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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 涯 归 客

作品名称:豪杰无恒      作者:谢卫      发布时间:2016-11-30 04:16:32      字数:5221

  庄义杰按时离开了香港。因为日本人正在上海与十九路军开战,上海局势太乱,所以,许无恒经过再三考虑,最终决定让庄义杰取道广州,然后由广州乘火车辗转到武汉,再由武汉搭江轮回扬州。
  这时候的庄义杰,虽然已经提前完成了人生的轮回,与三、四年前相比,简直可以说脱胎换骨,但是一俟踏上回乡的道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风起云涌般地掀起了阵阵波涛。如果说,当许无恒宣布要改变他的命运时,他曾深深憎恨过的话,那么,当他终于了解并读懂了许无恒的人生哲学以后,他对他就完全由过去的厌弃鄙夷,变成了理解和尊敬,从此真诚地拜他为师,并且唯他的马首是瞻了。既然人世充满了罪恶和暴力,既然善良和道德只能成为暴政的祭祀,甚至被他们用来当作一块遮羞布,一种道貌岸然的伪装,那他为什么还不丢掉幻想,以一种完全实用而又崭新的姿态,完成这种人生际遇的转变呢!?人生的意义,说到底,首先是活着,生存是第一位的。如果活得艰难困苦,甚至苟延残喘,又奢谈什么人生意义?从这个角度出发,尊重生存法则,自己掌握和主宰自己的命运,这才是人生的根本要义。这几年里,庄义杰正是从这种认识出发,才最终完成这种人生观的根本转变的。这种观念的转变,以及这种全新的,充满刺激和挑战的生活一下子展现在他面前以后,他甚至觉得遇到许无恒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是命运百般摧残自己后的一种补偿。想想也的确如此,人既然无法站到同一片水域,那为什么不采取一种聪明的办法,跟着那片流动的水域一块流动呢?!
  人往往就是这样,顾虑越多,束缚和禁忌也就越多,一旦这种自设的禁锢被打破后,你就会立刻发现,生活原来竟是这样天宽地阔。这就是庄义杰从生活的死胡同里走出来之后的全新感受。
  现在,踏上回乡的旅途,虽然缺少那种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骄矜和自豪,但凭着师父传授的这身绝技,庄义杰一路上却也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来到广州后,按照师父的吩咐,他先订好旅馆房间,然后将一封寄达0301信箱的信件,交给听差,让他立刻去邮局寄发。这一切都安顿好以后,他来到旅馆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随手甩给车夫一块袁大头,让他小心伺侯。车夫见这位年轻绅士出手大方,自然是加倍巴结应承。庄义杰坐上车后,他这里拍拍,那里打打,又特地从腰间解下绷带,系在车座中间,以确保万无一失,一切准备就绪,他这才双手一提,让车轮平稳地滑动起来。
  “请问先生要去哪里?”
  “随便。”
  明白了,这位绅士初到广州,只是想坐车兜兜风,逛逛街景。车夫愈加殷勤奉承,把车拉得如行云流水一般,一路不停地给庄义杰介绍广州的风景名胜,哪里可去可不去,哪里非去不可,讲得绘声绘色,令人感到仿佛身临其境,心旷神怡。介绍完广州的风光之后,车夫又接着向庄义杰介绍广州的风味美食,哪家饭庄的蛇羹最有名也最地道,哪家茶楼的茶点最考究也最正宗,车伕讲起这些如数家珍,令人馋涎欲滴。庄义杰听得心痒痒的,心想百闻不如一见,眼下反正有的就是时间,何不前往领略一番,于是就吩咐车伕,现在就将他拉到那家最有名的蛇菜馆去。
  庄义杰在那家据说是百年老字号的蛇菜馆,品尝过味美无比的蛇羹之后,又让车夫拉到了据说也是百年老字号的云中仙茶楼,并且在车夫的指点下,他在二楼茶室选了一个靠窗位子,当侍应将一应茶点都端上来后,庄义杰一边品尝着那些做工精致,配料考究的茶点,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景色,意识里果然滋生出一种其妙无比的愉快感觉。
  离开茶室下楼的时候,庄义杰接连打了几个饱嗝,不由自嘲地一笑,心里道,在车伕眼里,你是个绅士,但你骨子里却永远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来到门口的时候,庄义杰停住了,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给自己拉车的车夫呢?刚才说好的,等庄义杰从茶楼出来,就立刻拉他去中国大戏院,梅兰芳梅先生正在那里登台献技,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岂不可惜,车夫当时就是这么说的,现在却不见了他的踪影。庄义杰正自懊恼,那车夫却象是从地缝里突然钻出来一般站在庄义杰面前,连声道歉说:“对不起先生,让您久等了,咱们这就去中国大戏院吧。”
  “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跟看把戏似的?”
  “先生您这话还真给说着了。”
  “哦,究竟是怎么回事?”
  “具体内情我也不太清楚,听他们说,那倒霉鬼因为还不起赌债,一双手生生给人家斩断了。这不,从赌馆出来没走几步,就痛得倒下了……唉,罪孽啦!”
  “等一等,你是说,那个被人折断双手的家伙,现在还躺在那里?”
  “是的啦,反正都是死路一条,谁还会去管他的闲事呀!”
  庄义杰想起自己的当初,如果不是有人相救,今天早成一堆腐土了。于是,他不由分说,一把拉住车夫,掉头就向人群走去。来到罹难者身边,他弯腰蹲下来,伸手去试试那人的鼻息,见还有呼吸,立刻抬头吩咐车夫说:“快,咱们赶紧把他抬到你的车上去,然后送他去医院抢救。”
  车夫闻听此言,惊得连连后退。庄义杰见状,摇头苦笑笑,他站起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告诉车夫,等把病人送到医院后,他就付双倍的车钱给他,如若不然,他就只好另外找一辆车了。车夫却还在犹豫。
  “干脆点,你到底干还是不干?”
  “干,干,我干!”
  于是,两人迅速将那人抬上车,安顿好,然后车夫在前面拉,庄义杰在后面推,就这样一路飞奔,很快把病人送到了医院的抢救室。
  当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庄义杰已经囊空如洗。车夫见他迟迟不付车钱,脸就拉了下来,嘴里嘟嘟囔囔地充满了抱怨之词。庄义杰对此冷冷一笑,脑子里转几转,立刻有了主意,吩咐车夫再把他拉到云中仙茶楼附近,等他从那里的赌馆出来后,就马上付他车钱。车夫望望庄义杰,只得将信将疑地照办了。
  黄包车在那家赌馆门前停下后,庄义杰大摇大摆地下了车,然后旁若无人地走进那家赌馆大门。他此刻给人的印象,是个初次涉足销金窝的阔少,虽然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但毕竟不是轻车熟路,所以眼神举止流路出来的是惊异和好奇。当他猎奇的心理终于得到满足,挤挤挨挨地来到牌九桌前的时候,他已经确确实实是个腰缠万贯的纨裤子弟了。只见他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一点一点往桌上掏钱,好象总也掏不完似的。他的这种乖张举动,令在场的全体赌客看得眼睛发直,屏息静气。大家心里都意识到,这家伙肯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天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豪赌了。果然不出大家所料,当庄家笑咪咪地问他怎么个玩法时,他也笑咪咪地回答说:“我不喜欢小打小闹,要来就来个痛快的。怎么样?”
  “果然英雄出少年。咱们一言为定。”
  “我这里的钱,呃,要不要数一数?”
  “不用了,你报个准数就行了。”
  “我记得,大概在一千左右吧。”
  “那就按一千算吧。”
  赌桌规矩,赌注下定之后,即开始掷骰发牌。这时候,庄家神态自若地从桌上抓起两颗骰子,刚要掷,庄义杰象所有初涉赌场的雏儿一样,神经兮兮地提出要再勘验一遍骰子。庄家闻听此言,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便见多不怪地伸出手,将两颗骰子交给了庄义杰,庄义杰接过骰子,装模作样地摸摸捏捏,“看”了一会,随即便交还给了庄家。庄家鄙夷不屑地睃了庄义杰一眼,嘴角牵过一丝嘲讽的微笑,他接过骰子,双手握紧,例行公事般摇了几摇,接着便将两颗骰子一一掷了出来。一看掷出来的点数,庄家再次不动声色地笑了,心里得意洋洋道,你个臭小子,乳臭未干,也敢来你大爷面前班门弄斧?哼!真是可笑不自量。当四张牌到手后,他更是眉飞色舞,喜形于色了。这是一副绝配地牌,除非对手能配出一副天牌来,否则的话,他很快就要哭丧着脸灰溜溜地从这里滚出去了。庄家胜券在握,挑衅性地望着庄义杰,问道:
  “怎么样,可以开牌了吗?”
  庄义杰笑微微地答道:
  “可以了。”
  出乎庄家和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庄义杰翻开的恰恰正是牌九中最大的一副牌──天牌。庄家惊呆了,所有围观的人也惊呆了。这怎么可能呢?庄家拿一副地牌,已属罕见,而这位陌生赌客竟然出手就是一副天牌!这究意是天意呢,还是别有蹊跷?可是,佛爷在上,这副牌从始到终,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摸骰子和取牌,庄义杰伸过手之外,再没见他露出任何不规矩的蛛丝马迹,何况他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还根本不熟悉,要在这个高手如林的赌馆玩什么花招,使什么手段,那纯粹是痴心妄想。由此可见,这一切恐怕真的是天意了。庄义杰这时一边若无其事地把玩着刚赢过来的那个钱堆,一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望着脸冒虚汗的庄家问道:
  “还玩不玩了?要是有兴趣的话,咱们再来个更痛快的,怎么样?”
  庄家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摆摆手,不敢再应战。庄义杰于是站起来,轻轻松松地将钱往这个口袋装一把,往那个口袋塞一叠,完全是一副钱如粪土的轻慢姿态,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赢钱,所以难免有些飘飘然,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胜利喜悦,令人既羡慕又嫉妒。庄义杰装完钱,就双手相抱,向大家一一作揖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了赌馆。
  坐上等在门外的那辆黄包车后,庄义杰本想再去医院看看那个受害者的,但转念一想,赌馆一下子输掉一千块现大洋,岂能就此善罢干休?庄义杰虽然刚刚踏上江湖,但黑道的内幕,他早已了如指掌,他心里很清楚,赌馆方面之所以让他揣着一千大洋平平安安离开,无非是遮人耳目,欲擒故纵罢了,对此他当然不能掉以轻心。这样想过,他立刻吩咐车伕加快速度,把他送回旅馆。只要一回旅馆就能拿到师父要他拿的回信,他就可以立即从这个城市消失,到那时,嘿嘿,他们就只能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
  车到旅馆门口停下来后,庄义杰随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车夫,以酬谢他这一天的辛劳,随即便跳下车,步履沉稳地走进旅馆大门,当他从门房手里接过自己的房间钥匙,正准备上楼时,门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礼貌有加地招呼道:
  “先生请留步,那边有两位先生,已经在这里等侯您多时了。”
  庄义杰心里顿时一惊,我刚来广州,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有人专程等我?莫非……?他强自镇定,脸随门房的手指方向转过去,只见两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已从靠墙的那排座椅上站起来,向庄义杰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个白面书生上前施礼唱喏:
  “请问阁下是不是刚从香港过来的庄义杰庄先生?”
  “不错,在下就是庄义杰。请问两位有何见教?”
  那位白面书生再次恭敬地向庄义杰鞠躬行礼,然后说,他们奉上司差遣,前来恭迎庄先生,请庄先生这就移驾随他们一同去个地方。接着,几乎是不由分说,庄义杰就被他们连拖带拉地推进了停在门口的那辆汽车里,庄义杰愠怒地责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局座只是命令我们来请你,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只能暂时委屈您一下了。开车。”
  汽车在“嘀嘀”声中开动起来,并飞快地穿过几条大街,最后在市政厅门口停了下来。庄义杰刚下车,一位年约三十五、六左右,身材魁梧,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那位白面书生忙向庄义杰介绍说:“这就是我们局座。”
  匆匆寒暄一番之后,庄义杰就被迎到了里面的会客室。那白面书生和其他下属,将一应茶果糕点摆放好,未等吩咐,便都一一退了出去。这时候,对方才笑嘻嘻地告诉庄义杰,他叫李国豪,他们是同门师兄弟。今天下午一接到师父的惠函,他就立即派文书──那个白面书生到旅馆去接他了。因为在警察局挂差,多少要避些忌讳,所以他只能以这种方式迎接自己的小师弟,怠慢之处,还望师弟务必见谅。
  庄义杰到这时,悬在心头的一块石才落了地,现在听李国豪这么一说,心中更是释然。一个警察局的副局长,权位虽不是至高无上,但在他的这块地盘上,多少也是跺跺脚就能让地面发颤的人物,他能如此礼待自己,足见高情厚义了。庄义杰这么一想,连忙站起来作揖还礼,说些“无端叨扰,诚惶诚恐”之类的客气话,李国豪却由衷地笑道:“师弟切莫一家人说两家话。你能借道广州,并带来师父手谕,这说明师父心里有国豪这个弟子,这是我的骄傲,我高兴还来不及哩,那些客套见外的话,师弟切莫再提。”
  接下来,李国豪就把他离开师父这么多年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庄义杰介绍了一遍。庄义杰除了自己拜师前的情况略过不提之外,也将他这几年跟随师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李国豪叙述了一遍。两人越谈越投机,气氛亲切而又热烈,不时爆发一阵阵畅快的笑声,尤其当庄义杰说出他今天在那家赌馆上演的那场妙手空空的经历后,两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不过说实话,你手下人当时那个‘请’法,可真让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哩。”
  “师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的小插曲,实在不足挂齿。你这次到广州,师兄本来是该略尽地主之宜,让你在广州好好显显身手的,但师父信中嘱咐了,你这次是回乡完婚,不能在路上多耽搁,师命难违,师兄我也就只得一切从简了,所以今晚的宴席,既是为你接风洗尘,也是提前为你大婚之喜聊表寸心,但愿你到时候能感到满意。”
  两人这里正说着,那位白面书生敲门进来了,他问李国豪:“外面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客人也已基本到齐,请局座示下,宴席是否这就可以开始了?”
  李国豪点点头,站起来面对庄义杰笑道:“我把广州各界的名流都请来了,咱们也出去打个秋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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