浓烟,接下来就是猜着又会有几个人跟着那股浓浓的黑烟升去了。厂门口早已站了许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热闹似地在厂门口议论着,夹杂着一些叹息声。紧接着,“轰”,“轰”,“轰”,连响了几下。震得大地都有些抖动,震得大家的心里慌乱如麻。在这连着的几声巨响后,大家都知道这次很可能是几年一遇的大事故了。
  那天很快就没上班了,老王下班后去了事故现场。我没有去,我不想去,我讨厌那样的惨况。晚上,小时候经常困扰我的噩梦又开始烦恼我了。我又看到了那张烧得跟魔鬼一般的脸,身上一个个大大的血泡,比起恐怖片中场景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清晰的记得,她旁边哭泣的丈夫不要命似地拦住了一辆中巴车,司机下车刚想骂人,却看到一张愤怒的有些变形的脸。司机看到那个满身是血泡恐怖的躯体似乎有不愿意载的意思,可是看到那双好像要杀人似地血红的眼睛,最终还是同意了。男人上车之前还狠狠的对在旁边垂泪的老板留下一句:我老婆要是死了,我要你的命。尽管后来女人没有死,可是却很少听得到这个家的笑声了。女人那魔鬼似地脸和她那畸形般的身体永远成为她生活中的噩梦。男人和女人的家在河背对面的一块有些荒野的草地上孤零零的立着。不久之后,他们家里养起了一群鸭子,女人会时不时的跟着男人在明兰河流经山脚的那段空旷很少有人烟去的河段守着他们的那群鸭子。那次回家以后我发烧了,说着胡话,父母在得知我去了事故现场之后,还请了个法师给我驱鬼,法师说是有个火烧鬼跟着我。从那以后,晚上我再也不敢一个人经过那个地方,每次经过那里总会有种阴森的感觉,阴森得让人有些发冷,虽然我一直认为那个废弃工厂里面存在的是火烧鬼的冤魂。我突然之间明白了安的那句记忆不曾走远的意思了,那一长串的事情就像昨天发生的般,匆匆的在脑海里放映着,让人若即若离,恍恍然。本以为那些事情,早已淡忘了,不想记忆从来不会忘却,它只会潜伏在你脑沟的某个角落,等那哪天记忆的线条拉住了它,它便会再次侵蚀你的整个脑海。
  次日,依旧是六点半睁开眼,醒来发现自己头痛欲裂的,没有起床。七点钟的时候,母亲已经在楼下叫了我三四次了。第四次的时候,我不耐烦的朝窗外大叫了一声:知道了。然后终于还是安静了下来,没过多久就听到关大门的声音,父亲自行车在门前石头路上乒乒乓乓的响声。七点半给老王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老王有些疲惫的声音,或许,昨晚老王也和我一样,没有睡上一个好觉吧。打完电话,依在床头,才发现已经睡意全无。点上一根烟,突然的感到一阵干呕,最终还是不得不起了床。
  洗漱完,干呕的感觉终于还是好了点。灶台上,火已被封起,锅里的水冒着雾气,从锅盖的边缘消散出来。锅旁放着个大碗,大碗里已经放好了调料,碗旁边也放着半箍面条。我摸了摸已经有些痛得头,揭开锅盖,锅里的水依旧温热,氤氲弥漫。很快的,做好了面条。一个人坐在大厅的饭桌上吃着,莫名其妙的,拿起杯子从父亲的宝贝酒桶中到了半杯谷酒,把酒放在桌上时,才想起现在还是早上。望着桌上那杯透明的液体,哪有一大早起来就喝酒的,更何况是大热天。吃完早餐,不自觉的又点起了一根烟,坐在空旷的大厅里,望着光柱中飘舞着的粉尘发呆。不是说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么?那么我现在看到的是多少个在飘舞的世界呢?我所生活的世界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在宇宙中飘舞着,被某个也在某个空间无聊瞅着呢?烟抽罢,才从无聊的失神中回过神来。我晃了晃脑袋,一大清早的,想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做着稀里糊涂的事情,不过也无所谓罢。
  无聊也罢,失神也好,人活着反正就是这样,生活的空间总得被某种东西填充着。走出大门,太阳已经火辣辣的照射着大地了,路上一位妇女正打着伞沿着门前的路往明兰河的方向走去,突然想起了什么……
  按照自己的所想,来到了明兰河边,来到了这条路与明兰河交汇的明兰桥。过了桥,沿着河岸边小路往河的上游漫无目的走着。这条小道已经不能用坑坑洼洼来形容了,或许用残缺不堪来比喻更加恰当。和所以的季风带气候一样,明兰河每年都会有一次汛期,一旦到了汛期那几日,平着路面的湍急的河水,黄黄的,夹带着各种各样的垃圾,似乎能够卷走世上的一切。而那种自然的黄泥的河堤在终于经不住岁月的冲击,崩溃缺堤了。河边隔那么一段距离就有一颗柳树,还依稀记得那是在我们读初中的时候种的。现在大都已长大成树了,而我们也已长大成人了。不过也许对于树来说没有所谓的成年不成年吧,那只不过是人们自己给它的定义罢了。那些柳树之间填充着各式各样的杂草,当然最多的还是丝毛草,一堆一堆的,长长的毛毛的叶子,青绿青绿的,沿着河风轻微的摆动着。越往上游走,越是偏僻,越是荒野。越是是接近山下,岸堤就越是完整。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终于看到那间孤立于天地间的房子,房子立在田中间一块突出的高一点的地带,普通的窑砖瓦房,房子的周围是高高的杂草丛。这才意识到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突然间很想了解一下他们的状况,从这件事情本身的意义上来说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目的吧。
  其实,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和安有着些许的类似,我们总是不喜欢带着目的性去做事情,更多的时候只是带着一种本能的冲动,跟着内心的潜意识走,这样的我们似乎总是很难融入生活。于是我远远的看着那栋房子,并无靠近之意。我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一连串的噩梦,虽然心里害怕,可是我又始终无法放下来这里的念头。
  “喂,你在这里看什么?”或许是看到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家的房子,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男孩从河堤爬到河岸边,探出头,不带好气的问着我。
  “哟,原来是鸭司令哦。”我调侃道,正当我想与他套近乎的时候,他却白了我一眼。
  鸭司令是村里人给他取的外号。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他的大哥,二哥经常要轮流着负责看鸭子,他的大哥和二哥看鸭子的日子总是会丢那么的一两只,而唯独他顶他父亲班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丢过一只,他的父亲亦很疼爱他,逢人便夸他这瞒儿子将来会有出息。后来当村里人有人无意中问他看好鸭子的秘诀时,他只是简单的说道:看好鸭司令就行啦!然后,鸭司令这个称号就这么出来了。小家伙倒也很欣然的接受了,不过说起出息,却是让他的父亲大失所望了。小学时候的成绩还是一直名列前茅,初中之后那,他渐渐的开始变了,开始是逃课,后来吸烟,赌博什么都来,父亲打过,老师也教育过,然而却是什么都无从改变,最终,他成为了村里的惯犯,哪家丢了东西都会指桑骂槐的指向他,最终学也没上了,被他父亲管在家里。而看鸭子就成了他的任务了,没想到他倒是还很欣然的接受了。
  他没有回答我,头又缩了回去,沿着岸边的草丛滑了下去,我亦沿着陡峭的河堤走了下去。看到他时,他正坐在一棵柳树下用长长的丝茅草编织什么玩意儿,具体是什么我也看不出来,好像一只蟑螂,又好像一只蜻蜓。河里的鸭子正在欢快的叫着,“嘎嘎嘎”的叫声不绝于耳,扎个猛子一会又浮到水面上,张开着翅膀在水上划动着,在这段平静的河面溅起一阵阵水花。我蹲在他旁边的草地上,看着那群游戏于水上的生灵。河水静静地流淌着,虽然在这段深水地段略显深绿,但是绝对不是像之前在南方那座都市看到的那钟,或许回到家中这河水是我见到的唯一能够说得上是绝对比那边要好的吧,想着这些,不自觉的又微微的叹气起来,忽然一下子觉得好闷,我又点起了一根香烟。
  我递给他一根,他看了看我,依旧是用他那单眼皮的小眼睛带着那种排斥的眼神看着我,并没有接过,而是站了起来,拿着他身旁的那根长长的黄色竹竿走开。伴随着一阵有节奏的“咧!咧!咧!”赶鸭的声音,他赶着他的鸭子往河的上游走去,在不远处的另一颗树下安营扎寨起来,带着敌意地看着我。这次烟并没有很好的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许这片旷野的地带除了农忙收割的季节,其他的时候都只是他们一家子的世界。
  坐在柳树下,十点多的太阳已经火辣辣,知了烦死人的叫着,真想弄个超级喷火器把整个周围的知了全都烧光。想到这,我这才又想起昨天的事故,想起了那残暴的烟火,想起了冒着炎热来到这里的目的。然而,随着鸭司令赶着鸭子越走越远,我知道我今天想了解一下他们一家的状况的目的估计是难以实现了。不过也罢,他们既然选择了在这里安家也就暗示他们想这个周遭的环境保持着一定距离,隐藏住那个实实在在的表面的丑恶。我又想起了厂长,想起了老总,想起那些表面光鲜意气风发的人……。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那个曾经许多次出现在我噩梦中出现的梦影的原型终于出现了。她没有沿着河岸上的路走,而是沿着河堤边的杂草丛中得一条若有若无的小路走来。当她提着饭盒走到柳树下碰到我时,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我很不好意思的对她点头笑笑,从她那微微抽动变形的脸型亦可以看出道歉的表情。看着女人的脸,我不禁想起了恐怖片里的僵尸的脸来,虽然不像他们那么得血淋淋,但是那坑坑洼洼的脸以及一大块一大块的被火烧伤过后那种没有毛细孔的光滑让人觉得恶心的皮肤,我眼球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动了一下。很快,女人便从我侧面穿过,朝她儿子那边走了去,整个人像个畸形一样一瘸一拐的走着。十年了,当初看到的那个脸上,身上布满血淋淋的大血泡的女人就是她,说真的,也许不是这次事故令我想起来这里一趟,我想我这一辈子很有可能不会再见到她了。她给她的儿子送完了午餐之后,又从那个地方沿着草地小心翼翼的爬到岸边路上,消失于我的眼睛的视线范围之内。
  鸭司令吃饭的时候时不时的向我这里瞟上几眼,但是那种眼神却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令人泛起阵阵寒意。本想和他聊聊的,可是照这样的情形来看,我今天注定是要一无所获了…。
  终于,我还是离开了那里,回到家里自己随便弄了点吃的,下午在燥热的空气中昏昏沉沉的睡上了一个长长的觉。天快黑的时候,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母亲回来了,接着父亲的自行车叮叮乓乓从门前的石子路到坪里再到家里的声音。母亲又开始不紧不慢的做饭了,父亲搬着凳子往门前的坪地里一放的声音,一切似乎又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节奏,就好像墙壁上得电子钟坏了一天,刚刚修好,又将它调到了准确的时间段了一样。晚上,躺在床上听着感动着我却不知名的曲子,无聊的打开网页,随意的看着,直到眼睛有些疲劳,入睡,一天的假期,就又这么不知所踪的过完了…。
  第二天,照常去上班。事故,这些年没少见过,可是烟花的生产却从未停滞过,因为生活还在继续着。我们依旧还要继续生产着烟花,为了这个世界那些个繁华的瞬间,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其实,烟花也并不是没有禁止过。在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还跟着一群人去游行过,那时打得口号也很直接粗暴:“宁可炸死,不愿饿死”。当然,下有对抗,上面自然而然就会出政策了。结果,你要生产鞭炮烟花可以,你要证件,你必须得在荒山野岭建厂。其实,说白了就是:除了你要有钱以外还是你要有钱。那些证件一般人时不可能办得下来的,而那些所谓的建厂对于普通的家庭式作坊则更是望尘莫及。记得老板给我们讲过一个我现在都非常崇拜的道理:看事情要学会跳出来看,就像看地图不要只迷失在所谓的条条路路中,你要学会看中国城市的布局,这个世界总有些东西你是跳不出来的,你要抓住了这个核心再跳出来看就简单了。看社会,看人生也是一样。然而,当我真正跳出来看这个社会时,看整个人生时,看他自己的时候,我发现老板他自己本人也只不过是一个智商高一点的色鬼加土匪罢了。不过,不管他是色鬼还是土匪,但是他的这个理论确实有着它的用处。当再回过头用他的理论看着这些事的时候,也就一目了然了,也就是一个利益与权力的故事,人的本性与生存本能罢了。当然,可以美其名曰:这是一个为百姓谋福利,找出路的故事,可从暗地里来看也就那几招勾当。其实,这个世界很多的事情都有它的共性的。只是,措施不断,事故的发生却依旧时而有发生。
  早上,清理好昨天的数据,我和老王来到车间,那些老妈子很有精神讲着昨天的那场事故。原来是一个制硝厂的电线起火,引起的爆炸。电线烧着的地方引起了仓库的硝爆炸,这是后来传来那几声巨响传来的原因。所幸的是,除了当时在生产的几个人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在场。
  “死得很惨咧!”
  “是啊,听说只能找到一些残肢了!”
  “听说死了五六个人呢!”
  “听说一个人被挖出来的时候,肚子破了,内脏什么的都流出来了,还冒着热气,好像都被烤熟了哟!”
  ……
  人们总是在听说,听说。是啊,好像听说的话讲出来是不要负责的。听着她们的话,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甄士隐那句: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不是诅咒谁,只是忽然间的感慨而已。
  “你们不要吵了。”老王严厉的声音。
  上午,出奇的,两个烟鬼居然没有出去了。下午,四点。老王和我终究还是去了那个破旧的亭子。闷热,让人有些难受。
  “真他妈不是人。”老王点好烟之后,丢出了这句话,似乎在他心里憋了千年,老王左手夹着烟放在膝盖上,右手撑着额头,半遮着眼睛,嘘嘘的叹着气。
  那句怎么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我只是坐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抬起那双冲满血丝的眼睛“狗日的,外地老板跑了。”
  我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呼出了长长的同情的叹气声后,我看着山坡上那株被晒得半偃的小樟树发呆,大家都只是闷闷的抽着烟。我的思绪则在不停的胡思乱想着。路上,时不时的奔过一辆摩托车,留下一阵轻渺的烟和一股土黄的尘土。路,一直是这条路,似乎连接着前世和来生,联系着人世间的一切,它永远只是传承着,传承着人们生活;出生,死去,传承着一代又一代可怜的人。谁又知道呢,那片卷起的灰尘,又联系着多少人呢。也许是前世未完成的命运,化成今世似曾相识的谜。那渐行渐远的路,是和平盛世注定离散的结局。一切都是尘埃,终归一切都得化成尘埃。谁又知道这条路又埋葬了多少不屈饶的灵魂,留下了多少人归愁。而这个亭子又会在这里看到多少的人间冷暖呢?拖儿带女的异乡流浪者,挑着沉重担子的农夫,轰隆隆而过的拖拉机,呼啸而过的摩托车,还有将来的什么呢?哦,也许没有将来了,不久也许它也将化成一堆腐朽的烂木,终归还是化成尘埃的,逃不过的定数。定数,我什么时候会用上定数这个词了?我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从遐想中回来。回厂的时候,在空旷地带看着远处那片就连我们这帮管理人员都禁止入内的A区(厂里划分的高危区域),内心终归还是忍不住打起来冷颤,尽管那里修建了厚厚的所谓的防爆墙。
  回到厂里,将烟和火机往抽屉一放,点数,再仔细的检查一次仓库,回家,一切索然无味。
  晚上,依旧端着一大碗饭,取上一瓶冰镇啤酒,我坐在书桌前吃着。依旧感受着这一天中最后的一点时光,一边又一遍的听着深町纯的“绵雪”。其实,我不喜欢安顺序听着那些曲目,酷狗里我总是设置的随机播放,因为我讨厌重复。可是,有时我却又喜欢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的听着同一首曲子。矛盾的存在着,矛盾的世界,矛盾的生活。直到天黑下来,我才喟然感叹着又一天的完结。楼下传来了下老妈催我拿碗下去洗的声音,我带着微微有些涨的肚子,带着微微有些醉意的头脑离开了我那片小小的世界。
  父亲吃完饭,碗筷一丢,尽自走了房间,打开电视,看着自己喜欢戏曲节目,声音开得是那么的洪亮,仿佛想让全世界的人都跟着他一起听戏似的。厨房里已传来了戳筷子的声音,我将碗筷放在灶台上,打上了水提到房间里,听着完全不懂的话语,看着古古怪怪的脸面。没多久,厨房里安静下来了,母亲亦提着水进来,父亲也开始洗着脚。一直都是这样,一切似乎井然有序发生着,重复着。明天,后天……
  恍然间,我感觉头很痛,我讨厌井然有序,我讨厌这种所谓的规律。
  我又想起在那座都市的那段放纵与灰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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