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攻炮楼弹弓显神威 获全胜青玉得粮米

　　某一天傍晚，李士华来找刘青玉，说是药房掌柜孙正义有请，今夜戌时相聚吉福大药房有事相商。青玉知道他是个地下党，做的是裤腰带上拴脑袋的危险行当，刘青玉忌惮这个，本来不想去，但凤桂却极力怂恿他去，青玉最终还是去了。
　　刘青玉刚敲了一下药房的屋门，那扇门就打开了，孙正义脑袋探到门外，先左右看了看动静，随即又把门闭上了，一副警觉的样子。
　　刘青玉进了药房抬眼打量，见药房西北角的一张方桌旁围坐了八九个人，那些人他竟然都认识。正中坐着的是三年前在他家救起的那个李政泽，李政泽身侧一边各站了一个人，便是那天夜里从地窖接他走的那两个战士。其余的那些人竟然是刘木匠手底下曾教过的一些徒弟，刘青玉曾经在岳父那里学过一年的手艺，所以认得他们。
　　还有两个人，刘青玉看到他俩的时候，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竟是来良贵和肖秃子。
　　刘青玉踏进药房，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盯着他看。刘青玉恍然明白了什么事，说了一句：“诸位！我已经戒赌了！不耍钱了！再会再会！”说着，转身欲出门口，却被身后的孙正义一把拉住了，孙掌柜笑道：“青玉，今天叫你过来，不是赌博的，是有大事要商量，你且凑过去听一下吧！”
　　那个李政泽见人都到齐了便开始开会，刘青玉听了一阵子才明白，原来这帮人在商量着炸鬼子炮楼，这让刘青玉感到很惊讶，心里亦是忐忑不安。岳父的这帮徒弟们什么时候都参加了八路了？更让他迷惑不解的是，自己的两个赌友也在这个人堆里，难道他们也参加了队伍？
　　刘青玉是不知道，其实这都是凤桂的功劳，自从三年前凤桂知道了孙正义是隐藏在口埠的共产党以后，便经常去他那里坐一坐，孙正义也时常给她讲共产主义的事，凤桂听了倍受鼓舞，也暗地里帮着他宣传共产主义，这帮子人就是凤桂发展过来的。不过她也是胆大包天，竟敢对着肖秃子和来良贵下手，须知这两个人可是跟着董仁周干汉奸的，那也算是鬼子的人。凤桂给他们讲道理，晓以利害，说千万不能跟着董仁周走，不然下场会很惨。这两人早先都受过凤桂的恩惠，对她恭敬有加，如今听她说的有道理，遂决定脱离董仁周的汉奸队伍，加入杀鬼子的行列。
　　李政泽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同志们，炮楼里一共有四个鬼子，加上董仁周三人的汉奸队共计七个人，而他们却有七条长枪，炮楼上还有一挺歪把子，手榴弹也是无数；我们虽然人数比他们多，可是武器却远比不了他们，上级只给了我们一捆炸药包，枪械也就三支，所以说这次任务还是比较艰巨的。我跟孙正义同志商量了一下，这次炸炮楼只能智取不能抢夺，争取把人员伤亡降到最低。”
　　刘青玉听他说完了话，这才定睛打量这帮人，见李政泽的腰里别着一把短枪，他身后的两个战士各挎着一条长枪，其余的人都是身背大刀手握长矛，李士华的腰里还别着两把木头砍斧，刘青玉就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从自己的岳父大人那里借来的。
　　刘青玉听完李政泽的话心里暗暗发笑，就这么几条破枪几件家货什儿就想端鬼子的炮楼？这不是明摆着送死吗？他不等得李政泽说完，却慢腾腾站起了身子，高高举起了一只手，像是要打报告。
　　“你有什么事吗？”李政泽问他。
　　“请示一下，我，我能不能退出啊！”刘青玉声如蚊嘤。
　　孙正义一双严厉的眼睛盯着他，目光有了些冷峻：“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没有点儿觉悟？你有凤桂的万分之一就好了！”
　　刘青玉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低着头只是不说话。
　　李政泽朝着孙正义压压手，看着刘青玉笑着说：“青玉，你这次不但不能退出，而且还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呢！”
　　“我，我不会耍大刀，更不会打枪，我……我能做什么啊！”刘青玉声音很小。
　　“你会打皮弹弓啊！听说你的弹弓准百发百中，远近闻名，我们这次是特意把你请来负责打灭炮楼上的探照灯的。”李政泽说。
　　“我，打过鸟，打过兔子，却没打过什么探照灯啊！”刘青玉又嗫嚅了一句。
　　李政泽笑了笑：“那么小的鸟儿都能百发百中，碗口大的探照灯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刘青玉皱了皱眉头，五官扭结着，似乎是陷入了沉思。李士华一步跨过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姐夫！别让这帮兄弟们看不起你，这次炸鬼子炮楼，没有你可真是不行啊！”
　　“是啊！三哥！这次看你的了！”来良贵也跟上了一句。
　　刘青玉闷闷嗤嗤憋了好久，看着李政泽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非得让我打呢？”
　　“因为弹弓打探照灯不会引起鬼子的警觉，便于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李政泽回道。
　　刘青玉沉思了一会儿，声音很小地说：“我就只负责打灭探照灯吗？”
　　“是的，其余的事由我们来负责！”李政泽又回了一句。
　　“那我打完了就能撤吗？”刘青玉又问。
　　李政泽笑了笑说：“能！”
　　“那打完探照灯有奖励吗？”刘青玉再问道。
　　“什么奖励？”李政泽有点儿懵。
　　“不奖励点儿粮食什么的？”刘青玉又问着。
　　“有！”不等得李政泽回话，孙正义狠狠地答应一声，走到屋门后面，拎起了一小布袋高粱米往桌子上一墩，“你完成了任务，这些高粱米就是你的了！”
　　刘青玉斜着眼睛瞅瞅那半袋粮食，声音小小地说：“行，我干！”
　　“你回去拿皮弹弓吧！我们都在这里等你回来，你回来我们就行动！”李政泽说了一句。
　　“嗯！”刘青玉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拿桌子的半袋高粱米，却被孙正义伸手摁住了，他盯着刘青玉的目光有些厌烦，语气亦是极其的冷漠：“我是说你完成了任务再给你，不是让你现在就拿走！”
　　刘青玉抬眼瞅了瞅他，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转身出去了。
　　站在屋里的李士华瞅着刘青玉的背影：“我跟着他去！”说着，抬脚欲跟出去，他或是担心刘青玉一去不返，却被李政泽喊住了。他朝着李士华摆摆手，示意他回来，笑着说了一句：“不用管他，他会回来的！”
　　刘青玉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里，发现凤桂早就坐在堂屋的矮桌旁等着他，桌面上摆了他那把红枣木把柄的皮弹弓，还有那个盛着钢珠子弹的小布袋，小布袋的旁边还有一小瓶酒。凤桂微微笑着，用肯定的目光看着他：“青玉！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这声“青玉”她叫得很甜，刘青玉听了却没觉得那么舒坦，他心里琢磨着，看来凤桂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这个婆娘竟然瞒着自己？心里有了几分气恼，遂也不说话，抓起那个皮弹弓往腰里一塞，又拎起那个子弹兜，从里面倒出了一枚钢珠攥在手里，返身就出了门口。凤桂把桌子上的东西一划拉就追了出来，把他堵在了院门口：“青玉，你拿着一枚钢珠算怎么回事儿！这些不用了？”
　　“我就只负责打灭探照灯！一发就中，要那么多子弹做什么？”刘青玉闷着气回道。
　　“这可是关乎到好几个人性命的大事，马虎不得，你就能保证一发命中？”凤桂的语气突然有了些严厉。
　　“能！”刘青玉硬硬的回了句，转身拔开了门闩，抬脚出了院门。
　　凤桂又追了出来，不由他分手，把那瓶酒塞进了他的口袋。刘青玉心里愤恨，他知道凤桂的意思，凤桂了解自己有喝醉酒天不怕地不怕的毛病，她这是让自己去拼命呢！这样想着，有心把那瓶酒从口袋里掏出来摔得粉碎，又有些心疼舍不得，这也是花钱买的，心里暗暗琢磨：我且装着，打死也不喝也就是了。
　　等在吉福大药房的一众人终于等得刘青玉回来了，便都准备妥当，向着口埠西北方鬼子炮楼进发。
　　两丈多高的鬼子炮楼，其顶端的那盏探照灯发出一道雪亮的光柱三百六十度地旋转着，影影晃晃的还能看到炮楼上有两个鬼子站在那里，其中的一个负责摇晃着探照灯的灯把，而另一个则架着一挺歪把子窥探着地面的情况。李政泽他们白天都打探好了，重机枪就架在炮楼顶上的垛口里。
　　那帮人就趴伏在炮楼东侧的一条大深沟里，李政泽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像折叠好的被窝一般大的炸药包，他小声问身边趴着的刘青玉：“你的弹弓有效射程是多少？”
　　刘青玉瞄了瞄那盏不断摆动的探照灯，回道：“从这里打就差不多！”
　　“有把握吗？”李政泽又问道。
　　“有！”刘青玉毫不含糊。
　　“好！”李政泽应了一声，回头瞅着他身后的那个抱着长枪的战士：“小王同志！刘青玉打灭探照灯以后，倘若鬼子有所察觉，你就开枪射击，要第一时间打灭那挺歪把子，炸炮楼的事我来！”
　　“李队长，还是我来炸炮楼吧！”小王回了一句。
　　“都不用跟我争，我比你们有经验！”李政泽义正言辞的回了一句。
　　李士华悄悄摸到李政泽的身边，低声说道：“队长！我知道炮楼底下有一处‘活石’，炸炮楼的事还是我来吧！”
　　“活石？什么活石？”李政泽疑惑不解。
　　原来，七年前鬼子修炮楼的时候，李士华也参加了建筑工事，炮楼墙体的一处位置，垒砌石块的时候他故意没摊湿灰，只要拔出其中的一块儿石头，那些干摖起来的石块立马就会坍塌下来。
　　李政泽听了很高兴，问道：“你还能记得那个地方吗？”
　　“记得，我暗留的能不记得吗？就在冲着我们的这个位置！”李士华往前指了指，说道。
　　“好，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炸炮楼。”李政泽轻声说。
　　“嗯！”李士华应了一声，语气坚定。
　　“刘青玉，你准备好了吗？”李政泽侧脸瞅着青玉问道。
　　“准备好了！”青玉回了一声。
　　“打吧！看你的了！”李政泽瞅着他，语气带着信任。
　　刘青玉举起了手里的皮弹弓，从兜里摸出仅有的一枚钢珠包进弹兜，只见他，挺直的右手紧握弹弓把，左手捏着弹兜贴在右眼上，那两根皮子筋也抻得老长，他瞄准了一阵子，趁着探照灯扭过来的当隙，果断地松开了紧捏着弹兜的那只手。
　　“嗖……”钢珠夹着一股子风声飞了出去，“啪……”跑楼顶上的那盏不断乱晃的探照灯应声而灭。炮楼上的两个鬼子并没有打响那挺歪把子，两个人凑到探照灯跟前察看着情况，他们或是以为探照灯是炸了灯泡了。
　　趁着这个机会，李政泽一步跨出了旱沟，向着炮楼冲了过去，李士华紧紧跟上。到了炮楼底部，李士华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处“活石”，两个人一起用力，拔出了摖在那里的石头，果然如李士华所说的那样，“哗啦啦”地掉下了一大堆石块，李政泽点燃炸药包塞进了那个锅口般粗的窟窿里。李政泽轻喊了一声：“撤！”又猫着腰迅速向着旁侧跑去，跑了几步便趴在了地上，李士华也趴在了他的身侧。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炮楼轰然倒塌，鬼子连枪都没放一下，就被埋在了那堆碎石头里。当然，里面也埋着董仁周和他的两个汉奸队员。
　　“同志们，冲啊！”孙正义胳膊一挥，高喊了一声，第一个冲出了旱沟，肖秃子、来良贵，以及刘木匠的那帮徒弟们也相继冲了出去。
　　刘青玉却趴伏在沟里没动，他在查看着动静，过了好一阵子，他确定没有枪声响起，这才从沟里爬了出来，喊了一声：“冲啊！”随即也冲了过去。
　　其实刘青玉是多虑了，这次炸鬼子炮楼的计划是非常成功的，鬼子汉奸们一枪都没放，就糊里糊涂的全部埋在了那堆废墟里。这次突袭大获全胜，缴获重机枪一挺，长枪七把，短枪一把。李士华、来良贵等人都很高兴，因为他们终于可以配上真枪了。而刘青玉对这个却不关心，他一直牵挂着孙正义答应过他的那半袋高粱米。
　　李政泽担心鬼子援兵包围，带着大家伙儿打扫完了战利品之后便快速撤退了。其实李政泽也是多虑了，鬼子哪里还有什么援军，益都县城的鬼子都自身难保了，国共两军正商量着联合攻打他们设立在县城的司令部。
　　刘青玉终是扛着那半袋子高粱米，高高兴兴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