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作品名称:经商经伤 作者:冀成 发布时间:2016-11-24 18:15:58 字数:5402
第十一节
司马祖他们家里这几年的物质生活,那可不是一般性质的富裕奢侈了,容易随着物质生活环境变化而变化的人,也理所当然地就要高贵一些,骄傲一些,虚伪一些,懒惰一些了。说起来,司马祖两口子和社会上那一些见利忘义、肥头大耳的暴发户相比较的话,也还不算是怎么太张扬,太狂妄,他们两口子为人处世也还没有达到那种赤裸裸的穷人乍富,挺胸鼓肚,见了故人和穷人就瞎拽,就要摆谱的那么一付恶心人的熊嘴脸。不过他们两口子现在跟一般老百姓说话的那种口气,尤其是跟他们老家里来的那些乡下亲戚朋友说话,聊家常的时候,就好像他们俩都已经是市里什么职能部门吃公粮的干部似的,喜欢用他们的两个鼻孔拉长腔,跟人家哼哼哈哈的了。实际上司马祖夫妻俩只不过都是让司马燕在煤气公司里给偷偷地招了工,悄悄地卖了工龄。说白了,就是当今社会上那么一种不在工作岗位上工作,却实打实地拿工资的特殊职工罢了。
司马祖夫妻俩从来就没有上过什么班,自从参加工作的那一天起,就天天地待在家里做他们家的小买卖,月月享受着煤气公司的五险一金的待遇,到年龄就按照国家规定正式退休了。他们两口子,尤其是司马祖,别看它只是一个只拿工资不上班的普通职工,可这几年的社会身份,社会影响力却是越来越大了,就连他们老家小山村里那个说话不着调,办事不靠谱,一天到晚怔怔歪歪的土皇帝二愣子村支书,有事没事的,隔三差五的也得赶进城里来问候问候他们老两口子了。
这几年来,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司马祖他们家大门前也是车水马龙的,一天到晚出出进进,不断流地涌来那么一些送礼的客人。那些前来给司马祖送礼的人,还有不少是市里部委办局和企事业单位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并非都是不入流、不上层次的小商小贩和社会上那一些杂七杂八的闲杂人员。别人就不用说了,就说二愣子村支部书记吧。一年四季,不管是过大节,还是过小节的,他都会亲自带着一大帮低三下四,点头哈腰,满脸媚笑,满嘴吉利话,提溜着大包小包东西的村镇干部,你拥我挤地到司马祖他们家来问寒问暖,有话没话找话说地套近乎,极尽所能地巴结孝敬司马祖他们两口子。
认真说起来的话,司马祖还不怎么算是一个小鸡肚肠,爱记仇的小人,他也并不完全就是那种纯粹的转头不顾腚的势利眼,他的本性还算是挺不错的,为人做事也还算是挺朴实的,他的身上有的时候,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大人不计小人过,以怨报德的古人之风。
十几年前,司马祖他们村子里搞海选,司马祖当时不知时务不说,而且还在村子里四处扬言,说他还是要选举村子里的王华南老书记当村支书。那几天,他口口声声地跟小山村里的一些父老乡亲说:“人家王华南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村支书,说话老棒,办事也还算是挺公道,人品和人缘都挺好的,又没犯什么错,我不能因为司马家族在村子里的家族大,人丁旺盛,就昧着良心跟着他们去欺负人家老支书。”
那一天黄昏,司马祖站在村子里的大街上,又公开地跟众人讲他的小叔叔二愣子虽然当了几年兵,混了一张党票,可说话还是不怎么着调,办事不怎么牢靠,做人太张狂,还是年轻一些,当个治保主任还差不多,不是一个能当村支书的材料,当村支书就得要凭着自己的真实本领才行。
司马祖那些大胆的心里话,让他的小婶子听到了之后,吓得连忙一口气跑回家里,气喘吁吁地站在屋子中间,上气不接下气,添油加醋地学给了正在和村会计李洪铭喝酒喝得正浓的二愣子。二愣子还没有听他老婆讲完话,就已经气得拍桌子砸板凳,脖子粗脸红地咋呼起来了:“这个狗日的,这些天我在村子里家家户户的花钱拉选票,整天东奔西忙的弄得焦头烂额,他这个熊货不给我帮忙也就罢了,事情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他还再村子里胡说八道地拉我的后腿,拆我的台,这还行啦!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老李,你先自己喝着,我现在就去给他点颜色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二楞子嘴里咋呼到这儿,气呼呼地站起身子就走出屋,出了院子大门,一路小跑地跑到司马祖他们家,站在司马祖他们家的屋门口,双手掐着腰,气急败坏地瞪着一双血红的牛眼睛瞪着坐在屋里椅子上的司马祖,九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没脑子的熊货,不给你小叔我帮忙也就算啦,前些天到处说我的不是,我也没跟你计较,现今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还四处去胡说八道坏我的好事,我看你这个熊货就是欠骂欠揍了。”。
司马祖的老婆嫌丢人,连拉带劝地将他们这个发酒疯的小叔叔拉进屋里让座、倒茶、敬烟。二楞子的大黑脸寒寒着,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喘了几口气,喝着茶、抽着烟,压了压这一头的火气,就理直气壮地把他在村子里当支书,不当支书,对他们司马家族的利害关系,一一地都摆给了司马祖他们一家人听。谁知道司马祖这个大杠头,板着脸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低着头抽他的旱烟,看也不看他这个小叔叔一眼。
二楞子慷慨激昂地说着说着,一看司马祖坐在那儿还是这么一副无动于衷的熊劲头,急眼了,弄得酒劲又上了头,当着司马祖的老婆和三个小孩子的面,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一大步迈上前去,双手狠狠地抓着司马祖的双肩摇晃了几下子,觉得还不怎么解恨,顺手就打了司马祖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司马祖知道他这个小妈生的小叔叔说话办事有些混,但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个小叔叔竟然敢当着他一家人的面打他的耳光,顿时气得脸色发青,浑身乱哆嗦,坐在那儿翻着白眼球,直不楞登地瞪着二愣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二愣子看着司马祖满脸黑红的那种怒气冲天的样子,立马便感觉到自己有点过分了,怎么说司马祖的年纪也比他大个七八岁,再是自己的亲侄子也不行啊。况且他也害怕这个肉头司马祖反过劲来跟他拼命,于是就悻悻地转过身子,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地赶紧溜走了。
司马祖的老婆和他的孩子们,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二愣子在他们家里耍酒疯,打司马祖,虽然一个个的脸上都不高兴,但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前来帮着司马祖和二愣子闹架。他们娘几个看着二愣子气哼哼地从他们家里走了之后,还一起私下里嘁嘁喳喳地埋怨司马祖不知道一个远近,不懂一个好歹,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在这种紧要的关头,竟然还在村子里替外姓人家说话。
司马祖好多天都没有琢磨过这个理来,他也拐不过这个大弯来,他觉得自己这个正直的、讲道理的、说实话的好人,平白无故的让小叔叔在自己家里给臭骂了一顿,打了一个大耳光,实在是太冤枉,太憋气了。让司马祖更挺窝火的事情是,他老婆和孩子竟然也不向着自己,也不替自己说个公道话,恼怒得他一个多星期都没有走出他们家的大门口,要不是他大哥司马仲拖着一个病身子,拄着拐棍,再三地到他们家里来做说客,要不是二楞子的老婆提着一瓶酒,两个香喷喷的猪蹄子到他们家里来跟他再三地道歉,赔笑脸,恐怕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一时想不开,真的就会去找他这个愣头青小叔叔拼命。
司马祖的大哥司马仲,二楞子的老婆给司马祖挽回了一点干面子,可这个肉头司马祖,在全体村民搞海选的那天早上,他还是没有听他们司马家族众人的劝说,就是拧着劲没到现场去投二愣子一票,他还是足足有多半年的时间都没和二楞子说过一句好听的话,没给二楞子一个好脸色看,连二楞子的升官喜酒他都没去喝。
司马祖和二楞子小叔叔的那段过节,现在早就已经云消雾散,雨过天晴了。这个挖绝户坟,踹寡妇门,吃月子奶,欺负老实人的二愣子,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在司马祖这一家人面前牛逼哄哄地耍愣头青,专横跋扈地摆官谱了。现在的二愣子懂事多了,在司马祖他们这一大家人面前是站有站样,坐有坐相,说话办事小心翼翼,规规矩矩的。他的臭嘴巴和腥臊的舌头也已经学的十分乖巧了,他的那双血红的烂眼球也会看着司马祖他们这一家人的脸色和眼神行事了,他做什么事情都唯唯诺诺地像个龟孙子似的,他十天半个月的就要嬉皮笑脸地像个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地拿点什么礼物就从小山村里跑到城里来,到司马祖他们家里偎着司马祖喝闲酒了。
二愣子和司马祖爷儿俩的称呼虽然还是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可他们爷儿俩说话的那种口气,那种态度,都已经是自然而然地翻了一个大倒个了。这还不说,司马祖他们这一家人都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二楞子奉献给他们一家人的服务。司马祖他们这一家人谁也不觉得颠倒了辈份是违背了孔孟之道,是扰乱了他们司马家族的礼数,他们一家人都已经习惯性地把人高马大的二楞子当成他们家里的一个最忠实的大仆人来使唤了。
司马祖的孩子们,这些年来一个个地在城里头是越混越体面,越混越光棍,越混越大发了。尤其是司马燕这个有头脑,会钻营,能捞钱的女人,现在已经不是社会上那些一般的暴发户所能够比得上的富豪级别的社会大人物了。司马祖他们家那些祖祖辈辈都居住在山旮旯里的远房近支亲戚,以及那一些八竿子都够不着边的老亲戚,城里的这一些各行各业的新朋老友,就像春季出了黑洞的黄蚂蚁,眼看着是成群结队,车水马龙的一天比一天的多了起来,阿谀奉承司马祖他们这一家人家的那一些俗言媚语的丑恶嘴脸,就不用详细地说了,光拿司马祖他们老家小山村的会计李洪铭来说点事,就已经足够地让人们知道了一些人性的丑陋,明白了这个现实社会生活的世态炎凉是一种常态。
李洪铭这个已经五十多岁,长得足足有一米八二个头高的大老爷们,这几年来不管到城里办点什么紧要的事情,他首先就得要先钻进司马祖他们家里落落脚,舔着一张老熊脸够着和司马祖两口子说说家常话。开口舅舅,闭口舅妈,满嘴里喊的可甜了。
刚一开始的那段日子,李洪铭回回都是进了屋,轻轻地放下自己带来孝敬司马祖他们这一家人的礼物,就立马笑嘻嘻地去擦窗户,拖地,扫园子,清理厕所。屋里屋外,旮旮旯旯里,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是瞪着一双贼亮的三角眼睛去四处寻找着干,唯恐剩下一丁点什么活儿让司马祖他们这一家人不高兴。他勤快的就连司马祖的老婆和小孩子们穿的那些脏内衣,脏内裤,他都给清洗得干干净净,板板正正地晾到当院子里的晾衣架上。有的时候,他勤快的连司马祖他们家里的那个能说会道,手脚勤快又势利眼的保姆都不高兴,都要甩给他一个黑脸子看,或是直接就弄几句难听的话给他这个老男人听。
那一段日子里,李洪铭几乎是每回干完了司马祖他们家里那一些日常家务活儿,就连忙洗洗双手,他常常是连自己的这一张老脸皮都来不及擦一擦,就赶忙弯着一个老汉子的熊腰,眯缝着一双三角媚眼,堆着一脸的笑容,低声下气地挨活着司马祖两口子说上几句好听的话,规规矩矩地洗耳恭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司马祖说几句什么烧包的疙瘩话,然后拍拍自己这个还没有坐出热呼气的大屁股就走人了。
那一段日子里,李洪铭几乎是每一回从司马祖他们家里走出来,就赶紧去找一家小饭馆,炒上两个小菜,弄上二两小酒,喝上一碗面条,洋洋得意地抹抹嘴巴子,抽支香烟,歇一歇,这才去办自己所要办的事情,办完事情便马不蹄地赶回小山村里找几个人吹牛逼,日大蛋去。
李洪铭刚一开始厚着脸皮踏进司马祖他们家里干这一些琐碎的家务活儿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挺难为情,挺尴尬的,因为他心里有愧又有鬼,当然也就不敢轻易地抽司马祖他们家里的一支香烟,喝他们家里的一杯热茶水了。后来时间长了,他在司马祖他们家里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异常的勤快和执着的忠心,弄得司马祖两口子都感觉着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冷言冷语地对待他这个没脸没皮的世故小人了。
那一天上午,李洪铭从司马祖家里忙活完一些家务活儿,就搓着双手,满脸笑容地站在客厅里跟坐在红木椅子上喝茶的司马祖说了几句近乎话,双眼看着司马祖那种阴阳怪气的表情,耳朵听着司马祖那种不冷不热的话语,心里寻思着,这个烧不透的熊货,今天不知道又是哪一根神经不对头了,我可别再让他给大骂一顿了,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便赶紧借故慌慌忙忙地溜走了。
司马祖的老婆送走李洪铭,回到客厅里就跟司马祖说:“你看人家老李是实心实意的对待咱们一家人,以后你对人家好一点吧,怎么说咱们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又沾亲带故的,以前他在有什么不是不也都过去了嘛,你何必老是这样给人家难堪呢。”
司马祖看着他老婆得意地笑着说:“我知道了。其实咱村里撅着屁股看人,有眼无珠的熊货也不止他一个,只是这个爱占人家便宜的熊货前些年在村里对我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伤透了我的心。这一大段日子了,这个熊货对咱们这么好,看来他是实心实意地想跟咱们处关系,我心里多多少少的也有些不得劲。这样吧,现在你就打他的手机,他还没走远,让他回来,中午让他在家里陪我喝几杯酒。怎么说,我们俩也是光着屁股一块长大的,什么事情还是有些老话能叙叙的。”
从那以后,司马祖也就渐渐的不再热潮冷风地对待李洪铭这个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三分的远房大外甥了。这个会看眼色的远房大外甥很快地也就成了司马祖的一个听话的、乖巧的,能给他出谋划策,四处跑腿,出力办事的老酒友了。司马祖他们家里的那个势利眼保姆,对李洪铭的态度也就自然而然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也轻易的不敢在指使李洪铭干什么家务活儿了,怎么说人家也是一个村里的亲戚,方方面面都比她要近得多了。
无利不起早的李洪铭,那一大段日子耐心地在司马祖家里受欺辱,受了一些难为之后,他大儿子李华民,儿媳妇韩慧英一家三口人就都农转非了。这还不说,没多长时间,李华民和韩慧英就顺顺当当地都到煤气公司去工作了,在城里卖了房子,把家也搬迁到了城里来。小两口子的脑袋瓜子都挺好使的,手脚勤快,嘴巴又甜,很是得司马燕的赏识,两人工作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都成了煤气公司的中层干部,一个当上了工会妇女主任,一个当上了材料科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