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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疗疾病夫妻赴县城 缺医费青玉奔赌楼

作品名称:凤桂      作者:双双喜      发布时间:2016-11-17 13:34:01      字数:4946

  有了丹桂给的两块儿大洋,青玉两口子就张罗着去益都县城给镯子看病。青玉从来没去过县城,他琢磨着光玉曾经跟自己说过在县城里的醉仙阁酒楼耍过钱,觉得他应该熟悉县城里的情况。当夜他就去了大哥家里跟他商量,光玉拍着胸脯说:“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一会儿我再去趟王大骡子家里,借他家的驴车用用。从这里去县城有五十多里,抱着孩子还不定走到啥时候呢!”
  “王大骡子那里我去说吧!”刘青玉说。
  “还是我去吧!这些年我跟他走动多一些,求他这点儿事,想他也不会推诿的。”刘光玉说道。
  第二天蒙蒙亮,王大骡子牵着他家的那辆驴车向着县城的方向赶去,凤桂一手抱着镯儿,一手揽着新麦坐在驴车上,驴车后面跟着刘青玉和刘光玉。
  秋末时节,冷冷的雨丝夹杂着寒意洗刷着这片广袤的平原大地,这样的鬼天气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今年很少见到那轮久违的太阳,以至于人们都忘记了它的样子了。
  驴车一路颠簸,从黎明时分一直颠簸到将近午时,凤桂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县城,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脑袋旋转着不断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这一切对她来说都那么新鲜,她从没见过那么长的石拱桥,那么高的二层小楼,那么长那么乱的青石板街巷……
  最后,驴车在一处大院门前停了下来,石头门柱上挂着一个大牌子,牌子上写了一长溜的大黑字。凤桂不识字,偏着脑袋问刘青玉:“他爹!这上面写的啥?”青玉也不认识,又扭头问光玉:“大哥!这写的是啥字儿?”
  “连这个都不认识!”光玉笑了笑,像是耻笑谁:“这不是写着嘛!‘益都县医院’!”光玉一字一句地说。
  青玉虽不认字儿,却识数,他扳着指头数了一阵子,疑惑地问:“大哥!不对啊!你说的是五个字,可这上面明明写的是六个字啊!”
  “是吗?是六个吗?”光玉故意抬着眼睛看,看一阵子,一拍脑门儿,爱写的啥是啥!看病要紧,反正就是这里错不了!”
  王大骡子笑笑,大声说:“这上面写的是‘媳妇县立医院’!”
  光玉脸色微红,有些臊。看着王大骡子说:“王大哥,谢谢你了,你家里事多,就先回去吧!”
  王大骡子点点头,牵着他那头比狗略微大一些的驴子走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圆边儿眼镜的男大夫给镯子察看了一番病情,看着他面前站着的三个人,语气带着责怪:“你们是怎么带孩子的,怎么这个时候了才来看病?”
  “大夫,我家闺女怎么了?还有得救吗?”青玉直勾勾地问了一句。
  大夫白了他一眼:“很难说,最好的治疗期已经被你们耽搁了,先让她住院吧!”
  “这,这住院得花多少钱啊?”刘青玉又问了一句。
  “很难说,看她的病情而定吧!能治好的话,得花十个大洋,治不好的话,有五块大洋也就够了!”大夫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刘青玉有些懵:“大夫!你这是啥意思?怎么治不好还花费什么大洋?”
  “你到底治还是不治?”大夫突然把他面前的那张正写着字的处方一推,将手里的笔一扔,眼镜里透出两道不耐烦的光芒。
  “治!治!”金桂忙回了一句。
  “想治疗,就去住院部先去交一块大洋!”大夫说着,从他面前的处方上撕下了一张纸递到刘青玉的手里,凤桂忙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块大洋递给了青玉:“你去交钱吧!”刘青玉嗯了一声,随即出来了,光玉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刘青玉的脸上一脸的愁苦,嘟囔着:“什么破大夫,说话嘢气死人了!”
  光玉回道:“三弟,别生气了!这年头就是这样,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先把住院费交了再说吧!”
  当天下午,那个大夫又把青玉叫过去了,说道:“你今天交的那一个大洋快花完了,明天一早再去住院部交两个大洋!”
  “什么?”刘青玉眼珠子瞪的老大,“我今天中午刚交一个大洋,怎么半天不到就用完了?”
  大夫抬眼瞅他,眼神带着轻蔑:“这是住院,你以为是在你家呢!给你家丫头用的可都是上好的药,孩子病成这样,再不急救还能好吗?”说着,他又加了一句,“实在没钱就走人,孩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刘青玉听了他的话有了怒意,刚想反驳,却被身侧的刘光玉拉着走了。
  当夜,兄弟二人蹲在医院过道的走廊里,光玉瞅着一脸愁苦的青玉,问道:“三弟,你还有几块大洋?”
  “就这一块了!”青玉回了一句。
  “明天两块大洋的住院费可到哪里去淘换呢!”光玉叹了口气。
  青玉陷入了沉默,走廊里一片死寂。许久,青玉突然问了一句:“大哥!你说的那个醉仙阁酒楼在哪里?”
  “怎么?你还想赌?”光玉问了一句。
  “赌!”青玉语气决绝,“为了孩子的命,再赌一把!”
  “行,这个狗逼社会,是逼上梁山啊!我带你去!”刘青玉站了起来。
  刘青玉进了镯子的那间病房,她已经躺在凤桂的怀里睡着了,新麦儿也躺在病床上进入了梦乡。
  “孩子怎么样了?”青玉摩挲着镯子发烫的脑门儿问道。
  “刚才猛咳了一阵子,刚刚睡着了!”凤桂轻声回了一句。
  “嗯!”青玉应着,“我跟大哥出去一趟,他这里有个朋友,看能不能借些钱来!”
  凤桂语气带着怀疑:“大哥在县城里怎么会有朋友?你要去干什么?”
  “你甭管了,好好看好孩子,我们去去就来!”青玉说着,转身走出了病房室,与等在门口的刘光玉走了。凤桂看着兄弟二人快步离去的身影,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青玉刚走,凤桂怀里的镯儿就悠悠地醒了过来,她睁着一双无力的眼睛瞅着凤桂,突然问了一句:“娘!我爹呢?”
  “你爹出去淘置钱去了!镯儿,你想吃啥!一会儿你爹回来,我让你爹给你买!”凤桂轻声说着。
  “娘!我想吃桃酥饼干!”镯儿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说完,他微笑着轻轻闭上了眼睛。须臾,她突然呼吸紧促了起来,脸憋得通红,张着嘴“哇哇”地吐了两口鲜血。凤桂吓坏了,扯着嗓子大声喊叫:“大夫,大夫,快来啊!我闺女这是咋了?”
  那个中年男大夫又跑了进来,他翻了翻已经瘫软在凤桂怀里的镯儿的眼皮,轻轻摇了摇头,低沉地说了一句:“她已经不行了!”
  “什么?她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这样了?”凤桂话带哭腔,大声质问。
  “你们送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已经尽力了!”大夫冷冰冰地说着,转身出了住院室。
  那一刻的凤桂感到很无助,她抱着身子逐渐冰凉下来的镯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滚落。
  那晚,她就那么抱着镯儿坐在病床上,呆滞的眼神透过窗口望着外面灰雨蒙蒙的世界坐了一宿。她在等着那个刘青玉回来,等着告诉他女儿临死前给他提的这个小小的请求。
  兄弟俩一路小跑,一袋烟的功夫已经赶到了醉仙阁。
  醉仙阁本来是一处豪华气派的旅店,地处益都县城昭德街北首,地理位置优越,是专门供那些土豪劣绅玩乐的所在。
  刘青玉抬头打量,见这是一座颇为奢侈的青砖青瓦的二层小楼,朱牌匾赤挑檐,圆木门柱青石台阶,门口挂着四盏像磨盘那般大的红灯笼,迎在风中四下摇摆,晃动的厉害。
  门口站了两个门生,其中一个往前一步大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站住!干什么的?”
  “来这里能干什么?耍钱呗!”刘光玉回道。
  门生把二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眼神有些轻蔑,语气有些不屑:“耍钱?有钱吗?你们!”
  光玉心里恨,典型的狗眼看人低,正想跟他争辩,门厅内走出一个蓄着中分头的中年男人,笑着说:“让他们进来!”
  门生恭恭敬敬地回了句:“是!老板!”
  中分头走到兄弟俩身边,瞅着刘光玉笑了笑,露出一嘴的大金牙:“刘老大!欢迎光临啊!看来这会儿又‘压满子弹’了,随便玩,随便玩!”
  看来中分头认识刘光玉,他怎么会不认识他呢?七年前,这小子三天在这里扔上了五十多个大洋,别看他穿的破破烂烂,出手却不是一般的阔绰。
  醉仙阁二楼大厅是一个大型赌场,里面耍什么的都有,推牌九、掷骰子,吆吆喝喝,吵吵闹闹,其声喧哗,嘈杂不已。光玉领着三弟直向捻红钱的那张桌子走去,他俩对这个熟谙,所以亦热衷于这种赌术。光玉对这张桌子很熟,七年前的一幕在他的眼前晃动,就是在这里,三天的时间他就把满满一口袋的大洋输了个吊蛋精光。
  刘青玉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手指不断翻转着那枚已经被他揉搓得有些热乎的大洋,他并没有急着出手,只是站在桌子旁端详着,摸情况探虚实。
  一个年轻的后生刚赢了一把,高兴地把桌面上的一大堆大洋一划拉,往口袋里一装,说了一句:“不玩啦不玩啦!今天老婆不在家,我得回家看孩子!”说着,转身离开桌子向大厅门口走去。站在门口的中分头早把这一切看得清楚,他走到一个看场子的打手身侧轻声嘀咕了一句,打手瞟了那个后生一眼,随即一摆手,又过来了几个壮汉,尾随着那个赢了钱的后生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那个打手又回来了,朝着中分头暗暗做了一个ok的手势,中分头会意,微微点了点头。
  刘青玉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的心里已然了然几分,遂胳膊肘捣了捣刘光玉,轻声说道:“大哥!在这里赢了钱也别想带出去!”
  “怎么了?”刘光玉并没留意刚才的一幕,疑惑地问。
  “刚才那个赢钱的后生挨揍了!”青玉其音很低。
  “噢?你怎么知道?”光玉仍问。
  “别问了,小心引起他们的注意!”青玉轻回。
  “那怎么办?咱们不玩了,走吧!”光玉有了些怕意。
  “不,赌!”青玉语气决绝,“既来之则安之,你一会儿抽个机会先出去,到门口南边那个老槐树那里等我,一个时辰后我去找你!”
  刘光玉点了点头,眼角不经意间向着门厅口瞟了一眼,站在赌桌边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子,轻咳了两声,随后向厅门口走去。
  “哎!怎么刚来就要走啊!还没看着你下手呢!”门生笑着问了一句。
  “我兄弟在那里玩着呢!我去取点儿大洋,一会儿还回来!”光玉说着,已经跨出了厅门。
  “嗯,嗯,多取点儿哈,不然不够玩的!”门生笑着回道。
  光玉刚出去不一会儿,刘青玉再向着门口走去。门生看着他,问道:“你也不玩了?也没见你伸手啊!”
  “想玩来着!突然内急,一会儿再回来,兄弟,茅厕在哪里啊?”青玉捂着肚子,一副痛苦的样子。
  “那里,那里!”门生不耐烦地指了指南边,看着青玉小跑的身影,皱着鼻子嘟囔,“我靠,没钱还装大爷,还内急,我看是吓跑了吧!”
  一袋烟的工夫,青玉又回来了,斜很让门生吃惊:“吆喝?又回来啦?”
  “你这话啥意思?我就是闹肚子跑茅子,怎么会不回来呢?”青玉说着,跨步进了门厅,却暗暗瞟了一眼门后面站着的那几个打手,不动声色。中分头也站在那群打手们中间,回头瞟了一眼刘青玉,立马收回了目光,似乎没太把他当回事儿。
  青玉重新回到“捻红钱”的赌桌旁边,他瞪圆着眼睛全神贯注地瞅着庄家手里提溜的那个旋转的铜钱,看样子,他是准备出手了。
  “面儿!押一个大洋!”青玉喊了一声,随手把那枚攥得发烫的大洋拍到了桌面上。洋瓷碗慢腾腾地掀开了,现场欢呼声、叹息声又交织在一起,刘青玉这次一把赢得了三五个大洋。
  “再来!再来!押宝了,押宝了!”庄家提着红线,激动地坐在椅背上大声吆喝。刘青玉凭着一双敏锐的眼睛,玩这种赌术他从来就没有失过手。但是今晚不同,他能感觉到四周有无数双像狼一般的眼睛正悄悄地盯着他,所以他耍钱的手法也是别出花样儿,与以往不同,先赢两把,再故意输上一把,如此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就觉得自己的口袋沉甸甸的。他把手插进口袋,指头捏着那些大洋大体估摸了一下,觉得有二十个了,镯儿看病的钱是绰绰有余了,便开始琢磨着退身。
  刘青玉虽然输输赢赢,但他总归是赢了钱的,站在门口的中分头要把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的,他甚至能估摸出刘青玉的口袋里赢了二十一个大洋,连他自己带来的那一块儿本钱,一共是二十二块儿大洋。
  中分头暗暗瞅着赌桌旁的刘青玉,悄声对他身侧的打手们说:“注意那个穿长袍的小子,他可没少赢!”
  “看到了,放心吧老板,他跑不了!”一个打手低声应道。
  刘青玉似乎是玩的有些过于投入了,脸上有些冒汗,他解开疙瘩扣儿,将长袍脱了下来搭在了椅背上。
  这个时候,庄家又在喊:“押宝,押宝!”刘青玉从椅背上搭着的长袍口袋里掏出两个大洋往桌子上一拍:“背儿,两块儿大洋!”他话刚说完,却突然捂住肚子,表情痛苦地喊了一声:“哎呀!不行,要出来了!我得去方便一下!”说着,转身向着厅门口跑去。
  “哎!兄弟,你的长袍还在这里呢!不怕我们偷摸你的钱啊!”庄家喊了一句。
  “不怕不怕,你们先玩着,我去去就回来!”刘青玉应着,捂着肚子迅速向着厅门口跑去。他刚出了门口,那个打手就贴到中分头的耳边,厉声问了一句:“老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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