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司马军自从到市自来水公司担任党委书记、经理，准备开始着手给他们老家那个贫穷的小山村家家户户的父老乡亲安装自来水，铺设公路的时候起，司马祖那是连夜里做梦都能笑醒好几回。只要是笑醒了，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嘟囔着说：“我儿子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越来越有本事了。”
　　司马祖这个腰缠万贯的土老帽，弄不明白司马军在家里偶尔高兴了，就对他滔滔不绝地所讲的那一些要充分利用社会资源、自然资源、人力资源的社会新名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也弄不懂司马军洋洋得意地对他所讲的那些“只须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各级官员，为什么都发了横财的社会原因，以及那些发了横财的大大小小的官痞子，他们的乌纱帽又为什么会戴不长久的奥妙道理。但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这几年以来把他们村子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陆陆续续地给派上了大用场，让村子里的父老乡亲都这么快地就过上了城里人过的这种好日子。
　　以前，司马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宝贝儿子司马军，这般小小的年纪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出息头，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社会能量，竟然这么有本事。他是亲眼瞅着他的宝贝儿子，大把大把地花政府的钱，花银行的钱，花他们公司的钱，一年一个新花样地把他们那个大山沟里的小山村给变化得这么富裕，这么气派，这么有名气。
　　司马祖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他年轻的时候早就听别人说过，山西省有个大寨村，全村200来户人家，520口来人，比他们的小山村还小一些，比他们的小山村还要穷一些，可村里出了两个大能人，一个叫陈永贵，一个叫郭凤莲，这两个大能人把他们的村子给弄富裕了，让全村人都跟着他们过上了好日子。
　　司马祖这段时间从心里头就认为，他的大闺女司马燕就是那个大能人郭凤莲，他的儿子司马军就是那个大能人陈永贵。他还认为他儿子司马军现在简直是比当年大寨村里的那个陈永贵书记还能干，还有头脑，还有知识，还有胆量。他觉得他的宝贝儿子司马军早早晚晚也得像那个陈永贵是的到中央去做个什么高级大官。
　　其实，司马祖心里真正觉得他儿子司马军最厉害，最邪门，最有能耐，最有神通的地方，那就是不用掏他们家里的一分钱，就把他们村子四周祖祖辈辈谁都没有看到眼睛里去的那些穷山恶水、荒岭薄田，以及二郎山上那个不起眼，一时半会连泡酸枣叶子都泡不透的温泉，统统地都给变成了一个他们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钱库。
　　司马祖打心眼里高兴又骄傲，骄傲他的宝贝儿子司马军真是替他光了宗，耀祖了。高兴他这辈子真是活得光棍，活得体面，高兴他这辈子简直是活得比他们家里的老祖宗司马懿、司马昭、司马炎都牛气，都风光，都有面子。
　　那几年里，司马祖三天两头地打电话，让二楞子的大儿子司马大熊开着小轿车，拉着他回老家看看他们家的大宅院子和村里的那些新盖起来的二层楼房。每当他回到村里的时候，一些闻风而来的父老乡亲，一个个的都从自己家里提着开水，拿着好茶叶，装着好香烟，带上崭新的毛巾、抹布等等干家务活儿的工具，争先恐后地赶到他们家里，人人都唯恐渴着累着司马祖这个已经高贵的不得了的大老爷，人人都手脚不闲地替司马祖拾到、修剪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擦窗户，拖地，打扫楼上楼下的浮尘，家家户户都以能把司马祖请到自己家里喝酒为荣。
　　那几年，司马祖只要是回到老家小山村，那是回回都在众人围绕的欢声笑语当中，前呼后拥地在小山村里到处逛游几大圈。这一路上他就会像个贵族老爷似的倒背着双手，扬着脑袋，一本正经的指手画脚地和那些跑来巴结他、恭维他、伺候他的父老乡亲演说一阵子，还要霸气地下一些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什么指示，理直气壮地享受着做为人上人的自豪感和美妙的骄傲滋味。
　　不可一世的司马祖，有的时候脑子还是挺清醒的，他知道村里有那么几户人家对他们司马家不满意，对他们司马家有意见，但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因为他认为那些人看见他之所以有点待答不理的看不惯他，是从他们司马家得到的好处少了一些，是嫉妒，是眼红。可他大哥的小儿子司马兵不怎么维护他，这让他心里有点小疙瘩，他好跟家里的一些人说：“司马兵这个熊孩子，大小就蔫儿吧唧的不会说话，不懂事，一年到头只知道打猎，心里什么都没有，跟谁都不近乎，也从来不到家里来看看我；可我不能跟这个没出息的孩子一般见识，他有什么事情，他家里有什么事情，我该帮他一把还得帮他一把，谁让他是我的亲侄子了。”
　　从前两年开始，司马燕和司马军就多次劝说司马祖两口子，让他们俩把家里的门头给关上，好好待在家里享受享受老年人生。可见钱眼开，闲不住手脚的司马祖两口子就是不同意，还异口同声地说在家里有些事情干干，活动活动手脚，比整天闲待着舒服。司马燕和司马军见一时半会儿劝说不了固执的父母，也就都懒得再来过问司马祖老两口子的闲事了。
　　司马燕确实是已经没有什么精力，也没有什么时间，其实她从心里也不愿意再去给她爸爸四处联系销售茶叶这种有失面子，有失风度，有失身份的小生意了。司马军那更是从来就没有把销售茶叶这种托人、求人、还要看人家脸色行事的小生意放到眼睛里。他们姐弟俩从心里都巴不得他们家的小门头快点关闭，希望年迈的父母早些休闲自在地做做人上人，享受享受清福。
　　去年春上，财迷转向的司马祖无可奈何地想通了一些事情，他不再埋怨大女儿不帮着他销售烟酒糖茶了，也不怪罪儿子从来都不管不问他们家里的生意了，他也不忍心让他老婆整天操心费力地再坐在门头里，做这种眼看着越来越不景气，赚不了几个钱的小买卖了。他挺明智、挺干脆地把他们家里的两间门头关上了不说，他还很爽快，很大气地把家里的这一套大宅子送给了他的二女儿司马英。
　　司马祖大张旗鼓地告别了城里的一些亲朋好友，耀武扬威地和他老婆搬回了老家小山村，整天逍遥自在地居住在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的豪华别墅里，天天过着一些男女老少拥破大门地到家里来请安、来问候，来替他们老两口子做家务活儿的富贵日子。
　　这些年来，那个靠着司马祖的人脉关系销售烟台苹果，莱阳梨，枣庄大石榴和乐陵金丝小枣起家的水果贩子陈二狗，虽说不是什么大富豪，也没有什么退休金，可他的手里头也有一些养老钱了，下半辈子一大家子人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大闺女陈莉莉，二闺女陈源源早就都嫁了人家，小日子都过得挺红火的。陈二狗也没有什么大心事了，他一看司马祖老两口子回老家小山村养老去了，心里就时常好寻思着，我做了多半辈子水果生意，家里也有些积蓄了，也该回家陪着老婆天天遛遛弯了，也该玩玩鱼、玩玩鸟，玩玩花卉，享受享受老年人的生活了。他老司马行，现在我也行了。
　　那一年，工商所的小焦受司马燕的委托，把南菜市场里司马祖那间门头转租给了陈二狗之后，小焦就借故这事那事的，三天两头地到陈二狗家的门头里去坐坐。他三坐两不坐地就跟陈二狗的大闺女陈莉莉好成了一个头，两个小青年三好两不好的也自然就好成了一家人。
　　当初，陈二狗两口子看不上油嘴滑舌，说话吹吹呼呼，办事也不怎么不靠谱的小焦，极力反对大闺女陈莉莉和这个游手好闲的小焦来往，但两口子最终还是没有扑灭这两个年轻人的爱情火焰，后来不得不顺其自然地把已经大了肚子的大闺女，嫁给了这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小焦。小焦和陈莉莉结婚没多长时间，小焦的舅舅，工商局的财务科科长吴江海，就通过郝大方局长把陈莉莉给安排到了自来水公司去工作。
　　那一年的秋天，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嘴大舌长，好客好酒，两面三刀，小脑灵光的小焦，虽说身上没有什么太多的钱，但他的朋友多，经常在外面喝闲酒不说，随着市场经济不断的发展，大街小巷里的小姐越来越多，他学的偷腥不擦嘴了，惹得陈莉莉十天半个月的就得跟他大干一场。
　　那一天晚上，小焦跟几个狐朋狗友在洪顺酒店的包房里喝酒唱歌，搂着小姐正胡闹的时候，让陈莉莉踢开房门给逮个正着。发了疯似的陈莉莉冲进屋里抓住小焦连踢带咬，把小焦的脸给挠了个稀巴烂，连夜回了娘家，说什么也不跟小焦这个下三滥过日子了。
　　第二天晚上，小焦的舅舅吴江海领着小焦来到陈二狗的家里道歉赔不是，小焦跪在地上打赌发誓，再也不在外面喝酒胡闹了。陈莉莉在老人们的一再劝说下，总算是抱起一岁多的儿子跟着小焦回了家。打那以后，小焦确实是收敛了许多，天天到点上班，到点下班，每逢双休日，他就跟着陈莉莉带着孩子到陈二狗他们家的门头上去帮忙。当年的冬天，在司马祖和司马燕的帮助下，会来事，也知道深浅的小焦一步到位，当上了南菜市场工商所的所长，他们小两口的小日子也过得是越来越有滋有味了，小焦的将军肚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明显地鼓起来了。
　　这些年来，陈二狗两口子都是司马祖他们家里的常客，虽然司马祖早就不做干鲜水果生意了，但他们家里一年四季，天南地北的干鲜水果不断。小气吧啦，斤斤计较的陈二狗对司马祖一家人那是格外大方，送什么水果，送多少水果他都不心疼。尽管司马祖的心里并看不起这个庸俗势力的陈二狗，他也早已经就不是那个走街串巷卖水果，爱占人家小便宜的小人物了，可不花钱的各种水果送到家里来，他还是很喜欢吃的。另外，司马祖喜欢和陈二狗坐在他们家里喝酒的那种气氛，喜欢看陈二狗小心翼翼地给他倒茶，给他倒酒时的那种恭敬自己的眼色、神态和表情，喜欢听陈二狗满嘴里巴结他、奉承他的那一些鲜活有趣的市井话语；他从陈二狗的身上找到了当领导，做主人的那种高高在上的骄傲感觉。当然啦，陈二狗的这一些做作言行，小本钱的付出，还是得到了司马祖不小的回报。
　　司马祖虽然只是一个没有上过一天班的煤气公司里的普通职工，可他在冈山市还是有一些社会影响力，还是能给别人办一些实在的事情。起初那两年，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他就一本正经的给各个企事业单位里有关人员打电话，有的时候，他还亲自出面坐在酒桌子上去做说客，帮着陈二狗推销烟台苹果，莱阳梨，枣庄大石榴和乐陵金丝小枣。后来时间长了，会做买卖，会看眼色，会来事的陈二狗也就和各个单位里的一些领导都混熟了，销售路子也越来越广，销售额也越来越大，生意越做越红火，家里的钞票也就越来越多。虽然在财大气粗的司马祖面前，他依然还像个龟孙子似的出不开身子，但在冈山市各个菜市场这个社会圈子里，他也已经也算得上是一个有些钱，有些社会名气的大生意人了。
　　那些年来，每年的八月十五和春节前后，陈二狗家门头上的水果生意都异常地红火，大闺女陈莉莉，二闺女陈源源都抽出时间来帮忙，一家人都很忙碌，尤其是陈二狗，他不但忙着到各个企事业单位去给一些领导人送礼，还得忙着给各个单位去送货。那几年里，陈二狗弄的一些单位里的干部职工，甚至是一些家属见到他，都喊他（烟台苹果，莱阳梨，枣庄大石榴和乐陵金丝小枣）“老四样老板”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陈二狗的小闺女陈源源也已经不是一个一般年轻女人啦，她天天开着小车上下班，一天到晚浓妆艳抹，一张瓜子脸蛋涂抹得像个舞台上的妖戏子。三九天她都打扮得露着雪白的大腿根给人们看，你就不要说夏天她都是个怎么打扮法了。陈源源的打扮和身条确实是挺性感的，性感得就像冈山市那些娱乐场所附近的街头上那些拉客的野鸡。
　　陈源源平时有事没事地就喜欢向别人炫耀自己会打扮，会化妆，整天骄傲自己长得漂亮，到哪儿去都能惹起一些女人的忌妒，撩起一些男人的追逐。她特别喜欢到处去和人家穷白活，哪个当官的，哪个大款，谁谁，怎么，怎么追求她了，她整天把自己看成是娱乐圈里的女王。岂不知她在南菜市场，在他们公司里，在一些熟人的心目中，早就成了街道边上的一堆臭狗屎。可这话又说过来了，别管是谁，当你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谁也不会说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长的有点像香港电视剧天龙八部里那个漂亮的小阿紫，只是她的内心世界比那个小阿紫可要邪乎的多了。
　　陈源源是个思想开放，性格外向，身体发育早熟的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时候，在学校里就整天招蜂引蝶的弄得她父母跟着她不肃静，跟着她闹心。初中刚毕业，陈二狗就立马通过司马祖把她给安排在市煤气公司上了班。陈源源工作之后就跟司马大熊定了亲，在公司里没出过什么苦力，一直蹲在办公室里打杂。打了几年杂，自然而然地也就打成了一个办公室副主任。
　　陈源源从来不会思考什么业务问题，更不清楚什么是ABC、代数、几何。她平时听不懂人话不说，就连一般的文学作品也看不明白。你别看她的精神品格低俗，没有什么文化，可她脑子里挣钱的歪点子实在是不少；尤其是玩弄男人的感情，笼络男人口袋里金钱的本领，就连社会上那些经验丰富，八面玲珑的老鸨子也得望洋兴叹。
　　陈源源一天到晚风风流流，裤腰带松松垮垮，闲着没事就把男人勾一勾，给男人送送秋波。给男人送秋波，卖弄风骚的一些绝活，起初还是从她现任的老婆婆身上学来的，只不过是她经过几年的亲身实践，勾引男人，戏弄男人的本事，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陈源源并不缺钱花，可她只要遇到腰包里有钱的男人，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什么老公公、大伯哥、二叔三大爷的，只要你有权力，有金钱，你遇到了她，就得多多少少地给她流点汗，流点血，留下一些钞票给她花花。她可不管你是什么真情假意，假意真情，有缘无份，有份无缘，屋里屋外，床上床下，山坡上，树林里，只要她一时高兴了，就跟你逢场作戏，随兴而来，尽性而散。
　　陈源源满肚子里都是花花肠子，满脑子里都是弄钱的鬼道道，全身都散发着腥臊的气味，每天还感觉着自己的生活挺出色，洋洋得意地四处蹦蹦达达，哼哼唧唧地叫春。叫春叫得她丈夫，傻大黑粗的司马大熊都头疼；叫春叫得她老公公，风流成性的二愣子看见她，都要皱着眉头赶快躲开她这个无法无天，不知廉耻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