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 动脉.脉动（十七）

三
当天下午七点左右，已是夜幕垂降，华灯通明，繁华的Ｋ市又开始了让那些时尚男女流连忘返的夜生活了。
差不多正是王大成和他的“红颜知己”王毓慧在凯迪拉克商务车上苟苟且且之时，张永清和滕飞阳及一干参与新的线路维修方案试验的工程技术人员、技术工人们，抹着汗水，一路欢歌地从十几公里外的铁路线路区间试验点回到了领工区驻地。
在家的工友们早已把浴室的水烧热，食堂也早已备好了新鲜的蔬菜和肉、蛋、鱼。看见参加试验的人回来了，立时就开始炒菜，噼哩啪啦，好不热闹。
热气蒸腾的浴室里，工人们围着张永清，要看看他的伤势恢复得怎麽样了。他笑着对周围的人们说：
“这又不是什麽‘西洋景’，有什麽好看的?”
一个刚报到两个月、也是从北方交大毕业、自称是张永清“学弟”的大学毕业实习生，凑到了他的身边，半崇敬半玩笑地用并不怎麽地道的传统国粹——京剧的腔调道白加锣鼓说：
“我们这位‘学兄’(哐)，是钢筋铁骨黄金肉(哐)，无畏金刚下凡尘(哐、哐)。不信，您就睁眼瞧瞧看，他活灵活现在您面前(哐、哐哐)！”
人群里一个年轻小伙子应了一声：
“‘小眼镜’，你是在做广告，还是在卖假药?”
张永清用他没受伤的左手，“啪”地打了被工友们昵称为“小眼镜”的那个实习生裸露的肩膀一下：
“看来，让你到工务段有点‘屈才’。这样吧，我去反映一下，让你外出务工去，再给你个铜锣，你完全可以到商业步行街敲锣摆场子，耍猴儿、卖‘大力丸’，赚大钱去。”
张永清的一句玩笑话，惹起了一阵笑声。
“小眼镜”夸张地吐了一下舌头，出了一个鬼脸：
“学兄，这才叫‘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哇！我这是自作自受，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时，救护车那瘆人的鸣叫声从外面传来，一直到院子里才停止。车停了，车顶上蓝色的标志灯仍在闪动。
“老张———张段长——”有个人在院子里喊着。
好在张永清还没有脱衣服，听到喊声忙走出来：
“噢，原来是局办李大主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好你个张永清，不请示不报告，偷偷摸摸从医院溜走，当‘逃兵’，让人家解放军医院因为找你把医院翻了个底儿朝天，找不到，又到路局机关找了个‘鸡飞狗跳’。可你倒好，跑到你这老窝里躲起来，还好意思问我‘有何指教’?！”李强一边戏谑地说着，一边抓住张永清那只好手臂就再也不撒手了，就像抓住了一个从炮火纷飞的前线跑回来的“逃兵”似的。
张永清笑着向站在救护车旁的医护人员一一致歉：
“对不起，对不起，耽误各位的工作了！”
望着救护车顶那闪烁的蓝色顶灯光，渐渐地消融在群星样的灯海里，工人们的心都跟着救护车走了，他们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我们的张段长忙了一个下午，到现在，连我们领工区的一口水没喝、一口饭也没吃呀……

四
张永清出院后的第三天，Ｋ城铁路局召开了抗灾抢险庆功表彰大会。刚任命的铁道部副部长、原Ｋ城铁路局局长范军和随同他一起来的运输局局长、工务局局长以及安全监察室主任，出席了会议。
范军副部长代表铁道部和铁道部党组，宣读了给张永清记功的表彰令。司马弘明书记宣读了Ｋ城铁路局、Ｋ城铁路局党委对在抗灾抢险中作出贡献的单位和个人的嘉奖令。
Ｋ市市长和驻军警备区龙振司令员到会祝贺，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贺词。
会议开得隆重热烈。
Ｋ城电视台对庆功会作了全程现场直播。
Ｋ城铁路局电视台也对全局各基层单位做了转播。
张永清胸佩大红花，肩披红绶带，坐在前排正中间。5429次特快列车的代表洪雁和韦正锋、司机长石坚和司机助手刘煜也是胸佩大红花，肩披红绶带，分别坐在他的两边，几个人还不时低声交谈上一两句。张永清因为感到自己所做的事还远不足以受到如此的褒奖，心里感到有些揣揣不安。而在洪雁高兴的表情背后，却隐藏着说不清的忧郁，与会议的气氛有点南辕北辙。她望着坐在主席台中间的王大成，与在他两侧的范军副部长和Ｋ市市长谈笑风生，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心里就感到不舒服，有一种想要呕吐出来的感觉和跑上台去揭掉他虚假伪装的冲动。坐在她旁边的韦正锋，此时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值乘被“温馨”热带风暴阻隔在区间的5429次特快列车返回Ｋ城后，他便被调到Ｋ城铁路人民检察院经济案件侦察队任队长，并被抽调参加了调查母子河特大桥和高路堑两件“豆腐渣”工程的联合调查组。从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坐在主席台上的代局长王大成与这两个工程可能或多或少有点关系，最起码他要对几千万元工程所造成的损失，负有一定的领导责任。他心里对这个被人们普遍认为有能力、懂业务、敢开拓的年轻代局长有点惋惜，同时对和自己在同一个住宅大院里长大的玩儿伴儿——雁子，有点同情甚或是怜悯。
表彰会结束以后，他们几人随着人流走出会场。刚出礼堂大门，张永清便被工务段的一群职工簇拥着走了，连和他们几个人打个招呼也没来得及。望着渐走渐远的张永清他们，洪雁既羡慕又有些失落。她的失落，是因为她直觉中感到，王大成和张永清，这两个同时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儿时同伴、从小学、中学、直到大学的同学，却没有能够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韦正锋看她脸上挂着的阴郁表情，问道：
“雁子，受了嘉奖怎麽还不高兴啊?”
“我没不高兴。”洪雁的脸上开始“阴转晴”了，“可能是今天早晨出乘刚回来，有点累。正锋，你到新单位感觉怎麽样?”
听她问起新单位，韦正锋又想到他正在调查的两个工程，便随口答道：
“还是整天忙。雁子，咱们那个包乘组现在怎麽样?”
提起自己的包乘组，洪雁脸上才有了由衷的笑意：
“大家还是很努力的，决心再创‘青年文明号’。可就是把你调走了，‘闪’了大家一下子。”
“新去的彭警长比我强多了。他是乘警大队里最有经验的警官之一，为人热情、豪爽。时间长了，摸到脾气秉性就好了。”
这时，王大成、司马弘明等铁路局的领导陪同范军副部长、Ｋ市市长、龙振司令员等参加表彰会的贵宾们，在散会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龙司令员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礼堂台阶下说话的洪雁和韦正锋，便急忙快走几步，赶到二人面前，热情地和他们握手。
“龙司令员，您好！”
“您好，龙司令员！”
“好，好。看到你们二位和我一起度过那个令人难忘的风雨之夜的老朋友，我这个老兵打心眼儿里高兴。你们不愧是具有‘二七’光荣传统的新一代铁路人！”
洪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您太夸奖我们了。要不是有您坐镇指挥，有车上的解放军和武警同志们的大力协助，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哪。”
说话间，几辆轿车开到了面前。
龙司令员与大家告了别，和其他贵宾分别登车而去。
王大成临上车之前和韦正锋打了个招呼，回头招呼洪雁：
“雁子，上车，我送你回家。”
洪雁脸上的笑意倏然逝去，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你忙你的吧，我还要到段上办点事。”
王大成的车也开走了。
看着洪雁的脸色，韦正锋颇感不解，不知道再说些什麽好，只能就坡下驴地说：
“雁子，大成当这个局长不容易，他工作很忙，你要理解他。”
“‘忙’，他确实很‘忙’，‘忙’得连家都不要了！”
听她话里有话，韦正锋敏锐地感到，在她们夫妻之间肯定出了一点什麽事，但又不好深问。恰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急骤地响起来了。
“喂，是我。什麽?我马上去。”关上手机后，对洪雁说，“雁子，院里有急事找我。你有什麽心事，回家找老书记说说，别自己憋闷在心里。”
韦正锋也走远了。他的话勾起了她的心事,她与王大成间的“冷战”，是在“温馨”热带风暴过后，王大成从抢修工地返回Ｋ城那天开始的，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了。为了不让父母看出自己的忧郁，她近来连娘家也很少回，只是打几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和老人的健康。但儿子马上要放暑假了，她所面对的是：
应该怎样给儿子再创造一个和谐家庭的氛围呢?
她又应该怎样面对王大成这个“两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