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采药遇险

　　这一住，半个月过去了，上官千月已经醒了十天了，在他惊人的恢复力下，伤也渐渐复原，行走怕是指日可待了。
　　可是这半个月，村里可是把他们的事说的天花乱坠的，最后被定为落难公子与富家千金情深义重，奈何女方门槛太高，岳父不喜女婿家道中落，故而痛下杀手。
　　“谣言止于智者，墨儿又何必这般介怀？”太阳已经东升，金红色的晨光铺洒在上官千月身上，瞬间好像镀了一层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他微微摇晃着太师椅，闲散自由，声音好像天上飘逸的闲云。
　　阳光让冰璃一时间无法适应，她微微眯起眼眸，淡看着那个在晨光下光芒万丈的男子，说道：“智者？在宁阳王面前，有几个人敢自称智者？我只是俗人一个，虽说身在江湖，然而女儿家的名声还是不容败坏。”
　　“哦……”上官千月故意拖长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这就是墨儿在意的，那我娶墨儿为妻便是。”
　　冰璃闻言，心中不快，平生最看不惯的便是轻易言及嫁娶之人。于是语调也变得分外冰冷，说道：“王爷是皇家之子，坐拥三妻四妾美姬无数，一个娶字还当真是廉价；涵墨江湖女子，不仅高攀不上宁阳王府大门，而且一身傲骨，若要娶我，今生就休想再有别的女人！”说完，一甩袖，冰璃转身离去。
　　芸清和红玉自然是紧跟着冰璃。
　　院子里就留下沐浴着晨光的上官千月，微微扬起俊美的脸，蒙着纱布的眼睛看不到神色，然而凉薄的双唇却是荡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像。”一句呢喃，淹没在鸡鸣的初啼声中。
　　一阵秋雨过后，乡下小院显得泥泞，于是最爱在小院内看书的冰璃不得不移步至半月前新建的小竹亭。竹亭的规模不小，至少此刻冰璃可以坐在木桌木椅上静静地看书，而宁阳王却是在一旁摆弄着黑白棋子，两人之间隔着三步之距，互不相扰。
　　然而这样娴静的一幕，落在方从外面结伴而归的芸清和红玉眼里是那般和谐。
　　隔着亭檐时不时滴落一串串雨珠，芸清远远地看着亭子内的一幕，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身边抱着古琴的红玉，说道：“哎，红玉姐姐，你看看，夫人和宁阳王这般，像不像一对夫妻，那样自然的默契与和睦？”
　　红玉抬眼望去，看自家夫人认真地执卷细读，她身边丰神俊朗的上官千月敛眉沉思，偶有凉风拂过，两人的墨发飘扬，甚至几乎在风中纠缠在一起。一时间，她也赞同芸清的看法，心中不由感叹：若夫人不是幽王妃，若宁阳王不是皇家子，与自家夫人当真像一对闲云野鹤的神仙眷侣。
　　可是比芸清沉稳的红玉考虑的自然比芸清要深，于是沉着脸，低声说道：“莫瞎说，夫人是幽王妃，这话要是传到夫人耳里，有你好受的。”
　　“我说的是实话嘛。”听到红玉的话，芸清脸一沉，不满的说道。
　　这时，两人已走出竹亭，冰璃抬眼看到芸清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由得轻笑问道：“怎么了？你这丫头又惹什么事让红玉数落了？”
　　“我哪有惹事，夫人！”被冰璃这么一说，芸清更是不依，撅起小嘴就要反驳道：“我不过说夫人和……”
　　“夫人，红玉为你带了一把琴回来。”不等芸清说完，红玉便打断她，将手里的琴放置在木桌上，说道，“夫人天天看书也闷得慌，既然我们还要在这儿耽搁些时日，有方琴也能让夫人消磨消磨时间。”
　　“是吗？”冰璃听到红玉的话，瞬间高兴起来。她的女红水平一般，除了爱看书外，就爱抚琴，虽然她并不觉得日日与书为伍烦闷，但是有方琴就更好了。
　　“对啊，红玉姐姐特意选的，夫人给我们弹一曲可好？”芸清这丫头一提到正事，就将刚刚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了，水灵灵的眼睛立即期待的看着冰璃，说道：“夫人好久都不曾为我们抚琴了。”
　　冰璃确实很久没抚琴了，突然看到琴，本身又一时技痒，再加上两个丫头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委实有点不能推脱，也就不矫情，坐下来。芸清和红玉一看有戏，两人立刻善解人意的上前，一个置琴，一个收拾桌子，很快收拾妥当，两人在冰璃身后找了一个位置，双手托腮，凝视着冰璃。
　　冰璃对二人浅浅一笑，玉手一扬，指尖划过琴弦，一串串清灵空韵的琴声缓缓地从她的指尖倾泻而下，随着空山雾霁，迷雾蒙蒙间扩散。
　　冰璃没有听到红玉二人在外面的对话，可是武功高深的上官千月耳力却是非凡，尽管他因为伤势一时三刻没有办法恢复武功，可是习武之人的本能却没有丧失。
　　当那一句“一对夫妻”夹杂着雨水滴落的清脆声落入他的耳里时，他的心口莫名的一荡，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悸动，一种他丝毫不排斥的盈满感觉。
　　瞧着两个丫头丝毫没有当他存在的与冰璃攀谈，拿着棋子的手再也落不下去，心思第一次有了无法沉凝的波动。听说冰璃要抚琴，不由得抬目向她望去，这一抬眼，尽管双目仍是看不见，却也好像捕捉到了她清浅柔和的一笑，那样如同高雅至洁的素菊初绽的微笑莫名的印入他的脑海，随后所有的思绪便被那样清韵如同秋雨滴落，芭蕉凝露的琴声给吸引。
　　琴技很高，若是换一个人，却是入不了他的眼，可是偏偏弹琴的人是这样一个素颜清隽的女子。她似乎能够赋予每个声调一种超脱世外的空灵，幻化成一股股清泉，洗去世间所有的尘埃，让整个世界好像一瞬间如同这一场秋雨过后一般清明澄澈。
　　在这个女人心底有一池清泉，而他有一股冲动，保护这澄静地一方池水不受一丝污染。
　　“好好好！”当冰璃的指尖划过最后一个音符，芸清忍不住跳起来鼓掌叫好。
　　“好！”回神的上官千月也不吝啬的赞叹一句。
　　冰璃似乎此刻才想起亭中还有一个人，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懊恼。
　　上官千月似乎感觉到了冰璃的情绪变化，缓缓走上前，步伐缓慢而沉稳，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失明的人。停在冰璃面前，他唇角微扬，说道：“琴音虽好，却失了力度，过于绵柔，不适合这首《广陵散》。”
　　“想必宁阳王是个中高手，不知宁阳王可否让涵墨一饱耳福？”冰璃知道他的手刚好，不宜动手，可是她向来沉稳的性子，不知道为何在他面前这样说。
　　上官千月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优雅地落座。冰璃见他坐下，欲起身，却被他拦下，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伴随着浅浅的呼吸响起：“我的手不太方便，墨儿若是真心想知道自己的不足，那就代劳吧。”
　　“如何代劳？”冰璃没有再挣扎起身，而是诧异地问他。
　　“跟着我便好。”轻柔一笑，在她晃神间，执起她的双手，覆在琴上，宽大的手也随之按了下来，包裹住她小巧的双手。
　　“你……”
　　“别动！”就在冰璃回神要挣扎时，他手上微微一用力，制止她。
　　因为冰璃清楚知道他的伤势，所以并不敢贸然做出太大的动作。
　　他清雅一笑，就着她的手自信的拨弄，那姿势阔别万物独钟心琴，那气魄远离繁华天地孤一，那一份自信让他原本儒雅的俊颜划破苍穹。
　　琴音在他手下磅礴，音律在他指尖犀利，悠悠琴音勾勒出一幅远久恒古的画面：孤月伴随音之凄凉，哀草连着过往的荒城，今空自回首，画面斗转星移，古往今来……
　　冰璃被这琴声震撼，不自觉的顺着那幽幽飘散的松竹清香侧首看着他。只见他目舒唇绽，清波流转，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清隽儒雅的容颜上荡起一抹不深不浅的笑容。
　　那一笑，仿佛所有的明媚阳光都凝聚在他脸上，刹那间冰雪消融，雾散雨霁，绿遍九州六河，开遍万树千花，敛尽一世荣华，倾尽泱泱天下。
　　一晃四十个日夜便在两人这样清清淡淡的相处中流失，冰璃已经接到消息，朝廷与西盛半月前就在南泽开战了，而且貌似遇到了麻烦，大军自半月前抵达南泽后，就有一种疾病莫名的以及其诡异的速度在军营内扩散。以至于朝廷与西盛在这短短半月时间三战三败，这是四皇子傲烨王从未有过的战绩。
　　根据绿菊从前线传来的详细报告，她大概知道军营内的将士不是中了一种慢性毒，便是被人下了蛊，她希望是前者，若是后者就会是一种难以解决的麻烦。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要亲自去前线看看，可是此时她却是不能丢下上官千月，因为他的眼睛正到了关键的时刻，假手于人，她不放心。
　　这一日，夕阳的余晖刚刚落于大地，早早就用了晚膳，冰璃便一身轻简的装束，背上一个小背篓，拿上一些小工具，准备上山为上官千月采最后一味药——昙花。
　　“墨儿要出去？”虽然看不见，可是上官千月的感官却是极为敏锐。
　　“嗯，去采药。”冰璃点了点头，而后背着竹篓就往外走。
　　“我与你同去。”上官千月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朝着她走来。
　　“不用了，你还是留下吧，我要去山顶上采药，山路崎岖，于你并不方便。”冰璃轻蹙蛾眉低声说道。
　　“可我担心你。”毫不避讳的直言出心声，只因方才他记得芸清和红玉好像被她唤出去办事了。
　　冰璃一愣，随后面色如常，说道：“我虽不懂武艺，但是自拜师学艺起便随着师父四处行医采药，你无须担心我。”
　　上官千月听后，好看的剑眉一挑，随后薄唇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吐出一句无言以对的话：“难道墨儿就不担心我吗？我双手无力，双脚行动不便，又目不能视，墨儿难道就真的忍心将我一个人置于此地？”
　　冰璃闻言，却无言反驳。最后，冰璃还是抵不过上官千月面不改色的控诉，妥协的带着他一同往山上走去。
　　山路虽然崎岖却好在不陡峭，加之夜深未深，冰璃心思细腻，一路上都是颇为照顾上官千月这个病人，偶有坎坷一点的路，都会毫不顾忌的伸手拉住上官千月，一步一叮咛地慢慢走过。
　　对于冰璃而言，这无疑只是一个医者的职责，可是她却不知道这一点点的细腻心思一丝丝的渗透了那一颗毫无波澜的心。
　　她没有注意到，自从她三次主动握住上官千月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地说着“当心”后，那一双宽大带着薄茧的手就再没有松开过她的手。
　　“到了。”终于在经过两个时辰的跋涉，冰璃拉着上官千月登上了山顶，此时夜色已深。
　　秋冬交替的时节，皓月依然高悬，高山上的星辰格外的美丽，繁星遍布，偶尔还会有一两颗流星划过，稀稀疏疏的枝叶在凉风中颤抖，冰璃一上去就感觉一股冷风袭来。正在她懊恼自己大意，没有备下衣物时，肩上一重，一股清淡的松竹清香窜入她的鼻子，随后一股暖意包裹住她。
　　“你伤势还未痊愈，不能着凉。”冰璃说着将身上的白袍解下。却被一双手按住，脱口而出：“我若病了，尚有墨儿照料，若是墨儿病了，谁来照料你我呢？”
　　冰璃听了他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虽然隔着一层白纱布，她看不清上官千月的神色，可是他嘴角扬起的笑意却让她读出了异常的坚定。
　　上官千月是一个一旦做了就不容拒绝的人，故而冰璃也就不再和他争执，而是拉着他朝着山顶上的四角亭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去亭子里吧，那儿的风稍稍小点。”
　　上官千月不置一词，任由冰璃拉着他往前走，平生第一次，他毫无防备的信任一个人，这种感觉似乎很好，挂在唇角的笑也加深了几许。
　　“王爷不曾见过朗朗星空吧？”扶着上官千月在亭子里坐下，冰璃第一次主动开口对他说了话。
　　“不曾。”上官千月含笑摇头。
　　“若有机会，王爷可以登山望月，荟萃的星空下自然可以找到一片怡然。”冰璃望着星空，微微扬起的脸迎着月光，清淡的眼眸倒映着繁星似锦的星空，仿佛银河倾泻一般物化流转。
　　“这算是墨儿邀约吗？”上官千月似笑非笑的问道，唇角的笑变得异常的耐人寻味。
　　冰璃一愣，随后却是浅浅的笑了，爽快地颔首，说道：“好啊，不如我与王爷定下十年之约如何？”
　　“十年之约？”上官千月玩味的咀嚼着这几个字。
　　冰璃点头，说道：“对，十年之后，你我若还幸存于这世间，便一道来此观星如何？”
　　“好。”
　　十年，世事无常，谁又知道十年后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随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的享受着自己难得静谧的深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幽幽的清香随着清风拂过冰璃的鼻子，冰璃惊喜说道：“昙花开了。”然后奔出小亭，不远处正好有一朵洁白的昙花正在盛开，一瓣瓣的花瓣一点点的在冰璃染上喜色的目光下绽放，一缕缕芬芳也随之扩散。
　　昙花一现，冰璃立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工具，要在昙花完全盛开那一瞬间将之采摘。
　　专注的冰璃却没有发现危险正一步步的朝她靠近，而被冰璃丢下的上官千月听声辨向，此时正缓缓地走到冰璃的身后，敏锐的听觉让他听到了“咝咝咝”的声音。
　　脸色一沉，抬脚就朝着那个方向狠狠地踩了下去，然而他却忘了他的脚筋还在复原当中，行走尚有些许不便，一脚踩下去又有多大力度？一脚踩下去却是踩在了毒蛇身上，可是却没有将其踩死，反倒被它反身一口咬在了小腿上。上官千月脚底一软，身子就往后倾了下去。
　　此时冰璃恰好听到动静回头，立即伸手拉住他，可是力道怎么及得上上官千月，不仅没有拉住他，自己反倒被一把带过，两人环抱着，朝着山坡下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