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 动脉.脉动（30）

七
这是由王大成一手“导演”的一场“遭遇战”。
在张永清“入阁”后、局长办公会议研究重新分工的第二天，也就是他担纲两件“豆腐渣”工程联合调查工作的第二天，在王大成的办公室里，他便“遭遇”了274桥和高路堑这两件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的工程项目的始作俑者——Ｋ市最有实力的改制国企路桥工程集团有限公司的实际操控者战云。
下午五点左右，王大成请他到他的办公室去，说要同他研究一下274桥和高路堑复旧工程的有关问题。
他如约而至。一进王大成的办公室，迎门站着的却是在去年冬天274桥和高路堑工程竣工验收时与他有过一面之识的战云。
“张局长，恭喜您！”战云热情地伸出双手，握住了张永清的一只右手，用他那特有的公鸭嗓子“呷”出一句祝贺词，阴阳脸上又出现了让人不明所以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噢，战总，你好！我何喜之有啊？”张永清有一点摸不清对方的寓意，更猜不出那张脸上所表达的到底是什麽样的意味。
“人生路上几大快事莫过于：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一朝暴富、仕途升迁。您从段长升任副局长，难道这还不是人生一大喜吗？！”公鸭嗓儿里不无阿谀的成分。
听着这些不咸不淡的话，张永清不置可否然而却是礼貌地笑了一笑，转而对王大成说：
“王局长，有什麽事吗？”
王大成请张永清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也走过来：
“路桥集团承建的两项水害复旧工程基本完工了，请求我们组织验收。你看，什麽时候验合适啊？”
“王局长，你看是不是把建管中心的人叫来，一起研究？”
“不用了，咱们先研究个意向，具体的再叫他们同路桥集团去操办。”
我刚刚接手这项工作，还不熟悉，你看……”张永清不愿意守着战云谈本来不应该让承包方知道的工作安排，就把“包袱”又甩回去，给了王大成。
王大成一笑，转向战云：
“战总，这两个工程原来是你们在中标后承包的，根据国家《建筑法》、《合同法》和我们双方签订的承发包合同中的有关条款，这两件工程还在保修期内，你看应该怎麽办？”
“这一点我们非常清楚。这次，对母子河桥和高路堑工程的恢复重建，就是我们主动担起来的。并且，所有的费用目前也全是由我们垫资承担的。”战云明白王大成话里的含义，就顺着他的话题转寰。
王大成对这番话倒颇为赞赏：
“噢，还不错，到底是大企业集团的老板，有点气派。”
这一场“双簧”表演，是前一天晚上王大成先和王毓慧策划、今天再通过她去同战云“商量”，最后确定好了如下的一番说辞：就是要把在风雨灾后战云的路桥公司虽经多次催促才不得不实施的、对垮塌的两件工程进行修复的行动，说成是他们“不讲价钱、先行垫资、主动保修”这样的积极行动，来粉饰和掩盖他们偷工减料、擅改设计的违法犯罪行为，给刚刚接受调查工作的张永清留下一个好的“印象”，起到扰乱调查组视听的作用，再多给孙世林一些钱，让他把已成为“众矢之的”的两件“豆腐渣”工程所有的罪责全部地担起来，然后把他“抛”出去，进而洗脱王大成在这两件工程上应该担负的罪责，来个“金禅脱壳”。用他们在密谋时的话来说，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在路桥集团公司方面的漏洞，完全由战云去弥合，自己不插手，就是战云把天捅个窟窿，也没有自己什麽事。现在，孙世林已经成了“活死人”，能不能活过来，那就要看他本人的“造化”了。至于那位因举报而死的刘高工和摔死的战云的那个司机小兄弟，有公安部门去查，谁办的，自有谁去接受惩罚，王大成自己没有任何参与的把柄在战云手里，自然就用不着自己去操那份“闲心”了。
这是他王大成的如意算盘。在听了战云刚才的一番话以后，他更加放心了，所以也就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当然，费用问题还是可以商量的嘛。但前提是，原来工程的责任要分清，复旧工程的质量要过得硬。”
那麽，张永清对他们的这番“表演”又是如何看的呢？从路局联合调查组和市公安局提供的材料和证据来看，这两件工程所暴露的只不过是冰山的一角，而在路桥集团公司方面，绝不是只在这两件工程上作了手脚那麽简单，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杨青的死、黑色奥迪车的坠海和所造成的一死一伤……一条条线索，最后都集中在战云身上。至于铁路局内部，除了建管中心的孙世林之外，还有物资处处长和基建处处长也牵连在其中，同时王大成和战莉莉的不正常关系也进入了调查人员的视线，很自然地又与战云的集团公司挂上了钩，也就和两件“豆腐渣”工程扯上了线。因此，铁道部党组明确指示，王大成要与整个调查脱钩，特别是关系到核心的线索，只能限制在路局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张永清和调查组正副组长这几个人的范围内，并单独向局党委书记司马弘明一个人汇报。由于张永清对目前调查情况已了然于胸，所以，他并不为这番“表演”所动，也对王大成的话存有一定的戒心。
张永清故意逼视着战云问：
“战总，由于工程的垮塌给铁路运输和国计民生造成的损失，又应该由谁来负责呢？”
“这是由热带风暴、大暴雨以及百年不遇的洪水这样几种自然不可抗力共同造成的，要问责，我看得找老天爷‘算账’去。”战云振振有词地说。
“不尽然吧!如果你们的工程质量没有问题，还会出现桥损、墙垮的结果吗？还会出现影响铁路运输和Ｋ市的国计民生这样重大的损失吗？”张永清步步紧逼着。
“我的工程质量没什麽问题……”战云虽然底气不足，还是狡辩着。
“在工程验收时，我就提出过一些疑问，验收纪要也写上了，你们做了哪些后续的补救工作？”
一向伶牙俐齿的战云，公鸭嗓儿卡壳了，张口结舌，翻着白眼，脸涨得通红，十分尴尬。
这时，王大成接过话茬：
“张局长提出的问题你应该很好地扪心自问。承包工程的，不保证质量，那还谈何诚信？没有诚信，你还怎麽参与市场上的竞争？”
“二位局长说的话很对！我确实应该好好地反省反省。不过，在商言商，没有哪一个商人是不想赚钱的……”
张永清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咱们老祖宗讲的。文明发展到现在了，怎麽连‘道’也不讲了呢？这个‘道’是什麽？过去是指符合道德和操守的成规。现在来讲，就是要符合党和国家法律、法规的要求，从国计民生这个大局出发。合理合法的钱你赚得越多，说明你越有本事，但通过见不得人的渠道来的‘黑钱’、昧心钱你也敢赚？！”
战云无语，又沉默了。
“好了，永清，咱们也体谅一下战总。据说，我们内部也有人做过一些手脚，让我也陷入了‘不义’之境。”说着，非常严肃地转向战云，“战总，两项复旧工程的验收问题，具体什麽时间办、怎麽办，你们和建管中心陈副主任去商量。到时候我和张局长都要参加，别再弄一个‘豆腐渣’给我们。”
“哪能，哪能。这两个工程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干的，绝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不过，去年结算时留下的保修费……”战云终于暴露出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了。
张永清没有表态，把目光转向王大成。
王大成已经充分地感受到了张永清在这个问题上咄咄逼人的气势，但他经过权衡之后，仍然自信地认为，凭自己当前这个“代”字，凭他们之间几十年的乡情、友情、同学之情，自己的话在张永清的心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于是，他大度地对张永清一笑，意思是“我明白你的用意，我不怕你的‘将军’”：
“永清，你是分管局长，保修费用给不给，给多少，还是由你来定夺。”
张永清也报以一笑，淡然地对战云说：
“战总，保修费用给与不给，按王局长的意见，待两项复旧工程验收后再议吧。王局长，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还有几件急待办的事要做。”
王大成向战云示了一下意，战云忙站起来截住了张永清，说出了他今天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实际上的主要目的：
“张局长，今天晚上我想请二位局长出去‘坐一坐’，洗个‘澡’，表示一下我对因为工程质量问题给铁路所造成麻烦的歉意和对张局长履新的祝贺。”
“不行，今天晚上我还要陪铁道部一个检查组……”
“永清，检查组那里我已经请赵局长和李强接待了。别拂了战总的一番心意，咱们也去享受一下企业家的‘待遇’，啊？哈哈哈哈……”
面对着这两个人可能早已达成的默契，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双簧”表演，张永清稍加沉吟，也就默许了。但他心里却在对自己发出警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要好好看看这个战云，他到底会耍些什麽把戏？你那个老同学，到底陷没陷进去、陷进去的又有多深？
而在王大成的内心里，他也是要通过这次“洗澡”，看一看自己这个老同学的“分寸”到底能把握到什麽程度，他是不是“真金”？怕不怕“火”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