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节
　　春花秋雨，花开花落，眨巴眨巴眼睛的时间，司马军就已经给苟世民局长起早贪黑地开了整整三个年头的小车了。那天上午刚一上班，司马军就给自来水公司经理西门明庆打了一个电话，两人在电话里相互客套了几句闲话之后，司马军就直言不讳地让西门明庆给他老婆夏颜静换换工作环境。
　　西门明庆放下司马军的电话，就像接到了什么圣旨似的，立马屁颠屁颠地拿起电话就跟公司人秘科科长王立刚打了电话，让他立马把夏颜静从滑山水厂给调到公司工会，这还不说，当天下午一上班，他还一本正经地让王立刚科长下发一张人事任命通知书，任命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没有一点机关工作经验的夏颜静为公司妇联主任。
　　当今社会上，各个级别，各个部门，各个单位一把手的司机都很牛逼得很，甚至比一些办公室主任都吃得开，比一些秘书都吃香。一把手的级别越高，他的司机就越能办一些见不得阳光的事情，就越会狐假虎威地吓唬人，糟蹋人，败坏人，就越是一些老百姓得罪不起的乱臣贼子，这已经是男女老少皆知的事情了。
　　西门明庆这个老奸巨猾，见风使舵的官痞子，他可不愿意得罪建设局局长苟世民的司机，虽然司马军这个青年司机的职务只不过就是刚提拔不久的建设局办公室副主任，但实质上他说话的分量，办事的权限，已经是建设局系统的二把手了，这是许多知情人都知道的事情。尽管西门明庆的仕途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可他还是不愿意得罪这个司马军，也不敢惹祸司马军的姐姐司马燕这个伶牙俐齿，嘴大舌长，有仇必报的市政协常委，冈山市业余组织部的大部长。
　　西门明庆已经五十多岁了，从心里来讲他已经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职务大小了，况且这些年来，他早就已经懂得了一个很实在的道理，这就是你不管干什么工作，不论头顶上的乌纱帽是大还是小，只要每个月都能捞到一些实惠，那就是最好的职务。官不在于大小，实惠为好。他的这种玄妙的当官论调，是他这些年来从社会生活和工作实践当中得来的一套自己的心得体会。
　　那天晚上十一点多钟，西门明庆刚刚上床躺下，还没来得及关灯，他的手机就响了，心里寻思着，这是谁这么不懂事，这么晚了还打电话，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来一看，原来是他的表弟，建设局人秘科科长刘爱民打来的电话，刘爱民科长在电话里小声小气地告诉他，建设局刚刚开完了党委会议，调整、提拔了一批干部，其中有他，把他给调整到建设局当工会副主席，司马军接替他的工作。
　　西门明庆听完刘爱民的电话，一下子就气得晕了头，他坐起身来，大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稳了稳心神，这才又询问了询问一些有关建设局的一些人事调整情况，然后放下刘爱民科长的电话，就已经憋闷的脑袋瓜子都快要爆炸了，他双手十指交叉相握，瞪着双眼楞了好大一会儿神，这才双手相互地拍着手，拍得双手啪啪的响，一边就放开嗓子骂了起来：“司马军这个小熊行行，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亏我这两年还待他这么好，这个小子也真他妈的不够意思！真他妈的不是一个好熊种出来的玩意儿。”
　　西门明庆根本就没有料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关系还挺不错的苟世民局长，竟然对他是如此的无情无义，他骂完司马军就开始破口大骂苟世民局长：“这个婊子养的苟世民，他奶奶的这不是明摆着涮着老子玩吗！这几年来我算是白喂饱了你这条恶毒的白眼狼了。”
　　西门明庆就是在冲动，他也不过是坐在自己家里的床上骂骂人，过过嘴瘾而已，他可不敢去找苟世民局长评什么理，因为这些年来他在自来水公司都干了一些什么歪门邪道的缺德事情，他自己心里头那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骂完司马军，骂完苟世民局长，心里寻思着，苟世民的亲妹夫，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马超群，到建设局来担任党委书记、局长。苟世民局长升任常务副市长，分管城乡建设这一口，我是更加惹不起这个熊玩意儿了。看起来明天一上班，我就得赶紧处理好一些有关事情。这一夜，西门明庆都没有睡觉，一直琢磨到大天亮。
　　天有不测之风云，西门明庆这个国企官痞子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刚刚过完年，还不到二月二，建设局党委竟然就在没有任何风声的情况下，一道纸令就让他天天喝闲茶，看报纸，玩泥巴去了。
　　这两年新结交的忘年之交司马军，这个和他三天两头的就要集聚在一起喝酒划拳洗桑拿的铁杆青年朋友，事先竟然连一丝风声也没有透漏给他，这确实是气得他不轻，可他仔细地想一想，想想现今这个社会上的人情世事，他也就释然了，也就不在怪罪司马军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
　　第二天一大早上，公司里还没来一个人上班，西门明庆就神情沮丧地来到了公司，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到老板椅子上，就嘟嘟囔囔地把苟世民的祖宗八代都给骂一遍，随后便开始认真地又思索起怎么交结工作才好，一边又暗暗地庆幸自己的运气还算是挺不错的，寻思着，若是让一个不熟悉的人来接替我的工作，有些事情那还真的是不怎么好说。怎么说司马军这个小熊行行来接替我的工作，即使有什么小漏洞我没来得及补上，他也会给我抹平的，这一点应该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西门明庆寻思到这儿，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破天荒地打开饮水机，自己给自己泡上一杯茶，他一边喝着茶，一边抽着香烟，一边寻思着，反正我他妈的也快要到香港去了，交接完工作，就乖乖地到建设局去上任，先看看风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我就赶紧提前溜走算了。钱，这个世界上有的是，谁都是赚不完的，我的钱这辈子够花的就行了。
　　西门明庆的脑子转悠到这儿，心里头反而感觉着踏实了，他面带笑容地又嘟囔着跟自己说：“心里有结就得自己来结，这才是一个聪明的人上人。看起来我这些年还是没有在这个乌七八糟的社会上白混，遇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心理素质还是挺高的吗。”
　　这两三年来，西门明庆是领教到了苟局长的厉害。这个苟局长，你别看他平时什么事情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给人们和个稀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太喜欢乱咬什么人。可谁要是真的惹怒了他，他一旦翻了脸，使起性子咬起人来，那可真是一个凶残无情的土佐斗狗，咬死人都不会松动牙齿的狠家伙。其实，西门明庆早就被苟世民这只魔鬼般邪恶凶残的猛兽给吓破了胆。
　　这些年来，西门明庆在自来水公司所做的那一些卑鄙、龌龊、肮脏的事情，简直是都冠冕堂皇的令人啼笑皆非，荒唐得透了顶。什么盖厂房，搞基建，进设备，买材料，装修办公大楼，调动、调整人员，提拔干部……他都是如何一竿子插到底，消息灵通的苟世民局长那是摸得清清楚楚的。
　　这些年来，自来水公司的大大小小供水工程，公司的生产科只是下个生产计划，技术科只是处理技术上的问题，预算科只是负责预算表，公司三个管道队的人马只是整天埋头干活，低头拉车，拿一点加班费，每一项供水工程究竟是怎样结算钞票的问题，那就只是西门明庆他自己一个人来做的工作了，就连跟随了他多年的司机，办公室副主任王二彪，也摸不清头绪，搞不明白这其中的一些玄妙事情。
　　冈山市里这近两年来指定的那几项重点供水工程，那可不是自来水公司年年都能够遇得到的大好事，也不是哪一届公司领导人都能够碰到的好机会。苟世民局长虽然不是一个占山为王，雁过拔毛的小盗贼，可他在百忙的工作之中，那还是抽出时间来亲自指挥，亲自过问，亲自安排建设局办公室主任陈虎来到自来水公司，里里外外地协助西门明庆做好这几项重点供水工程的具体业务工作。
　　西门明庆这个名正言顺的自来水公司党委书记、经理，心里恨不得把这个独揽大权，贪婪无度，越级管理的苟世民局长碎尸万段，可他的脸上还得笑嘻嘻的，整天寸步不离地跟在苟世民局长的屁股后头，点头哈腰，低三下四，费尽心思地给公司争取了几个钱。唯唯诺诺，恬不知耻地从酒桌上捡了几根苟世民局长吃剩下的鸡肋啃了啃，香了香自己的嘴巴子。
　　西门明庆的儿子，前年考大学没考上，去年春天莫名其妙地就跑到美国读大学去了，而且他老婆石珊兰也在她们单位办理了内退手续，跟着儿子到美国陪读去了。
　　现在街头上的傻子都知道，给孩子办出国留学，那可不是三个钱两个钱就能办得通的事情。但再聪明的人，就是苟世民局长也不会想到西门明庆这条老狐狸，他早已经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给移民到了香港，还为自己编造了一个假身份证，获得了香港永久居住权的事情。
　　西门明庆平时的穿戴还算是挺朴实的，做什么事情也不怎么太张扬，可公司里的干部职工还是都认为他们家里有的是钱，都明白他不是一个手脚干净的企业一把手，因为依靠工资过日子的人，再大的官员也积攒不了多少钱。西门明庆这些年来光是在供水工程上做了多少手脚？弄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猫腻事情？赚了多少钞票？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鬼晓得。公司里的一些干部职工私下里议论纷纷，可哪一个人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底数，只不过都是信口开河，胡乱猜测罢了，何况现在社会上家庭财产、金钱来历不明的人，满大街都是，老百姓也都已经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司马军雄心勃勃地来到市自来水公司，第一个工作就是指令财务科把上任的经济账系条绳子，结个大疙瘩，放到一边去。他工作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公司就接到了包村扶贫的政府工作任务。巧合的是，自来水公司包扶的村庄，竟然就是司马祖他们老家那个贫穷落后，信息闭塞的小山村。
　　司马军经理没费什么吹灰之力就光明正大地给他们老家小山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无偿地安装上了自来水，同时还堂而皇之地让民工们在村里修建了几条相互连网的水泥路面公路。其中一条宽一些的公路，竟然让他给修建到了他们村子东面，二郎山上那个古老的、寂静的温泉旁边去了。
　　那一段日子，小山村里的父老乡亲们，只要见到了神气活现，不可一世的司马军经理，就激动，就兴奋，就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大活佛似的，都要朝着司马军经理反复地念叨一些好听的话。村里的男女老少也确实是都从心里头恭敬着这个年轻有为，敢想敢干的司马军，崇拜着这个大好人，这个社会大能人。
　　司马军歪打正着的就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完成了他老子司马祖的心愿，把他们老家那个小山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安装上自来水不说，能说会干的司马军，从此一不做，二不休，实实在在地甩开膀子，大干起来他的所谓人生事业，顺理成章，冠冕堂皇地把他们老家那个穷山沟中的小山村给搞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几年之间就成为了一个全省都颇有些名气的富裕村庄，十足地辉煌了他自己的一段人生。
　　司马军确实也算得上是一个在工作上有着自己的新思路，有着自己的新预谋，有着自己新目标的这么一个社会市场经济畸形发展时期的枭雄。古往今来，时势造枭雄。司马军天生就有一种经商赚钱的经济头脑，生性又特别喜欢到处去搞社交，拉社会关系，做大买卖。现今这个金钱主义至上的市场经济社会的黑暗空隙里，也就正好适应了像司马军这一类刁钻古怪，善于钻营，没脸没皮，胆大包天，自以为是的妖魔鬼怪出世来横行霸道。
　　司马军虽然只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青年人，可他毕竟是给建设局苟世民局长开了三年多的小轿车，城区、乡镇里的那一些活跃在社会各个阶层里的官痞子、房地产开发商，以及各行各业的霸头和地痞流氓，他都已经跟着苟世民局长多多少少地接触过一些了，就算是一天跟着苟世民局长这个妖魔鬼怪学一个歪心眼子，他也已经炼的差不多了，炼的有点火候了，炼的有点妖术了。
　　那几年，司马军整天身影不离地跟着满腹计谋，神通莫测，贪婪无度的苟世民局长到处乱串游，到处扯落歪门邪道的那一些人情俗事，什么真的假的那一些官场上、商场上、社会上的鬼魅伎俩，猫逼狗逼的熊道道，司马军都已经司空见惯，了然于胸了。司马军为人处世，混官场，赚黑钱，黑白两道通吃的社会能量和社会经验，尽管还达不到苟世民局长那种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他也不是一个在社会上混吃混喝的那种下三滥似的恶食赖、小地痞、小商人了，他已经学成了一个社会官场中油腔滑调，胆大妄为，唯我独尊的小官痞子，他已经学成了一个在社会这个大商场里四处钻营，瞒天过海的小官商了。
　　司马军借助自来水公司这个国营企业的有力平台，大显身手，绞尽脑汁地来膨胀他的人生欲望。在短短的五六年的时间里，他充分地运用了手中所掌握的权力和资源，十足地利用了社会上的各种新旧关系网，欺上瞒下，尔虞我诈地把一个原来只有一百多名职工的自来水公司，发展演变成为一个拥有一千多名员工的供水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一些国营企业人员多，在当今这个社会上，老百姓都知道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奇怪的事情是，自来水公司职工家属队伍也居然跟着庞大起来了。用司马军的话来说，什么计划生育是国策不国策的，什么国策不都是从社会实践当中总结出来的吗。我们公司的干部职工几乎都是这几年从农村上来的，孩子多，那是以前的事情，是先天性的事情，这不是哪一个人的错。这几年来，供水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职工生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的事情，根本就不新鲜了，因为市里计生局局长都亲自给供水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计划生育工作开绿灯，这可不是一般企业经理所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司马军可不是西门明庆那种鼠目寸光的伪君子，整天就知道在自来水公司内部伸着一双黑手，瞪着一双贼眼，沟里壕里都霎摸着，到处都抓挠钞票的庸俗人物。司马军临要上任的那天晚上，在海鲜大酒店喝完建设局领导们给他摆的上任喜酒，回到家里就跟他老婆夏颜静夸下了海口，他十分自信地说：“你别看自来水公司这个经理的官不大，可要是我玩弄好了，小官也有大权，有特权。你就看着吧，我用不了两年的时间，我就会让全冈山市的人都知道我司马军是一个货真价实，说一不二的水龙王。”
　　果不其然，司马军上任不到一年的时间，自来水这个特殊商品的权力，在他的手里就一步一步地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和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