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柑塘战役酣战时

　　（二月二十三日晴天）
　　清晨，时针刚指向7点，前方连续的炮击就开始了，数万发炮弹的连续爆炸声憾天动地，半个多小时后才慢慢地停下来，后来枪炮声响成一片，这是友邻部队在进攻柑塘，和敌人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今天我团作为柑塘战役的预备队，随时准备参加战斗。
　　吃过早饭后，部队开始换发新的被装物资。为了战斗的需要，给每人发了一套棉布单衣，作为战斗服。原发的71式的确良单衣，因为耐火性能差，负伤后又容易感染，这才在这次作战时淘汰了。同时还配发了急救包和驱蚊油、高腰防刺胶鞋、绑腿布带、胶鞋防滑爪子（俗称脚码）、背囊、尼龙吊床、军用毛毯和一张塑料布。这些都是必须随身带着上战场的。这些物资大部分都是刚出厂不久的新产品，是首次装备部队的。有了背囊，一些简单的物品就好保管多了，再也不用打背包了。尼龙吊床可以拴在两棵树中间，人在上面休息。新发的防刺胶鞋是元月15日才出厂，到现在只有一个多月，是由昆明军区后勤部发给作战部队的。新配发的这张塑料布既是我们防寒遮雨的用具，当我们不幸“光荣”时，他又是包裹遗体的理想物品。
　　白天，我团又沿着公路向前推进了几公里，来到了一个叫曼歪的地方待命。驻地附近是越军的一个小营房，看样子住的是敌人的一个工兵连，446团指挥所就住在这儿。我们通讯连距离团指挥所不远，住在一家老百姓的院坝中。各班分别住在房子的周围，电台就架在房檐底下；这家人看来条件还不错。越南边民生活水平低下，一般都住的是低矮的草房，屋内的摆设还是较好的。由于部队有纪律规定，谁也不能到屋子里去。再说，为了防止屋内放置爆炸物，我们一般不可轻易走进民房的。从外边望去，这户人家进大门是一个客厅，左为卧房，右为厨房，地面还是黄土夯成的，地上摆着一张小木桌和几把木凳子。堂屋正面的墙上悬挂着胡志明主席的画像，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一地。在一间卧室里，床上放了一口打开的箱子，衣服零乱的放在上边。有意思的是柜子的上方也挂着毛泽东主席的画像，两边还贴着“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对联，墙上还贴着京剧《红灯记》、《红色娘子军》剧照；看来这家的主人不是华侨就是和中国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对中国是怀着友好感情的。桌前的日历翻到16日，看样子主人是在2月17日凌晨，对越作战刚一打响，就仓惶出走的。猪圈里的大猪不见了，只有小猪偶尔跑回来转了一圈又跑走了。家中的几只鸡好像不知道战争已经来临，仍然悠闲的在院中转来转去四处觅食。当然，战争是残酷的，黎笋集团猖狂反华排华应当受到惩罚，最为遭罪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今天，团后方指挥所又为部队补充了一次食品，送来了大米，压缩干粮、压缩蔬菜、粉条和花生米一类食物，同时还为部队送来了一些水果。在异国他乡，后勤给养、枪支弹药全靠国内补充。
　　听着前方断断续续的枪炮声，大家都显得十分激动，三个一群五个一堆议论着，人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奔向前方，狠狠地打击敌人。这一个白天大家枪不离身，是在兴奋、焦急和不安中度过的。随着一轮红日慢慢的落下西山，我们在异国迎来了曼歪的夜晚。
　　傍晚，部队增派了岗哨，由各分队人员轮流担任。连队召开了会议，强调了战场纪律，强调了在敌占区应注意的事项。天黑后，部队就地休息，我和分队的战友们在汽车上和衣躺下。公路沿线是我部的车队，我们前边是特务连和步兵营，后边是炮兵连和步兵分队。这里的傍晚，天气比较凉爽。奔波了一天，大家很快进入了梦乡。
　　大约在晚上23时左右，几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紧接着“哒哒哒”的枪声就响起来了，这是我们进入战区以来首次遇到的情况。由于我部是预备队，刚刚进入敌占区，对于敌情估计是不足的。遇到这种情况，大家显得比较紧张。四周一片漆黑，敌情不明更加剧了紧张的气氛。这突然传来的枪声好像就在耳旁，我被枪声惊醒之后，呼的一下翻过身来，本能的掏出手枪打开了保险（子弹早就上了膛），随时准备应付出现的情况。侧耳一听，枪声是从右前方的山头上传来的，距离我们大约150公尺左右。四周沉寂了一会儿，紧接着从连部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行动声，忙乱的脚步声从四周不断的传来。我身旁的几位同志也都惊醒了，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从他们急促的呼吸声中，我知道大家都很紧张，等待决定。只听到班长赵德兵轻声的问我：“怎么办？”这时，我分析可能出现了敌情，在车上容易遭受袭击。于是就轻声说:“先下车，在公路旁的土坎下隐蔽好，等候行动。”说罢，我先轻轻的跳下车，大家则鱼贯而下。我安排班长带领几个战士在左侧的工事里隐蔽观察，又让副班长带领几个同志到右侧待令。这时九班几位战士也摸下车，他们有武器，我招呼他们留下，和我们一起行动。大家拿出武器，防止可能出现的敌情。
　　安排好本分队人员以后，我想，必须和连部取得联系，一方面搞清敌情，同时便于连里统一指挥。这时，周围一片漆黑。模模糊糊中看到连队一片慌乱，各班长低声的吆喝声，慌慌张张的脚步声不断传来。我弯着腰提着枪，顺着小路向连部摸去。走了十几米，忽然从黑暗中传来：“站住！谁？”的询问声。我一听是连长吕孝富的声音。便答道:“我，谷建瑞。”他老兄可能过于紧张，也忘记了问口令，看到这种情况，我不由得暗暗好笑。他连续问了三遍，才听出了我的声音。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和卫生员、通讯员挤在一起。他们在暗处，我是不容易看到的。卫生员赵光华不知从那里搞到一只步枪，他正端着步枪，明晃晃的刺刀正对着我的胸膛。当他们确实看清是自己人时才收了枪，拉着我蹲在地上。我简单的汇报了我们的位置和安排，便询问出了什么事情。其实他们也不了解情况，这时候也不知道指导员在什么地方。后来，姜排长也过来打听情况；吕连长只好叫我们仍回原地待令。
　　我们在原地待令中，四周慢慢的静了下来。过了十几分钟，通讯股长苏候明从团部匆匆赶过来，告诉我们：“刚才是我们的警戒哨兵——侦察班的一个小组和敌人遭遇，具体情况不明。”他是来组织电台，随侦察分队去了解情况的。连队及时抽调一部电台，随着苏股长匆匆而去，消逝在夜暗中。
　　到了23时左右，司令部这才查明情况，宣布解除战斗。原来是一小股敌人企图通过此地，或是进行侦察、骚扰，他们刚到山顶，就被我潜伏哨兵发现。我侦察兵一问口令，敌人立即开火，我哨兵马上还击。由于天黑，敌人逃窜后我们未曾追击，当时缴获2支冲锋枪。这是一场虚惊。我们一个侦察兵被敌打伤送往后方，这是我团的第一个伤员。由于情况不明，又在夜间，部队有些混乱，也有一些人闹出了洋相。我想，刚到异国，初临战场，惊慌失措也情有可原，相信以后会逐步适应的。解除战斗临阵总结了经验教训后，大家这才各归原处继续休息了。可是我无论怎样也睡不着了，我们就这样度过了在异国的第二个夜晚。
　　
　　（二月二十四日多云转晴天）
　　从派往司令部值班电台刘明台长处获悉，今天柑塘战斗十分激烈，我军正和敌人345师打得难分难解。三天来，我军将敌人团团围住，敌人6个团中，已被我全歼2个团。清晨，枪炮声不断从前方传来。这时，上级命令我们，做好一切战斗准备，随时准备歼灭柑塘守敌345师。我们早早的吃了饭，准备好了武器装备，单等一声令下立即出发。
　　太阳懒洋洋的从东方升起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附近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些越南边民，有的去田里劳动，有的急匆匆的向远处赶去。残酷的战争，虽然给当地边民带来了一定的灾难。由于我军纪律严明，遵守群众纪律，秋毫无犯；当地边民似乎还能维持正常的生活。
　　半上午，公路上来了两个牧童，两条水牛慢腾腾的跟在后边。离我们只有十几公尺时，可以看到他们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还朝我们指手划脚的说着什么。这时我们喊了一声：“能来！”（越语：站住的意思。）他们便乖乖的停了下来。我们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小家伙手中拿着一个越军遗弃的手雷，呆呆地看着我们，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由于语言不通，他们只是傻乎乎的看着我们；我们的话他们也不懂。后来，我们接过了手雷，他们又指着前面的小河沟说着什么。我们过去一看，原来旁边丢着一些越军的衣物和子弹袋等东西。我捡起一个子弹袋，上边用中文写着：“步枪子弹袋，1965年”等字样。在越南，我们见到的这些东西太多了！从吃的大米、面粉、罐头到日常用的物品，直至越南部队的好多装备都是我国支援的，看到的武器弹药那就更多了。两个小家伙看来还挺机灵，眼珠随着我们的手势转来转去。当然，他们是听不懂我们在讲些什么的。只见一个小家伙好奇的从地上捡起一根皮带，又不敢拿走。我们理解了他的心思，给他打了一个手势，他们这才高高兴兴的拿着皮带，赶着水牛向山坡方向走去。
　　到了12点钟，还不见出发的命令，大家都焦急起来。这时候，连部通知炊事班开始做饭。大家从山坡上的树林里捡来一些干树枝，不知是那个班还抱来了一捆竹签。大家一起动手，打好野炊灶，急急忙忙开始做饭。这时，矮矮胖胖绰“号杨麻袋”的杨丛林副团长来连队检查工作，他是分管后勤工作的副团长。当他看到我们在做饭时把竹签当柴火烧，由于不了解情况，他便大声训斥到：“你们通讯连是怎么搞的，谁叫你们烧群众的东西；刚一到战区，就破坏群众纪律！“听到他的批评，心直口快的老兵庹永武说：“副团长同志，请您好好看一下，这不是老百姓的物资，这是敌人的武器！”班长赵德斌连忙解释：“副团长，这是敌人用尿水和粪便浸泡过的竹签，是有线班的同志从敌人的营房附近捡来的。”听了这话，杨副团长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只要不破坏群众纪律，烧什么都行！”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走了。
　　在战场上，部队对群众纪律要求十分严格。要求我们要把越南黎笋当局与广大群众严格区分开来，不能破坏战场纪律，要在战斗中打出国威，要在纪律上成为文明之师，让越南边民认识到我们的正义之举。就在着战火纷纷纷的战区，军区前线指挥部还发出通报，对13军的一个单位破坏群众纪律，在鱼塘中用手榴弹炸鱼的排长进行了通报批评，由此可见我军对纪律重视程度。
　　当我们正在吃午饭的时候，突然接到上级通知，要我们立即出发准备参加战斗。大家一听放下手中的饭缸，立即准备起来。当埋好了灶坑，背上装具只等立即出发时，上级又通知我部继续原地待令。
　　后来才知道，21日13军接昆明军区攻占柑塘的命令后，军即以39师担任阻援任务，攻占代乃地区，控制要点，组织防御，抗击敌316师东援，保障军主力侧翼安全；以37师、38师为左右翼钳形突击，分割围歼柑塘地区之敌；以149师和32师95团作为军里的预备队。
　　22日13时，39师116团2营向代乃地区之敌发起攻击，激战5小时，占领了251、463、代乃及其东南侧无名高地。敌以其148团进行疯狂反扑。116团6连和117团2、4、9连依托有利地形，顽强阻击，从22日至24日，连续打退敌人20次冲锋，歼敌148团900余人，胜利完成了阻击任务，保障了军主力的侧翼安全。
　　在39师代乃阻敌同时，军主力于昨天开始围歼柑塘之敌，首先集中7个师属以上的炮兵团，实施火力急袭25分钟，给敌以严重杀伤和震撼。之后，步兵发起勇猛攻击，仅1小时即打破敌人的防御，连战连捷，当天挺进纵深达7公里。经过一天激战，攻占容荷、真尉以北敌之大部要点，打开了通往柑塘北面的门户。
　　今天，37师、38师采取钳形突击，继续对柑塘溃败之敌实施追歼，于晚上23时攻克柑塘磷矿、火车站，全歼守敌。
　　至25日12时，13军主力成功攻克了越东南重镇柑塘市，除致345师师长率残部于24日拂晓逃过外波河外，全歼了敌121团第4和第6营、118团第3营、190炮团余部、345师独立火箭营、公安978营和柑塘市队，共2600余人。彻底粉碎了敌人死守柑塘，夹击我军的企图.
　　目前13军已停止进攻，全线转入清剿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