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杨家俱荣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白居易《长恨歌》
　　自从玄宗有了杨玉环，追求的境界非同一般，他不仅幻想升天成仙，还在嵩山请术士炼丹：
　　春，正月，庚午，上谓宰相曰：“朕比以甲子日，于宫中为坛，为百姓祈福，朕自草黄素置案上，俄飞升天，闻空中语去：‘圣寿延长。’又朕于嵩山炼药成，亦置坛上，及夜，左右欲收之，又闻空中语云：‘药未须收，此自守护。’达曙乃收之。”太子、诸王、宰相，皆上表贺。
　　天宝四年(745)正月十二日，六十岁的玄宗对众宰相说：“朕最近于甲子日（干支历法中的第一天）在宫中设置祭坛，为天下百姓祈福，将自己草写在黄色素绢上的祷告词放在香案上，不一会飞向空中，听到空中说：‘圣寿延长。’我觉得奇怪，又将嵩山炼成的丹药也放置在祭坛上。到了晚上，左右侍卫想把药收起来，又听到空中说：‘药不必收，这里自然有神仙守护。’到了天亮，侍卫才把药收起来。”太子、诸王和宰相听了，都上表祝贺。
　　也就是说，玄宗已经产生了幻觉，或者说他为了让杨玉环相信他是神仙下凡，进一步为杨玉环洗脑，让这位小他三十多岁的宝贝真心实意地爱他。
　　尽管玄宗幻想升天成仙，尽管他谋求老子的无为而治，尽管他想与杨玉环过着醉生梦死的二人生活，然而，朝中有李林甫，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乙巳，以刑部尚书裴敦复充岭南五府经略等使。五月，壬申，敦复坐逗留不之官，贬淄川太守，以光禄少卿彭杲代之。上嘉敦复平海贼之功，故李林甫陷之。
　　李适之与李林甫争权有隙。适之领兵部尚书，附马张垍为侍郎，林甫亦恶之，使人发兵部铨曹奸利事，收吏六十馀人付京兆与御史对鞫之，数日，竟不得其情。京兆尹萧炅使法曹吉温鞫之。温入院，置兵部吏于外，先于后厅取二重囚讯之，或杖或压，号呼之声，所不忍闻；皆曰：“苟存馀生，乞纸尽答。”兵部吏素闻温之惨酷，引入，皆自诬服，无敢违温意者。顷刻而狱成，验囚无榜掠之迹。六月，辛亥，敕诮责前后知铨侍郎及判南曹郎官而宥之。垍，均之兄；温，顼之弟子也。
　　温始为新丰丞，太子文学薛嶷存温才，上召见，顾嶷曰：“是一不良人，朕不用也。”（《资治通鉴》天宝四年五到六月）。
　　745年四月十一日，玄宗任命刑部尚书裴敦复为岭南五府经略等使（也就是管南方五个战略要地的指挥官）。五月十五日，裴敦复因逗留没有前去，被李林甫陷害贬为淄川郡（治所在今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太守，以光禄少卿彭果接替岭南五府经略等使。其原因是：玄宗要嘉奖裴敦复讨平海盗吴令光的战功，遭到李林甫的忌妒。
　　再说接替牛仙客当了宰相的李适之，因与李林甫争权产生了矛盾。李适之兼任国防部长（兵部尚书），以驸马张垍（娶玄宗第二十一女齐国公主）为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也受到李林甫的忌恨。于是，李林甫指使别人说国防组织部在录用人才时有收受贿赂的事，然后逮捕了六十多人，交给京兆府与御史台对审，审了几天没有结果。京兆尹萧炅是李林甫的死党，他应得应该使用酷刑了。于是，他让凶残的首都法庭庭长吉温（武则天时的宰相吉顼的堂侄）负责审讯。吉温进入法院，吩咐国防部来的官员站在外面观看。只见吉温先让人从后厅押出两个重犯，审问时有时用杖刑毒打，有时用老虎凳挤压，用尽酷刑，犯人嚎叫的声音惨不忍闻。受刑的人都说：“只要让我活命，拿纸来，我什么都承认。”吉温演完这部“杀鸡给猴看”的酷刑戏之后，接着让国防部的官员入场。国防部的官员早就听说吉温是来俊臣一样的酷吏，入院后都违心地认了罪。六月二十五日，玄宗下令责备国防部前后负责人事的官员，然后赦免了他们。
　　以前吉温当新丰县丞时，太子府从事文学工作的薛嶷在玄宗面前推荐吉温是一个人才。玄宗召见吉温看了之后，觉得此人不是善类，就对薛嶷说：“这不是一个好人，朕不用。”
　　也就是说，在玄宗没有堕落之前，心中还明白好与坏，他堕落之后，任凭李林甫为所欲为。尽管他知道吉温不是好人，但还是认同了冤案的发生。
　　既然玄宗当初没有用吉温，那么吉温又上怎样成为京城法庭庭长的呢？原来与高力士无意中的介绍有关：
　　萧炅为河南尹，尝坐事，西台遣温往按之，温治炅甚急。及温为万年丞，未几，炅为京兆尹。温素与高力士相结，力士自禁中归，温度炅必往谢官，乃先诣力士，与之谈谑，握手甚欢。炅后至，温阳为惊避。力士呼曰：“吉七不须避。”谓炅曰：“此亦吾故人也。”召还，与炅坐。炅接之甚恭，不敢以前事为怨。他日，温谒炅曰：“曩者温不敢隳国家法，自今请洗心事公。”炅遂与尽欢，引为法曹。及林甫欲除不附己者，求治狱吏，炅荐温于林甫；林甫得之，大喜。温常曰：“若遇知己，南山白额虎不足缚也。”时又有杭州人罗希奭，为吏深刻，林甫引之，自御史台主簿再迁殿中侍御史。二人皆随林甫所欲深浅，锻炼成狱，无能自脱者，时人谓之“罗钳吉网”（《资治通鉴》天宝四年六月）。
　　萧炅当河南尹时，曾经遭到指控，长安监察院（西京御史台）派吉温去调查，吉温对萧炅审问十分恼火。到吉温担任万年县（治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栎阳镇）县丞不久，萧炅却担任了吉温的顶头上司京兆尹。吉温一直与高力士的关系密切，高力士从宫中回来，吉温想到萧炅因新任京兆尹会到高力士家中表示感谢，于是就先来到高力士的住所，与高力士嘘寒问暖戏笑一阵，估计萧炅快到，他握高力士的手时开怀大笑。当吉温把与萧炅见面的背景预热之后，萧炅前来，吉温假装惊恐而回避，高力士阻止说：“吉老七不必回避！”然后又对萧炅介绍说：“他是我的老朋友。”并让吉温过来与萧炅一起坐。萧炅见吉温与玄宗的心腹高力士是好友，态度十分谦和，不敢因为以前的事而流露出怨恨。有一天，吉温去拜访萧炅，并对萧炅说：“过去的事是我按照法律办事，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忠诚地为您效劳。”有了吉温的讨好，萧炅就与吉温把旧恨撤销，并引荐吉温当了首都法庭庭长。
　　等到李林甫想除掉异己寻找爪牙时，萧炅就把吉温推荐给李林甫，李林甫得到吉温十分高兴。吉温经常说：“如果遇到知己让我来管理监狱的事，就是捆绑终南山中的白额虎也不足多虑！”其言下之意就是能把活人说成死人，死人变成活人。此时，除了吉温是酷吏之外，还有杭州人罗希奭，他们被李林甫推荐给玄宗，从监察部办公室主任晋升为殿中侍御史（皇帝身边的监察官）。这两人都按照李林甫的意图制造冤狱，当时人称他们是“罗钳吉网”。
　　也就是说，玄宗成为了《皇帝新衣》中的皇帝，他难道就没有看看这些酷吏？
　　到了初秋七月，玄宗考虑到寿王李瑁为李宪守孝期满，为“儿情敌”立了韦氏为妃：
　　秋，七月，壬午，册韦昭训女为寿王妃。
　　八月，壬寅，册杨太真为贵妃；赠其父玄琰兵部尚书，以其叔父玄珪为光禄卿，从兄銛为殿中少监，锜为驸马都尉。癸卯，册武惠妃女为太华公主，命锜尚之。及贵妃三姊，皆赐第京师，宠贵赫然。
　　杨钊，贵妃之从祖兄也，不学无行，为宗党所鄙。从军于蜀，得新都尉；考满，家贫不能自归，新政富民鲜于仲通常资给之。杨玄琰卒于蜀，钊往来其家，遂与其中女通。
　　鲜于仲通名向，以字行，颇读书，有材智，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引为采访支使，委以心腹。尝从容谓仲通曰：“今吾独为上所厚，苟无内援，必为李林甫所危。闻杨妃新得幸，人未敢附之。子能为我至长安与其家相结，吾无患矣。”仲通曰：“仲通蜀人，未尝游上国，恐败公事。今为公更求得一人。”因言钊本末。兼琼引见钊，仪观甚伟，言辞敏给；兼琼大喜，即辟为推官，往来浸亲密。乃使之献春彩于京师，将别，谓曰：“有少物在郫，以具一日之粮，子过，可取之。”钊至郫，兼琼使亲信大赍蜀货精美者遗之，可直万缗。钊大喜过望，昼夜兼行，至长安，历抵诸妹，以蜀货遗之，曰：“此章仇公所赠也。”时中女新寡，钊遂馆于其室，中分蜀货以与之。于是诸杨日夜誉兼琼；且言钊善樗蒲，引之见上，得随供奉官出入禁中，改金吾兵曹参军（《资治通鉴》天宝四年七到八月）。
　　745年农历七月二十六日，玄宗册封韦昭训的女儿为李瑁的王妃。
　　八月十七日，玄宗册封杨太真为贵妃，追赠去世十六年、杨玉环的父亲杨玄琰为兵部尚书，任命其叔父杨玄珪为光禄卿，堂兄杨銛为殿中少监，杨锜为驸马都尉。玄宗为了兑现杨锜驸马都尉的承诺，八月十八日，册封武惠妃和他所生的女儿为太华公主（玄宗二十六女），并命杨锜婚娶。为了讨好杨贵妃的三个姐姐，玄宗在京城都赠送了豪华的宅第，其宠幸所得到的富贵，可以说是无人可比。
　　以上史料介绍得比较离奇，按照杨锜是驸马都尉的身份，应该是已经娶了公主，这位公主就是玄宗的第二十五女万春公主。据《新唐书•列传第八》记载：“万春公主，杜美人所生。下嫁杨朏，又嫁杨锜。薨大历时。”然而，《资治通鉴》这时为何说玄宗册封武惠妃所生的第二十六女为太华公主，并命杨锜婚娶？从《新唐书•列传第八》来看，杨锜的确娶了万春公主，至于是不是同一人我们就不知道了。如果杨锜在娶太华公主之前没有娶万春公主，《资治通鉴》就不应该称杨锜为“驸马都尉”。令人费解的事是：万春公主年龄不大，下嫁杨朏，又嫁杨锜，死于唐代宗李豫的大历年（766年—779年）间，这是什么原因？为了寻找答案，笔者在百度百科搜万春公主时，显示出如下内容：
　　万春公主【732年－770年】的生母为杜美人，天宝十三载【754年】三月廿九日，万春公主嫁给杨国忠的幼子、鸿胪卿杨朏。至德元年【756年】七月十五日，安禄山攻陷长安后，为了报复其子安庆宗被杀之仇。派大将孙孝哲在崇仁坊杀掉没有随唐玄宗逃跑的百余个皇亲国戚，包括杨朏，挖出他们的心来祭奠安庆宗。万春公主又嫁杨贵妃的堂兄弟杨锜。大历五年【770年】，万春公主去世，享年三十九岁。
　　按照百度的说法，这时万春公主只有十三岁，应该说嫁给了杨朏，如果杨朏是杨国忠的小儿子（其实杨国忠的小儿子叫杨晞，在756年六月十四日马嵬驿兵变中逃到陈仓县，被薛景仙所杀），说明太华公主在天宝年间死后，杨锜娶的是“侄媳”。而《资治通鉴》中笔者没有看到杨朏的身影，只看到了杨晞。不过，我们从玄宗把女儿嫁给杨玉环的堂兄来看，说明他对杨玉环用心良苦，宁可颠倒辈份，也要讨好美人。就像82岁的杨振宁娶28岁的翁帆；翁帆68岁的父亲翁云光，娶杨振宁18岁的重孙女一样。
　　再说杨贵妃的堂兄杨钊，就是臭名昭著的杨国忠。算起来是杨贵妃的从祖兄，此人不学无术，品行也不正，被宗族人瞧不起，曾经在蜀地当兵，被任命为新都县（治所在今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区）县尉。上任期满以后，因家里贫穷而没有路费返回。在杨国忠困难的时刻，新政县（治所在今四川省南充市仪陇县新政镇）富人鲜于仲通（鲜于仲通生于武周长寿二年【693】，中年举进士）常常接济他。杨贵妃的父亲杨玄琰死在蜀地，杨钊常去杨玄琰家，于是就与杨玄琰的二女儿私通（《资治通鉴》介绍杨国忠与其堂妹私通说法不一，下面说是杨家二女儿的丈夫死后，杨国忠到长安为章仇兼琼拉关系，才与其通奸）。
　　虽然杨国忠混得不怎么样，但现在时来运转。随后史料介绍说：鲜于仲通名叫向，字仲通，以字流行于世。他爱好读书，颇具才华，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引荐他为采访支使，并将他作为心腹。章仇兼琼曾对鲜于仲通说：“现在我只是受到皇上的器重，才当上了剑南节度使，假如在中央没有别的内援，一定会被李林甫所害。听说杨贵妃刚刚得到皇上的宠爱，但无人敢去攀附；假如你能到长安与杨家拉上关系，我就可以无忧了。”鲜于仲通听了，坦诚地说：“我是蜀地人，没有去过京城，恐怕坏了你的大事。我现在为你推荐一个人。”于是就推荐了杨钊。章仇兼琼接见杨钊时，见杨钊仪表堂堂，能说会道，心中十分高兴，立刻任命杨钊为诉讼审判官，建立了密切关系。时隔不久，章仇兼琼就让杨钊前往长安敬献春蚕所产的丝绸，送别时，章仇兼琼对杨钊嘱咐说：“我还准备了一点东西存放在郫县（位于成都市西北），可以抵住一天的口粮，你经过时顺便取走。”杨钊来到郫县，章仇兼琼派亲信拿着大量蜀地所产的精美货物送给他，价值达一万缗。这让杨钊没有想到，当他十分高兴之余，昼夜兼行来到长安，看望了杨家所有的姐妹，赠送所带来的蜀货，并且说：“这是章仇兼琼公送给你们的。”当时杨家二女儿刚刚死了丈夫，杨钊就住在她家（应该说是老情人，现在是久别重逢），并把所带蜀货的一半分给她。因此，杨家人到处说章仇兼琼的好话，还炫耀说杨钊会玩樗蒲（是继六博戏之后，出现于汉末盛行于古代的一种棋类游戏，从外国传入。博戏中用于掷采的投子最初是用樗木制成，故称樗蒲）。杨家人见杨国忠能玩上流社会人才能玩的游戏，觉得是一种荣耀，就带杨钊去见玄宗。以后杨钊才得以跟随皇帝的供奉官出入宫禁，最后被任命为金吾兵曹参军（皇帝仪仗部队中的一般参谋，这样便于杨国忠出入宫廷）。
　　也就是说，杨家出了杨玉环，鸡犬升天。
　　附件：《新唐书•列传第八•诸帝公主》记载：玄宗有二十九位公主，而实际是三十女。即：永穆公主、常芬公主、孝昌公主、唐昌公主、灵昌公主、常山公主、万安公主、上仙公主、怀思公主、晋国公主、新昌公主、临晋公主、卫国公主、真阳公主、信成公主、楚国公主、普康公主、昌乐公主、永宁公主、宋国公主、齐国公主、咸直公主、宜春公主、广宁公主、万春公主、太华公主、寿光公主、乐城公主、新平公主、寿安公主。说明《新唐书》统计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