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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生死见真情

作品名称:乡山乡水乡土地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6-11-27 09:48:45      字数:17092

  田鼠的真名叫田书贵,父亲原本是太行山的“杆子”,干的是打家劫舍的营生。生在土匪窝里的田书贵打小就养成了好逸恶劳、偷奸耍滑的恶习。正到了子承父业的年龄,一股国军进山剿匪,捣毁了匪巢,枪杀了他的父亲。当官的看他年龄尚小,就把他留在军中做勤务兵。“七七事变”后,国军被打散了,田书贵无路可走,只得沿街乞讨。赶上一路国军招兵买马,他拼命跟过来。那年月,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自从到了丁啸虎的游击大队,他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家事,就谎报自己如何贫穷,如何受苦,还给自己编了个田满囤的假名字。他过不惯那种军纪严明、没有水的清苦日子。一日,和几个老兵油子聚在一所小饭馆里发牢骚,被汉奸队的人盯上了,就这样一来二去干起了刺探军情、出卖同胞的勾当。自打他暴露了身份回到汉奸队,队长孙大麻子整天催命似的要他有所表现。虽说脱离了提心吊胆的日子,又被刀架在脖子上,不干也得行啊!
  这天,田书贵带着几个队员,闯进原来丁啸虎驻扎过的柳絮村,想打探打探丁啸虎的下落。他在这个村驻扎过一个多月,情况自然清楚,先来到村口石大伯家,问来问去也没找到一丝线索。他知道丁啸虎有个习惯,一个村住几天就换,可丁啸虎也有别人不敢做的事,就是在村外转个圈又返回来,这种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事儿他常干。所以,他心存着一丝侥幸,来到柳絮村。他溜达着来到村口,手搭凉棚朝四下张望着。一个队员发着牢骚说:“队副,快晌午啦,弟兄们跑了半天了,前心都贴后心啦。”田书贵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一点线索还没找着,你等着吃屁吧你。”队员说:“哎,找到找不到线索是你当头的事儿,俺们就是听喝的,你不给弟兄们喂饱了,谁还跟你瞎忙活。”田书贵明白这帮小子根本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想发作又没理由。到了这步田地,前面的功绩全给抹了。他也寒心呢。可不把这帮小子招呼好了,自个儿就更没法混了。想到这,田书贵说:“好,好,我咋能让弟兄们跟着我饿肚子呢?你去村公所让他们炖只鸡,炒俩菜,咱们喝两盅,犒劳犒劳弟兄们。”队员们笑嘻嘻地回答道:“好咧,俺这就去。”田书贵添油加醋地说:“嗐,弟兄们把心搁在肚子里,跟俺老田走,顿顿有小酒儿。”看着队员兴高采烈的样子,田书贵无声的骂了声王八犊子。待他转过身再往路上观望,心中一阵狂喜,他快步撵上队员,对他们交代一二,队员们便迅速四散隐蔽起来,静等着猎物的出现了。
  金瑛哼唱着歌曲,轻快地走进村子。她见村口没有岗哨,机警的往四下观望了一番,心想队伍很可能转移到外村去了,自然向村口石大伯家走去,想问问情况,打听一下队伍的下落。她拍打着石大伯家的门,石大伯打开门一看,大吃一惊,瞪大眼睛刚要说什么,田书贵等人从四面包抄过来。金瑛发觉石大伯的神色不对,身后又传来脚步声,便伸手去挎包里掏手榴弹,可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就被汉奸们抓住了手臂,她奋力挣扎着,怎奈一个娇弱女子怎抵得住几条大汉的力气。汉奸队员们按住她的手臂,推她转过身去,田书贵奸笑着:“金姑娘,别来无恙啊?”金瑛看清眼前这个人曾是游击大队的队员,便问道:“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田书贵冷笑道:“没错,老子原先是游击队,现在是侦缉队,抓的就是你。说,丁啸虎在哪儿呢?”金瑛气愤的骂道:“狗汉奸,你放开我。”田书贵笑道:“放你?放了你丁啸虎就不会来上钩了。走吧,你这八路军的文工队,到我们那也去宣传、宣传,皇军正等着拿谁开刀呢。”“呸!”金瑛正色地说:“你也得配。告诉你,丁啸虎是不会上你的当的。狗汉奸。”田书贵一摆手:“走,弟兄们,押着她回县城,向太君领赏去。”几个人推搡着金瑛往村外走去。石大伯从门缝里看着眼前的情景,急的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一阵风吹过,几片枯黄的残叶飘落下来,半开的院门被风吹得“哐,哐”作响,石大伯站起身来,匆匆走出院门,跑到村口大道上眺望着。
  金瑛离队出走的消息给文工队带来很大的震动。那个万万没想到的池海峰也被震得手足无措。的确,金瑛的出走他不仅负有主要责任,而促成金瑛出走这一步,他也是有直接责任的。事发后,他从开始坚决否认道自行采取措施,幻想隐瞒组织不报。后来,又怕组织上发现才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把情况上报军区。此时,距事发时间已错过整整一天,军区根据掌握的情况,立即派武工队长李老铁到丁啸虎部交涉。同时,对池海峰作出停职反省的处理,并派出有关干部到文工队做整训工作。
  执勤的哨兵带着李老铁推开半掩着的门,发现池海峰正蜷缩在土炕的旮旯里,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李老铁轻咳了一声,池海峰回过头来痴痴的看着他,才一天一夜,池海峰的脸消瘦了很多,眼里充满血丝,表情显得木讷。李老铁叹了口气问:“你是时候发现的,咋不及时报告?你知道这是多的事儿啊,你想瞒能瞒的住吗?”池海峰看着李老铁张了张嘴,话还没说,两行泪水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李老铁见此情景,心里真是又气又怜,压低嗓门儿说:“老弟,哭有啥有,早知道有今天,何必人来疯。你呀!叫我咋说你,这感情的事儿,能硬来吗?老人要请,小孩要哄,你猴急个啥呀?”池海峰哽咽地说:“老铁,快想想办法,你可得想法把她找回来呀。”李老铁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这你放心。事到如今,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找找自个儿犯错的根儿在哪啊。对一个姑娘家,你又是围困又是强攻的,那点儿打仗的本事全用上了,你可真行。咱劝降伪军还得费点儿心思呢,你呀,强按脑袋都不饮水。要说你还是管文化艺术的干部,就不懂领导艺术,谈感情的艺术。好了,我还有任务,得马上走了。记住,好好把心啊肺的来个大扫除。”李老铁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动情地说:“兄弟,要像个爷们儿,在哪跌倒的在哪爬起来。革命的路还长着呢,一定要往开了想啊!”池海峰用力点点头。李老铁“咚咚”地走出屋去,离开小院,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这天,丁啸虎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在小院里伸展四肢,活动开了筋骨,体内的能量被渐渐调动起来,兴致也来了,不禁出手踢腿的练了一套拳脚。阎大宝等人听到动静,都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丁啸虎的一招一式,一趟拳练下来,汗珠浸出额头,头顶升腾起的热气呼呼直冒。阎大宝递过毛巾,丁啸虎边擦汗边说道:“日久不练,骨节都生锈了。”阎大宝说:“哪能呢?你呀,就是躺不住,刚好没两天,你就练上啦,弓开如满月,出拳似流星的,哪像负过伤的。”丁啸虎道:“呵,你这学问见长啊,越来越会说了。”一个士兵进来说:“队长,该吃早饭了。”“好!”丁啸虎爽快地说:“我这正好也饿了,这两天净喝稀的,浑身没劲儿。”阎大宝说:“你也是块儿大力不亏呀。”丁啸虎给了他一拳说:“你看亏不亏?打得这叫棉花拳呢。”阎大宝说:“哎哟,这叫外柔内刚,不见血有内伤。”几个人笑着往院外走去,迎面碰上急匆匆赶来的李老铁。丁啸虎笑着迎上去说:“哎呀,老伙计,你来得正好。走,一块吃饭去。”李老铁喘着粗气摆摆手,一指屋门,丁啸虎会意地说:“有情况?咱们进屋里说。”
  李老铁一口气喝尽阎大宝递过来的白开水,抹了抹嘴角说:“你还不知道吧?金瑛被田鼠抓进县城了。”“什么?”丁啸虎‘呼’地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金瑛怎么会被田鼠抓住了,她不是在你们文工队吗?”李老铁说:“唉,这丫头,和池队长闹翻了,就离队到你们过去住过的驻地去找你,他不知道你们早就转移了,碰巧遇上田鼠正在那寻找你们的下落,就这样……唉。”“金瑛是什么时候被抓的,现在关在何处?”丁啸虎问道。李老铁说:“她是前天上午出走的,到了柳絮村应该是中午,现在被关在县城,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们的人正在查找。”丁啸虎“啪”的一拍桌子冲动的说:“大宝,去挑几个人来,随我马上去县城。”李老铁说:“老丁,现在情况还不明,断不可轻举妄动啊。”参谋长进来问明情况,对丁啸虎说:“大队长,我看这其中没那么简单。还是等把情况搞清楚了,再行动也不迟。”丁啸虎点点头平稳了一下情绪,说:“我早就说过田鼠活一天都是祸害。这孙子,逮住他非崩了他不可!”
  这时,一个班长进来报告,说在村外边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还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丁啸虎看完信递给参谋长,说:“呵,鬼子亮底牌了,给我们划定了最后期限,到了关键时候啦。”参谋长看罢信说:“很显然,鬼子是布好了网,专等着鱼上钩呢。”阎大宝说:“怕啥,拼他个鱼死网破也要给他点教训。”李老铁说:“鬼子的阴招太毒了,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趁机消灭游击大队,消灭你丁啸虎。咱们万万不能上他们的当啊。”丁啸虎激动地说:“不上当,金瑛就没命了,何况他们是在跟我叫板。我不站出来,还算什么男人,还有何脸面面对父老乡亲。”李老铁说:“老丁,鬼子是无计可施才用的这下三滥的招,咱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人要救,又不能中他们的套。你冷静冷静。”阎大宝说:“既要救人又不伤自己,那不成神仙了。”参谋长说:“兵不厌诈。他张网,我击船,要诱使敌人作出错误的判断才好下手。”“时间不等人呢,金瑛的安危迫在眉睫。”丁啸虎展开地图说:“咱们合计一下,出棋三招定输赢,含糊不得。”大家围过去,参谋长指着地图说:“现在咱们先把敌人的网放下,分析找出几个‘眼’来,才能落子有声,一招致敌于死地。”丁啸虎说:“也就是说出手不但要快,还要狠,打他个措手不及。”李老铁说:“内线情报我们全部提供,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就敞开了说。”丁啸虎说:“伙计,平原作战以来,你帮我们太多了,真不知道怎么答谢你们呢。”李老铁笑道:“都是打鬼子,客气啥,一个好汉三个帮嘛。”参谋长说:“我们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好汉,时不时的给我们带来及时雨呀。”李老铁一指地图:“来吧,依我看,咱们是不是这么着……”
  金瑛自从被侦缉队带进县城起,就做好了和敌人作面对面斗争的思想准备。想尽了敌人有可能使用的一切手段,不仅销毁了身上带的所有信件,还用石块在墙上写下了“宁为抗日死,绝不苟且生”的豪言壮语,准备与敌人拼死抗争。可敌人把她放进监牢里,既没提审,也不询问,更没有一个当官的和她照面;况且把她关在单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天只有两个伪军给她送过饭就匆匆离去。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让金瑛疑惑起来。难道敌人是要杀掉自己,还是另有什么别的图谋?种种假设搅得她坐卧不宁。突然,想起田鼠说过的一句话让她醒悟过来:敌人是在用她做诱饵,引诱丁啸虎出来,好一网打尽。痴心妄想!想到这里,金瑛觉得自己在这里呆一天,丁啸虎就有冒死相救的可能,生命就存在一天的危险,自己应该设法帮助丁啸虎,告诫他千万不要上敌人的当。
  可怎么才能找到丁啸虎,情况又怎么传出去呢?一个参军不久的女学生又没经过这样的事,真把金瑛给难住了。对,自己是文工队员,是宣传抗日、动员民众的战士,自己的特长就是搞宣传,即使到了敌人的心脏同样要搞宣传,兴许还能争取到有良知的人,有找到机会的可能呢。随着从门口射进来的光束缓缓移动,很快熬到了晚上,两个伪军打开牢门,把饭放在门口。金瑛站起来说:“二位兄弟,先别急着走,我有话跟你们说。”两个伪军转过身来,金瑛接着说:“你们都是中国人,我知道你们是为生活所迫,才干这种为日本人卖命的勾当,你们家里一定还有父母双亲、兄弟姐妹,就这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胞姐妹,被他们欺压,被他们欺辱吗?大家都是中国人,起码要有做人的良心……”两个伪军被眼前的这个女八路率真直白的话吓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这个八路的小姑娘胆子太大了,这要传出自个儿脑袋还不搬了家。一个伪军急忙说:“你别瞎说了,俺们还得活命呢。”既然有回应,金瑛觉得自己的宣传工作还是有效果的,心里有些兴奋,便不停地说道:“你怕啥?我一个比你年幼的女孩子都不怕,你还大男人呢!我们共产党、八路军就是要动员全国广大民众,还有两位大哥这样的,不管你是啥出身、啥党派、啥军队,只要团结在一块儿,拧成一股绳,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你们才能给你们父母养老尽孝。要是再不醒悟,说白了连媳妇都说不上,更甭说传宗接代了。我就不信你们村里的乡亲不指你们的脊梁,这种遭人唾骂的日子不好过。你们好好想想吧,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当汉奸吗?”
  听着金瑛给他们上的政治教育课,把两个伪军反而逗乐了。一个伪军说:“行了,你快吃饭吧。下回俺再听你讲。”说完推了另一个伪军一把,那个伪军回过身来说:“你们八路都吃啥了,胆子也忒大了,当面锣对面鼓的,明打明敲啊。姑娘,以后讲话也得分人,要不是碰上俺们哥俩,你麻烦就大啦。”说着俩人走出监牢,把门锁好,匆匆走了。金瑛得意地看着他们慌张离去的背影,像胜利者一样,不禁唱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她憧憬着、期待着,激励着自己勇敢起来。
  听说抓到了女八路,桑岛兴奋至极,急匆匆地来到关押金瑛的监牢,把门的伪军上前阻拦被桑岛打得口鼻流血,满脸青花。桑岛闯进监房时,金瑛正在昏睡,发辫散落着遮住了眼睑,白皙的面庞镶嵌着精致小巧的五官,窈窕动人。面对如同水蜜桃一般的女人,桑岛恨不得扑过去掐一把。他隔着小窗贪婪地看着,竟直愣愣的张着大嘴发起呆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已是伪军小队长的谢景德也就是两面村长谢宗德的弟弟,带着几个伪军走过来,桑岛回过神来。谢景德问:“桑岛太君,您到这有事吗?”桑岛急躁地说:“八路的,花姑娘的,我的要。”谢景德知道桑岛是个色魔,凡是执行军务,一到了指定区域先找花姑娘,附近乡村的大姑娘小媳妇没少让他糟蹋,谢景德为了一个姑娘阻拦劝说还挨过他的揍,自己平时没少受他的气,桑岛稍不顺心伸手就打,刚才听说桑岛来闯监,还打了他手下的弟兄,心里真是又恨又气。桑岛见谢景德没回应便一抬手“啪,啪”拍打着牢门说:“谢的,门的,快快的打开,我的要。”谢景德满脸堆笑地说:“太君,山木太君有吩咐,这个的不行,回头我让弟兄们给你找个别的。”说着上前抚着他的背,拉着他往外走。桑岛举起拳头来迎面就是一击,这一拳把谢景德打得差点躺下,他在伪军们的扶持下好不容易才站起来,一手捂着眼,一手下意识的按在腰间的枪上。桑岛朝他的腿又踢了一脚骂道:“废话的不要,开门!快快地!”谢景德看着脑袋像菜团子似的桑岛狰狞可憎的面孔,心里的火都快冒出嗓子眼了。
  金瑛早被房外的争吵声惊醒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危险后,正在四处寻找自己的“武器”,她心里飞快地决定,如若不能反抗,就一头撞死,也不能让这头日本猪占到半点便宜。她在墙角发现墙面阴湿脱落下来的石灰,便抓起一把用力的揉碎准备和鬼子拼死一决。这时,她看到谢景德被打,伪军们个个都憋得脸通红的情景,又看到给他送过饭的伪军也站在其中时,便把心一横,大不了就是死,宣传抗日唤起他们的良知,有可能借这股力量使自己脱离险境。想到这,她大声说:“弟兄们,我们都是中国人,凭什么受小日本的气?他们是禽兽,今天打你骂你,明天还要骑在你头上,后天就要杀你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你们都是有血性的男子汉,能眼睁睁地让日本鬼子像猪羊一样任意宰割我们吗?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死,杀鬼子死了也值得,总比受这窝囊气强,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你们过得下去吗?我虽说是一个弱女子,可我不怕。男子汉大丈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谢景德听到金瑛的这般言语,浑身的血都被烧开了。他怒视着桑岛,桑岛听到金瑛的话是另一种心态,一是金瑛语速快,他听不太懂,二是金瑛的语气虽说激昂,但带有几分女性的童音让他听着很舒服。所以,并没意识到什么。看着眼前谢景德的目光,桑岛并不惧怕,在他眼里,谢景德就是他的狗,借他几个胆儿也不敢奓刺,他冲谢景德吼道:“谢的,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快……”没等桑岛说完,谢景德伸手扇了他一个耳光骂道:“我操你姥姥,老子今个儿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不用谢景德下令,伪军们早就按捺不住了,一拥而上,把桑岛按倒在地,一顿暴打,桑岛这会儿像头绝望的猪,“哼、哼”的发出声声咆哮。
  
  潘俊娥走进宿舍,看到肖晓妹和秀儿竟枕着书睡着了,彩珠走进来,正要唤醒她们,潘俊娥冲她摆摆手,对彩珠笑笑说:“你看,你看。”她指指秀儿说:“看见没,这个不思进取、没心没肺的丫头,一看书就头疼,这不又睡着了。”说着又看了看肖晓妹神秘地说:“你看人家晓妹,连睡觉都知道看书,一看就有上进心,保准能成大事。”彩珠说:“组长,这你都能看出来:”潘俊娥得意地说:“这还不是小菜儿,咱们不是学过望、闻、问、切吗?”说着转身走出门,又转过头来说:“学的理论,要尽快用于现实,其实理儿都一样,没啥深奥的啊。”彩珠不解的望着潘俊娥的背影无可奈何的笑了。金玥兴冲冲的从外边进来,看着彩珠说:“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呢?”彩珠说:“没什么,刚才潘姐来了,说了一番话让人觉得挺有意思。”“什么话,让你这么感兴趣?”彩珠兴奋地说:“望、闻、问、切呗,凭这个人家就能辨别出人的差距来,挺不简单的。”“是吗?”金玥从挎包里掏出几个烤熟了的玉米说:“那你实践一下。”彩珠兴奋地说:“哎呀,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望就知道好吃,闻,闻到它的香味,胃就开始蠕动,问,一个人吃几个,不够的话还得拿刀切开。”金玥笑道:“这叫什么屁理论,哎,你吃不吃?”彩珠抓起一个说:“这是当仁不让的。”俩人笑着刚咬了一口,秀儿揉着眼睛说:“好啊,你们偷着吃东西,俺说梦里有耗子啃西瓜的声音呢。”金玥说:“呸!就不让你吃,接着在梦里啃你的西瓜吧。”秀儿抓起一个玉米张大嘴咬着说:“就吃,吃死你。”晓妹也醒来跟着吃起来:“真香,这是这辈子吃的最好的粮食。”秀儿一只手拿着一个啃着,另一只又要拿,彩珠打着她的手说:“别抢,哎,作业做完了吗你?”“啥作业?”“睡蒙了你,人体卫生口诀,要求背过的。”秀儿苦着脸说:“就你行,别再让俺动脑子好不好?”“动脑子有什么不好?”金玥插话道:“唉,她左脑是水,右脑是棒子面,不动还好,一动就成了一锅浆糊了。”彩珠说:“是吗?那再贴标语咱就不用打浆糊了。”秀儿白了她一眼说:“就你行。”
  这时淑媛、雪梅等人从门外进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分说上去连抢带夺地叫着:“吃独食啊,忘了好吃的分一半啦?”金玥把挎包往桌上一倒笑着:“馋猫儿,忘不了你们,秀儿你的吃完了,别抢别人的啊。”秀儿不管不顾地把金玥手中的玉米抢过来边吃边说:“俺还没吃出事啥馅儿呢。”淑媛笑道:“你以为这是包子,黏米煮山芋,糊涂啊你?”大伙嬉闹着,金玥抹抹嘴说:“吃完了大家洗衣服,整理内务。”“嗯。”金玥说:“哼啥呀哼,听到没有?”大家纷纷离开,说:“不知道。没听清别人说什么。”金玥抓住秀儿说:“让你不知道,让你不知道。”秀儿经不住金玥的胳肢,说:“俺说知不道,哎呀,救命啊。”
  
  入夜,敌人据点里。山木带着田书贵等人沿着城墙的台阶朝上走着,墙边站着如同木桩一般持枪的鬼子和伪军。山木等人来到城门楼,问道:“田桑,你的钓鱼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田书贵说:“报告太君,按您的吩咐,各部已进入指定位置,只等丁啸虎入网了。”山木说:“田桑,你能断定丁的会上钩吗?”田书贵说:“完全可以肯定,凭丁啸虎的脾气秉性他一定会来的。况且,这个八路的文工队员和丁啸虎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他若见死不救,就不是丁啸虎啦。”山木点点头,望着城外朦胧浩渺的原野,沉思着说:“用你们中国人的话叫做严阵以待,对吗?和它相近的还有一个成语,叫守株待兔。同是一个‘待’字,这两个词语的含义却极为不同,一个是主动的,一个是被动的,但愿不会成为后者。”田书贵说:“咱们当然不是后者,太君您尽管放心,我料定丁啸虎不出三天就会自己找上门儿来。”山木说:“好的,要通过这次战斗彻底消灭政府军最活跃的力量,消灭共产党八路军和他们的游击队,保障这里的安定,支援前方的部队作战。田桑,此役虽小,但意义非同一般。你的明白?”田书贵点着头说:“明白。”这时,一个伪军跑过来报告说,一股八路正在攻击宋家庄的据点,现在守据点的部队已快支持不住了,请求派部队支援。山木朝远处望去,隐约传来隆隆的声音。他思索了一下,冷笑道:“八路的目的是想调动城里的部队,让丁啸虎乘虚而入。这种声东击西的老战术,玩的太不高明了,不用去理他,看他怎么办?”一个伪军队长说:“还是太君高明,八路也就仗着天黑,又敲鼓又放炮仗地捉弄人玩。天一亮,他们就像兔子一样跑得连影儿都没了,这个当咱们上的太多了。”山木笑着说:“用你们的话叫做吃一堑,长一智。”转身对日本勤务兵说:“上些酒菜来,我们要坐在城头观山景,看看土八路怎么表演。”众人附和着:“太君说的对,八路这种伎俩哪是皇军的对手啊,咱们吃着喝着看看谁栽沟里了。”众人簇拥着山木坐在城头摆好的桌子旁,勤务兵端着酒菜送过来,山木笑道:“我们今天如同诸葛孔明一般,古景重现呢,谁再唱一段助兴那就更好了。”田书贵兴奋地说:“太君,您可真是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啊。”山木说:“你说的过了,我的不行,你的拍马屁的干活。”看着田书贵的窘态,大家哄笑起来。
  牢房内,谢景德衣冠不整地站着,用力把帽子往地上一摔,说:“打,狠狠地打!娘的,欺负到咱头上来了。不打残了他,老子这辈子出不了这口恶气,兄弟们,打,打这狗娘养的!”随着伪军的痛打,桑岛的喊声渐渐弱下来,只剩下微弱的“哼哼”声。谢景德边整衣着边骂:“这头猪,谁没挨过他的打呀,整天价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娘的,老子今天让你知道爷也不是好惹的。来,把他拉起来让他叫爷爷。”伪军门把桑岛从地上拽起来,拖到谢景德面前,纷纷叫嚷着:“叫爷爷,快叫。”桑岛有气无力地斜愣着眼看看谢景德。谢景德骂道:“你他娘的也有今天,叫爷爷,装他娘什么洋蒜。”说着抄起一根木棒照着桑岛的脑袋就是当头一棒,桑岛翻翻眼,谢景德叫着:“不识相的猪,再打!”伪军们又是一顿暴打,谢景德神气活现地说:“弄点水来,浇醒了再打。”一个伪军踢踢一动不动的桑岛说:“甭打了,队长,他没气儿了。”“什么?”谢景德一惊,急忙走到桑岛面前蹲下身子,把手伸到鼻子下摸了摸,缓缓站起身来说:“娘的,这小子膘肥体壮的,咋这么不经打?”一个伪军怯生生地说:“队长,咋办?”“咋办?”谢景德浑身的火气也开始降温了,感觉浑身发凉。另一个伪军说:“打死了他,鬼子是不会放过咱们的,不如趁他们还不知道,咱们散伙得了?”另一个伪军为难的说:“那怎么行,让鬼子抓住了还不是一样,不如弟兄们摽在一块儿跟鬼子拼了,死的也像条汉子。”那个受过金瑛教育的伪军说:“八路知道咱们干这个是为了混口饭吃,也是他们动员的对象,不如咱们投八路得了,回家乡亲们也不会给咱白眼看。”“干脆点,反了吧!杀出城去投八路吧。”
  伪军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谢景德也拿不定主意,一时也乱了方寸,他本想揍桑岛就是为了出口气,没想到把他打死了。找山木解释,那是找死。那小鬼子是笑里藏刀,手黑心毒。分散逃跑?鬼子肯定不会放过,叫他们抓住也是死。摽起来一块儿干,可人少打不过鬼子也得死。投八路?八路天天跟他们捉迷藏,来无影去无踪的哪找去?他正绞尽脑汁琢磨着,那个小个子伪军凑过来说:“队长,跟八路联络还不容易,咱们不是还关着个女八路吗?”谢景德拍拍小个子说:“我都急蒙了,这不是天无绝人之路吗?去,把牢门打开,我要和八路谈谈。”
  一个伪军不情愿地说:“队长,咱们还真投八路啊,不如咱投国军吧。人家丁啸虎他们是咱们国家的正式军队。八路是共产党的部队,虽说都是抗日,但路数不对。”另一个伪军说:“兄弟,这会儿就别挑三拣四的啦。要来的饭还嫌凉啊。现在咱们得快,不能耽搁。”“是啊,管他谁哪,有人依靠能救咱的命就行。”谢景德听完这些议论说:“咋样?弟兄们,咱们现在是秃子当和尚将就了点,不过也就眼前这一条路了,官逼民反,我谢景德也对得起八辈祖宗。”然后正正衣服说:“开门,咱和八路谈谈。”谢景德和金瑛坐在牢房的板床上说着话,屋外的伪军开始收拾武器弹药。金瑛听完谢景德的打算,先是喜后是忧,喜的是这伙伪军的反正,为抗日增添了力量,自己也有了生还的希望。忧的是自己只是个文工队员,没经过这么大的事,找谁联络,让谁接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队伍在哪,急的她额头都浸出汗来了。
  可金瑛毕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她的态度决定伪军们的希望。想到这,她说:“谢队长,我首先代表八路军欢迎你们的反正,现在是紧要关头,咱们要马上跟我们的部队取得联系。你放心,他们会接应我们出城的,这样大家才会安全。在没和部队联系上之前,咱们要做好战斗准备,加强警戒,防备敌人的袭击。”谢景德看看眼前这个女八路,虽然是个小丫头,可她谈吐淡定自若,有条有理,便说道:“好,我马上布置弟兄们加强工事和警戒,联络的事你也要快点儿,我好派人出城,以最短的时间和队伍联系上。这里毕竟是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非常危险。”金瑛说:“谢队长放心,我马上写封信,你派人送出去,告诉弟兄们不要怕。俗话说,越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大家做好战斗准备,等待部队的接应。”金瑛说完手心都攥出汗来了,毕竟她心里也没底啊。谢景德反倒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出去布置自己的队伍去了。金瑛心里骂着自己,极力稳定情绪,可究竟该怎么办呢?心里空荡荡的。
  李老铁趴在壕沟边上,指挥着武工队员们有的放鞭炮,有的敲鼓,还不时地对着炮楼放几枪,引逗的敌人一个劲儿的向外扫射。一个队员猫着腰跑到李老铁身旁报告:“城内的敌人还没动静。”李老铁听罢命令道:“饼子,给敌人捞点儿干的。”饼子问:“队长,来真的啊?”李老铁说:“山木这只老狐狸你不打疼了它,是不会轻易出来的。组织爆破!”“是!”饼子带人去做准备了。李老铁对另一个队员说:“你去通知赵连长,让他们对史家庄据点猛攻,能拔就拔掉它,打出狠劲儿来。”队员应声走了。饼子跑过来报告已经准备好了。李老铁说:“好,开戏!”李老铁的命令一下,几个躲在壕沟里的老乡擂起大鼓,吹着唢呐,一个老汉扯着嗓子唱起来:“说起那宋庄的王五京,勤劳能干把地耕,盼望着庄稼好收成,孝敬老娘过寒冬。怎奈遇上治安军,连拉带扯当了兵……”炮楼上的伪军停止了射击,靠在墙边听起来,伪军排长咧着嘴骂道:“这他娘的八路军打的啥仗?把戏台子都搬来了。弟兄们,不要听他们的赤化宣传。”说完向几个日军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听得老汉接着唱道:“鬼子烧房又抢粮,老娘无依无靠闹了病,梦里哭着呼唤着:儿啊,饿死也不能给鬼子去卖命……”伪军排长骂着:“土八路,有本事你站出来,老子让你打,你就是把西边打出老爷儿爷儿(太阳)来,也别想靠近一步!”饼子和一个队员悄悄剪开铁丝网,把炸药安放在炮楼的墙上,拉燃导火索,迅速撤到一边隐蔽起来,只听得“轰”的一声,砖土四迸,硝烟腾起一团烟雾。李老铁喊着:“冲啊!”队员、民兵和乡亲们呐喊着冲向炮楼,李老铁抬手打倒几个从炮楼冲出来的伪军,几个鬼子吼叫着端着刺刀要和他们拼杀,饼子端着枪冲过去,没等鬼子靠近就是一枪,这一枪打在鬼子腿上,饼子就势扑过去,给了鬼子一刺刀,李老铁更是左右开弓,两支驳壳枪上下翻飞,打得几个鬼子跟头轱辘的倒在地上。
  伪军们见鬼子都死了,便纷纷举起手来,喊道:“别打啦,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李老铁走过去质问道:“刚才骂街的那个兔崽子呢?”伪军们一指,只见那个伪军排长被炸塌的砖土埋了半边身子,一命呜呼了。李老铁骂了一句:“狗日的,遭报应了吧。”队员们押着俘虏,扛着物资开始撤退。李老铁看着堆放在炮楼边上的木柴、秸秆说:“把炮楼烧了,火越旺,烟越浓越好,让山木这条老狗看看,看谁唱得过谁。”大火烧起来了,很快形成一条烟雾的长龙向天际扩散。远远望去,就像平地上立起一棵歪斜的老树,随风飘摇。
  “太君,不好了,太君。”随着喊声,一个伪军喘着粗气、衣冠不整、踉踉跄跄地出现在山木面前。山木放下酒杯问:“什么的情况?”伪军说:“八路把史家庄的炮楼给拔了。我回来的时候,四处都是枪声,宋庄那边好像也跟八路交上火了。”山木站起身来骂道:“八嘎。”他来回走了几步,对一个鬼子说:“你,给宋庄打电话,问问情况。”鬼子走进城楼,摇了摇电话出来报告:“电话不通。”山木望着天际透出的那片鱼肚白说:“你们说,八路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是拔掉我们的封锁,打通进山的通道吗,还是要诱我出城?形势还难以断定,怎么办?我今天赌上一把,我的偏不出去,看他怎么办。”“太君,若再不出城,宋庄可就危险了。那可存放着不少粮食呢。”一个军官说道。另一个鬼子说:“不出城,粮食出问题,我的出去把八路彻底消灭掉。请下命令吧!”山木摇摇头冷笑说:“我的不出城,专等着鱼上钩,看他怎么办。天很快就亮了,我料定他们就会像兔子一样跑得无影无踪了。不必理他,来,喝一杯。”众人纷纷举杯喝起酒来。山木饮罢笑吟吟道:“按而止,毋击疑。我们就是按兵不动,耐心等待战机,不中你八路的疑兵之计。盲目出击,更加危险。各位明白?”“太君高见。”众人附和着,有的打起哈欠来,山木兴致正浓,招呼道:“来,我们继续饮酒,不必理他。”
  隐蔽在县城附近一条壕沟里的丁啸虎,焦急地望着慢慢退去的夜色,叹了口气,一个侦察员过来报告说,没有发现鬼子出城的迹象,丁啸虎一拳打在沟坡上,命令道:“鬼子不动,咱们也要进去,换装!”队员们开始换上日军和伪军的军装。阎大宝说:“队长,县城有鬼子重兵把守,咱就是进去,出来可就难了。”丁啸虎说:“山木现在是迟疑不决的时候,咱不能这么跟他耗着,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阎大宝立正说道:“队长放心,就是拼死也要把人救出来!”丁啸虎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兄弟,就是让敌人觉得不可能的事儿成为可能。去准备吧!”阎大宝应声去做准备。丁啸虎又把黑子叫了过来,问清关押金瑛的地点,到西城门的距离,果断地下了决心,一挥手命令道:“出发!”这支穿戴鬼子、伪军服装的小队沿着壕沟向县城跑去,参谋长看了看手下接应的队伍,命令勤务兵去联络李老铁,约定在西城门会合,才放下心来。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城门方向的动静。
  很快,丁啸虎率队赶到西城门。守城的伪军懵懵懂懂看见一支队伍跑过来,便大声喊道:“站住。哪部分的?”阎大宝骂道:“你他娘眼睛长到腚上啦,没看清老子是谁吗?”丁啸虎操着半生不熟的日语,叽里呱啦地一通吼,倒把守城的伪军弄糊涂了。阎大宝说:“我们是宋庄守备队的,据点刚被八路拿下来了,只好撤回城里。太君让你快开城门,你他娘聋啦。”几个伪军见状,相互嘀咕着:“这咋办?”一个伪军说:“咋办?不开那鬼子还不急了。”一个年长的伪军说:“唉,这年头,谁横听谁的。听俺的没错,开门吧。”这时,墙外又传来阎大宝的叫骂声,伪军从墙垛探出脑袋说:“你们等着,马上就开门。”丁啸虎手一摆,几个队员顺着墙根摸到楼门边上,只听吱吱呀呀一阵响,城门开了。几个伪军还没看清楚对方的面孔,就被队员们扑倒在地。丁啸虎示意了一下黑子,黑子冲在最前面说:“大家别出声,跟我走!”丁啸虎提着冲锋枪,猫着腰,队员们成战斗队形向关押金瑛的监牢冲去。
  金瑛给李老铁写了一封信,交给谢景德派人到史家庄一带去联络八路军部队。人走后,谢景德倒是心里踏实了,金瑛心里却忐忑不安起来,因为金瑛根本不知道部队在哪里,派人出去也是虚晃一枪,最后的出路该怎么办,她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酌情而定。目前,只有这样做才能稳定军心。金瑛表面上装得很自如,心里却虚得没底。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午夜,她和谢景德查看了一下哨位和士兵警戒情况,伪军们知道要投八路,却没想到八路会派个毛丫头来指挥他们。不过,金瑛毕竟是文工队员,口才好,她那种具有煽动性的言语,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不但把伪军的顾虑打消了,还能唤起伪军们惜香怜玉的情感。这事儿一点都不怪,往往一个俊俏的女孩不仅能让人产生爱怜,还能唤起男人雄性的勃发。就是说她温柔的话,可以让热血男儿为她去死,这种境界,金瑛真是发挥到了极致。
  眼看三星已落,东方渐亮,外界仍无音信,金瑛心里越加焦躁不安起来,她盼着奇迹的发生,盼着队伍不生变,更盼着丁啸虎的突然出现。有人说,人到极致都是有感应的。金瑛仿佛感应到了,心绪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的情绪确实是颗定心丸,金瑛和谢景德在阵地上转了一圈,激起了队伍的士气,大家都觉得眼前的期盼很快就会变成现实了,纷纷摩拳擦掌,准备着和八路军部队的汇合。因为他们从当伪军的那天起,还没有真正见过八路军的正规部队,只是跟武工队、游击队那些身着农民装束的兵打过照面,突然,布置在城门附近的岗哨跑过来报告:有一小队日伪军从西门而入,直向咱们这冲过来。谢景德听后心里一惊,难道有人告密,泄露了情况,还是山木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又一想,自己的部队反复清点过人数,根本没人出过营盘。这时,金瑛走过来,听了谢景德的分析,自己心里更没了底,可时间不等人呢,她一拍腰带说:“可能是我们的队伍进来了,等他们靠近再说,看不准谁也不准开枪。”谢景德一听有些怀疑地问:“有这么快吗?八路真成了神行太保了,不管怎么样,咱们有备无患。做好战斗准备吧。”沙包后面的伪军纷纷拉开枪栓,子弹上膛,做好战斗准备。眼前的队伍行进得很快,从一团黑影转眼就变成了个体,只见前面领路的农民装束,手提驳壳枪,后面跟进的鬼子伪军却端着德式的MP28II冲锋枪,呈战斗队形向阵地冲来。谢景德放下望远镜向金瑛说明这股队伍既不是日伪军,也不像八路军,究竟是什么队伍他也懵了。金瑛靠在沙包前,仔细观察着,她感觉到眼前来的就是丁啸虎,心里不自觉的激动兴奋起来,稍稍一疏忽队伍越过了五十米线。一个伪军喊道:“什么人,哪部分的?”对方并不回应,一梭子子弹打过来,伪军倒地身亡。谢景德正要下令开火,被金瑛制止,谢景德正要问为什么,只听金瑛喊道:“丁队长,我是金瑛,不要开枪。”两军在相隔十几米的地段突然停火,丁啸虎隐蔽在一个沙包后面问:“金瑛,是你吗?”金瑛泣声说:“啸虎,是我,弟兄们已经反正了,正盼着你们呢。”丁啸虎猛然站起身来一挥手,队伍立刻冲到了眼前,两军会合了。丁啸虎望着金瑛,金瑛感觉着精神已经崩溃了,一歪头倒了下去。阎大宝抢上一步去扶住她,丁啸虎接过来把她抱在怀里,谢景德上前一步问:“长官,我们已决定投诚八路了。”阎大宝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我们是国军冀中游击大队,这是我们丁大队长。”谢景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丁啸虎说:“咱们出城再说,投谁也是抗日。黑子,快往回杀。”大家跟着黑子向城门冲去,斜侧的胡同里冲出一群鬼子,阎大宝冲过,抖动着冲锋枪,把他们打倒在地。一个伪军说:“看,还是咱国军厉害,鬼子的火力也不如咱猛。”另一个说:“他们用的是啥枪?俺打小也没见过,突突的,跟机关枪似的。”小个子伪军不屑地说:“俺知道,他们用的是德国造的爱摸屁冲锋枪,也叫‘花机关’。”另一个伪军说:“啥爱摸屁?俺看就是烧火棍子捅猴腚,燎它个球蛋蛋。”大家一阵哄笑。谢景德制止道:“小声点儿,有情况。”果然,大批的鬼子、伪军从西门外冲进来,阎大宝一马当先和几个队员形成一排火舌,冲开一个缺口,不料一排炮弹飞过来。硝烟散过,牺牲了几个队员。丁啸虎把金瑛交给勤务兵,大声喊道:“弟兄们,杀一条血路就是生路,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弟兄们,拼啦!”只见他纵身一跃,冲到队伍最前列,带着一串火舌扑向敌人,队员们不顾生死的呐喊着向敌人冲过去。谢景德虽说也是见过场面的,可这阵势他还是头一回见,激起了他杀敌的斗志,跟着高喊着:“弟兄们,冲啊!让小鬼子见识见识啥叫爷们儿。”语音未落,一排炮火打过来拦住了去路,队伍退却到各个巷口和沙包后面,冲来的鬼子、伪军越来越多。很快,丁啸虎和队员们的子弹快要打光了。面对险恶,丁啸虎拔出刺刀喊道:“冲上去,跟小鬼子拼了!”队员们纷纷挺起刺刀冲上前去,一场白刃搏杀开始了。顿时,喊声,叫声,杀声响成一团。
  
  金玥看着满天飘飘洒洒的雪花呼唤道:“姐妹们快来呀,漫天的雪花多美呀!”大伙从屋里纷纷跑出来,用手接着飞舞的雪花喊着:“下雪啦。”
  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花让艰难困苦的边区军民感到欣慰。瑞雪兆丰年呢,边区军民期盼着来年的丰收。看着雪花,人们的脸上露出笑容,心中充满憧憬和希望。秀儿抓起地上薄薄的一层雪,用力抛向天空,嘴里喊着:“下雪啦,天女散花喽!”雪落在仰头观看的秀儿、淑媛的脸上,彩珠看了看俩人的脸咯咯笑起来。金玥问:“傻笑什么呢?”彩珠捂着肚子指指秀儿,金玥一看也不禁笑起来。原来雪刚下积得太薄,秀儿是连雪带土一起抓起来往天上扔,雪一沾手就化的差不多了,所以,落下来的是泥点子,弄得俩人脸上星星点点的一脸麻子,秀儿抹了一把立刻变成了大花脸。她见到大家都在笑,便蹲下身子抓起雪泥朝金玥追过去叫着:“就你行!让你笑,让你笑。”说着把雪泥投向金玥,金玥跑着、笑着,不失时机地抓起一把雪来还击,姑娘们嬉闹着打成一团。这时,安怡走过来:“呵,这群疯丫头,别打了。”她边用手臂护着脸便喊道。大家笑着围拢过来,安怡对金玥说:“金玥,这有你一封信。是从冀中捎过来的。”金玥接过已被揉得发皱的信封问:“谁的?”安怡说:“你要看了才知道。”秀儿起着哄嚷着:“啊哦,来信喽。让俺看看。”姑娘们都围过来,相互传递着那封信。彩珠说:“这年月,接到一封信真是不容易。”淑媛说:“跟见到亲人似的,我都想哭了。”雪梅说:“鸿雁传书,信使传情。家书抵万金,情书就没谱啦。来,快念念。”秀儿也急着说:“快念念,快把人都憋死了。”金玥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看了一眼落款是白煜:“噢,是白煜来的,我们从北平一起来的白煜。”淑媛说:“就是那个说话特损,净欺负我的白煜。”雪梅说:“快念吧,我们毕竟是姐妹,战友。”金玥朗声念道:“金玥,你好!姐妹们都好吗?那个爱抹眼泪的馋猫儿好吗?我们军区文工队到冀中去做宣传工作,已经两个多月了,你妹妹金瑛和我在一起,我们相处得很好,还经历了一两次小规模的战斗。她已经长大了,个子比过去高了一鞋底儿,能说善辩的,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啦。我的工作有变动,调到军分区后勤部了,近期正往山里运送物资,有可能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你们可要好好招待我呀。”淑媛说:“呸!有好吃的也不给她,听她的口气装得跟首长似的。”小雨示意她不要说话。金玥接着念道:“姐妹们,我们这些热血青年从城市来到抗日前线,用我们的生命和鲜血报效我们的祖国,想到这些我感到很自豪,很英雄,很伟大。我们的理想就是赶走日本鬼子,把祖国壮丽的山河,建设的美丽富饶。为这个目标我一定加倍努力!”秀儿挤到金玥跟前说:“让俺念念。”金玥把信递给她,秀儿找了找,雪梅捂着嘴说:“字都认不全,瞎起哄。”秀儿不服气地说:“就你行,噢,是这吧。我一定努力工作,积极进步,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党员,做一名党和人民的好战士,祖国的好刻(孩)子。”“什么,什么,什么是好刻子?”彩珠接过信笑道:“秀儿你真有学问,好孩子,到你这成了好刻子了。”大家哄笑着,秀儿不在乎地说:“那是她的字写得不好,下面还有此到,敬礼!”大家又笑起来:“此致,敬礼。什么此到敬礼?”秀儿辩解道:“那当然啦。你不到,能看见你敬礼吗?”金玥说:“对,咱们秀儿的理论就是听见驴叫,看不见驴影儿。”淑媛说:“嘿,猪八戒戴眼镜,以为你就是文化人呢。”秀儿反击道:“你才猪八戒呢。”安怡劝解着说:“好了,好了,别闹了。今天学校改善伙食,咱们到炊事班去帮帮忙。好不好?”大家齐声答道:“好!”说着跟着安怡边走边问:“今天吃什么呀?包子还是饺子,有肉吗?有白面吗?有排骨吗?有活鱼吗?……”
  
  丁啸虎手下的队员大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作风强悍,与他们交手的伪军根本就不是对手,加上伪军本身士气低落,战斗力远远低于游击队的水平,几个回合就溃散了下来。山木气的命令机枪扫射,嚎叫着指挥鬼子冲过来,棋逢对手,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伤亡越来越大,喊杀声也越来越弱,只剩下刀枪碰撞的撞击声和惨叫声。丁啸虎回身看了一眼金瑛,只见金瑛在两个队员的护卫下捡起一支手枪,不时向敌人扫射着,丁啸虎冲她点点头。就这么一分神,一个鬼子朝他就是一刺刀,丁啸虎一闪身,刺刀刺破肋下,顿时鲜血染红了军装。丁啸虎拔出手枪,迎面打中鬼子的眉心,他又朝附近的鬼子射击着。阎大宝跑过来说:“队长,鬼子越来越多,再打下去,就更困难了。”丁啸虎说:“你顶住敌人的机枪,我组织部队突围。”说着从勤务兵手里接过冲锋枪喊着:“一小队在前,二小队在后,跟我冲!”他端起冲锋枪像头怒吼的狮子,喷着火舌率先杀向敌阵,一小队端冲锋枪的士兵紧随其后,组成品字队形,这是丁啸虎特有的战术,把火力集中在一起快速突击,火力形成的火网很快撕开一条口子,山木看到这阵势心里暗暗叫绝:把古代的阵法和现代的战术很快结合起来,大大的狡猾。山木命令机枪实施拦阻,却被阎大宝的狙击手打得无法发挥,只得孤注一掷命令部队冲击力图打乱丁啸虎的阵形。
  丁啸虎迅速反击虽说效果很大,但毕竟弹药有限,火力很快减弱下来。丁啸虎知道这是最后一搏,如果突不出去,也没有再好的办法了。他正琢磨着该怎么办,金瑛带着谢景德赶过来,谢景德扛着两箱手榴弹,丁啸虎心中大喜,他拍拍谢景德的肩膀说:“老兄,你可真是及时雨呀。”立即命令道:“弟兄们,手榴弹伺候,不要间断。”士兵们砸开木箱,纷纷抓起手榴弹一通猛投,谢景德指挥着伪军们搬运手榴弹,直炸得硝烟弥漫,土石横飞,敌我双方谁也看不清谁,丁啸虎抓住时机喊道:“弟兄们,冲出去!”队伍钻进烟雾向城门跑去,打掉守门的小股敌人,队伍出了城门。等山木反应过来,赶紧命令部队追击。丁啸虎的前队已经跑进壕沟,后队就被敌人追击的子弹射中几个士兵。这时,一阵枪声切断敌人的追兵,负责接应的参谋长和八路军封住了城门。参谋长看丁啸虎已脱离战场,命令部队边阻击边撤出战斗。
  丁啸虎带着队伍走进一块洼地,李老铁带人担着水和干粮迎上来。看着浑身是血的丁啸虎和队员们,李老铁扑过去,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丁啸虎打了他一拳说:“伙计,你怎么才来?差点就见不着了。”李老铁也打了他一拳说:“你呀,死也轮不到你呀!”丁啸虎伤口一阵疼痛,眉头皱了一下,李老铁忙问:“老丁,你挂彩了?”丁啸虎苦笑了一下:“没事儿。”人却无力的倒了下来。李老铁扶住他急忙招呼道:“快,担架。”李老铁把他扶上担架,回身对大家说:“把伤员都抬上,咱们撤。”金瑛握着丁啸虎的手流着泪说:“啸虎,你一定要挺住。”丁啸虎微微睁开眼,喃喃着:“瑛子,别哭,我们……”这时,参谋长率队赶了过来。李老铁说:“好了,咱们走着。”武工队、游击队、八路军、民兵和反正的伪军组成的队伍,相互搀扶着,背着、抬着伤员,走上河堤,迎着初冬的寒风,一曲唢呐曲高亢、悠长,如泣如诉的回荡在天际和茫茫原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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