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长途奔袭在滇南

　　（二月二十一日晴天）
　　清晨，天刚麻麻亮我们就吃了早饭，部队又起程了。自卫还击作战已经顺利的进行了五天了，前方战友们打得十分漂亮。十七日我西线部队已跨过了红河，取得了不小的胜利。在开进途中，从四川到昆明，由于身在内地，似乎还感觉不到战争的气氛。然而，一到昆明，尤其是一踏上奔向滇南的公路，战争的氛围就明显的增强了。中国西南边疆铁流滚滚，大军云集，公路上开进的野战军战车来来往往，军用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
　　公路上常可看到不少的军车满载着出征的将士急速越过我部，军人的面色一个个都显得十分严肃。公路远处空军机场的机场上停满了武装直升机、战斗机和轰炸机，机场的外围构筑了防空导弹阵地，一枚枚导弹面向南天，只等一声号令，随时准备歼灭来犯之敌。路边学校的操场上，高年级的学生们也开始了军事训练，摸爬滚打，一板一式像模像样；远处的民兵们正在练习刺杀，枪刺闪闪发光。吼声阵阵；基干民兵们正在半山腰上构筑交通工事，抢修防空洞。在一些较大的厂矿、单位附近，还可以看到一些高射炮兵阵地，这些战友们也都警惕的坚守在岗位上。
　　地方政府在沿途都设了军供站，支前委员会主任一般由各级地方政府的主要负责人担任。部队刚一到驻地，现成的饭菜立马就会送到子弟兵的面前。部队随时可以就餐，完全可以昼夜兼程，不停的前进。路过的部队很多，往往前一批刚走后批就到。可是军供站的同志们，还是尽量满足部队的需求。在开远军供站，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他们的工作人员连轴转，已有几天没有休息了。
　　人民群众和当地政府为了支援前线，做出了周密的安排。我们仿佛回到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一样，军爱民民拥军，人民欢送子弟兵上前线的一幕，实实在在发生在我们的身边。昨天晚上，我们到达米勒县后，住在县城一所中学内。军供站距离县城还有一些路程，为了方便部队，地方政府特意安排了几家饭店给我们做好了可口的饭菜，直接送达部队驻地。在这里，我第一次吃上了肉丝米线，这是云南的一种风味食品，味道鲜美，特别可口。学校的师生全体动员，给我们送来了开水，甚至把洗脚水都送到了我们的面前。看到这一切，我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祖国和人民给予我们这么大的厚望，我们只有到了前线狠狠的打击敌人，杀敌立功，才能对得起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
　　今天部队仍然是不停的驱车前行。车队经过滇南的开远、蒙自县后，宽阔的柏油马路没有了，公路旁新铺设的几百公里的输油管道没有了。汽车开上了沙石修成的较为简易的公路，我们已经来到了祖国的边陲，这儿离中越边境越来越近了。
　　16时左右，我团来到了屏边县，部队在一个边陲小镇停了下来。这儿是一个人民公社的驻地，街道上仅有一个小小的道班和一个木材加工厂，还有一个小小的饭店和商店。这儿已经进入山区，很少看到住家户，听说离县城还有十几公里。突然来了这么多的军车，来了这么多的军人，一下子打破了这里的沉寂，给这里增添了少有紧张而又热烈的气氛。
　　公路上到处都是人流，部队正忙着调整，地方政府也派来人员协助部队进行工作。我们停在这里，原地待令。大家只有围绕在军车周围休息，不能远走一步。只是口渴的同志，请假去商店附近的保温桶打了开水；一些烟瘾很大的同志，也在商店买了几包香烟。这里没有军供站，部队只有自己开伙做饭，开始了野营生活。出发的时候，我们给每个人都配备了一斤半大米，背上一小捆干柴火，保证能够满足一天的生活。小单位的水管很难保障部队供水，沟深水远，一些分队只有到河中取水，有的分队甚至跑到很远的群众家中去借水。好在我们连恰巧住在道班附近，吃水是不成问题的。炊事班就地挖好野炊锅灶，煮了满满一锅白花花的大米饭，炖好了一锅香喷喷的粉丝白菜腊肉烩菜。看着大家吃的津津有味，我这才放下心来。
　　吃过晚饭，我们接到上级命令，立即轻装，随后昼夜兼程，继续前进，奔向战区。为了便于作战，大家把战时所用的东西精简到了不能再少的地步，除了作战斗中所用武器弹药和装备而外，生活用品一般只拿一只口杯，吃饭、喝水、刷牙都用它。多余的公用物资和个人用品，一律存放在小单位的院坝中，专门派了团部管理股协理员和两个战士在这里看守。我把随身所带的东西清点了一下，只是舍不得放下随身携带的半导体收音机。要是能在紧张的战斗生活中，听一听祖国的声音，那是多么令人高兴啊！但是上级已有规定，再说艰苦的战争环境，也不允许携带更多的东西。我只好把电池取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收音机放在箱子里。我把东西尽量作了精简，除了武器和身上穿的，只带了一支圆珠笔、一个袖珍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式的小手电筒。我把多余的东西打成一个小包，存放在堆积如山的留守处。
　　轻装之后，我安排同志们收拾好灶具，平整好场地，这才原地休息。我披着衣服，坐在一棵树下，恢复连续行军的疲劳。望着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夜空，我的心中现在反而十分坦然。明天我们就会到战火纷纷的异国他乡去作战，经历你死我活的搏斗；今天，我们还在自己的国土上，这时才感到祖国的亲切，感到了离别的痛苦。面对着祖国的北方，我的心中多少涌出一丝惜惜离别的情意。这是我可爱的祖国，那里有广阔肥沃的土地，有美丽的城市、高大的厂房；那里有学生在读书，那里有我们整洁的部队营房。在那美丽富饶的八百里秦川，在那一望无边的关中平原上，有一个小小的薛祥村（南谷米寺村），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那里是我成长的摇篮。故乡啊，可爱的故乡，是您的乳汁哺育我成长。故乡啊，可爱的故乡，那里有勤劳善良的长辈，聪明可爱的孩童。勤劳的父老乡亲，聪明的年青伙伴们，此时你们在干什么呢！你们是否知道你们的子弟已经奔赴疆场报国出征了？故乡啊，祖国，每当我想起了您，我的浑身都是力量。故乡的亲人们，你们无时无刻都在关心着我的成长，是你们把我无私的送给了祖国的军营，我在这里经历了10年的磨练，已经成长为一个军队干部。而今我们牢记着亲人们的嘱托，肩负着祖国和人民的期望，将奋战疆场，用我们的一片赤诚之心，用自己的满腔热血，去捍卫祖国的尊严，为故乡人民争光。祖国啊，亲人，请你们放心，你的忠诚儿子，决不辜负你们的期望，一定会前仆后继，英勇战斗，赢得战争的胜利。
　　望着北方的夜空，还有什么留恋的呢？没有了！!该说的，早已化成了坚定不移的决心；该交代的，给战友的信中已讲的一清二楚；万一有所不幸，遗书中也给亲人们留下了肺腑之言。这时我真正做到了轻装上阵，志坚胆壮，仇恨在胸，正义在手，我们将会无敌于天下！
　　四周静悄悄的，听着身旁战友们均匀的呼吸声，我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身旁的战友，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大部分都是入伍两三年的战士，年龄也就是20岁上下。在我们通讯连里，也有十几位陕西籍1978年入伍的小同乡，他们大部分来自于渭南市的农村；也有部分是西安市下乡到渭南的知识青年。这些年轻、可爱的战友，入伍也就是一年多一点时间，经过部队的教育和熏陶，他们已经脱离了稚气，特别是经过临战前的艰苦训练，他们一个个好像成熟了许多，成了像模像样的战士，有的已经担任了副班长。我不由想到，如果他们没有入伍的话，假如没有战争，他们可能还会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适生活，而今他们却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毅然而然地奔赴异地他国，投入舍生忘死的战场。这些年轻的小战士，别说结婚，可能好多人连恋爱都没有谈过，连对象都没有；要知道，要打仗就会有牺牲，如果他们真的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了，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想到此，我不禁产生了丝丝怜悯情绪；同时我想，我就是舍下自己一条性命，也要带领大家完成作战任务，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把他们高高兴兴地带出国门，平平安安地带回国内。
　　正在这时，一阵说话声把我从沉思中惊醒，这是附近的乡亲们为我们送开水来了。自从部队到达这里之后，乡亲们和带着红领巾的小学生，都从四面八方赶来慰问部队。络绎不绝的人群，来了一批又一批。亲人们问寒问暖送茶送水，给了我们很大鼓舞。年长的大伯大妈们，一再嘱咐我们：“盼着你们多杀敌人，为国立功啊！”可爱的少年儿童们把自己心爱的红领巾送给了我们，小嘴甜甜的说：“叔叔们，收下我们的一片心意吧。”这时，几个知青抬着一桶开水来到我连驻地，她们把水壶给我们加的满满的，然后和我们聊了起来。在边境地区，他们对战局都十分关心，也比较了解。一个年纪稍大的女青年，心情格外激动。她操着一口标准的北京话对我们说：“越南忘恩负义，欺人太甚。可惜我是个女的，不然的话，我也和你们一起去上前线。”另一个男知青接着说：“听从前线回来的大军同志讲，越南鬼子很狡猾，也会使用假投降的手段，你们可千万别上他们的当。”接着另一名女知青又告诉我们：“越南的女兵在战场上，有时还使用流氓手段，到时你们可不要心慈手软，也要当心啊。”叮嘱完这些话，他们这才高高兴兴的到其他分队去了。
　　夜深了，四周慢慢的静了下来，蚊虫叮咬得人很难入睡，我和战友们合衣靠背，在路边土坎边好不容易进入了梦乡。半夜时分——确切的说,应是22日凌晨,我再一次被一阵冷风吹醒。侧耳细听，大部分同志仍在休息之中。也有的同志早已醒了，他们正在悄悄的谈心。近处游动哨兵的脚步声不时的传来，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汽车的马达声，这是友邻部队正在连夜开进中。滇南的早春，虽然白天烈日当头，穿单衣已不觉冷。可是到了晚上，穿着绒衣还感到寒气逼人。想着今天就要离开祖国，奔赴杀敌的战场，我的睡意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