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朝纲扭曲

　　这些天，杨国忠特别忙，他每天进宫不仅要陪玄宗宴饮，还专门掌管樗蒲赌局，这一现象说明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和杨国忠本人都有了升官的机会：
　　杨钊侍宴禁中，专掌樗蒲文簿，钩校精密。上赏其强明，曰：“好度支郎。”诸杨数征此言于上，又以属王鉷，鉷因奏充判官（《资治通鉴》天宝四年十月）。
　　乙亥，以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为户部尚书；诸杨引之也（《资治通鉴》天宝五年五月）。
　　745年十月，杨国忠在禁宫中陪同玄宗宴饮，还专门为玄宗掌管赌樗蒲的输赢帐本，每一笔输赢，杨国忠裁判得很精准。因此玄宗很欣赏他的精明强干，并幽默地说：“你真是个好理财的干部!”杨家的人听了，又多次在玄宗面前夸赞杨国忠这方面的才能，还将杨国忠谋求官职的事，委托给靠理财起家、玄宗面前的红人王鉷。王鉷见杨家是新贵，当然乐意去跑腿，就将此事奏请玄宗，玄宗任命杨国忠为判官（唐制：特派担任临时职务的大臣可自选中级官员奏请充任判官，以资佐理。唐睿宗以后，节度、观察、防御、团练等使都有判官辅助处理事务），辅助王鉷理财。
　　746年五月二十四日，因杨家人都出面向玄宗推荐，玄宗任命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为户部尚书。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杨玉环的光环所起的作用：
　　杨贵妃方有宠，每乘马则高力士执辔授鞭，织绣之工专供贵妃院者七百人，中外争献器服珍玩。岭南经略使张九章，广陵长史王翼，以所献精美，九章加三品，翼入为户部侍郎；天下从风而靡。民间歌之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妃欲得生荔支，岁命岭南驰驿致之。比至长安，色味不变。至是，妃以妒悍不逊，上怒，命送归兄銛之第。是日，上不怿，比日中，犹未食。左右动不称旨，横被棰挞。高力士欲尝上意，请悉载院中储偫送贵妃，凡百馀车；上自分御膳以赐之。及夜，力士伏奏请迎贵妃归院，遂开禁门而入。自是恩遇愈隆，后宫莫得进矣（《资治通鉴》天宝五年七月）。
　　天宝五年（746）七月，杨贵妃正受到玄宗的恩宠，每次骑马时，高力士都会为她执鞭牵马，仅专门为杨贵妃纺织、刺绣衣物用品的职工就有七百人，加上朝野内外的官员认为巴结杨玉环就是升官的阶梯，所以都争着进献玉物、服装。比方说，岭南经略使张九章和广陵郡（治所在今江苏省扬州市）长史王翼，他们因进献的物品精美而被加官——张九章加官为三品，王翼晋升为户部侍郎。如此一来，天下的官员都纷纷效仿。因此民谣唱道：“生男莫喜女莫悲，君今看女显门威。”既讽刺玄宗恩宠杨玉环不理政务，又表达了人们改变重男轻女的观点。杨贵妃喜欢吃新鲜荔枝，玄宗就命令岭南每年都用驿站快马迅速送到长安；当这些荔枝到达长安时，其新鲜色味没变。因此唐朝诗人杜牧在《过华清宫绝句》的诗中写道：
　　长安回望绣成堆，
　　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
　　尽管杨贵妃被宠爱得无以复加，然而天天与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厮守总觉得有些不合节拍。这时，杨贵妃因嫉妒、泼悍、无礼，激怒了玄宗，玄宗一气之下命令侍从将杨贵妃送到她的堂哥杨銛家。可是送走杨贵妃的这天，玄宗闷闷不乐，有时到了中午还没有吃早饭，左右侍从所办的事都没有让他满意的，并且还时常被玄宗鞭打。高力士看到这一切，想试探玄宗发脾气的本意，就请求把杨贵妃院中储备待用的器物送去，得到玄宗认同后，总共装了一百多车。另外，玄宗为了表达自己的爱心，还把只供他吃的食物分给杨贵妃。到了晚上，高力士又跪下奏请接回杨贵妃，这正是玄宗想说又没有说的话。于是，高力士打开宫门让杨贵妃回宫。从此，杨贵妃更加受到宠爱，量化到后宫其他嫔妃都受到冷落。
　　让我们远离京城里红粉佳人，去看朝野与边疆的斗争，什么是血，什么是奸，什么是情，都会让你突然感悟出是非就在人心：
　　九月，癸未，以陕郡太守、江淮租庸转运使韦坚为刑部尚书，罢其诸使，以御使中丞杨慎矜代之。坚妻姜氏，皎之女，林甫之舅子也，故林甫昵之。及坚以通漕有宠于上，遂有入相之志，又与李适之善；林甫由是恶之，故迁以美宫，实夺之权也。
　　安禄山欲以边功市宠，数侵掠奚、契丹；奚、契丹各杀公主以叛，禄山讨破之。
　　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与吐蕃战于石堡城，为虏所败，副将褚誗战死（《资治通鉴》天宝四年九月）。
　　冬，十月，甲午，安禄山奏：“臣讨契丹至北平郡，梦先朝名将李靖、李勣从臣求食。”遂命立庙。又奏荐奠之日，庙梁产芝。
　　上以户部郎中王鉷为户口色役使，敕赐百姓复除。鉷奏征其辇运之费，广张钱数，又使市本郡轻货，百姓所输乃甚于不复除。旧制，戍边者免其租庸，六岁而更。时边将耻败，士卒死者皆不申牒，贯籍不除。王鉷志在聚敛，以有籍无人者皆为避课，按籍戍边六岁之外，悉征其租庸，有并征三十年者，民无所诉。上在位久，用度日侈，后宫赏赐无节，不欲数于左、右藏取之。鉷探知上指，岁贡额外钱帛百亿万，贮于内库，以供宫中宴赐，曰：“此皆不出于租庸调，无预经费。”上以鉷为能富国，益厚遇之。鉷务为割剥以求媚，中外嗟怨。丙子，以鉷为御史中丞、京畿采访使（《资治通鉴》天宝四年十月）。
　　天宝四年（745）九月二十九日，玄宗任命陕郡（治所在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太守、江淮租庸转运使韦坚为刑部尚书，免去韦坚原来的职务，由御史中丞杨慎矜接替。其原因是：韦坚的妻子姜氏是姜皎的女儿，姜皎是李林甫的舅父，所以李林甫亲近韦坚。后来韦坚因开通漕运，受到玄宗的宠爱，有当宰相的野心，加上韦坚与李适之来往密切，所以遭到李林甫的忌恨。由此，李林甫名义上提拔韦坚为刑部尚书，而实际上是夺了韦坚陕郡太守和江淮租庸转运使的实权。
　　在东北，安禄山想以立功求得玄宗的宠爱，所以多次入侵奚族与契丹，奚族与契丹国王就杀了所娶的唐朝公主而反叛，安禄山又出兵打败了他们。
　　十月初十，安禄山上奏说：“我讨伐契丹来到北平郡（治所在今北京市老城西南），梦见前朝名将李靖和李绩，他们向我索求食物。”玄宗下令为这两位名将建庙。安禄山又上奏说祭奠的那天，庙梁上长出了灵芝。
　　总之，安禄山不安本分，处处想哗众取宠。对于这些骗人的鬼话，只有玄宗相信。
　　在西部，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与吐蕃战于石堡城，被吐蕃打败，副将褚誗战死。
　　与此同时，玄宗任命户部郎中王鉷为户口色役使（据北宋王溥撰《唐会要•卷85•户口使》考证：户口色役使的职能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检察户口，二是掌管色役。所谓色役，南北朝就存在，是指各级品官和官府所用的不同肤色奴仆），并下令免除百姓今年的税赋。王鉷觉得免除税赋钱不够用，但又不好让玄宗收回成命，就请求征收百姓的车运费，这样好广征财源。即便如此，钱还是不够花，王鉷又请求开放市场，让百姓用钱购买本郡官府的物品，这样百姓增加的负担比没有免税赋时还多。另外，王鉷还想出了一个敛财的好办法：按照过去所定的兵役制度，戍守边疆的战士应该免除租庸，六年替换一次。此时守卫边疆的将领都以战败为耻，对战死的士兵不向官府申报，所以这些士兵在家乡的户口没有注销。王鉷一心聚敛钱财，将有户籍而没有人的空户虚报好增加收入；除此之外，按照户籍登记，守边六年以上的士兵全部征收租庸，有人被一次征收三十年的租庸，而民众无处申诉。
　　那么，王鉷搜刮的钱去了什么地方呢？
　　原来玄宗在位日久，用度日益奢侈，后宫赏赐没有节制，有时还不能随心所欲，只好到左藏库和右藏库中去取。王鉷打听到了真相，所以每年都上贡额外钱一百亿万缗，贮于内库，以供玄宗挥霍，并且讨好玄宗说：“这些钱都是税赋以外的收入，与国家税收无关。”玄宗认为王鉷善于理财，既能富国又能为他的小金库增收，所以更加喜欢王鉷。因此，王鉷更是想方设法剥削民众以取悦玄宗，以至朝野内外怨声载道。然而，玄宗并没有觉悟，他不知道既不让牛吃草，又要牛挤奶是危险的信号，十月二十一日，玄宗为了奖励王鉷，任命他为御史中丞兼京畿采访使。
　　也就是说，王鉷是奸臣反而得到重用，这就是玄宗的昏庸之处。然而，现在长安最大的奸臣是李林甫，李林甫又在干哪些伤天害理的事呢？
　　春，正月，乙丑，以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兼河西节度使。
　　李适之性疏率，李林甫尝谓适之曰：“华山有金矿，采之可以富国，主上未之知也。”他日，适之因奏事言之。上以问林甫，对曰：“臣久知之，但华山陛下本命，王气所在，凿之非宜，故不敢言。”上以林甫为爱己，薄适之虑事不熟，谓曰：“自今奏事，宜先与林甫议之，无得轻脱。”适之由是束手矣。适之既失恩，韦坚失权，益相亲密，林甫愈恶之。
　　初，太子之立，非林甫意。林甫恐异日为己祸，常有动摇东宫之志；而坚，又太子之妃兄也。皇甫惟明尝为忠王友，时破吐蕃，入献捷，见林甫专权，意颇不平。时因见上，乘间微劝上去林甫。林甫知之，使杨慎矜密伺其所为。会正月望夜，太子出游，与坚相见，坚又与惟明会于景龙观道士之室。慎矜发其事，以为坚戚里，不应与边将狎昵。林甫因谮坚与惟明结谋，欲共立太子。坚、惟明下狱，林甫使慎矜与御史中丞王鉷、京兆府法曹吉温共鞫之。上亦疑坚与惟明有谋而不显其罪，癸酉，下制，责坚以干进不已，贬缙云太守；惟明以离间君臣，贬播川太守；仍别下制戒百官（《资治通鉴》天宝五年正月）。
　　天宝五年(746)正月十三日，玄宗任命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兼任河西节度使。至于这一任命是出于玄宗本意、还是李林甫所为，我们不知道，只知道左宰相李适之因性格粗心大意，又吃了李林甫的亏——原来李林甫曾经对李适之设陷阱说：“华山有金矿，如果开采可以富国，皇上还不知道。”过了几天，李适之借奏事机会向玄宗顺便说了这件事。玄宗又问李林甫，李林甫却说：“这事我早已知道，但华山是陛下的本命，王气所在之地，不应该开凿，所以我不敢说。”玄宗听了，认为李林甫对自己忠心，就责怪李适之考虑事情不周，所以对李适之冷若冰霜地说：“以后奏事，应该先和李林甫商量，不要轻易提建议。”从此，李适之不敢多谈政事。由于李适之失去了恩宠，加上韦坚又失去了权力，二人同病相怜，来往就更加密切，这引起了李林甫的嫉恨。
　　七年前（738年六月），李亨被立为太子时，李林甫就不同意。他害怕以后李享当皇帝对自己不利，所以经常想动摇太子的地位。而韦坚又是太子韦妃的哥哥。皇甫惟明在李享当忠王时，曾经是李享的朋友，这时因打败了吐蕃，入朝报捷献俘看到李林甫专权，心中愤愤不平。皇甫惟明见到玄宗时，就劝玄宗不要重用李林甫。李林甫知道这件事后，就让杨慎矜暗中观察皇甫惟明的行动。正好在正月十五日夜，太子出游与韦坚相遇，韦坚又与皇甫惟明在景龙观道士房中相会，杨慎矜就揭发了此事，认为韦坚是皇戚，不应该与边关将领的关系那么亲密。李林甫趁机上奏说韦坚与皇甫惟明阴谋立太子为皇帝。韦坚与皇甫惟明因此被逮捕入狱，李林甫就让杨慎矜与御史中丞王鉷、京兆府法曹吉温共同审问。玄宗也怀疑韦坚与皇甫惟明结谋，但没有确凿的证据，正月二十一日，下令责备韦坚，说他因谋求官职存有野心，贬为缙云郡（治所在今浙江省丽水市）太守；皇甫惟明因挑拨离间君臣之间的关系，贬为播川郡（治所在今贵州省遵义市）太守。还另外发布通告，告诫百官。
　　虽然长安官场腐败，好在边疆有能将把守：
　　以王忠嗣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兼知朔方、河东节度事。忠嗣始在朔方、河东，每互市，高估马价，诸胡闻之，争卖马于唐，忠嗣皆买之。由是胡马少，唐兵益壮。及徙陇右、河西，复请分朔方、河东马九千匹以实之，其军亦壮。忠嗣杖四节，控制万里，天下劲兵重镇，皆在掌握，与吐蕃战于青海、积石，皆大捷。又讨吐谷浑于墨离军，虏其全部而归（《资治通鉴》天宝五年正月）。
　　746年正月，玄宗任命王忠嗣为河西、陇右节度使，仍然兼任原来的朔方、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升官的原因是：他在朔方与河东当二镇当节度使时，每次和胡人贸易时，都提高马价，各地胡人听说后，都争着把马卖给他；因此胡人马少，而唐朝的战马不断强大。王忠嗣现在兼任陇右、河西二镇以后，又奏请分朔方、河东二镇的九千匹马，用以充实河西、陇右，此二镇的兵马也强大起来。王忠嗣一身兼任四镇节度使，控制着万里边疆，唐朝的强兵重镇，可以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与吐蕃战于青海、积石，都获得大胜。又出兵入侵吐谷浑（313―663，也称吐浑，中国古代西北民族所建国名。本为辽东鲜卑慕容部的一支，藏族人民称之为“阿柴”。是西晋到唐朝晚期、位于祁连山脉和黄河上游谷地的小国）的墨离军，俘虏了全部人马返回。
　　到了同年四月，李林甫的奸诈阴谋收到了实际的效果：
　　韦坚等既贬，左相李适之惧，自求散官。庚寅，以适之为太子少保，罢政事。其子卫尉少卿霅尝盛馔召客，客畏李林甫，竟日无一人敢往者。
　　以门下侍郎、崇玄馆大学士陈希烈同平章事。希烈，宋州人，以讲老、庄得进，专用神仙符瑞取媚于上。李林甫以希烈为上所爱，且柔佞易制，故引以为相；凡政事一决于林甫，希烈但给唯诺。故事，宰相午后六刻乃出。林甫奏，今太平无事，巳时即还第，军国机务皆决于私家；主书抱成案诣希烈书名而已（《资治通鉴》天宝五年四月）。
　　746年四月下旬，韦坚等人既然被贬，左相李适之十分担心自己就是韦坚第二，于是请求改任为闲职散官。四月二十五日，玄宗任命李适之为太子少保，免去参知政事。他的儿子李霅（时任卫尉少卿）为此事曾摆设丰盛的宴会，但客人因害怕李林甫竟然没有一人敢来。
　　接着，玄宗任命门下侍郎、崇玄馆大学士陈希烈同平章事。陈希烈能当宰相的原因是：他善于讲解《老子》、《庄子》开始受到重用，后来又专门用神仙符瑞等道法求得玄宗的欢心。李林甫见陈希烈受到玄宗的宠爱，本来嫉妒之心难耐，但看到陈希烈虽然巧舌如簧，但还温顺了解官场，觉得容易控制才推荐他为宰相。从此，一切政务都由李林甫决定，陈希烈只是点头而已。按照过去的惯例，宰相在午后六刻退朝回家，而李林甫上奏说现在天下太平，没有大事，宰相巳时（上午9点到11点）就可以回家，军国大事都在自己家里决定。于是，管理宰相府文书的官员只是把李林甫完成的方案拿去让陈希烈签名而已。
　　也就是说，李林甫就是玄宗时的法律，他已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玄宗反而成了他的棋子。笔者为何这样说呢？因为太子李享也被李林甫整得要与太子妃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