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灵魂深处

　　面对唐帝国的衰落，玄宗不是求治，而是在想鸡毛蒜皮的小事：
　　太子更名绍（《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七年八到九月）。
　　冬，十月，辛巳，改修东都明堂（《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七年十月）。
　　十一月，甲辰，明堂成（《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七年十一月）。
　　739年九月底，玄宗改太子李玙名为李绍。
　　十月二十二日，他也像祖母武则天一样，改建东都明堂。十一月十六日，明堂竣工。
　　此时，由于李林甫把持朝政，玄宗日益变得昏庸，用人非才。739年十一月，剑南团练副使也竟敢糊弄玄宗：
　　剑南节度使张宥，文吏不习军旅，悉以军政委团练副使章仇兼琼。兼琼入奏事，盛言安戎城可取，上悦之。丁巳，以宥为光禄卿。十二月，以兼琼为剑南节度使（《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七年十一到十二月）。
　　章仇兼琼潜与安戎城中吐蕃翟都局及维州别驾董承晏结谋，使局开门引内唐兵，尽杀吐蕃将卒，使监察御史许远将兵守之。远，敬宗之曾孙也（《资治通鉴》开元二十八年三月）。
　　剑南节度使张宥是一位不懂军事的文官，所以把军政大权都委托给团练副使（负责训练地方民兵的军训团副团长）章仇兼琼（初任殿中侍御史。739年任尚书主客员外郎，随后迁任益州司马、剑南防御副使）。章仇兼琼入朝汇报工作，极力声称吐蕃夺取的唐朝安戎城（位于今四川省理县薛城镇）能攻取，玄宗听了很高兴。为了让章仇兼琼施展“军事才华”，十一月二十九日，玄宗改任剑南节度使张宥为光禄卿。十二月，让章仇兼琼接替了剑南节度使。
　　据《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六上》记载：“二十七年七月，吐蕃又寇白草、安人等军，敕临洮、朔方等军分兵救援。时吐蕃于中路屯兵，断临洮军之路。白水军守捉使高柬于拒守连旬，俄而贼退，萧炅遣偏将掩其后，击破之。王昊既败之后，诏以华州刺史张宥为益州长史、剑南防御使，主客员外郎章仇兼琼为益州司马、防御副使。宥既文吏，素无攻战之策，兼琼遂专其戎事。俄而兼琼入奏，盛陈攻取安戎之策。上甚悦，徙张宥为光禄卿，拔兼琼令知益州长史事，代张宥节度，仍为之亲画取城之计。”而《资治通鉴》记载：738年六月初四，玄宗任命岐州刺史萧炅为河西节度使，并留在河西处理李林甫兼任河西节度使的事务。《新唐书》在开元二十七年【739】三月记载：“益州司马章仇兼琼败吐蕃，克安戎城。五月癸卯，吐蕃寇安戎城，兼琼又败之。”根本没有《旧唐唐》中所说“739年七月，吐蕃进攻白草军、安人军，白水军守捉使高柬于拒守数十旬，吐蕃方退。”一事。《资治通鉴》在这两年内也没有谈此事，看来《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三部史料说法不一。
　　我们先可以不管以上的史料真实性，只说章仇兼琼进京汇报工作，没有大事可言，只将一座小小的安戎城作为重点汇报，而安戎城并不是重要的大城镇。根据《新唐书》记载，双方拉锯战在739三月攻下，五月又被吐蕃占领。而吐军此时的战略重点在西部（今青海省方向），而不是西南地区，可是玄宗听了章仇兼琼的汇报却很高兴，说明玄宗对唐吐战争格局没有了解。章仇兼琼这种糊弄，结果是让他升任为剑南节度使。
　　到了第二年（740）三月，章仇兼琼暗中与安戎城中的吐蕃将领翟都局以及维州（治所在今四川省理县）别驾董承晏合谋，由翟都局打开城门引导唐军入城，杀了全部吐蕃将士，派监察御史许远（高宗时的奸臣许敬宗的曾孙）率兵守卫安戎城。
　　大家知道，玄宗是一位好后悔的人。729年十月，玄宗贬宇文融之后，因国家财政发生赤字，就后悔贬宇文融。到了开元二十八年（740）二月，原宰相、后贬到荆州当长史的张九龄去世，史料又一次介绍了玄宗心灵深处的后悔：
　　春，正月，癸巳，上幸骊山温泉；庚子，还宫。
　　二月，荆州长史张九龄卒。上虽以九龄忤旨逐之，然终爱重其人，每宰相荐士，辄问曰：“风度得如九龄不？”（《资治通鉴》开元二十八年二月）
　　740年正月初六，玄宗前往骊山温泉度假；十三日返回。
　　同年二月，荆州长史张九龄去世。玄宗虽然认为张九龄经常忤逆自己的意旨而把张九龄驱逐出长安，但是他仍然尊重张九龄，每当现任宰相们向玄宗推荐官员时，他总是说：“风度能比得上张九龄吗？”
　　为了悼念这位伟大的政治家、诗人，我们还是从张九龄贬到荆州，所创作的《登荆州城望江•二首》去解读他的心迹吧：
　　其一、滔滔大江水，天地相终始。
　　经阅几世人，复叹谁家子？
　　其二、东望何悠悠，西来昼夜流。
　　岁月既如此，为心那不愁！
　　从以上第一首诗后两句“经阅几世人，复叹谁家子”来看，说明张九龄担心唐朝经历了几代人，玄宗是不是像李世民一样胸怀坦荡、从谏如流呢？然而，他从自己与玄宗的过往中，觉得玄宗不像李世民，他联想到宋璟、苏颋等直臣的命运，发出“复叹谁家子？”的疑问，阐明玄宗不像李世民的后人。这种疑问背后让我们感受到了诗人也在悲叹自己的命运。所以他在第二首诗中悲观地说：“东望何悠悠，西来昼夜流。岁月既如此，为心那不愁？”诗人以长江水永远从东向西长流，暗喻日月经天、有起有落，表明张九龄担心玄宗的政权将会像西下的太阳一样衰落，既然王朝像岁月一样衰落，诗人的心怎能不为之忧愁呢！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诗人的悲愤与纠结是何等痛苦啊！
　　事实上张九龄去世前后，唐朝东北有契丹、奚族、东突厥等势力，西北有突骑施、吐蕃等势力，西南以及西部有吐蕃等势力侵扰。然而，玄宗并不觉醒，他仍然夜郎自大；这种自大我们从740年十二月，金城公主去世，吐蕃派使者来报丧请求和好，玄宗没有答应就能看出。
　　除此之外，740年有两条信息值得我们关注：
　　其一、十月十一日，玄宗前往骊山温泉度假，二十七日返回。说明玄宗在740年一年内去了两次骊山温泉，这是以往少见的事；其中是否与杨玉环有关，我们不知道——因为第二年（741）正月十一日，他又去了骊山温泉；十月十九日再次去温泉。这种有规律的去骊山温泉，难道说是他老了正常的疗养吗？不，当他与杨玉环的关系公开之后，去骊山温泉度假是与现在一致的。
　　其二、740年十一月，玄宗免除牛仙客所兼任的朔方、河东节度使。这一条信息告诉我们：牛仙客是不是在李林甫心中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呢？或者说牛仙童事件影响到了牛仙客？既然我们看不到历史深处的内幕，还是回到开元二十九年（741）的现实中来吧：
　　春，正月，癸巳，上幸骊山温泉。
　　丁酉，制：“承前诸州饥馑，皆待奏报，然始开仓赈给。道路悠远，何救悬绝！自今委州县长官与采访使量事给讫奏闻。”
　　庚子，上还宫。上梦玄元皇帝告云：“吾有像在京城西南百馀里，汝遣人求之，吾当与汝兴庆宫相见。”上遣使求得之于盩厔楼观山间。夏，闰四月，迎置兴庆宫。五月，命画玄元真容，分置诸州开元观（《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九年一到五月）。
　　741年正月十一日，玄宗前往骊山温泉度假，十八日返回。期间，玄宗于十五日下达命令说：“以前各州发生了饥荒，都要等到上报朝廷之后才开仓赈济，这样不利于救济遥远的灾民。从这道命令发布之后，各个州县长官和采访使，可以根据情况先赈济、后上报。”
　　正十八日，玄宗从骊山返回长安后，梦见玄元皇帝老子（666年，高宗李治封老子为玄元皇帝）。老子对他说：“我的塑像在京城西南一百多里处，你派人去找，我将与你在兴庆宫（位于长安外郭东城春明门内。唐玄宗做藩王时的府邸，玄宗登基后大规模地扩建，成为长安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三大内宫之一；也是玄宗从开元到天宝时的政治中心，同时还是他与爱妃杨玉环长期居住爱情温柔之乡）相见。”玄宗连忙派人去寻找，结果在盩厔县（治所在今陕西省周至县终南镇）的楼观山找到。
　　笔者为何怀疑玄宗的梦呢？因为杨玉环出家当了道士后，玄宗才公开他们的绯闻。据《旧唐书•列传一•后妃传上》记载：杨贵妃玉环，其高祖杨令本（今河南省灵宝市人），金州刺史。父玄琰，蜀州司户。妃早孤，养于叔父河南府士曹杨玄璬家。开元初年，武惠妃特承宠遇，原王皇后废黜。开元二十四年惠妃去世，玄宗哀悼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后宫有数千佳丽，但没有他中意的人。有人上奏玄宗说杨玄琰的女儿姿色绝代，宜蒙召见。此时杨妃穿着道士服，法号叫“太真”。当她与玄宗相见，玄宗大悦。不一年，礼遇如同武惠妃。太真姿质丰艳，善歌舞，通音律，智算过人。每倩盼承迎，动移上意。宫中呼为“娘子”，礼数实同皇后。
　　也就是说，玄宗为了得到杨玉环，想尽了心思，他让杨玉环相信自己与其爱情是天定，所以以梦来为杨玉环洗脑，最后达到婚娶的目的。
　　741年闰四月，玄宗迎接老子雕像放置在兴庆宫。五月，玄宗命令画家画出老子的容貌，然后分别放置在各州在开元年间所修建的道观里。
　　由此可见，玄宗既怕鬼，又信道，因为信道不仅为了杨玉环，更重要的是道家宣扬长生不老。
　　下面我们到长安以西去看看吐蕃人发动的侵略战争：
　　六月，吐蕃四十万众入寇，至安仁军，浑崖峰骑将臧希液帅众五千击破之。
　　秋，七月，丙寅，突厥遣使来告登利可汗之丧。初，登利从叔二人，分典兵马，号左、右杀。登利患两杀之专，与其母谋，诱右杀，斩之，自将其众。左杀判阙特勒兵攻登利，杀之，立毘伽可汗之子为可汗；俄为骨咄叶护所杀，更立其弟；寻又杀之，骨咄叶护自立为可汗。上以突厥内乱，癸酉，命左羽林将军孙老奴招谕回纥、葛逻禄、拔悉密等部落。
　　乙亥，东都洛水溢，溺死者千馀人。
　　平卢兵马使安禄山，倾巧，善事人，人多誉之。上左右至平卢者，禄山皆厚赂之，由是上益以为贤。御史中丞张利贞为河北采访使，至平卢。禄山曲事利贞，乃至左右皆有赂。利贞入奏，盛称禄山之美（《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九年六到七月）。
　　八月，乙未，以禄山为营州都督，充平卢军使，两蕃、勃海、黑水四府经略使（《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九年八月）。
　　741年六月，吐蕃派出四十万大军入侵，深入到安仁军所在地（总部设在今青海省湟源峡西北），被浑崖峰骑将臧希液的五千兵马打败。
　　七月十八日，突厥因登利可汗（？－741，默啜可汗之孙，毗伽可汗之子，伊然可汗之弟）去世，派使者来长安报丧。登利可汗的死因是：登利的两个堂叔分别统领左、右杀军，登利担心左右两杀专权，就与母亲合谋诱杀了右杀，收编了右杀的军队。左杀判阙特勒率兵杀了登利，立毗伽可汗的另外一个儿子为可汗，但不久被骨咄叶护部杀害，改立他的弟弟为可汗。不久骨咄叶护又杀了新可汗，自立为可汗。玄宗因突厥内乱，七月二十五日，命令左羽林将军孙老奴招降回纥、葛逻禄和拔悉密等部落。
　　741年七月二十七日，东都洛河洪水泛滥，淹死一千余人。
　　与此同时，唐朝平卢兵马使安禄山因善于讨人喜欢，所以受到人们的称赞。原因是：玄宗左右出使平卢，安禄山就用重金收买，因此这些人就称赞安禄山，误导玄宗，让玄宗更加认为安禄山是贤士。比方说，御史中丞张利贞担任河北采访使时，就到平卢受到了安禄山的特殊接待，以至张利贞的左右都得到了禄山的贿赂。张利贞入朝上奏，极力为安禄山说好话。因此，八月十七日，玄宗任命安禄山为营州都督兼平卢军使，同时还担任了两蕃、勃海、黑水四府经略使。
　　也就是说，安禄山的骗术成功了，他在唐朝的贪官中有了好印象，在玄宗心中成为了“贤士”，在未来的日子里，他是野心家和动乱的祸首。
　　随着741年冬天的到来，史料记载了如下几件事：
　　冬，十月，丙申，上幸骊山温泉。
　　壬寅，分北庭、安西为二节度。
　　十一月，庚戌，司空邠王守礼薨。守礼庸鄙无才识，每天将雨及霁，守礼必先言之，已而皆验。岐、薛诸王言于上曰：“邠兄有术。”上问其故，对曰：“臣无术。则天时以章怀之故，幽闭宫中十馀年，岁赐敕杖者数四，背瘢甚厚，将雨则沉闷，将霁则轻爽，臣以此知之耳。”因流涕沾襟；上亦为之惨然。
　　辛酉，上还宫。
　　辛未，太尉宁王宪薨。上哀惋特甚，曰：“天下，兄之天下也；兄固让于我，为唐太伯，常名不足以处之。”乃谥曰让皇帝。其子汝阳王璡，上表追述先志谦冲，不敢当帝号；上不许。敛日，内出服，以手书致于灵座，书称“隆基白”；又名其墓曰惠陵，追谥其妃元氏曰恭皇后，附葬焉（《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九年十到十一月）。
　　其一、十月十九日，玄宗前往骊山温泉，十一月十四日返回；
　　其二、十月二十五日，唐朝分北庭、安西为两个节度镇；
　　其三、十一月初三，司空、邠王李守礼（672－741，本名李光仁，高宗李治的孙子，章怀太子李贤次子）去世。李守礼虽然才学平庸，但每当天要下雨或放晴时，他总是预报灵验。岐王李范和薛王李业等亲王对玄宗说：“邠王兄会法术。”为此，玄宗问李守礼的原因，李守礼回答说：“我没有什么法术。祖母武则天专权时，因父亲章怀事件，我受到牵连被关在宫中十多年，每年四季祖母都下令用棍子打我，因背部的疤痕很厚，将要下雨时就觉得酸痛，天要放晴时就会感觉轻松，这就是我能预报天气的原因。”李守礼说到最后句时，泪水沾襟，让玄宗也为之悲痛；
　　其四、十一月二十四日，玄宗的长兄李宪（时任太尉、封宁王）去世。这让玄宗十分悲痛，他沉痛地说：“皇位本来是宁王的，而他却坚决让给我，他是唐朝的吴太伯（周部落首领古公亶父时，古公亶父想传位三子姬季历的儿子姬昌【即周文王】，作为古公亶父长子的姬太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就与弟弟姬仲雍逃到荆蛮，建立勾吴政权），普通的谥号难以表现他的德行。”于是，玄宗追其谥号为“让皇帝”。李宪的儿子李璡上表说明父亲的愿望，谦让说不敢接受帝号，玄宗没有答应。入敛时，内务府送来龙袍入敛，玄宗手书挽联挂上灵堂，落款为——隆基白。玄宗为了真诚表达对这位长兄让位，还将李宪的坟墓命名为“惠陵”，并追赠李宪的王妃元氏谥号为“恭皇后”，然后挖其坟墓与李宪合葬。
　　据《旧唐书•列传五十七》记载：二十九年，让帝李宪去世，李瑁请穿孝服为伯父守丧，以报李宪的抚养之恩，玄宗同意了。
　　也就是说，这时杨玉环已经是玄宗的地下情人了。所以让皇帝李宪去世，李瑁请求为伯父守孝三年，既表明他既看透父亲的虚伪，又痛恨杨玉环薄情。尽管杨玉环为了堵住世人的口，入道观当道士，然后嫁给公公，这层薄纸经不了岁月的风雨吹打，一切丑恶在灵魂深处为灰烬……