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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包子铺新麦许起明 刘家院逃儿配永贵

作品名称:凤桂      作者:双双喜      发布时间:2016-11-19 13:53:12      字数:5645

  刘青玉背着高粱米回了家,口袋里装着的那瓶酒也没喝,他心里那叫一个恣儿,这些高粱米够家里的娃儿们吃上一段时日了,起码这个月是不用饿肚子了。天底下最大的事莫过于肚子里的事,对他来说,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时光永远不会停止脚步,一个月的时间也很快就会过去,那半袋高粱米总是不抵事的。
  有一天,新麦儿突然喊肚子疼,凤桂很是担心,便带着丫头去了北村的吉福大药房。孙正义给新麦把了把脉象,觉得孩子并没有什么事,或许只是饿出来的毛病,便给她开了几副中药。
  “这次炸毁鬼子炮楼,刘青玉首功一件,我的上级领导准备表扬他呢!”孙正义把包着中药的纸包递到凤桂的手里,笑着说。
  “打炮楼,他表现怎么样?”凤桂听了很是欣慰,但仍然问了一句。
  “弹弓准挺牛叉,就是胆子有些小!”孙正义笑了笑回道。
  “他就是那个熊样儿,你是没见他喝醉了酒,醉了酒敢把天都捅个窟窿,平常胆子又比老鼠都小!”凤桂说。
  “是吗?哈哈……”孙正义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鬼子这回儿是彻底完蛋了,前天夜里县城的日寇也被国共联军包了饺子,打了个精光。”
  “是嘛!真痛快!”凤桂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喜,“打完了鬼子,天下就该太平了!”
  “这个很难说!”孙正义语气沉闷,“李政泽同志已经被上级调往潍县,过几天我也得走了,我总觉得国共之间肯定有一场更大的仗要打!”
  凤桂从药房里出来的时候,她也觉得很是郁闷。赶跑了日本鬼子,总觉得可以过丰衣足食的太平日子了,可是刚才听了孙正义的一番话,她又感到迷茫了,真不晓得这样的战争还要打到什么时候,这样的苦日子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集街西边刚刚开了一家包子铺,里面飘出了诱人的香味儿,新麦紧紧攥着凤桂的手,眼睛瞅着包子铺门口,脚步却放慢了下来。凤桂低头瞅瞅新麦:“丫头!馋包子了?”
  新麦瞅着娘的眼睛,使劲儿点了点头。凤桂知道孩子的肚子饿,孩子已经两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刘青玉一个月前炸炮楼得来的那半袋高粱米几天前就已经见了缸底儿了。
  凤桂摸了摸口袋,指头触摸到了一个铜板,她便看着新麦说:“走!娘带你吃包子去!”说着,便领着她进了包子铺。
  凤桂给新麦点了一屉笼包子,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一副贪婪的吃相,心里感到挺不是滋味儿,遂笑着说:“丫头,慢点儿吃,吃完了娘再给你买!”
  那个屉笼里只有八个像鸡蛋那般大小的包子,新麦只吃了两个却不吃了,她拿着一个包子举到凤桂的眼前:“娘!你也吃一个!”
  凤桂摇摇头:“娘不饿,你尽管吃就是了!”
  “娘!我也吃饱了,剩下的这些包子给我的弟弟妹妹们带回去,也让他们尝尝味道。”新麦回了一句。
  凤桂的眼睛里涩涩的,她知道丫头并没有吃饱,像这么小的包子,她吃上整个屉笼也不会饱的,那一刻,凤桂的心里酸溜溜的。
  “这个丫头可真是懂事啊!”包子铺掌柜刘三育走了过来,看着新麦问道,“丫头,多大了?”
  “十二岁了!”新麦儿甜甜回了一句。
  刘三育瞅着凤桂说:“大妹子!怎么把孩子饿成这样啊!”
  凤桂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抹了抹眼泪,没应声。
  刘三育回头朝着里屋喊了一声:“起明,再拿两屉笼包子来!”
  “哎!”里屋应了一声,走出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见他,略长的脸型,双目灵动,消瘦的身形,步伐敏捷,双手托着两个叠压在一起的屉笼往桌子上一墩,“爹,包子来了!”他朝着刘三育说着,又对着正瞅着他的凤桂笑了笑。
  “刘老板,我不要包子了,我可没带那么多的钱啊!”凤桂慌忙站起身子应着,神情有些窘。
  “谁说跟你要钱了,这些包子是我送给你们娘俩的,吃不了再打包捎回去!”刘三育说道。
  “这,这可怎么是好呢!我们不认不识的,怎么好白吃你家的饭食呢!”凤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她就是这种脾性,别人对她一点好,她就坐立不安。
  “爹,没什么事我先进屋忙活去了!”站在桌旁的少年看着刘三育说了一句,随即转身进了屋。
  凤桂瞅着那个少年的背影,爱惜满满的语气:“这个娃子可真不错,看着就精明。”
  “这是我的二小子,叫刘起明!”刘三育笑着应着,却突然眼睛一眨,“妹子,你若是喜欢这个娃子,不如给他俩订个亲事,我也喜欢你家这个丫头呢!”
  “这……”凤桂见刘三育突然这么说,一时半会儿有些哽,良久,她瞅着吃着包子的新麦问了一句,“丫头!让你跟刚才的那个娃子订亲,你同意吗?”
  “娘!什么是订亲?”新麦嘴里快速嚼动着,翻着满口的包子馅,天真地问道。
  “订亲就是你是他的媳妇了,将来他要娶你的!”凤桂说道。
  没等新麦回过神来,刘三育看着她笑着说道:“丫头,将来你给刘起明做了媳妇,可以天天吃包子,你愿意吗?”
  “嗯!愿意!”新麦使劲儿点点头,虽然她还是没搞明白订亲是啥意思,但她明白了订亲可以天天有香喷喷的包子吃了。
  新麦儿的婚事就这么订下来了,转天,刘三育又给刘青玉扛去了两袋高粱米,算是订亲的订礼。刘青玉一家又可以半年衣食无忧了。
  1947年的冬天,凤桂的第八个孩子出生了,依然是个男娃子,这就叫做“要满管尖”,一鼓作气管个够。
  凤桂憋着劲儿的连珠炮一般的给刘青玉生男娃儿,的确是个好事儿,可刘青玉却有点儿招架不住了,所以他也少了先前生继忠继孝的那份高兴劲儿。娃子不是生着玩的,那生下来就是一张嘴巴,是要花钱养活的。
  但孩子生下来了也没办法,刘青玉便跑到教书先生那里再去求名,这次他没带酒,为了省钱,他花了一分钱买了一盒大前门牌香烟。教书先生又查了一通康熙字典,给娃儿取名:刘继结。
  那年又是一个大灾年,地里播种的麦子并没有窜出麦苗,来年春天的时候满地土黄,看不到一点儿绿色的希望,这是让人心惊胆寒的颜色,这种颜色象征着今年颗粒不收,每个人似乎都勒紧裤腰带,准备好打一场“饥荒战”了。
  刘青玉家仅存的那三分祖坟地也是一棵麦苗也没窜出来,两个小坟头紧紧挨在一起,裸露在广漠的平原大地之中,泛着黄澄澄的颜色,那是刘中国和刘镯子的坟堆。本来,刘青玉还想把这两个坟堆平了种上粮食的,如今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刘青玉家的米缸又见了底了,六个孩子就像是六头小猪崽儿,吃起粮食来那速度比坐了火箭都快,那个一抱多粗的米缸里的粮食也是眼看着下,转眼就剩了一点儿碎粉沫沫。
  而且,凤桂纳鞋底的生意已经不足以维系这么多人的吃喝,饭都吃不上了,肚子里的事都解决不了,谁还在乎脚底板穿不穿鞋子啊!稻绳一编打双草鞋也就打发了。况且卖的布鞋钱,十双都买不了粮价飙升的半斗高粱米。
  没有饭吃,凤桂早早就没了奶水,两个月大的继结嘬不到奶水,饿得直嗷嗷。
  刘青玉望着这一大群的孩子,叹了一口气,拿着他的皮弹弓出去了。自从打了鬼子炮楼的探照灯,这把皮弹弓他就一直没动过,如今,他拿着出门,琢磨着看看能不能打几只鸟儿充充饥。
  然而,刘青玉并不抱着太大的希望,往年的时候只要是地里没有庄稼,那树上的麻雀也奇迹一般的消失了。如今还是这样,树上并没有一只鸟儿,刘青玉转了一圈儿,失望而归。他走到刘光玉门口的时候,见大哥蹲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一脸痛苦的表情。刘青玉走了过去:“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刘光玉抬头看着他,额头上渗着细碎的汗珠,声音低沉、表情痛苦地说:“三弟,肚子疼!”
  “怎么会这样呢?”青玉紧走两步,扶着他的肩膀问道。
  “连续吃了三天的观音土,实在受不了了!”刘光玉吃力地说着。
  刘青玉挨着他坐了下来,目光有些呆滞,长叹了一口气:“唉!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的眼里闪着泪光。
  “孩子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饿得都不行了,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怎么熬下去……”刘青玉的话里也有了哭腔。
  兄弟俩个不再说话,都听闻着彼此肚子里“咕噜噜”的叫声陷入了沉思。
  “大哥,你没去你那个大舅哥家试试?”刘青玉悠悠问了一句,此言或是提醒了刘光玉,他的语气变得有了些力量:“三弟,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呢!现在我就去县城走一遭!”他是想起那个醉仙阁的那个马玉成了,那可是个有钱的大茬子,随便施舍给自己一点儿就能熬过这个饥荒年。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饿死吧?刘光玉琢磨着,想站起身子,却觉得肚子里一阵疼痛,又蹲了下去。
  “大哥,你这体格可怎么去得了县城,你先回家多解解手,把肚子里的土屙出来再说吧!”刘青玉扶着他,继续说道,“我听说肛门上多抹一些肥皂利便,你回家去试试。”
  “嗯!”刘光玉忍着痛站起来,转身进了家门。
  刘青玉便向着家门口走去,刚到那里,见门外站着两个男子,一个看上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而另一个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二人的面前还停着一辆独轮车,两侧车翼上各放了一个大木斗升,斗升上盖了一块儿麻袋片儿,虽然看不见斗升里盛的是什么东西,但鼻子灵敏的刘青玉立马就闻出了高粱米的味道,不光是刘青玉,谁也能闻出来,那时候人们的鼻子都特别得尖儿,嗅觉也是极其得灵敏,像狗鼻子一样,对粮食的味道儿似乎都有一种特异功能。
  “兄弟,请问这是刘青玉家吗?”中年男人看着青玉问了一句。
  “你是?”青玉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我是崔马村的刘孝文,这是我的二儿子刘永贵”中年男子说。
  “喔!知道了,我就是刘青玉,进来吧!”刘青玉说着,拉开了院门,把这爷俩让进了家里。
  刘青玉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前些天凤桂对他提起过,米缸里实在是没有余米了,凤桂便托付张大婶子给二丫逃儿找了个主儿。张大婶子办事神速,不几天就向凤桂回报,说崔马村有一户刘家,家里种了七亩良田,虽然去年颗粒未收,但是两年前积攒下来的粮食可真不少,人家答应用两斗米来订亲。
  刘青玉见了粮食像是见到了天王救星,他弯腰取下了门提子,那意思是想让他们爷俩把装着粮食的木车推进家里去,这满载着粮食的木轮车停在外面他真是不放心,刘孝文爷俩本来已经进了院子,回头见刘青玉拿着门提站在门口,刘孝文懂得他的心思,遂对着他的儿子说:“永贵,把车子推进院里来!”
  “唉!”少年应了一声又退出了院门外,把车子推进院子,一直站在门内的刘青玉这才重新放回了木门提,把大门闭上了。
  凤桂抱着继结从屋里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抹得鼻涕泄涎,个个像个小花猫。
  刘孝文看着凤桂问道:“你就是刘凤桂吧?”
  “是,你是崔马村的刘孝文?”凤桂反问了一句。
  “是!”刘孝文应着,指着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少年,说,“这是我的二儿子刘永贵,今年十六岁,我是带他过来相亲的。”
  刘孝文只对着凤桂说话,把刘青玉晾在一边,他知道这个家刘青玉为不了主,都是凤桂说了算的,这事儿是张大婶子告诉他的。
  凤桂双手抱着孩子,把对面站着的那个高高大大,黑黑瘦瘦的少年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嗯!这个娃子不错,看上去挺顺眼。”随后朝着身后喊了一声,“丫头们,都出来了。”
  从屋里走出三个女孩子的身形,十六岁的新麦当头领着,后面跟着十岁的逃儿和举儿。姊妹三人慢慢挪出屋门,眼神儿怯怯的,打量着院子里的这一大帮人出神。
  “这就是我家的三个闺女!你且看看能相中哪个!”凤桂指指身后的丫头,朝着刘永贵说道。
  刘永贵嘿嘿傻笑一下,摩挲着脑袋,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脸也羞得绯红,眼睛却不断地在三个女孩子的脸上瞄着!她先瞅了瞅跟自己同岁的新麦,顿了顿神情,刚想张嘴说什么,凤桂不等得他说话,却急忙插了一句:“娃子!大丫你就不必琢磨了,前些日子我已经把她许配给扈家官庄的刘起明了,我家也是收了人家的高粱米的,那事儿已经是定了,咱们做人总得讲信用!”凤桂这话儿是说给刘永贵听的,也是说给刘孝文听的,意思是别看她刘凤桂是一个妇道人家,那说话办事也是拿的上桌面,吐滩唾沫砸个坑的。
  刘永贵顿了顿神儿,瞅着凤桂眨巴眨巴眼睛,便又羞羞涩涩地寻摸起来,他的目光在逃儿和举儿的脸上来回瞅了一阵子,然后站到了刘孝文的身后没了动静。
  刘孝文回头瞅瞅刘永贵:“儿子!你看好了?”
  刘永贵微微点了点头。
  “哪个?”刘孝文问道。
  刘永贵抬起一只手,朝着逃儿指了指,一副怯怯的样子。
  凤桂懂了娃子的意思,笑笑说:“嗯!看来这孩子是相中逃儿了,既然相中了,这事儿就这么定!逃儿就算是许配给这个孩子了!”
  刘孝文也点点头,走到那辆木轮车旁,遂解开了缚在木斗升上的绳子,刘青玉早就走了过去,两个人一起用力,将那个盛着高粱米的斗升抬着进了屋,随后将高粱米倒在了门后面的那个米缸里,倒了一趟,米缸盛了一半,再倒一升,那个米缸似乎是满了,还溢了出来。刘青玉很高兴,看来,这段时间又可以打发过去了,娃儿们不用再饿肚子了。
  送走了刘孝文父子,逃儿撅着嘴找娘的不是:“娘!我可不愿意做他的媳妇,他比我大那么多。”
  “怎么了,不就是大六岁吗?你爹比我还大六岁呢!不是照样生活得挺好?”凤桂看着她说了一句。
  “我不管,大这么多我就是不愿意!”逃儿阴着脸又说了一句。
  凤桂圆承着她:“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毛病不少,我跟你爹成亲的那会儿,连面儿都捞不着见,你这还能先见见面,比我们那会儿可好多了;再说了,这个小伙子多好,才十六岁就一米七的大个头,一看就知道没缺粮食养活出来的,况且才这么点儿年龄,以后肯定还会再长个的!这么好的亲事,你到哪里找去?”
  逃儿低着头,不再说话。
  “米都收下了!还能咋滴?你也得往着你的弟弟妹妹们想想,难不成你想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凤桂说着,眼里竟然滚下了泪花儿。不管怎么样,这门亲事就这么订了,那一年,逃儿十岁。
  刘孝文爷俩从凤桂家出来,刘永贵推着那辆空车子当前走着,刘孝文跟在他的身后,倒背着双手,闷闷嗤嗤问了一句:“儿子!你真看好那个逃儿啦?”
  “嗯!”刘永贵点点头,语气挺欢快。
  “你俩可差着好几岁呢!”刘孝文说,“我以为你相中了她家的那个大丫头呢!我还是觉得那个大丫头好,年龄跟你相当,你俩也能尽快把亲事办了!”听永贵他爹说话的语气,似乎对刘永贵这次的挑选不甚满意。
  “爹!你没听凤桂婶子说吗?大丫已经许配人家了!”刘永贵回道。
  永贵他爹不再回话,皱了皱眉头,只是跟在儿子的后面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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