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节
　　冈山市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司马燕，她可不希望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弟弟，司马祖家里唯一的继承人司马军，整天学的像个阔少爷似的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这么一付嬉皮士的熊样子。她那一段时间就好琢磨着，不管怎么说，我也得给弟弟尽快地换一个工作环境，可不能让他在水厂里这样瞎混下去了，再这样继续混下去的话，这辈子就真的要混成个四六不通的二流子了。
　　那一年刚刚过完元宵节，司马燕就把刚刚当上爸爸的司马军给弄到市公安局的驾校里去学习开车，原本就动手能力挺强的司马军，很顺利的就考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正牌司机，随后又待在公安局驾校里实习，开了一段时间车之后，她这才又把司马军从自来水公司滑山水厂给调到了市建设局去给新上任的苟局长去开小车去了。
　　苟局长是谁？苟世民局长就是郝大方的一个远房小表舅。四十而不惑的苟世民，原本是冈山市里东乡镇的一个副镇长，虽然多年来就热衷于走后门，拉关系、架天线、搞勾兑，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年来他就是得不到他表姐夫市委郝书记的欢心和青睐，白白地错过了好几次提拔的机会。那一段日子，如果不是郝大方的母亲苟秀萍，一天到晚在家里唠叨她丈夫，要提拔提拔这个经常来看望她，又会来事，又会做事的本家弟弟，不是司马燕三番五次巧言令色地找她老公公，给这个肯在她身上大手大脚花钱，实心实意地为她出力做事的苟世民说情，这个政绩平平，虚头滑脑，口是心非，一天到晚就知道钻营世事的苟世民副镇长，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市委组织部破格提拔到市建设局局长这个肥缺宝座上来的。
　　苟世民虽然姓苟，可他绝对不是一个一般性质的小型宠物哈巴狗，他也不是一条性情粗暴的大斗狗，他是一条皮毛光滑，行踪诡秘，小脑发达，聪明绝顶，小兴安岭中的那种罕见的大尾巴狐狸狗。
　　苟世民稳稳当当，风风光光地干了三年的市建设局局长，第四年的春天，就钻营到市政府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上，分管土地、规划、城建、文明城市创建等方面的工作，再一次轰轰烈烈地干起了一番他的所谓的人生事业。
　　那一段时间里，市委、市府，部委办局以及各个企事业单位的一些头头脑脑的人物，一帮一伙一茬一轮地预约着给苟世民常务副市长贺喜。尽管整天忙得苟世民晕晕的，但他忙的快乐，忙的自豪，忙的骄傲。
　　人事局的韩广征局长，那天晚上轮到了自己做东给苟世民贺喜，高兴的不得了，他约了几个有头有脸的老朋友一起来喝酒，酒宴上他笑得异常灿烂，满嘴肉麻的奉承话，说的市长助理、财政局局长郝大方这个伪君子都羞红了脸。散了酒席，送走了客人，酒不醉人人自醉，嫉妒得红了眼睛的韩广征，出了酒店大门就现出了原形，破口大骂苟世民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的司机害怕被别人听到了不好，就连忙扶着他把他给推进了小车里，赶紧开车把韩广征送回家里去了。恼怒得不吃草的韩广征，他一肚子的火气还没撒完，回到家进了屋里，借着酒劲就把他新娶到家还不足半年时间的小老婆给打得鼻青脸肿，满嘴鲜血，方才算是发泄完了憋闷在他胸中的那一股浓浓的恶气。
　　土地管理局的牛发财局长，竟然羡慕苟世民羡慕的上了邪火，当场喝得酩酊大醉，回家的路上就被他的司机给送进了中心医院去抢救，他老婆慌慌忙忙地赶到医院急诊室，一看牛发财局长昏迷不省人事的躺在病床上，顿时吓得脸色焦黄，哆哆嗦嗦地跟大夫签完开刀做手术的字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的司机和一个医务人员立马把已经昏死过去的牛发财局长给推进了手术室里去，大夫把他的那个胃穿孔的烂胃给割下了三分之一，这才算是保住了他的这一条性命。
　　组织部的陈大黄部长，回到家里气得三天没上班，就像是着了什么魔似的，一天到晚躲到他的书房里长吁短叹的，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说：“现在冈山市的官场上真是越来越没有什么真事了，越是贪官污吏越是升得快，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溜须拍马，贪污受贿的官痞子是越来越红火了。看起来要想眼不见心不烦，那就得趁早下海经商去。”
　　春风得意的苟世民副市长，他心里还算是挺清楚，挺有数的，他明白为自己贺喜的那一些人群里，真正发自内心地为他的提拔而高兴的同僚寥寥无几，几乎是人人心里都不平衡，都不服气，人人各怀鬼胎，人人有想法，脸上对他笑着，心里都巴不得现在就把他给送进检察院，戴上手铐，丢进监狱里才解恨。所以苟世民在每一场为他贺喜的酒宴上，满脸的皱纹都笑得发红光，两个毛烘烘的黑鼻孔也格外地朝天喷粗气，屁股上的尾巴根子也比平时硬了许多，翘得也更高了，几乎穿破了他的裤子，一张厚厚的大嘴巴子也就更臭、更损、更会卖乖了。
　　苟世民刚刚从他表姐夫郝书记的口中得到自己升任常务副市长的确切消息之后，当天晚上就不动声色地在建设局会议室召开了一个局党委会。在会议上，他拿出他的那本人事问题日记本，照本宣科地调整了建设局各个科室的中层干部和下属企业单位的几个年龄较大的一把手，提拔了十几个企业单位的一批年轻有为的干部，这一批被提拔起来的年轻干部的正副职务，除了司马军之外，都是以前明码标价，预付完现款的人。
　　苟世民为了报答他表姐夫一家人对他的栽培和厚爱，理所当然地就把他所收敛到的一些节日问候费，拿出一部分，不断流地分别上供给他的表姐和司马燕了，另外，他还把入党不到一年半的初中毕业生，年龄还不到二十八岁，他的专职司机，兼任建设局办公室副主任的司马军，给一步安排到了市自来水公司任党委书记和经理。
　　这三年来，苟世民在建设局系统说的话那就是圣旨，建设局，以及其下属企事业单位的一把手，谁见了他这个专横跋扈、两面三刀、精通权术，又有后台的苟局长，都像是小老鼠见了大野猫，不由自主地就要吓得浑身乱哆嗦。就连建设局那几个副局长，在他这个人脉深厚，黑白两道通吃，本事通天，工作作风强硬，翻脸不认人的苟局长面前，也是点头哈腰的不敢大声说话。平时汇报工作的时候，也都是看着苟世民的脸色，猜摸着苟世民的心思，捡一些肉麻、顺耳的话来试探着说，唯恐哪一句话惹得这个笑面虎不高兴，事后给自己找来一些不必要的大麻烦。
　　许多人都知道，苟局长在市里有郝书记做靠山，社会上人脉广，活动能力强，比较好说话，肯给亲朋好友们办些实在事。同时，许多人也知道，苟局长给别人办实事只认钞票不认人。他给你办多大事，收你多少钱，他心里很有数，都是市面价，公平交易，讲究信誉，从来不骗人。
　　苟局长跟人们交易的时候，他还是挺讲究艺术性的，如果他放下脸来批评几句给他送钞票的人，然后严肃地对你说：“回去吧，这算什么事呀！下不为例。”得，你求他办的这件事成了。如果他笑呵呵地对你说，这事不好办啊，看看再说，请回吧。行啦，你有戏了，赶紧抓紧时间再加点码，以免夜长梦多，把自己的好事情给搞砸了。如果他面无表情地对你说，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这下子你可就麻烦了，很可能钞票是白送了。这事，你怪不着别人，谁让你弄不清楚冈山市官场上的潜规则了，谁让你没研究透苟局长的为人处世了，你若是还想要办成事，那就对不起了，只有重重地再加码吧，还得要受一些想到想不到的难为，这才可能还有那么一点希望。
　　苟局长已经不缺谁的钞票了，有你是五八，没你是四十。尽管如此，但他十分要面子，他的面子，那就是需要用钞票的多少张来衡量的。苟局长这些年来收红包、收信封、收档案袋，都已经收得很神道了，他随手掂量掂量信封或是档案袋的重量，他就能知道里面装了多少张百元大钞，就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这个来送钞票的人了。
　　以前，苟世民在乡镇工作多年，就练就了一身侃洋腔，喝二气，说骚巴话，睡人家大姑娘，搂人家小媳妇，开口骂人，抬腿踢人，欺上瞒下，公权私用，为亲属和身边人大开方便之门的一些乡土山野官员的本领。
　　在市建设局这三年多当中，苟世民身上的粗俗习气渐渐地减去了不少，虽然他肚子里的学问不多，但他的言谈举止，穿衣戴帽也有些文化官员的样子了。尽管他是个资质平平，能力平平，成绩平平的人，但架不住现今这种雾霾浓厚的官场环境锻炼人，一般情况下他不轻易地说硬话了，但也不轻易地做什么软蛋的事情了，必究民团团长和国军团长的做派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他之所以能够在建设局系统一手遮天，能顺利地当上冈山市常务副市长，就是因为他这些年来混官场混的已经深谙官场升迁的一些潜规则，也是他这几年来更加纯熟地运用演技玩命的流氓工作伎俩，以及他手中掌握的权力和金钱所起的作用。
　　这三年来，苟世民一旦给上级领导办什么事情，或者是给上级领导送礼，他就会倚老卖老地跟自己的贴心青年司机司马军说：“小子，咱不怕这些上级领导们有什么原则，就怕他们这些熊货没爱好。从古到今，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现今的这些领导们都喜欢会来事，会办事，懂礼数，识抬举的下属。再说了，咱送出去的人情和金钱都是公家的，随后到手的那一些实惠都是咱自己的，咱何乐而不为呢。这种顺水推舟，一箭双雕的处世本事，你小子得好好跟着我学学，以后自己当家做主的时候就有自己的主见了，也会办事了。”
　　苟世民这几年，几乎是整天琢磨着怎么样接近和巴结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和市政协的领导们，琢磨着如何利用他手中的权力，巧妙地给一些市级领导人和他们的直系亲属办一些实在事。当今社会上这种荒唐、势利、庸俗的官场算计学，不但让苟世民给学透彻了，而且活学活用地学到了家。
　　苟世民刚刚上任建设局局长一职的那一年，正好是市里指令限期拆迁南菜市场的工作受到阻力之时。面对南菜市场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商小贩，抱起团来疯狂地对抗拆迁的工作局面，新上任的苟世民局长，主动到市委郝书记和市长刘文棍跟前拍着胸脯请缨，坚决保证如期完成拆迁南菜市场的工作任务。
　　苟世民着手拆迁南菜市场的第一个工作措施，就是在他的司机司马军的积极建议下，在他的办公室里私自面试了司马军的初中同学，拜把子兄弟石大虎。随后苟世民又琢磨了两天，这才武断地把胆小怕事的拆迁办主任刘爱民调整到局人秘科任科长，把石大虎从公安局驾校调到建设局，任命这个办事不吝啬钱财，性格爽快，头脑清晰，说话有分寸的石大虎为建设局拆迁办主任。
　　石大虎这个部队武警出身的青年刑警警察，身高一米八五，虎背熊腰，体健如牛，不但八极拳练得出神入化，而且还精通格斗擒拿。石大虎平时讲究江湖义气，为人挺仗义的，社会结交层面也挺广泛，人缘也不错。平时他不喝酒的时候，倒也没有惹过什么大事，也没作过什么大乱子，脾气也不那么暴躁，脑子挺好使的，也有些工作能力，说话办事还有些原则，有些组织性和纪律性。可他一旦喝多了酒，那就不是他了，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这个好冲动的情绪，好狠斗勇，打架斗殴的野蛮本性也就在他身上原形毕露了。
　　石大虎在公安局工作了几年，喝醉酒意气用事，惹了几次麻烦事，名声在外，别说岗山市里那些社会痞子、地痞流氓，就是有些脸面，心里有鬼的政界、商界人物，也没有几个敢轻易地来招惹他这个敢作敢为的青年警察。作为一名刑警，多次在公共场合里酗酒闹事，虽然没惹出过什么很的大乱子来，但总归是社会形象不好，社会负面影响大，公安局领导经过再三慎重地考虑，这才不得不把这个犯罪分子的克星，好酒，好惹是生非，不易管教，颇受人们争议的石大虎给调离了刑警大队，给安排到公安局驾校去工作了。
　　石大虎自从灰溜溜地调到公安局驾校去工作之后，表面上老实安分了许多，可天性耐不住寂寞的他，在这个全民经商的社会潮流里，又结交了一些臭味相投的各个层面上的狐朋狗友，这两年来还纠集了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专门吃娱乐场所、建筑行业保护费这一碗生意饭。他小打小闹地弄了一些钱，可他弄的钱没有他花的多，虽然他是个空壳土豪，但他俨然地已经成了冈山市里的一霸，在社会闲杂人员的圈子里，人称挥金如土、知恩图报的石大侠。
　　苟世民的第二个工作措施就是指令石大虎组建一个三十多人，没有政府编制的拆迁大队，拆迁大队下设三个小分队，每个小分队配备一辆面包车，三辆三人摩托车。拆迁办主任石大虎兼任拆迁大队大队长，三个小队长，副小队长，统统都由石大虎来任命。拆迁大队的工作人员大都是从建设局系统各个企业单位里调过来的青年退伍军人，当然啦，也有几个是石大虎借此机会从社会上招聘来的闲散人员。
　　苟世民的第三个工作措施，就是限期石大虎摸清南菜市场里领头闹事的那些人都是谁，都有什么社会背景，并直言不讳地告诫石大虎，该骂的你就骂，该打的你就打，但千万别给我弄出什么人命来就行。还吩咐石大虎在执行具体工作当中要恩威并施，适当的满足几个难缠的愣头青的胃口，迅速瓦解那些抱成团的小商小贩，如期完成拆迁工作。
　　石大虎的耳朵听着苟世民的这一些吩咐，心里却寻思着，老小子，做别的工作我不敢多说什么，做这一类的工作，你个老小子得跟我好好地学几年吧。南菜市场的拆迁工作在石大虎的指挥下，就这样有头有序有步骤地开展起来了。那一段时间，那些可恶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小商小贩，在哭爹喊娘的声音中，一窝蜂地都离开了这个让石大虎他们给搞得异常混乱的南菜市场。
　　统一拆迁南菜市场的那天早上六点钟，石大虎的拆迁大队队员都准时地来到了人民广场，他们个个身穿迷彩服，头戴防弹帽，手里拿着警棍，三人一组笔直地站在三轮摩托车车前，那个阵势就像是立马出征冲锋陷阵的士兵似的，挺威武的。建筑公司的领导班子和两个工区的四辆挖掘机，二百多工人都身穿工作服，头戴安全帽，手里拿着铁锨、铁镐和铁锤，整齐地站在人民广场里，等待着建设局领导们的到来。
　　六点钟多一点，苟世民穿着一身崭新的迷彩服，头戴防弹帽，身后背着一个炸药包，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几个副局长走上了主席台。几个副局长笔直地站在苟世民的身后，苟世民庄严地清清嗓子，双手掐着腰，慷慨激昂，声音洪亮地向台下的人们喊叫了起来。
　　“同志们，今天我们共同地去执行一项十分艰巨而有生命危险的工作。大家都知道，南菜市场里的那一些无政府主义、自由主义刁民，长期以来阻碍了我市的城市大建设，这是我们所不能容忍的事情。下面我简单地布置一下工作，建筑公司的领导班子和同志们，今天这一天的任务，就是拆除清理完南菜市场的所有建筑物。拆迁大队的领导带领所有队员负责劝说、阻止南菜市场里那些屡教不改，违法乱纪的刁民闹事，并且负责捆绑那些带头闹事的暴徒，直接将他们押送到城郊拘留所。昨天上午，我已经跟市委、市府主要领导汇报了今天的工作，跟公、检、法的主要领导们也已经打好招呼，执法部门都会全力以赴地支持我们今天的工作。刚才在来的路上，我接到消息说，南菜市场办公大楼让几个顽固不化的刁民给强行占据了，他们为了个人的一点经济利益，头脑就发热，就发狠要跟政府对抗到底。为了顺利完成今天的拆迁工作任务，减少不必要的牺牲，现在我决定，局领导班子所有成员在办公大楼楼底下给我助阵，由我自己上楼去劝说那几个难缠得刁民，如果那几个刁民不听我的一再劝说，对我采取极端行为的话，我决心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炸平那一座办公大楼，给我市的城市大建设炸出一条血路来。现在大家都听我指令，拆迁大队先行开路，建筑公司的同志们紧接着跟上，全体出发！”
　　已经堕落成社会大痞子的石大虎，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下，看着主席台上装模作样的苟世民，心里暗暗发笑，寻思着，什么困难工作都让我们拆迁大队给你提前摆平了，哪里有什么顽固不化的刁民强行占据办公大楼的事情，还他奶奶的炸出一条血路来，真是搞笑。他简直是把这当做横店的影视基地了，拍起戏来，拍起电影了。我见过一些当官的弄景，可还没见过他这么弄景的，假的让人笑掉大牙不说，也胡闹得太邪乎了。怪不得司马军说这个老狐狸的脑袋不简单，是个标准的大戏子，连后台深厚的不倒翁郝书记现在都被他给忽悠晕了，说他有革命热情和干劲，是一个发展经济的大能人，是冈山市城市建设的一员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